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陆洪严肃地喊道,阻止了陆菲,陆菲尽管很不情愿还是听了爹的话,她知道爹让她住手必定是有原因的。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承不承认杀了我儿子?”陆洪指着雨馨。
“不”雨馨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即便是如此虚弱也透着一份坚决。
陆菲一听,冷哼一声,不待其他人说话,又一鞭抽了下去。
霎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雨馨晕了过去。
一直沉默的方逸史再也看不下去了,顾不得陆城主再有任何反对了,惊堂木一拍,就宣布:“今天就审到,暂时将犯人收押大牢,改日再审,退堂!”
又是一阵威……武……之后官差将雨馨带了下去。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造的什么孽啊。”箫政的眼眶已经湿润,身形不稳,踉踉跄跄的走出府衙,嘴里不停的呢喃着。
最后箫政深吸一口气,他一定要把雨馨救出来,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此时堂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站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人,浑身更是散发着很盛的气势,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格格不入,却因一直没有说话,而显得很不起眼。
他双手放在背后,从开堂开始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公堂上的一举一动,看不出他的来意。最后看着雨馨被带下去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雨馨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转身便走了。
月已深深的隐藏在了阴霾的黑幕之中,黑暗的天空无星无月,只剩下一片片徘徊不去的阴云,乌黑而浓密,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静悄悄的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更显得幽静,寂寥。
窗外的阴霾和乌黑的阴云仿佛透过残破的木栏蔓延进了牢房之内。箫政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出温热的食物,香气浓郁,却化不开满室的阴霾。
“馨儿,吃一点吧。吃完了,爹爹给你上药。”隔着木栏,箫政将筷子和碗递给雨馨。
雨馨伸出手,穿过木栏,越过碗筷,抚上了箫政染上了银霜的发鬓。爹爹的发,白了;爹爹的额,皱了;爹爹的脸,瘦了。眼角湿润,酸意袭上鼻尖,雨馨低下头来。
她忽然发现,爹爹竟然憔悴了那么多。在多年的劳碌中,渐渐消弭了当年的风华,转化成为沉甸甸的沧桑。在她几日的沉沦中,夙夜忧心,食无味,寝不安,在深夜燃烧的烛火中刻上额际歪斜的纹路。在这一日的巨变中,犀利的鞭子声划过耳旁,绚丽的血红刺伤眼睛,硬生生的磨灭了他仅剩的一点风华。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如今才深深的体会到爹爹的不容易,才看清楚,如今端碗的手,已经变得干枯粗糙,如今蹲在牢房门前的人,已不是学识渊博的院士,只是一个父亲,多年来又当爹又当娘的老父亲!
如果当初,她听了爹爹的话,如果当初,她没有自作主张,如果当初……没有如果,她不怕吃苦受罪,她只怕看见爹爹弯下的脊背,紧皱的眉。
“馨儿,怎么不吃呢?是不是不合胃口?”箫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雨馨再也挡不住如潮水般奔腾的泪水,两行热泪沾湿了脸颊。
“爹爹……”沙哑不堪的声音艰难的从雨馨的喉咙里传出来。
“怎么了,孩子?不要怕,爹爹在,爹爹一定会救你出来。”箫政心切的看着牢房之内的女儿。
雨馨深吸一口气,接过碗筷,她知道,此时她不能再给爹爹平添伤感。
“爹爹,我不怕,不用担心,女儿会没事的。”雨馨说完,便吃起饭来。暖暖的饭菜,此时却灼热的烫着雨馨的心。
箫政看着雨馨,愁眉渐展,不过须臾,又深深的紧了来。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悄然走过,雨馨吃饱饭后,伸出手,让箫政将冰凉的药膏涂在她狰狞而火辣的伤口之上。
“馨儿,陆福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你确实见过他了?”箫政缓缓的开口。
“我见过他”雨馨声音沙哑,沉默了一阵,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那天在驿道,我没有见到墨…羲陵墨瑾,却见到了陆福。他对我不怀好意,想要对我下手,我很生气,把他打晕了。我确定在我走的时候,他没有死。”
箫政思索了一会,眼里渐渐忧虑重生。
“馨儿,陆福怎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驿道?最后又为什么在见过你之后无端死在了驿道?这分明就是栽赃。”
“爹爹,女儿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陆菲不可能为了报复我,牺牲陆福的性命。若三皇子要为难我,直接动手便是。女儿实在想不出,会是谁,这样大费周章的让女儿身败名裂。”
箫政没有回答,眼神黯了下去,最后只一声叹息。
雨馨看着爹爹,默然不语,她知道爹爹一定是懂得了什么,并且这背后一定有着很多牵扯是她不知道的。但她知道,以娘亲的家世和身份都还遭了毒手,这背后的人势力很大,并且如今似乎已经找到了她们一家。
这会和墨瑾有关么?在此之前,爹爹一直强烈的反对他们来往,而就在他突然间不告而别之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什么事情让他匆忙离开,又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59)神秘来人
雨馨抬起眼,看着爹爹,正想要开口,却被箫政打断了,将话吞了回去。
“馨儿,你放心,爹爹一定会救你出来的。”箫政看着雨馨说道。
雨馨不解的看着爹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雨馨突然觉得很压抑,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将他们网罗在内,如今这张网正一点一点的收紧,慢慢使他们窒息。
此时箫政又缓缓开口了,他看着雨馨,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却带着明显的歉意。
“馨儿,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要因为任何事情把自己卷入凶险的漩涡,这些恩怨与你无关,幸福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
雨馨蹙起眉,不解,却知道爹爹话中一定含有别的深意。很久以后,雨馨才明白爹爹这番话的意思。确实,这些恩怨与她无关,但是幸福从来就不是属于她的,在苏湘城的这十五年,是上天给她的眷顾。
“馨儿,把这套干净衣服换上吧,好好休息吧,爹爹先回去了。”箫政的声音打断了雨馨的思绪。
雨馨木然的点点头,看着箫政远去的身影,眼睑温热,叹息一声。随后,她握紧了拳头,看了一眼手上猩红的伤痕,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夜幕的笼罩之下,窗外渺无月,窗内灯不灭。
“爹,您喝了这参汤吧。”
“你搁这吧。”方逸史随手一指桌边,却不移目,看着桌案上的文件。须臾,又抬起头,看着搁下参汤,却未离开的方志泽说道:“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爹,我在担心雨馨,你说,她会有事吗?陆福的死根本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爹…”
“唉…”方逸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爹知道,爹是看着雨馨这孩子长大的,乖巧懂事,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而且,她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子,怎么可能杀得了陆福。只是…”
“只是什么?”方志泽一脸焦虑。
“陆城主如今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他一口咬定是雨馨所为,恐怕,雨馨很难开脱…”
“可是,爹,天理何在?”
“在苏湘城,陆家是一手遮天啊。”
“可是,爹…”方志泽还未说完,便被方逸史抬手打断了。
“爹会想办法的,你先去休息吧,着急也于事无补,你回去吧,明天还要开堂。”
方志泽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讲话又吞了回去。
“是,爹,孩儿这就去休息。”说着便转身离开,将房门带上。
方逸史看着方志泽离去,叹了一口气,正欲放下手中的参汤,忽然手中一顿,杯中的参汤洒了出来,方逸史站了起来。
“阁下如此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与方某商议?”方逸史定了定心神,对不知何时进入房中的人说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全白的头发,端正的五官,全身散发着一派强盛的气势,一看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今日雨馨被审之时,他就站在公堂之外。
“你倒是有点胆识。”那人看着方逸史不带情绪的说道。
“不知阁下此次造访是否为了今日一案?”方逸史今日审案之时根本无暇顾及堂下的情况,所以并不知道这人今日就在堂下。近段时间,也就是陆福的案子最是轰动了,因此他猜测这人是为了此案而来,却不知他是为了陆福还是雨馨了。
“嗯,有点小聪明。”那人点点头。
“那请问阁下有何指教?”方逸史知道这人不简单,若他不想表明身份,他问了也白问,因此他选择直接切入主题。
“方大人对此案有何看法。”
方逸史一愣,这不是要他直接表明态度吗?可是来人的意图不明,若直接表明态度似乎不妥。但他既然为此案而来,必定知道今天的情况,他的态度相当明确。只是如今,要如何回答?
“方大人有什么顾虑吗?”见方逸史犹豫不答,那人似乎有些不耐。
“方某认为此案疑点甚多,只因雨,民女箫氏曾去过案发现场就给她定罪似乎过于牵强。箫氏不过区区一女子,要杀死陆福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因此方某认为,陆福的死未必与箫氏有关。”方逸史还是决定把他的态度表明,毕竟他的态度,公堂之上,也有所体现,因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行了,也就是说你认为她无罪,说那么多做什么。”显然那人不打算听他的长篇解释,对案情也不甚关心,“既然认为她无罪,那么明日公堂之上就将她放了吧。”
方逸史一愣,竟不想他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明了,不过看来他次来为的是雨馨,方逸史也就暗自松了一口气。
“方某也想将箫氏无罪释放,只是,陆大人似乎不肯放过她。”方逸史迟疑着。
“你就只管放人,至于那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根本不必理会,我自会处理。”那人满不在乎的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目光犀利的看着方逸史。
被他这么一看,方逸史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若是明天公堂之上,她有什么闪失,方家…”那人顿了顿,“就不要存在于这个世上了。”说完一个闪身,便离开了,留下惊愕的方逸史。
夜空像是染上了一层浓墨般黑暗,严密的夜幕不漏下任何一点星光。窗上的人影不断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为这阴霾的夜晚更添了一丝焦躁。
‘砰’的一声巨响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陆洪用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心房,慢慢顺气,努力平复惊吓后猛然跳动的心脏。在他脚边,支离破碎的躺着刚刚掉落的茶杯,茶水在他脚下蔓延开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这是要吓死人啊!”好一会过后,陆洪叫出声来。
“陆城主就这点胆量?”尖细的声音从房间中昏暗的角落传出,带着漫不经心。
“这么晚了,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进了我房间,怎么不吓人!”陆洪显然还没从惊吓的情绪中平复过来。
“你怎么不想,我这么晚了,还拜访你,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尖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
陆洪看着角落中的人,神色凝重起来。
“请问,你深夜造访,有何要事?”陆洪问道。
“斩草要除根”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中渗透着丝丝的恨意。
黑暗中,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陆洪,眼光中带着刺骨的阴冷和让人畏惧的决绝。陆洪被他看得不由得一哆嗦,只觉得背后一阵阴冷,这样的气氛让陆洪很是难受。
“难道真的是她杀的么?可是,就凭她,怎么可能杀得了福儿?”这个堵在陆洪心里的问题终于问了出口。
☆、(60)血染箫府
那人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陆洪,直叫他心里发毛。半晌,那人终于开口了。
“别忘了,那天去驿道的,除了她,还有羲陵墨瑾。”尖细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是说,是羲陵墨瑾下的手?”陆洪眼里闪过一丝了悟,“既然动不到他,那就只能可怜了他的女人,让她来偿债了。”
那人依旧不说话。
“斩草除根,是为了不让她去找羲陵墨瑾报信。”陆洪一抬头,眼里充满了恨意,“那就别怪我了。福儿,爹不会让你孤单上路的!”
那人依然不说话,漠不关心,只是淡淡的看着陆洪,像是看戏一般。
“我明天就派人,让他们箫家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陆洪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绝。
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红色的身影闯了进来。
“爹,让女儿去吧。”
“这…”陆洪犹豫着,“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之前就一直欺压我们,现如今他们杀了我弟弟,我唯一的弟弟。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么?”陆菲一脸阴狠,“是到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否则,他们就不知道,这苏湘城,到底谁做主!”
陆洪皱起眉,看向那个黑暗的角落,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心里又是一惊。
“爹,你在看什么?你还犹豫什么?明天就让我带人去吧。”陆菲看到陆洪的犹豫,急躁不堪。
“好,你去吧”
“是,爹。”陆菲答应着,嘴角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庸懒散淡的阳光并未驱尽昨夜的阴霾,疏疏浅浅的照进了公堂。方逸史抬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堂下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带人犯箫氏!”
雨馨被两个衙役从后堂带了上来。此时的雨馨,脸色苍白,面容却不憔悴,单薄的身子满是伤痕。雨馨呼吸浅浅,像是不经意一碰便要断了呼吸一般。但是细看却可以发现,苍白的小脸上稍稍有一丝血气,比起昨日昏厥之时似乎要好了。
雨馨稳住了身体,不看堂前,而是回头看公堂之外。今日上堂之前,她便隐隐的觉得不安,却又不知是哪里不安。视线缓缓扫过堂外,一遍,两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心头有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就像七岁那年,娘亲孱弱的躺在塌上,奄奄一息时。
爹爹呢?为什么她没有看见爹爹?爹爹怎么会不来?难道爹爹是有事情耽搁了?还是出什么事了?不,不会,爹爹不会有事。雨馨惶惶不安的抓紧了衣袖,这衣服还是爹爹昨晚送来的。爹爹不会有事。
雨馨心里想着,恐惧和不安却一点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浓烈,像是什么东西就要从手中失去,却抓不住一般,恐惧不安弥漫心头,渐渐占满了心头。
“堂下所跪可是罪女箫氏?”
方逸史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堂上响起,雨馨回过神来,慢慢转回头。雨馨扫了一眼公堂,发现今天陆洪竟然没有来听审。他不是恨不得自己死么?怎么这会不来听审呢?同样,陆菲也不在。雨馨似乎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民女正是。”雨馨淡淡的回答一声,心思确全然不在公堂之上。
“本官再问你一次,陆福之死可与你有关?”
“无关。”
方逸史点点头,拿起卷宗看了看,说道:“陆福死于心口受到利器致命之伤,手段高明,非等闲人可以做到,民女箫氏虽然案发当日去过案发地点,但是箫氏乃一名柔弱女子,断然不会此高明手段,并且动机不足,证据不足,此案不能可为箫氏所为,现判箫氏无罪当堂释放!”
雨馨被他这一说,愣了一下,而后立即回过神来。是啊,证据不足就说她是凶手确实太过牵强,陆洪不在,谁都不会对这样的审判结果有什么意义。只是,只是真的那么简单就结束了么?
“箫氏,你可还有话说?”
雨馨摇摇头。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方逸史站了起来“退堂”
婉琴快步走进公堂,把雨馨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雨馨没事了。你吓死我们了。”婉琴挽着雨馨的手,掩不住激动说道。不见雨馨回答,又兀自问起:“只是今天箫伯父怎么没有来?”
心口一颤,那股不安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