《满月·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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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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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里瑭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讲什么,直接起身欲走,好似一场大戏落幕,没了兴致。
卫迟不敢忤逆皇上,只得上前一剑刺贯了他的左胸,江水寒嘶哼了一声,身体颓然倒下。
北里瑭顿住脚,仍是没有转身,背对着他,叹道:“他在紫竹林的打斗中的确是保存了实力,为引诱你们再行刺北里璜,以期一网打尽,但连甫生受刑一事,并不能全怪他。行刺当天,若不是源重阳也在宫中,被连甫生误伤,北里璜大概也不会盛怒之下命人如此折磨连甫生——所以,放他一码吧,别让他走得太痛苦,浸月心里最亲的是他。”
“可是皇上,连甫生受的罪,又该谁来还?”他仍是不解气。
“卫迟,这话我只对你说,当初,若不是你设计让连甫生掳走浸月,恐怕,也不会中了江水寒的圈套,当年我大不了一死,也不必被她救去,我亦没机会杀了她父,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卫迟听着皇上又开始说痴话了,怕他痴颠过后又生戾气,赶紧噗通一下跪倒说:“臣知罪。”
“这辈子,总归是欠了她的……”说这话时,北里璜已经一脚踏出了牢门,对于身后的尸体,不曾看一眼。

话说浸月放了水寒后,虽心不后悔,却终日惴惴不安,一是担心大哥逃亡路上再被人擒获,二是担忧自己要车去魏府的事被人怀疑,几日下来,茶饭不香,寝卧难眠,半夜里做的梦都是自己在奔跑、躲避,白日里休息片刻,也尽梦到些同人争执、辩解的情景,搞得面色憔悴不堪。
姐姐心月抱了琛儿入宫探了她一次,浸月丝毫不敢透露放走大哥的情况,只向她打听宫外的消息,听说没有大哥被抓获的传闻,这才稍稍安了点心。
心月问及近日她和皇上的关系,她这才发觉北里瑭已经有十多天没见了自己了,又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转眼就快过年了,趁着过节,去主动找找皇上,别再怄气了!”心月见妹妹心神不宁,劝劝便回去了。

辞旧迎新,大年说话间就要到了。
宫里早早就挂上了灯笼和红绸,宫人也制了新衣,领了薪酬,个个儿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宸昭宫敲打了一个冬天,这时候也修葺成了,据说皇帝要在新年前搬进去。
早晨,浸月被窗户外面的动静吵醒,开窗一瞧,是只灰鸽,正叨叨叨地吃着台子上的碎玉米,她记着大哥的话,平日里总是洒些谷物到窗台,甚至房顶上,招引来宫的鸽子们,今天这只灰鸽瘦瘦小小的,见了自己也不害怕,她一高兴,就拿了桌上放蓖麻籽食盒递到它面前,待它毫无防备之际,一把按住它,在羽毛间摸索。
这次,她在鸽子背上摸到了一个硬东西,扒开羽绒一看是个纸包,激动得差点喘不过起来,当即像做贼一般环顾了四周,然后偷偷关了窗户,才把纸包摊开来看。那纸条上道“安好勿念”,日期落款皆无,背面草草画了一条江水和一轮明月。
这是哥哥传递的消息,浸月兴奋得在屋子里张牙舞爪、上蹿下跳,若不是想到五儿还在附近,真想冲到院子里对着天空大吼几声。
她推开窗户,让那只幸运鸽飞走,看着它扑扑飞向蓝天,心里高呼着“大哥万岁!”
中午,她心里没了事情,胃口大开,五儿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见碟碗都是空空的,惊讶道:“主子,这饭你全吃了?”
“是啊,全吃啦!不行吗?!”浸月笑语嫣然。
“可以,可以,主子多吃些最好。”五儿看惯了她主子成天无精打采的样子,觉得今天这喜庆劲儿还真有点难适应。
浸月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五儿,忽然觉得她特别可爱可亲,美滋滋地招呼道:“嗨,五儿!”
“主子?”
“新春快乐!”
哐啷,五儿吓得摔掉了手里的碟子。
“至于吗?”她看五儿这么大的反应,不满道:“只是跟你拜年而已。”
五儿从来没听说过主子跟奴才拜年的,诚惶诚恐地跪退,浸月看她那样子实在扫兴,转身回房,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哗啦啦劈啪啪一大堆瓷器坠地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叉腰道:“五儿,我服了你了,你想祝我‘碎碎平安’也不至于这么卖力吧?!”
“陛下恕罪!”五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浸月一愣,转身去瞧,北里瑭正静静站在殿外看着自己,他身穿纹锦龙袍,脚踏缉珠朝靴,身旁没有太监侍卫,看来是一个人来的,不知站了多久。
她掩住自己略有些惊艳的眼神,颇有些造作地翻了个白眼,才说:“没事站那里干嘛,瞧把人家吓出‘抖擞’病了。”她指了指五儿。
北里瑭微笑着走了进来。
“清风朗月,朗月清风……”那笑容印在眼里,她满脑子颠来倒去都是这些个词。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像收到了家书一样?”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装作生气道:“我还有家可言吗?”
他看她气还没消,等五儿下去后才说:“你姐姐还没有把你劝过来吗?这么多天我没来找你,是怕你看见我生气,可明天就是三十了,我想我必须要来,因这诺大一个皇宫,除了你,我再找不到一个更亲的了。”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最受不了他提起他的身世,一提就心软,可因为爹爹的事,怎么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
他也不管她的不理不睬,自说自话:“有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我们在一起重要,你说呢?”
“有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我们在一起重要……”
她心里咀嚼着这句话,想起自己擅自放走了大哥,也算是欺瞒了他,这恩恩怨怨摆出来,也不知该爱还是该恨了。
“宸昭宫已经重修好了,今天我来,就是想带你去看看。”他说完,上前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唤起了她温暖的回忆,她抬头看他,内心无数遍地盘问着自己的立场。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点上她的眉心,道:“看看,为什么还要皱眉呢?难道你对我还不如对五儿好吗?”话里中竟然带些耍赖的语气。
她把脸扭过去。明明想要原谅他的。
说服输也罢,说堕落也好,她不想再逼自己了。
她轻声说了句:“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笑的涟漪从他的嘴角眉梢荡漾开来。





第32章 逢场作戏亦观戏
北里瑭这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果真唬住了浸月,眼下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松动许多,便提出带她去宸昭宫游览。一路上,他好言相哄,浸月也算配合,不再为难与他,直教人觉得前些时日的冷战彷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宸昭宫的一梁一柱无不透露着奢贵之气。
殿前的所有柱子里掺了金子粉,近看是一片金光闪闪,远看能看出是一条蟠龙缠绕在彤柱上,而且恰似其形凸出柱外一般真实。
走进主屋,屋里陈设着珐琅玉器、金石篆刻、字画古玩,粗略数来,光台面上便有百余种之多,再看皇帝日常所用之杯盆器皿、床帐帘窗,设计亦是精雅绝伦。
浸月在屋子转悠了一圈,这摸摸、那坐坐,看见喜欢的物件,只敢用一根指头去碰碰,生怕弄坏了它们,走近内室,见一处案几上摆放了七件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玉人,凑近一瞧,模样和净蟾庵里的莲华色女俗身像如出一辙,只是这里雕刻的,全是幸福享乐的表情,有的挽发弄衣,有的托腮望天,有的含指抚胸,七个小人七种姿态,比起庵里的,更显得那个女子貌美异常,楚楚动人。
她拿起一个来细细赏玩,问:“这七个的表情又不一样,有什么来头吗?”
他说:“净蟾庵里刻画的是七种恶报,所谓逆增上缘,为警示世人,劝人修心,我这里则是她遭业报前的浮华之相,我们身处凡世,又居住在处奢侈淫费的皇宫里,自是察觉不到自己的罪过,不到最后一刻,都会心性不减地去追逐享乐与繁华,又怎能看到不远处的报应?我摆放这些,不过是自嘲自醉罢了。”
她没看到他眼中的黯淡,自语道:“追求享受也不是坏事,难不成要人人都睡草铺、穿树皮吗?又为什么一定要遭受挫折才能悟得真谛,平淡的日子也能开出美丽的鲜花,奢侈的皇宫腐蚀不了我们阳光的心灵,我就是喜欢这七个漂亮的小人儿,比每天看愁眉苦脸的雕像强多了!”
她扭过脸一笑:“是吧,东安?!”说完她自己一愣。
北里瑭也愣了一下,才道:“恩!”
她问:“以前叫惯了,现在还能叫吗?我该叫你东安,还是北里瑭,或者是——皇上?”
他马上说:“就‘东安’,其他的,我听不习惯!”
她说:“好。”
他又说:“浸儿,我带你再去看个地方,我想,这个地方你一定更喜欢。”
……
两人到了新建的御清池。其内幔帐重重,四壁皆是竖纹百叶竹墙,由内拉开,便有丝缕光线透射进来,映在碧水上,汤底铺设的,是专从落川雪山的温泉底部刨来的石头,被泉水经年累月地打磨浸润,踩上去犹凝腻无比,围着主池的地砖下开凿了一条河道,埋有蒸汽汩汩的沸水,上覆白玉护网,熏炉齐烧,水汽烟气氤氲相缠,因此虽是冬日,池内却温暖异常,偶有微风吹过,纱影重叠,轻舞飘扬,如入仙阁。
“太棒了!”浸月一踏进这里,就难耐兴奋之情,蹬了脚下的鞋履就要往汤池里跳。
北里瑭一把抱住她跃下的身体,笑道:“现在不要着急,等到明天,我们一起过来,把这一年的污秽都洗走,可好?”
她拍手道:“也好,我这辈子还从未在这么大的池子里洗过,方才真有些迫不及待!”
她说的也是真话,相国府向来对奢侈享乐之事缺乏想象力,娘亲去的早,浸月一肚子主意,竟找不到个合适的人提,住了十来个年头,还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
“就知道你喜欢这!”他宠爱地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就知道你了解我!”她也十分乖巧地转身,搂住了他的脖子。

年三十这天,浸月正式从慈恩宫搬到了宸昭宫,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慈恩宫是太后或皇后所住,宸昭宫是皇帝的,而妃嫔则住在其他大小殿内。她搬了进来,不是说明太被重视,便是说明太不被重视。
除了北里瑭赏赐的,她几乎没有一样自己带进宫的物品,不过奴才们还是把她日用的东西全部打包好带去了宸昭宫,又一件件搬出来,开始摆放,她不得不搬把椅子,坐在大堂中央。
一会儿,一个太监站在梯子上问:“主子,仕女图挂这?”
“嗯!”她瞄了一眼,随口答道。
一会儿,又一个宫女跑她跟前问:“主子,这象牙嵌玉的盆景搁哪儿?”
“那!”她干脆看也没看,就随手指了个地方。
看着来来去去忙碌的人,她忽然间想起了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不由得笑出了声,然后站起来道:“你们都停下吧,把箱子里剩下的玩物,统统收拾到一个地方,不用再拿出来了。收拾完,你们就各自回去吧。”
侍从们一阵雀跃,忙不迭地把箱子搬去了储物间,乐得清闲,等所有人都走了后,她也觉得乏力,便懒懒的在北里瑭的塌上躺了一会,等她醒来,天已经蒙蒙黑了,人还没回来。她必须等他。
寰微历来要求皇帝官员大年三十那日照常上朝,以前爹爹和大哥也是在团圆饭时才回家,想起过去的事情,一切历历在目,她有些心酸难耐,孤零零地托着腮,看着墙上的壁画出神。外头响起鞭炮声,随即传来太监通报“皇上进殿”的声音,她奔到门前,正看见北里瑭风风火火地赶到。
宫里有规矩,除夕的第一个饽饽,也就是饺子,必须由御厨和太监总管共同把握和精确计算出下锅、出锅、递送的时间,捧到皇帝面前,由他亲自品尝,味道好了,大家才能过年开吃。
果真,他一脚刚迈进前殿,立即有领头太监上前,手捧红雕漆宴盒一副,宴盒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他用筷子夹起一个来,吹了吹,喂到她嘴里,看着她嚼完了,问道:“好吃吗?”
她故意夸张地砸吧几下,然后说:“好吃,可惜没醋!”
他哈哈大笑,也夹了一个,自己尝了。
几个太监跪在低下,看着这个无名无分的女人竟然尝到了本年度的第一个饺子,还大言不惭地,对这份精心制造的汤饽饽品头论足,对她又多了几分猜测和忌惮。
落座后,太监又上了几道菜,北里瑭显得很高兴,特地叫人上了酒。
浸月吃饭的时候,掰着指头数了数:对面这孩子先是没了妈妈,又是没了爸爸,中途没了恩人,去年没有了奶奶,只剩下几个亲王,算是他远房亲戚,毫无感情不说,据说现在还不太服他,也就剩下一个“心怀鬼胎”的自己,作为他的一个——熟人,哦不,情人,也不好听,妻子?她还没想好——就当是某人吧,与他共度大年夜。
“哎——”她气势十足地叹了口气。
那边北里瑭抬眼道:“哎什么?”
她往后背一靠,道:“叹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细细念了一遍,眼睛变得明亮了许多,问道:“既然相逢了,又当如何?”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她说了两句,停下来。
“第三呢?”他目光炯炯逼视着她。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说完,她故意拿杯子喝酒,避开他的视线。
北里瑭的眼睛更亮了,只不过,带了寒气,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喝完了酒,不得不再次看向自己的时候,才说:“你想对朕说什么?”
不知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那个故意拉开距离的“朕”字,浸月的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北里瑭并没有接口问“什么事”,她只好继续说下去:“有关我——们家的事。”
北里瑭连眼都没眨一下,看着她。
她鼓足勇气道:“能不能放过我大哥!”
他开口:“怎么放他?”
看来有转机,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喜形于色,说:“别再派人追捕他了,让他流放到别处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只好把心中想了很久的台词念出来:“我大哥他,其实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不知道那个皇帝是假的,单纯地想尽忠职守,才会去联络其他大洲司,其实你想想,这种对国家忠诚度很高的人,是值得我们肯定和赞扬的,若纳为己用,一定又是一员好将——当然,你也可以不用,但是念在他不知内情,又是我大哥的份上,能不能饶他不死?”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看在你的份上?”
这还用问吗,她心里问候了一下他死去的娘亲,然后故意用不解的语气道:“你不是说我是你在宫里最亲的人吗,最亲的人的感受都不顾,还能顾及谁的?!”
“可是你曾经说过要出宫,你一走,我何来亲人可言?”他搬出她以前的话来。
说来说去,又绕到这里了,你不是不想我走吗,为了大哥,我就先答应你了,她一咬牙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出宫了?!”
北里瑭挑眼看她,她也斜眼瞪他,越发地无赖。
“你若不记得你要出宫的事,我也不记得我要下令捉拿你大哥的话了。”半晌,他来了一句。
“当真?!”
北里瑭点点头。
“当真当真?!”
北里瑭再次点点头。
浸月仍然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同意了,小心问道:“那你什么时候通知他们取消逮捕令?我怕他们这会儿不知道,真的抓住我大哥,就完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浸月正猜他是不是耐烦了还是不高兴了,就见他喊了一声“薛孝平”,一个英俊年轻的都尉从外面跑来,叩道:“陛下!”
“通知大理寺,撤销对江水寒捉拿问斩之令。”
浸月这吃了个定心丸,用讨好的腔调问道:“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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