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他这么大的冲击。不,这冲击不唯独针对他,只要这消息捅出去,整个白竺都会有倾覆之危。皇室血脉是那么容易混淆的吗?知道自己是正统,现在却处于偏支地位的王族能善罢甘休吗?有异心有野心的人舍得放过这个机会吗?白竺要是乱套了,虎视眈眈的东川北漠能不急着来分一杯羹吗?
历经战争洗礼和皇位接替的动荡,积弱的白竺才刚刚缓过来。要是以上情景变为现实,不接着再乱上个十年二十年才怪!
罗钰想到这些,真是一脑门官司。花绿芜对政治并不是一无所知,很明白罗钰现在的困境。
花绿芜想了想,安慰罗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要不等咱们出去后,先把这里封了。然后把薛之道和这位公主合葬吧。那些信笺也都在他们坟前烧了。咱们看了信笺知道他是薛之道,知道这里头的缘由,可外人又不晓得。到时候就说是某某时候的某个王族,稀里糊涂安葬了就是,只要没那些信笺,外人就没有证据,出不了乱子的。”
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罗钰一下子就脑子清明起来:“也是!你说的很在理。糖豆,我发现你忽然变得聪明了!”
“那是!我一直都很聪明来着,就是你没发现罢了。”花绿芜不禁夸,罗钰出于感谢恭维这么一句,她的小尾巴立刻就翘起来。
“薛大师啊薛大师,你也别怪我们。你一时兴起,弄成这个难解的局面,把您和这姑娘安葬了也是没办法。再说了,你们这样子尸身不腐,搞不好还容易禁锢灵魂呢,倒不如尸身灰飞烟灭,早日轮回解脱……”
花绿芜心里头这么想,也就嘀嘀咕咕说出来了。
薛之道就是办出再离奇的事情,毕竟是罗钰的老祖宗,也是她从小憧憬的偶像。她这么说,既是安慰罗钰,也是安慰自己。
——“他也许不想解脱。”
当意识到不是罗钰在说话,反应慢一步的花绿芜顿时心底发寒,扭头跟罗钰看向同一个方向!
白玉镶金雕花大门开启,一道颀长的身影倚门而立!
是谁?!!
是谁躲在暗处,偷听了他们的秘密?!
黑色的锦衫破损,沾染鲜血泥土。海蓝色的眼睛灼灼发光,单手握剑的不是独孤栖白还是谁?!
花绿芜一下子就懵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独孤栖白了,他,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都听见了,你隐藏地很好。”罗钰冷冷道。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蓦地出现,并且来者不善,可罗钰却像一早就知道了一样镇定。
独孤栖白轻笑道:“是皇上您受的伤势太重了,以至于不能发现我。”
海蓝色的眸子凝视着花绿芜,其中炙热深切的情意,竟让素来皮厚的花绿芜都承受不住地低下头。然后来者对罗钰淡淡说:“怎么办,你的秘密被我得知了。可你现在身受重伤,又筋疲力尽……呵呵,这次皇上恐怕是不能将在下杀人灭口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独孤栖白一身狼狈,连雪白的俊脸上都沾染了污泥。此时地面上的侍卫还未曾下来,身为宫外之人的独孤栖白却早一步出现在这里,可见平日定是对皇宫进行了监视。这人一直对花绿芜不死心,罗钰一向将之视为大敌,而他本人对罗钰的观感也差不多。
因此现在的局面真是糟糕透了。
罗钰嘴唇不动,却暗地里用传音入密对花绿芜说:“趁机毁了那些信笺和薛之道的容貌。”
然后不等花绿芜反应,便拉着她起身,令她后退,自己却挡在她的前面,正对着挺立在门口的独孤栖白。
“枉我敬重你是一个英雄,原来你也只敢趁人之危罢了!”
独孤栖白抱着宝剑,海蓝色的眸子一直盯着许久不见的花绿芜——可她却只抱着孩子,低着头根本不看他。独孤栖白心中刺痛,对罗钰更加厌恶,因此木然道:“你何须拿这种话激我。便是你全须全尾的时候,我又何曾畏惧过你。你说这话不过是拖延时间,可要是上面的人全下来了,看到这一幕你该怎么解释?说你是薛大师和阿南公主的后代吗?承认你是皇室旁支吗?哼,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倒不如平心静气地和我做个交易。”
“交易?!”罗钰冷笑起来。独孤栖白想要的交易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若是事关花绿芜,他宁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答应!
罗钰眼角侧边瞥见花绿芜抱着孩子慢慢左移,那些信笺已被他们重新装到红色箱子里,正放在床的左下角。
“为什么我要和你做交易?!”
“花绿芜,”一直看着花绿芜的独孤栖白忽然唤住了她的名字,让对面两人都紧张起来。独孤栖白却用截然不同的温柔语气问道:“看来罗钰不想和我做交易。你认为他现在有资格说这话吗?”
挑衅!毫无掩饰的挑衅!
独孤栖白轻蔑的语气令花绿芜心中涌出烦躁。
罗钰脸色骤然变得很冷,“你我之间有何恩怨,不要牵扯到我的女人!”
独孤栖白不为所动,仍旧那么深情地看着花绿芜,一字一句对她说道:“如果他本不该坐上这个位子,那么为了保住这个位子,是不是该付出一些代价呢?想得到,就要付出。”
花绿芜意识到他话里的含义,充满敌意地抬起头,“你想要他付出什么?!”
如果他敢说要她,那她现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势必要痛揍他一顿!
恩情归恩情,她花绿芜欠独孤栖白的人情,大不了用人命来偿。却决不能容许他得寸进尺,把她当做货物并趁机侮辱她的丈夫!
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可感情这种事也能拿出来交易吗?
不过罗钰根本就没有给独孤栖白开口的机会,他立即斩钉截铁地说:“独孤栖白,你以为我一定会接受你的要挟吗?笑话!”
独孤栖白即刻反唇相讥:“你以旁支之身窃据皇位,说起话来倒还是像往日那样威风。难得,难得。”
罗钰凛然道:“旁支又如何,难道我罗钰就不是白竺皇室血脉?!凭我的能力,又如何当不了这个皇帝?再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独孤栖白休拿这件事讥讽于我。我在这里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如今白竺这个格局,除了我罗钰继续为皇尚能压制,此时若换了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你独孤栖白在内,必定免不了战乱倾覆大祸!”
独孤栖白面露不屑,却一时没有反驳。纵使他再厌恶罗钰,也不得不承认罗钰所说的是事实。
从一时凑巧听到这个秘密开始,独孤栖白的内心就迅速罗列了无数可能。可盘算来盘算去,只有罗钰继续当皇帝才是对白竺对独孤家最好的选择。别的不说,单单是对东川北漠两国的震慑力上,就没人比得上罗钰。无论他们独孤家扶持任何一位王族当皇帝,改朝换代第一件大礼必是来自虎视眈眈两国的反扑!而倘若独孤家改弦易张自立为王,将会引起更大的动乱——逆臣为皇,必定威望不足,不仅不容易压制住局面,更可能引得世家大族纷纷反叛,反而加速白竺灭亡的进程!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虽然一定会生灵涂炭,但独孤家毕竟有十之一二的出头机会!
这渺茫却诱人的机会,像毒蛇吐着信子,随时会咬噬他的心脏!
悸动,疼痛,惶恐,兴奋!
凭什么一切都是罗钰的?凭什么罗钰一直这么好运?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休想看到罗钰低头?!
他们的悲剧何其相似?但他们的命运历程却何其不同?每当看见花绿芜跟罗钰亲密,他便更鲜明地感受到这一点。
这让形单影只,只能暗中思慕的他如何能心甘情愿?
独孤栖白内心的*蠢蠢欲动起来,左右罗钰命运的机会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还天下一个太平,还是踏着鲜血登上顶峰?!
是杀了他,还是留他一命?
是进?是退?!
此时连师尊都无法阻止他的选择!
只要独孤栖白先斩后奏杀了罗钰,一切就成定局。这里有罗钰并非皇家正统血脉的证据,即使独孤宇瞻再不满,到时候也只能被逼的按既定步伐一路走下去!
无论是罗钰的性命,还是国家的兴旺,独孤家的命运,此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离侍卫们挖开废弃物进来此处,也许只不到半个时辰了!
独孤栖白握紧了宝剑,脑海中激烈权衡,这是他迄今为止最艰难的选择。无数人的命运,罗钰的命运,他自己的命运,花绿芜的命运都会因此发生巨大的转折。
所以,他几乎下意识去捕捉花绿芜的身影,用以坚定自己的决心。
原地空无一人。
花绿芜已经不在原地。
海蓝色的眼睛一眯,顿时四处逡巡!
谁也想不到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虚弱的身体竟能产生这么快的速度。只见一道残影闪过,红色箱子顿时燃起幽幽蓝火!
独孤栖白蓦地一惊,箱子里是重要的证物,他刚想闪身上前,罗钰却已经如猛虎下山,扑到他的面前!
“上次没打够,这次接着打!!”
作者有话要说:罗宝宝o(︶︿︶)o :爹,师父,你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知中宫出了意外马不停蹄赶来的独孤栖白,因急于探知花绿芜的生死而冒险来到地宫,中间也消耗了极大精力,并不复往日的巅峰状态。
不过纵使他消耗精力,也远不如罗钰直面爆炸冲击所受的伤势重。比起上一次交手,两人的身体状态俱是下滑,尤其是罗钰所受限制更大。罗钰不仅失去他的宝刀,而且一条手臂重伤,略微一动就疼痛难忍,所以连拳脚功夫也大打折扣。
但是值此你死我亡的关键时刻,骤然爆发的怒气却又比那日更加浓烈。罗钰一出手就直击独孤栖白的眉心处,丝毫不留后手,竟欲一击必杀!
“来得好!”独孤栖白冷哼一声,蓝眸暴睁,瞬间宝剑点地,倒悬身体,长腿如风疾踢而出,逼退这凌厉的一招,嘴上还不饶人,说道:“你没有佩刀,我不欺负你!!”
“逞英雄你也要有那个本事!!”罗钰也绝不肯说软话,尤其是他明白独孤栖白为何如此。不就是不想在花绿芜面前“仗势欺人”吗?哼,又不是不知道平素他独孤栖白毒辣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讨巧卖乖装什么伪君子?!
罗钰这时候就想不着反省自己了,其实他在花绿芜跟前装点门面的事儿也没少做。
那边放开了打,拳拳到肉劲气纵横!
花绿芜抱着孩子根本看都不敢看,心里头跟放在滚油里熬煎似的。她既担心罗钰,也隐隐不希望独孤栖白死。花绿芜咬紧唇,尽量使自己沉住气,眼看着那些几百年前的信笺在磷火中俱化作飞灰,便赶紧一掌击灭磷火。
对面,扶棺而立的红衣男子仍温柔地看着棺材里的女人。
罗宝宝小脸被劲风挂的生疼,却没有哭,一双水晶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神情有些痛苦的母亲。
“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我亲手毁灭你……”她心中感慨抱歉,此时却已经容不得犹豫。花绿芜握紧拳头,用尽全力向对方的面颊砸去!
已经化为冰石的脸孔,即将在花绿芜的全力攻击下破灭碎裂!
——独孤栖白眸光一凛!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花绿芜,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立即知晓厉害!
独孤栖白敢正面对抗罗钰,仰仗地就是罗钰非皇室正统血脉的秘密。而信笺与薛之道的遗体就是最有利的证据。方才信笺已经被花绿芜焚毁,倘若薛之道的遗体再被花绿芜得手,到时他将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所说,因此百口莫辩,甚至连立场都会变得极为被动!
独孤栖白心中急躁,恨不得立即赶上前去阻止花绿芜。
可罗钰岂能让他如愿?听着头顶上的响动,恐怕过不半个时辰,外面的侍卫就能涌入。虽然独孤卿云是独孤家的青年才俊,但是皇宫侍卫,尤其是中宫侍卫早就换成了他从东海带来的亲信。因此只要挨到那一刻,独孤栖白带给他的威胁自然便会化解。
罗钰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糟糕至极,所以要想抗住独孤栖白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谓高手相争,决定一线胜负的除了招式之诡谲精妙,更需气势的雄浑磅礴。
此时绝地求生的罗钰身上骤然爆发的狂暴气势,简直如雷霆万钧,天地之怒。
独孤栖白一直以为自己的境界已经接近罗钰,甚至即将超越于他,等到此时此刻真正性命相拼的时候,才清晰地看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心中不信,恍惚,却毕竟渐渐意识到曾因偏见而刻意忽略的事实——
罗钰从小的生存环境,竟比他更为艰难坎坷。
他至少还有师尊庇佑的时候,一夕之间众叛亲离,唯独剩下花绿芜陪伴的罗钰却面临着无穷无尽的追杀。
至死方休的追杀者不是别人,正是一国之主,他的亲生父亲。
他是在怎样的险恶环境下挣扎求生?他是依靠怎样坚韧的毅力越挫越勇?
这一切艰辛,努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苦难酸楚,在面前骇人无敌的气势中尽览无余!
真是天意弄人——独孤栖白惊讶地发现,此时自己竟然无比理解罗钰,理解他这个生平大敌!
甚至因为对手的精神强悍而生出一丝敬意来。
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不死不休了!
独孤栖白心急之下,骤然咬破舌尖,蓦地喷出一口血雾!这血雾裹挟了至寒的冰玄劲气,点点血珠化为粒粒冰珠,快逾闪电,劲气十足!罗钰离得太近,一时之间避之不及,透骨寒气侵袭入体,血气凝滞,嘴角顿时溢出鲜血,动作也慢了一拍!
趁着这个空档,耗费大量精神气力的独孤栖白风驰电掣,一把抓住花绿芜的手腕,阻止她击毁红衣男子的遗体。
花绿芜吃了一惊,心中想反击,可另外一只手还抱着孩子!
独孤栖白血气翻涌——与罗钰的苦战令他吃了不小的苦头,既不敢看她的眼睛,又舍不得折断她的手腕。花绿芜拳头劲气已蓄积待发,此刻不伤人即伤己,须臾间独孤栖白已经顺势按下她的拳头,正好击打在冰晶棺材上!
两人气力合在一起,那冰晶棺材虽然坚硬,竟也剧烈摇晃起来!只听刺耳的一声摩擦,棺体虽未损坏,棺盖却略微一动,显出一道缝隙来。
罗钰转瞬既至!
独孤栖白要保护薛之道的遗体,便转身面对罗钰,手中还抱着花绿芜。
罗钰顾及花绿芜,一时不敢妄动!
花绿芜脸色惨白!
她生完孩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尤其刚才更是大耗功力,此时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前眩晕。要不是独孤栖白的手臂牢牢撑着她,她恐怕已经滑坐到地上了。
罗钰脸色大变。即使刚才数次与死亡擦肩,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可看见花绿芜痛苦的神情,却比在他心上扎了一刀还痛!
若是为了自己的荣辱性命,他万不肯对独孤栖白低头的,可现在花绿芜快要支撑不住了……罗钰嗓子发干,因此声音喑哑:“放开她,你看不到她现在的情形吗?你要亲手害死她吗?”
独孤栖白的心也在颤抖。他察觉出花绿芜的虚弱,也在罗钰忧急失态中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你退到门外,我就放了她休息。”
“不行!”罗钰尽量压抑住怒气:“我对你不放心,我必须看着她转危为安。”
独孤栖白眯细了眼睛,咬牙切齿:“你这样固执,只会害她不能休息!罗钰,你不信任我,我又何曾能信任你?”
罗钰抿紧了唇,心脏紧缩。
可他的双脚扎了根,无论如何竟不能移动一步!他不愿意依从独孤栖白的建议,此刻让他离开,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时间缓慢流逝,室内静的出奇。
只有罗宝宝睁着迷蒙的大眼,呆呆地看着母亲,忽然间小嘴一扁,放声大哭起来!
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竟是从开启了一道缝隙的冰晶棺材里传来。
伴随着这香气,是四周咯吱咯吱慑人的声响!
三双眸子同时色变!
“棺材,是薛之道的禁忌!”于机关暗道最为熟识的花绿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