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嫔叹了叹道:“可惜真正抓住皇上心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李后。再说,当今圣上也不是汉成帝,他虽然荒淫好色,却不是个昏庸的君主。纵然李后不得宠,不过她依然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对她是十分敬重,倘是你这么做激怒了他,可如何是好?”
说毕,轻轻抚摸已经隆起的肚子,“我现在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待圣上百年之后做个太妃,安享晚年,仅此而已。”复又抬眼看向薛氏,面色严肃,“姐姐,一个人之所以会毁灭自己,都是因为自己的野心,所以姐姐还是听我的劝,以后再也不要提起此事。”
薛氏却不肯听,执意坚持,“立后之事我自然不会说,不过我定会找机会与圣上提起为父亲升官一事。就凭圣上对你我二人的宠爱,他也必定会答应……”
“姐姐……”
薛嫔的话还未说完,她便立刻打断:“好啦妹妹,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至于皇上那里,我自会有分寸。”
听见姐姐这么说,薛嫔只觉得无奈,垂下头,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
花园里鸟儿轻啼,暖风吹柳,婆娑起舞,溢出一股清新之气。
李祖娥与薛氏姐妹并肩走着,不多久,行至百花盛开的地方,那里落花遍地,纷纷洒向于湖面,周围弥漫醉人的芳香。
李祖娥温声问道:“多日不见了,妹妹的身体还好吧?”
薛嫔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一切都好。”
李祖娥道:“妹妹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总是待在房里对身体不好……”
薛氏插话道:“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在这外面难免磕磕碰碰的,若是伤了龙种可就不好了。”
薛嫔面露尴尬,看向李祖娥道:“我姐姐说话一向直爽,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李祖娥笑得勉强。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薛嫔也渐渐感到疲累,于是李祖娥与薛氏等人找了一处稍微清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片刻后,一个婢女小步上前,不小心将水壶掉落在薛嫔的脚下,一阵碎裂的响声清晰入耳。
这时,薛氏立即起身,瞪着那名侍婢,怒喝道:“薛贵嫔肚里的孩子是龙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个脑袋能赔!”
那宫婢心里胆怯,很快屈膝下跪,额头触地,口中连呼该死。
李祖娥开口劝道:“妹妹何必这般恼怒,她也并非有意,我看就算了吧。”
薛氏却不肯给她一点薄面,冷笑道:“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担心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妾身想说,并不是只有太子的命才最尊贵,薛嫔肚子里同样怀着皇上的儿子。”
她的话甚是刺耳,而且非常傲慢,让李祖娥十分难看。清莲见此情景,不禁恼怒,正欲张口开骂,却被李祖娥制止,清莲无奈只有把话吞下。妹妹薛嫔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静静地坐着,场面霎时变得沉静,尴尬万分。
直至听见不远处传来内监说了一声“圣上驾到”众人才缓过神,忙伏地叩拜,口中道出恭迎之声。
高洋缓缓近前,忽而看向李祖娥,微微笑道:“原来皇后也在,这里今天还真是热闹。”
未等李祖娥开口,薛氏便立刻凑到高洋身侧,娇声唤道:“陛下!”巧媚的笑容,娇软的声音,让人不由酥了半分。
高洋凝视着薛氏的脸庞,轻轻笑了笑,似见了有趣的玩物一般,心中甚是喜爱。
他并未说话,目光转向李祖娥的面容,正欲开口,却忽然感觉到薛氏紧紧拉住他的右臂,立即抢话道:“陛下,不如妾为陛下献上一舞,以此助兴,如何?”
高洋也不好拒绝,只道:“那就有劳爱卿了。”
琴声悦耳,忽有鸟鸣相伴。随着乐声入耳,薛氏轻踱莲步,罗袖微扬,纤指缓动,衣袂随风轻舞,袅袅腰肢似春柳,肤色柔滑如脂,一双美目横秋波,那袅娜盈盈之姿,似轻燕般翩跹起舞。
薛氏微微翘起红艳的朱唇,眉眼举止间尽是媚色,看得高洋是如痴如醉,几乎忘记了李祖娥的存在。
见丈夫痴醉地看着另一个女子,李祖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却未言语,只静静地垂着头,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另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
☆、虚幻的梦
歌舞结束后,李祖娥终于回到自己寝宫。清莲怒气未消,吼道:“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得意什么呀!仗着圣上的宠爱就这般目中无人,若真生了个皇子,以后还得了!”
李祖娥一脸沮丧,“清莲,你别再说了。”
清莲只想发泄心中的不快,一时竟忘记了李祖娥的感受,于是她上前劝道:“娘娘是生在朱门大户的大家小姐,论修养品德,哪是那些歌姬能比的。”
李祖娥轻叹道:“也许与薛氏相比,我就是输在了这一点上。”
清莲听得这话,再无言语。
窗外漆黑一片,已入深夜。今日的夜晚显得更加寂静,而这样的安静李祖娥早已习惯。
她就静静地坐在床榻上,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虽然没有那股惑人的媚色,显得十分孤寂,却依旧能看见她绽放的美丽。
殿门没有完全关闭,一阵轻风吹进,烛光摇曳,不知不觉间,早已进入梦乡。她沉沉地睡着,直到次日清晨醒来时,烛火已经然灭。
此时的朝殿外聚满众多官员亲贵,他们都缓缓下阶,纷纷离去。不过高湛并未回到长广王府,而是一个人在花园里闲散地漫步。
正走着,忽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发呆——他对那个背影已经非常熟悉。
高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许久后还是缓步走向了她,毕恭毕敬地唤了她一声“皇后娘娘”。
李祖娥闻言转身,与他的目光相视。高湛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过了很久才听见她唤道:“九弟。”
高湛含笑上前,依旧凝视着她的面容,仍是没有说出一字,只听她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笑了笑道:“刚下朝,正好无事就随便走走,却没想到遇见了你。”
李祖娥迟疑半晌,方才问道:“你二哥……皇上在这段时间,可曾提起过什么人?”
高湛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李祖娥不过是想问,高洋有没有提过她、说起她。毕竟丈夫与大臣们相处的时间,要比她这个做妻子的长。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默然半晌,才道:“皇上这段时日公事繁忙,大多是说些朝廷大事。”高湛依旧看着她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娘娘何必为了皇上而心烦沮丧,其实除了皇上以外,还有其他人在你身边,可以关心你,照顾你。”
李祖娥苦笑,低头看着娇艳的花,不再言语。
这时,清莲忽然跑来,向高湛行了一礼,接着走至李祖娥身侧,道:“皇后娘娘,你早上不是说要去看望静德皇后吗。奴婢已将送的东西准备好了,娘娘现在就要去吗?”
“是啊,我差点忘了。”说毕,又看向高湛,微微笑着向他道别,先行离开了花园。
高湛静静地看着李祖娥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方才移步离去。
刚走到静德宫外,便能感觉到一股冷风袭来,似死一般安静;步入殿内,依旧是死气沉沉的。
见李祖娥走进,元仲华立即起身行礼;李祖娥忙上前将她扶起,抬头看着她的面容——显然与一个月前相比,现在的元仲华真是清瘦了不少。
见她呆愣地看着自己,李祖娥浅浅笑道:“你不会一直想和我站着说话吧?”
元仲华这才缓过神,连忙侧开了身子,一只手指向床榻,示意让她坐上去,口中还说些非常恭敬的话,一直称李祖娥为“皇后殿下”。
自高洋称帝、李祖娥被封为皇后开始,她便感觉到元仲华对自己多了几分恭敬,不似过去那般随意。
元仲华开口道:“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尤其是这段时日,我一直以为……”
李祖娥笑道:“以为我会因圣上的事,对你心怀不满?”
元仲华低首不语。
李祖娥又道:“大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我今天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将此事往心里去……”
元仲华苦笑道:“往不往心里去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孀妇,又是亡国之人,自己的命运自然是要被别人左右的。”
李祖娥问道:“既然大嫂心里这么难受,为何不离开皇宫?哪怕只是去寺庙里念佛诵经,也比待在这里强啊!”
元仲华默然许久,缓缓起身朝窗前走去,站在那儿仿佛在想些什么,半晌方道:“仲华身处深宫多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这里。身处何地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孝琬平安。”
李祖娥走到她面前,“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宫廷,选择新的人生?我若是能选择,也许早已经不在宫里了!”
元仲华却道:“若我们不在这里,那我们会在哪儿?是天堂仙境,还是人间地狱?身为女子生在乱世,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她轻轻一叹,又道:“朱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能怎样,帝王家的金枝玉叶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随手可弃的玩物。都说生于富贵人家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那些衣不蔽体的穷人而言,帝王家就好比天上仙宫一般,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谁又能知道其中滋味!”
李祖娥不语,只听她又说:“富贵繁华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也许当梦醒之时,才是真正的解脱。”
李祖娥叹道:“谁叫我们都是女人,也只好认命了!”
“都是女人?”元仲华苦笑,“在这乱世之中,只要是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会有不臣之心。今天你坐皇位,明日就不知是谁的天下了。一个国家的灭亡,最终要牺牲的、命运最悲惨的往往都是女人。国亡家散的滋味儿我已经体会过了,我真是不想再看到那一天!”
李祖娥不知道元仲华为何会说这些,也许,她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怨愤;也许,她是在埋怨世间的不公。无论她是为了什么,李祖娥都没有往心里去,只当元仲华是在对自己诉苦,道出心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进谗
清河王府依旧歌舞升平,众多歌妓舞姬的盈盈笑声传入耳边,也来了不少朝廷官员、宗室亲贵。
谈笑饮酒间,忽见一个容貌美艳的黄衣女子在台上献舞,一袭黄色舞衣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显得甚是耀眼。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台上献舞的美貌女子,口中连连叫好,赞叹不已。
这时,一位男子忽然开口笑道:“听说清河王殿下的府里热闹非凡,夜间生活更是多姿多彩,今日在下可真是亲身领略到了!”
清河王高岳笑道:“让各位见笑,见笑了!”
另一名男子说道:“殿下府里的女子各个能歌善舞,生得貌若天仙、倾国之色,真是比后宫都不差。”
站在高岳右侧的男子也笑着开口:“若论倾国之色,台上的舞姬哪里能比得上薛氏姐妹,只可惜离开了清河王府,到了宫里伺候圣上。现如今薛氏姐妹甚得宠幸,圣上终日不离左右,想必圣上对薛氏姐妹很是喜爱。”
高岳露出一瞬不悦,随即又笑了笑,“只要皇上喜欢,即便是天仙美人,我也不会吝啬。”
听得此言,在场的人皆纵声大笑。
“所谓祸从口出,你们私下里这么议论皇上,岂不是说皇上夺人所爱。若此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可就有你们受的了。”
众人闻言转身,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男子,他穿着一身绿袍,脸上挂着笑意,缓步向他们而来。
高岳上前道:“平秦王殿下是何时来此,真是怠慢了。”
高归彦笑道:“听说这里不仅可以欣赏歌舞,还可以看见众多美人歌伎,所以我来凑凑热闹。”
高岳也笑了笑,“平秦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府蓬荜生辉啊!”随即看向众人,又道:“既然各位光临寒舍,就尽情享乐。今日不仅有歌舞,我还特地命下人备了酒宴,待会儿与各位一起饮酒,不醉不归。”
那晚,官员与亲贵们都喝得大醉而归,直至深夜时分才各自回到自己府邸。
离开了清河王府,高归彦与亲信坐在马车内,听得车轮辘辘直响,正向平秦王府驶去。
身侧的男子开口道:“殿下此次去清河王府,可有什么收获?”
高归彦道:“也没什么,倒是听到了那些大臣们的议论,说圣上与薛氏姐妹的事。”
男子道:“两个女人能起什么风浪,那些官僚们不过是说些皇上、亲王与歌妓的风流韵事,当做消遣而已。”
听到这番话,高归彦突然不言语,似在想些什么。
男子又道:“不过,我确实很想知道,清河王怎会舍得将薛氏姐妹送与皇上?”
高归彦笑道:“清河王府中有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薛氏姐妹又算得了什么,对于他而言,那两个女人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在这两个女人身上下点功夫,利用她们二人除去清河王。”
男子犹豫片刻,问道:“殿下,毕竟他曾抚养过你,难道你真的忍心……”
“抚养?他不过是因为献武皇帝曾把我托付给他才肯抚养我,将我接到府邸。”高归彦冷哼道,“当初他是如何对待我的,若是不报当年的羞辱,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高归彦是个孤儿,自幼丧父,当年是因为高欢将他托付给高岳,高岳才抚养了他。
高岳觉得他年幼,十分轻视他,待他甚薄。高归彦虽然心里记恨,却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气愤。
及至高归彦成为领军大将军,甚得宠信,高岳觉得自己对他有养育之恩,认为他会感激自己,所以非常倚赖他。
第二天,高归彦进宫见了高洋,将昨夜在清河王府听见的谈话告知于他。听见自己与薛氏姐妹的风流之事,被亲王、大臣们当做闲话传来传去,高洋不禁恼怒,纵声喝骂道:“这帮奴才,摆明是在笑话朕!”
半晌后,高归彦又道:“陛下,臣还看见,清河王在城南建了一座私宅,而且按照宫禁规模,建造永巷,但唯独没有修造阙门。”
高洋听毕,虽然忿然,却没有多言,只命他退出大殿。
数日后,高岳进宫要求面见高洋,他却命内监传话让高岳在殿外等候。
高岳站在殿门外等了很久,始终不见高洋的身影,更没有听见内监传话让他进去。
过了良久,那名内监才出了大殿,对高岳说皇上太忙,没空见他,还是让他回到清河王府,改日再入宫面帝。
高岳心里自然疑惑,不过没有多问,只是依言离开。
一路上,他心下一直在思量,却始终想不出高洋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
高岳并未回到清河王府,而是去见了高归彦。
刚迈入大门,高归彦便上前去迎接他,脸上满是笑容,又指着厅堂请高岳进去坐会儿。
二人才坐定,高岳便急道:“今日我入宫要见圣上,商议朝事。他让我在殿外等候,我就在外面站着,没想到皇上让我在那儿站了近半个时辰,却不让我进殿,只让我留下奏章,然后就被一个小内监赶走了。我真不明白圣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归彦缓缓道:“皇上是天子,他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高岳寒哼一声,霍然起身,“想必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些难听话,进了谗言,不然他怎么会疏远我这个堂叔。”
高归彦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