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独孤贵妃霍地转过身子,紧紧抓住栖白的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拔了定魂针,强行突破冰玄功第八重!……姑母也是独孤家的人,你别想着糊弄我,难道我会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大的风险吗?!你看看你,现在浑身伤痕,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你现在去雍和宫,实在太冒险了!……不行,姑母一定要带你回去!!”
“姑母,您不要强人所难。”独孤栖白声音清冷。
“翅膀硬了啊,臭小子!一个两个都不听姑母的话了吗?!”独孤贵妃霍地站起来,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指着躺在地上的独孤卿云,强忍着悲伤道:“卿云这小子也是,你也是!姑母都说了叫他走,他非要带着姑母出逃,搞得现在满身伤!现在你也是,人家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偏偏那儿最危险就要往哪儿去!你们,你们万一要是有个好歹,你以为姑母能安心地活下去吗?!姑母一介女流,年纪又大了,一生荣华富贵活得够本了!你们俩才多年轻?!你们俩要是出事了,姑母怎么向你们爹娘交代?”
“尤其是你,独孤栖白!你说你这么任性妄为,姑母此时要是不能规劝了你,以后到了九泉之下,你叫姑母怎么见你爹娘?!”
独孤贵妃一番疾言厉色,痛心疾首,独孤栖白却老神在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
“姑母,总不能因我爹娘早逝,我独孤栖白为了能活下去,就得做一辈子孬种吧!真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他静静地说。
“况且这件事情我已经和师尊商量过了,他同意。”
“他同意我不同意!”
“这件事虽然看起来荒唐,但对咱们独孤家是有益的。”
独孤贵妃气势汹汹地还要反驳,就见青年单手鬼魅地一晃,速度快如闪电,她还没惊叫出声就被拍了五处大穴,双眼一翻,整个人软软跌倒青年的怀里。
“姑母,得罪啦。”——这是独孤贵妃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独孤栖白单手扶着昏迷的姑母,朝外头低声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刷拉拉的雨水中,外头响起一道尖细阴柔的声音:“栖白少爷,请放心。御林军中有卿云少爷的亲信,现在外头正在攻打皇宫,雍和宫里头也乱套了,咱们正好能趁乱将娘娘和卿云少爷安全地护送出去。”
“好。用心办妥你们的差事,师尊会重重赏你们的。”
独孤栖白将昏迷的独孤贵妃和独孤卿云依次抱了出去。
雨幕中,十八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小心接过两人,向独孤栖白欠身示意以后,便顺着西侧墙根朝黑暗深处走去。
一个细眉细眼的小白脸太监等同伴都走了以后,对栖白说:“栖白少爷,老爷叫小的转告您,到时候见机行事,倘若事情不成,不可勉强。其余皆可日后图谋,唯独性命若是丢了,再难挽回。”
独孤栖白静静地听他说完:“我知道了。你回去代我向师尊请安,说栖白永远是忠诚于独孤家的一条狗。这件事,无论到了何时,亦不会改变。去吧!
那人恭顺地欠身,“栖白少爷保重!小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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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宫。
瓢泼大雨在殿外哗啦啦地下,雨水涌进殿内,冲刷着大理石砖上的血迹。
满殿侍卫死伤大半,剩余侍卫团团围住秦王罗钰,可他们却两股颤颤,握住兵刃的手都在发抖。
偏安一隅的众多朝臣,有年纪太大,胆子太小的已经被吓晕了,有的禁不住浓重的血腥味,把隔夜饭都呕了出来,这种超级难闻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雨汽,与鼎中燃烧的异香混合成一种叫人难以忍受的怪味。只有少数性格坚毅的大臣还在苦苦支撑着,却脸皮子铁青,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殿那侧的杀戮。
“鬼雄!”“鬼雄!”
不知谁神经质地喃喃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衣衫整洁,头发一丝不乱,冷峻秀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汗水的秦王,却在短短的两刻钟杀死了殿中近半御林军!连西营统领蔡浩康亲自率兵前来也只是送死,才两个照面便被秦王掷飞剑生生钉死在西墙之上!这虽然是个最秀美的活人,却比恶鬼还要冷峻残酷!难怪他当年单枪匹马,竟能白手起家,收服了海盗横行蛮夷之地的东海,以至于迅速崛起称霸一方呢。
死寂。
雍和宫死一般地沉寂。
秦王手执斩鬼刀,踏前一步!
顿时,围着他的侍卫们吓得集体退后一步!有人死死咬着牙,牙关却仍旧打颤,有的人紧张地好像下一刻就会跳起来!
连远处的皇太后和新皇都吓得退了一步。
“母后,母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新皇忍不住低声朝皇太后说。他是真没想到,以往只听说罗钰多么多么厉害,他总以为不过是一个武夫罢了,还想也许别人是看他身世传奇,为了搏人眼球故意夸大。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真实的罗钰竟然比传闻中还要可怕十倍!
“这样下去,咱们都会被他杀了的!他简直不是人,是鬼!是恶鬼!”
“你明知道他是恶鬼,难道还要向他求饶吗?不要徒惹羞辱啊,皇上!”
——不!那时贱人罗绮蓉的儿子!她的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软弱,这么没种,竟然朝罗绮蓉的儿子服软认输?!
云若衡侍立在皇太后身边,惊惧地看着下面惨绝人寰的战场。罗钰的厉害她是有数的,但没想到当他真正展现实力的时候,竟然厉害成这样。不行,皇太后要是叫她上前对付罗钰可就糟了,往昔的几次交往叫她很明白,罗钰此人心肠冷硬,绝不会怜香惜玉。她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未来光明,前途无量,糊里糊涂死在这里可划不来!想到这里,趁着皇太后慌乱无措没空注意她的时候,云若衡悄悄往后面退去。
皇太后死死掐住新皇的手,用力之大,几乎掐出血来!
新皇吃痛,用力甩开皇太后的手,低声叫道:“母后,母后,玉石俱碎对我们没有好处的,蔡浩康都被他杀了,外头群龙无首,已经没有可以抵抗外头军队的将领了!我们完了!!不!我们可以招安,对秦王招安!我们可以许给他重重的好处!”
话音未落,皇太后几乎气了个倒仰,还未来得及阻止,新皇已经大声喊道:“秦王请三思!朕与你是亲兄弟!只要你能现在收手,朕会对你既往不咎!朕愿意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叫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朕愿意与秦王共享这江山……”
罗钰停下了脚步,斜睨他,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被逼入绝境,新皇的脑子竟然变得无比灵光!生死之间也顾不得该不该当众说了,新皇急道:“秦王,你想想看!父皇身体如此硬朗,就算这次废了朕……你,你想当上皇帝还需要多少时间呢?!”
话音未落,先前叩拜询问罗钰的老大臣便指着新皇,气得脸色赤红:“皇上……不,太子!事已至此,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您还要一错再错吗?!大错已经铸成,您怎么还能不思悔改!反而出言无状,一错再错!!”
新皇闻言,忽然转身朝他们挥手大吼:“已经错到底了,朕还怎么改?!你们也别得意,你们也一个跑不了!势已骑虎,骑虎难下!哼哼,你们也参加朕的登基大典了,这种种流程布置少不了你们的手笔,你们以为父皇会轻易原谅你们吗?朕完了,你们也全完!全都革职查办!全都死!”
“臣等又何惧一死?!”那老大臣霍地站起来,怒发冲冠,挺胸环顾四周,朗声道:“老臣厚颜活到现在,只是想得知皇上之安危真相罢了!安远峰,陈琪殊,难道我白竺就只有你们两个刚正不阿的忠臣吗?!”说完,竟发足狂奔,撞柱而亡!
一片惊呼,有人掩面。安远峰,陈琪殊,正是之前撞柱而亡的大臣名字。
新皇惊得不发一语。皇太后身子摇晃一下,忽然冷冷看着面色未改的秦王罗钰。
“秦王,你好威风啊。只是哀家毕竟是你母后,他们死了,你敢当众逼死哀家吗?”
“秦王谨遵孝悌,不会杀你这个恶妇,我却敢!!”
罗钰冷眸一眯,还未说话,忽然浑身肌肉一紧!一阵狂飙的冷风冷雨顺着破开的窗子涌了进来!高大的青年人剑合一,像一支利箭呼啸而过,竟狠狠划破皇太后的手臂,洞穿了旁边愕然的新皇!
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流淌。新皇一声未吭,脑袋无力地一垂,停止了呼吸。
“不过,杀了你的亲儿子,比杀了你,更叫你痛苦,是吗?”
一双湛蓝的眼睛,像是恶鬼一样,冷冰冰盯着瞬间崩溃的皇太后。
第八十二章
“哪里……究竟哪里来的狂徒!”浑身打摆子的皇太后,死死指着眼前高大的蓝眼男人。
“你怎敢……当着满朝文武面前,杀了皇帝!杀了哀家的儿子!!”皇后红着眼睛,崩溃嘶吼!
冰冷的长剑,深深插入新皇的心脏,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染红了凶手缠住手掌的白纱。就好像,新皇的性命,一丝一丝被这人吞噬殆尽。
那蓝眼之人,却冷静地看着她。神态之悠闲,好似闲庭漫步,享受静谧无害的春光,而不是在这凄风苦雨包围的雍和殿上,亲手制造出更多的鲜血和杀戮。
“蔡皇后,你害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日夜防备着别人报仇?”
“他是篡位谋逆之人,他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太后。像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不配母仪天下。”那人冰冷地笑了。
秦王罗钰站在下面,充满探究地看着上面。他当然认出了来者是独孤栖白。但独孤栖白的行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一时他不明白独孤栖白的行为究竟是出自报仇心切,还是出自独孤宇瞻的授意。
下面的大臣都要吓疯了!
今天怎么回事,唱大戏似的一波三折,惊悚地一出又一出!
——皇上失踪,太子继位,忽然已死的秦王再次出现在雍和宫,大肆杀戮,外头军队已经快要攻破皇宫!
现在,又有人在他们眼前亲手杀了新皇!
——新皇!原先的太子!一国储君,天潢贵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高贵的出身与血脉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哪怕他真的犯了谋逆大罪,除了皇帝,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谁能亲自定他生死?!
——可这个人却杀了他!
——这个突然闯进雍和宫的绝顶高手究竟是谁?!
——究竟是哪家的人?
——而场上唯一能阻止他的秦王罗钰,又会怎么应对?!
一片惊惧不安之中,潘信之悄悄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父亲。忠勇侯咬紧了牙,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不禁闭上了眼睛。这场几乎颠覆整个白竺的变故,已经无人能阻止了。
——“你杀了别人的爹娘,别人当然就要杀了你的亲生儿子。是你,害死你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要怨恨,就怨恨你自己吧!”蓝眼人慢慢抽出宝剑,皇太后捂住胸口,目眦欲裂,看着自己苦心培育的儿子像块破抹布一样轰然软到在地。
鲜血从新皇的身下流淌出来,蔓延开来,浸透猩红色的地毯。
同时,剑光一闪,皇太后捂着脸孔惨叫起来,鲜血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流淌!
“留给你的一只眼睛,一条残命,好叫你清醒地承受你的报应!”
说完,那人霍地转身,再也不看委身在地的皇太后一眼。一双像海洋一样深邃的蓝色眼睛,只静静地盯着秦王罗钰。
下面众人俱是心中一紧!围住罗钰的侍卫已然散开!
罗钰充满探究地看着他,却没有道破栖白的身份。
“你,好大的胆子啊!”秦王低沉的声音说。
“在下父母俱亡,如此做,也只是为父母报仇,为天下除害罢了!”那人一语双关,语调冰冷。
罗钰深不见底的眼睛微微一眯。
为天下除害,也是为他罗钰除害。
独孤栖白做了他想做,而此时却不方便当众做的事情。此时他对独孤栖白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相反心里头还觉得挺痛快。
“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被软禁的淑宁长公主这才匆匆赶到。
一见到这满殿血腥,纵然有些心理准备,长公主也惊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环视众位战战兢兢的大臣,有太监匆匆上去,悄声给长公主说了刚才风云突变的一切,长公主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然后死死盯着罗钰,锐利的视线在罗钰与明显凶手的独孤栖白身上转过来,转过去。
“参见长公主!”请安的声音稀稀落落,参差不齐。这种时候还有几个人能记得规矩。
秦王罗钰微微欠身,冷淡道:“您来了!”
独孤栖白看也没看长公主一眼,单手扬剑致意道:“王权变迭,都城大乱,秦王殿下和诸位大臣估计还有忙不完的事情。在下来此,只为私怨,既不想找各位的麻烦,也不愿意再多造杀戮。请秦王殿下和诸位大臣继续为国民造福,在下告辞!”
说完,双足点地,身形快如鬼魅!倏忽间已经从破开的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长公主大惊!阻拦不及,伸出玉指死死指着栖白远去的身影,朝着秦王罗钰大喝道:“秦王,你还不赶快出手抓了他!!”
罗钰却动也没动,任由独孤栖白飘然远走。
“秦王殿下,你,你为什么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放走!!”长公主心急如焚,朝前跑了两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不禁气得霍然转身,斥责唯一有能力制止对方的罗钰。
“请长公主注意说辞。满殿臣工与长公主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去,反倒怨怪本王将他放走?”
“你……!”
“请长公主清醒一下,难道现在还不够乱吗?!”罗钰不待她说话,忽然暴喝一声,声如平地炸雷,惊得长公主哑然失声。
“皇上正在皇宫外面等候!即可就要抵达雍和宫!尔等还想篡夺皇位,杀害本王吗?!”罗钰脑子进水了才在这时候去追独孤栖白。独孤栖白不是他的对手,却也能牵扯他大半精力。再加上一个不知藏在哪儿的隐峦道长,他去了就是有输无赢。且先不说这个,抓独孤栖白,与控制住雍和宫,这两件事情在此时孰轻孰重,他心里头分得很清楚。别看先前皇帝嘴上说得好听,此时谁能掌握了大局,才真正有话语权。
“本王知道尔等侍卫都是听统领指挥,被心图不轨的上司所蒙蔽!尔等要是现在知错就改,放下兵刃,本王自会奏请皇上对你们从轻发落!若还有执迷不悟者,哼哼……也不用请示皇上了,本王现在就大开杀戒,叫尔等性命不保!”
“现在,本王数十声,悔改者放下你们的兵刃!十声之后,仍旧手握兵刃者,视为叛逆,本王定叫他人头落地!!”
“一,二,三……”
随着斩钉截铁的数数声音,下面的侍卫僵立着,相互无助地张望。
“咣当”“咣当”,先是三五把兵刃落地,接着,兵刃落地的声音密集响起,当秦王罗钰十声数完的时候,整个雍和殿里雅雀不闻。所有的侍卫身上都没有了兵刃。
秦王当机立断,叫他们按秩序排列起来,又叫人将新皇的死讯,雍和殿的情形传播整个皇宫,叫外面的御林军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同时打开宫门,叫外面的皇上与东海精兵城防军队进来。
转瞬间,大局已定。
淑宁长公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先前,罗钰对她不闻不问,并不把这个姑姑当成长辈来尊敬。她无法,只得先叫心腹宫女将被刺伤眼睛的蔡氏搀扶了下去,以等待皇上的处置。
现在,下面搬走了尸体,清除了血迹,朝臣与侍卫经罗钰分派,虽然战战兢兢,却秩序井然地站在下面。好像眨眼间,一切都稳定下来了。
长公主在旁侧凝视着罗钰。
这孩子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走投无路的孩子了,他的气度,他睥睨众人的目光,他的胸有成竹,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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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宫外,暴雨不停。
白色的雨幕之中,花绿芜身穿黑色水靠,栖息在一株巨大的合欢树上,将雍和殿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偷偷来这里,是为了给罗钰压阵。倘若雍和殿出现罗钰也应付不了的情形,她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