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穿过虚空,没有实感。
苍蓝甚是自豪,“这并不是真的萤火,是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巫术。为这个我可花了好长时间。”她双掌一错,变换出一个怪异的手势。漫天的萤火缓缓旋转,慢慢地变成纷飞的彩蝶,缤纷花海。“很美吧。”
七鸦目不转睛,点了点头,灰败的脸上竟浮现了一抹生机般,眉目生动起来。
无名……他竟是在笑?
苍蓝的心脏被针扎了一样细密地疼。
“现在,是该你送我礼物的时候了。”苍蓝低眉浅笑,“如果你送我礼物,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不论什么要求。好不好?”她的眼中带着浅浅水光,是七鸦看不懂的疼。
他不知她在伤心什么。
七鸦伸出手,凭着直觉将苍蓝拥入怀里,“不要……哭。”
苍蓝颤着手,小心的攀着他的腰。
虽然他仍是不懂,但已经学会不舍。
七鸦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条手链,上面只有一颗极其普通的石子,但很是光滑。串着石子的也仅仅是一条普通绳索。
看得出来主人极其爱惜。
七鸦将手链给苍蓝戴上。
那一丝浅浅的水珠从苍蓝的眼角落下,她却仍扬着笑:“说吧,你的要求。”
七鸦眼中复又升起浓浓的茫然。
——你的最终目的是拿到醉生梦死。
“我想要……醉生梦死。”
“叮叮”,苍蓝垂下眼帘,轻启双唇:“如此,也好。我需要时间准备,明日给你。”说罢转身欲走。
七鸦拉住她的衣角,眼睫微颤:”为什么……伤心?究竟醉生梦死有什么问题?”
“现在,是该你送我礼物的时候了。”苍蓝低眉浅笑,“如果你送我礼物,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不论什么要求。好不好?”她的眼中带着浅浅水光,是七鸦看不懂的疼。
他不知她在伤心什么。
七鸦伸出手,凭着直觉将苍蓝拥入怀里,“不要……哭。”
苍蓝颤着手,小心的攀着他的腰。
虽然他仍是不懂,但已经学会不舍。
这笨蛋,果然是不知的。
“不过是要昏睡几天而已没什么的。”苍蓝这么回答道。
“你明日午时到我房间来。”
七鸦默然。
回到房间,苍蓝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答应无名任何事情。她把纸条紧紧攥着,无奈一笑,她终究是做不到拒绝。明明那么想活着的自己为什么……
她阻止自己再想,有些事情明知没有结局就莫要去想。只是……这次又会从她身上夺取什么?
逆天而行,失去的又岂止寿命。
但她还是……无悔。
翌日——
七鸦换回了一身黑衣,缓缓行至苍蓝门前。略一低首便发现了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他打开,上面是娟细的字迹:门口放着两瓶白玉瓶,有红丝系着的是毒,另外一瓶便是药。
笔锋一顿。
既然你伤势已好,这个山谷你也不便再呆。拿到白玉瓶就离开吧。我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七鸦微顿,蹙起眉头。身体不适,很严重吗?他欲敲门,但还是放下了手。
“苍蓝……”是低低的,有些委屈的呼唤。
房内没有任何声响。
“苍蓝……”七鸦又叫了一句。仍然没有回应。
——还有,把那个巫族之女带回来。
七鸦手指微颤,垂下眼帘:“我走了。”说罢,转身,不再回头。
房内,苍蓝跌坐在地上,咬着唇。无名是走了吧?她捂上耳朵,很难过。这次被上天拿走的竟是耳朵,本想和他告别的,现在却不能了。要是再能看看他也是好的,只要一眼,哪怕一眼……猛的,苍蓝拉开门。
但,院子里只有无花开得正艳,再无其他了。
终究是……走了。
苍蓝呆呆站立,有些发冷。
【不负相知深几许,怎堪思量?】
初颜带人匆忙而至时,苍蓝跌坐在地,呆呆的环抱着自己。而七鸦已经不在了。
初颜又惊又怒,“还是来晚一步!”边说边冲上前去欲将苍蓝扶起,心疼道:“是我的错,终究没保护好你。你,可还好?”
苍蓝虚弱一笑:“初颜,对不起,现在我已经听不到你在说什么了。”说完,软倒在初颜怀里。
初颜疾喊:“快去把清秋叫来。”
皇宫,御书房——
南武帝正襟危坐,手上一盏琉璃杯,杯内紫光盈盈。七鸦一身黑衣,怅然若失的望着地面。
南武帝脸上不动声色道:“东西和人都带回来了?”
七鸦抬头看着他,微抿了唇,没有回答。
南武帝摇晃手中杯,眯了眼:“怎么了?”
“哥。”七鸦低低地叫了声。
南武帝手一颤,黄袍上洒上点点酒渍。
“我……能看见了。”
七鸦不曾后悔过十年前的选择,那时候他的世界就只有他哥,所以即使在他的世界里从此只剩下黑白色,即使他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连怎么笑都忘记了。他也没有后悔过。
从来不问,不说,不抱希望但原来……他还是有所希冀的。那萤火,蝴蝶,花海,蓝天,真的很美很美,还有苍蓝也是……因为有时候他会连自己是否活着也忘记了,只是不断的杀人。所以啊……所以啊不能把她带来,绝对不能。
这里是无尽地狱。
再处变不惊的帝王也动容,他仔细地看着七鸦的眼瞳,依旧是漆黑无光,那么便是没好,有些失望的垂了手,“是如何看到的?”
七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她……不理我了。哥,我不愿她来。”
闻言,南武帝有些吃惊,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小七已经有了情绪,而他却是不知。
那个苍蓝倒是有些本事。
“哥,”七鸦再问,“醉生梦死究竟有什么副作用?”
南武帝沉下了脸。
司蓝阁,白玉池内。
苍蓝一袭白衣,额上,肩上等全身各处大穴皆以银针封之,双眼紧闭,脸色发青,似是痛苦不已。
清秋跪坐在她身后,白袍已湿,手上又捻起一根银针,熟练地刺入金坛穴。
猛地,一向淡然的清秋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番外的前言04
司蓝阁,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上至皇宫,下至红楼闹市,没有她们打探不到的消息。
只要你付的起价。
西街某小院处,站着一黑衣人,此人头戴兜帽,右手握着把刀。他轻敲柴门,声音三长两短,一下一下极具韵律。不稍片刻,柴门启,那黑衣人进入门内。
院子亦是极平常的院子,甚至有些荒废之感,唯有一棵开着红花的树生机盎然。
黑衣人脚下一顿,慢慢渡步至树前,伸手向树干某处一按,树旁不过一尺之地处缓缓裂开,张至容一人进入的洞口。
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在洞口处。
也不过一刻,洞口缓缓合起,似一般地面无异,而那开得红艳的花竟全合上了花瓣。
黑衣人在地下通道里走着,渐渐地,有光泄入,四处亮堂起来,原来是到出口了。
出口处站着一名不过豆蔻的蓝裙女子,脸戴白色面具,面具上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女子向黑衣人行了一礼,温和道:“请随我来。”
黑衣人随着蓝裙女子穿过一条小径,一片竹林,最后,来到了一间亭榭前。
蓝裙女子道:“请解下武器。”
黑衣人放下手中的刀,蓝裙女子接过。
“请入。”
黑衣人抬头,亭榭两旁的青稠随风舞动。
——这里便是司蓝阁。
亭榭内,横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一婀娜身姿。
“不知贵客想问什么?”声音犹如黄莺初啼,清脆悦耳。
黑衣人低沉开口:“巫族,苍蓝,醉生梦死。”这声音仿佛带着死气。
闻言,屏风后的女子一时半会没有说话。
半刻钟有余,她才缓缓道:“想必阁下知道司蓝阁的规矩。”
黑衣人手一扬,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一把折扇便越过屏风,女子顺手便接过,打开,扇上竟画着一副精致地图。女子双目微睁,迅速反手,扇的背面果然写着三个大字——千金图。女子嘴角一扬,道:“倒是值这个价。”简直物超所值。
女子略一沉吟,开口道:“巫族向来神秘,被人奉为神明之徒,唯一能与神明沟通的人。巫族分为七首八座,各通音律,骑射,诗书棋画,追击,隐踪,巫术。而苍蓝,是现任巫族首领与秋水剑白秋水之女,十年前,被逐出巫族,其母死。由于她是罕见的半血统,故从小就被授与【醉生梦死】醅酿之法,成功一次自损寿命三年。至此,因巫族之人皆可活六十载,而她只能活到四十五了,不出意外的话。”说到最后,女子的语气也渐渐低落了。
黑衣人浑身一颤,似是不信,似是惊疑。
“花晚,送客。”女子淡淡道。
那蓝裙女子再次出现,对着黑衣人道:“请随我离开吧。”
黑衣人哑着嗓子问:“她在哪里?”
“告诉你也无妨,苍蓝姑娘就在我们司蓝阁。”
黑衣人默然解下兜帽,露出一张眉眼如画的脸,眉睫一颤,“带我去见她。”
赫然便是七鸦。
她就那样坐着,仍是一身的金铃,往日总带着笑的脸上却是寂然,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苍白如纸,单薄得让人心疼。
清秋走到她面前,蹲下,淡淡地笑,拉过她的手。
苍蓝回过神来,亦回以璨然一笑,一如往夕。
清秋摊开苍蓝的手掌,用手指慢慢划写道:“青崖带来了一个人,想叫你。”
苍蓝手指一颤,微微咬着唇,神色满是挣扎,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七鸦就站在窗外,眼中盛满淡薄的黑色雾气一样,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好字话音刚落,他便翻窗而入。
似有所觉,苍蓝转过身去,就这般,再次看见那熟悉的面容与黑衣,泪水簌簌而落。
——若这就是命定的劫,我也心甘情愿。
轻轻一叹,清秋默默起身,离开前拍拍苍蓝的右手。
“她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请你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七鸦紧紧闭了一下眼。
苍蓝说:“无名,不对,现在该叫你七鸦了。”
七鸦木木地看着苍蓝,默然不语。
苍蓝弯眉一笑,金铃悠扬:“你知道吗?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很害怕安静,可是……我已经听不见了。”
七鸦眼睫一颤,伸出手,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着,可为什么……那么疼?
苍蓝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我究竟要付出什么……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吗,那个杀你的人是谁?”
眼前几个片段闪过,那人的脸冰冷华丽,招招都有致人于死地的危险,还有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
七鸦点头,“他是北廷的人……是任务……”话未说完,看着苍蓝毫无波澜的眼睛,七鸦心里一阵苦涩。
“他是谁?江湖上神秘的人很多,神秘又武功高强的人却不多,他便是其中一个——夙。但是据司蓝阁所探的消息,夙在两个月前便身负重伤,至今未好。七鸦,你觉得那晚杀你的人是谁?”
苍蓝垂下眼帘,掩去翻涌的情绪。
——小七,此次任务万分凶险,千万小心。
临行前,他如此叮嘱。
——传闻中的七鸦果然俊美非凡。
那人的语气竟是与他如此相像。
七鸦皱眉,他从不曾去想,也可以说,他从未想过——这会是一个骗局。他不懂,为何……要骗他?
苍蓝站了起来,看着那双眼睛里满是茫然,还有疼痛。她走到七鸦面前,抚去他眉间的褶皱,淡淡道:“为何你还是不懂?七鸦,你真的不懂吗?”
眼泪再次掉落,染湿黑衣。
“你可知,我多恨你的不懂。让我连恨你都不能,我宁愿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而不是现在这般……”苍蓝已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言语。
七鸦木然站立,看着苍蓝空无一物的手腕,心脏蓦然一疼,连伸手去抱她都不能。
——隔壁房间
初颜双手拢在袖中,坚毅的脸庞上布满茫然,清秋站在一旁。
“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初颜回神,冷冷一笑:“总要付出点代价,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让他们见面,你确定有效果吗?”
初颜摇头,继而闭上眼睛,“我现在只能赌,赌他的不可一世,赌他的不舍得。我不能让司蓝阁毁在我手上。就算是错的,我也没有办法了。他早就……不要我了。”
清秋低低一叹:“啊颜,他是皇帝。”
德佑二年二月十九日,南武帝寻回失散多年的血脉之亲,喜极,赐名杨骁,封裕王,赐裕王府邸,赏白银千两。
——御书房
南武帝皱眉:“七弟,你已经不是平民七鸦,理应穿着官服来见朕,怎么还是如此模样?”
七鸦仍然一袭黑衣,长发未束。“我不想当王爷。”
闻言,南武帝松了眉头,叹气:“这原本就该是你的。你又不想要,还是在怨朕吗?”
七鸦罔若未闻,伸手指向龙椅,“那个位置真的有那么好吗?”
南武帝的眼里覆上晦涩难明的光。
七鸦仍然自顾自的讲话:“哥,我想让你去见一个人。”
整个大殿悄然无声。
初颜一身红衣,衣领上绣着两朵鲜艳欲滴的无花,妆容精致,美得奢华。她的身后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卫兵,只待她一声令下!
整齐划一,气势禀然。
她抬起下巴,骄傲的如同女皇。
她喊:“无涯,你出来。”
南武帝走下阶梯,抬起右手覆上自己的眉头,“小七,你把那些暗卫都弄到何处去了?”
“只是让他们都暂时动不了而已。”
“外面的那个女人是你带来的?”
七鸦摇头。
南武帝揉着眉头,“一群傻瓜。”语气却是淡淡的,无奈的。
当南武帝带着七鸦出现在大殿上时,初颜有那么一瞬间恍了神。
真的……许久未曾见过了。现在这个主宰天下的君王,不可一世的君王,怎么会是当初的那个无涯?
南武帝皱眉,天颜不怒而威。他道:“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与谋反没有区别。”
初颜亦眯起双眼:“那又如何?”
南武帝寒声道:“你可知,你现在和谁说话?”
初颜轻笑,“自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司蓝阁的敌人,沧无涯。”
“司蓝阁手伸得太长,已经引起多少人的不满,若不打压,早晚会覆灭。”朕也是为了你好。
初颜仰天长笑,红衣似火,无风自动。
“这就是你的理由?这就是你杀无赦的理由吗?他们就必须要死吗?在你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初颜一声声的诘问像是野兽的嘶鸣,“花儿也是,九月也是,还有苍蓝,为了你的帝位,你的野心,她们就必须死吗?”
默然伫立在一旁的七鸦垂下眼帘。
南武帝的脸就如凝固了一样,没有丝毫的裂缝。
初颜扬起面容,掷地有声道:“我与你——此仇——不共戴天!”
而此时殿外响起整齐的步伐声,那声音不像一般武林中人,落地极重,更像是…军队!
司蓝阁——
脑袋一阵发晕,清秋撑着头醒来,看了看安静的四周苦笑:“只言片语未留,还把我迷昏,啊颜呐啊颜,你真是傻瓜。”她理了理衣襟和宽大的衣袍,然后站起:“皇宫?唔,还赶得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番外的前言05
七鸦缓缓拔出背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