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风词是她娘小时候经常在百花楼的后院唱的,那时,她娘每当唱起这首歌都会偷摸抹了几把泪。这相思之调,只有相思之人才明白。年代久远了,那时候的屠娘,可是把这歌记得清楚。
观众不捧场,她在唱到半截的时候就听到台下有人喊她下去。
什么玩意?这就是以往一直以来压轴的节目?还没胸口碎大石来的讨彩,这样的嗓子也配上台唱?
众人都不买账,甚至有人站起喊着要屠娘下台。起哄声越来越激烈,就连一直以来向着她的媒婆,此时也跟着观众一起扯着嗓子凑热闹。
唯有场中二人,坐直了身体,仔细听完了整首歌。
一位是入了相似门之人,一位,则是她那枕边人。
屠娘憋红着脸,这辈子就没在众目睽睽下受过这等排挤,正准备下台时,只见一人站了起来,朱唇轻启,用轻柔的语调唱着,款款而来。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竺玉边唱边走,上了台来。众人静下,仔细听着。生怕打扰了那声若仙般之人。他嗓音也不透亮,却显得即为柔和。像春风般撩了风,波了水,悄无声息换换落到你的耳里,又却怕你偷听了去那般吝啬,让人无比珍惜。
此时,就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这诗歌短小,却完全的描绘了一副农家人生活的快乐,那股子活灵活现的画面,揭开了这个农家一家五口的故事。仿佛所有人都置身于其中,跟这户农家做了亲戚,当了邻居。
莫川看着台上那人,他从怀里掏出了帕子,给屠娘擦了擦脸“肉渣滓有,汗有,花里胡哨的。”
“给你备的帕子呢?”他问。
“我。。。没带身上。”
竺玉冷了她一眼,牵着她的手下了台。
众人爆发出一阵子的叫好声,激动的鼓着掌。
而那人却无视着,没给台下的观众做任何回应。身型消失在人群中。
“傻,对牛弹琴。”
她委屈“我怎么就对牛弹琴了?”
“秋风词这么哀怨的歌,适合给农家人唱么?”他毫不留情打击“也不好好选个农家生活的诗词唱。”
“我就只会那一首。”屠娘气的赶紧解释“哪像你似的,啥都懂。”
竺玉没在说话,看屠娘拧巴着帕子闹着气“赶紧回家洗澡。”
她一跺脚,就往城门口走,却想起什么问“你家那亲戚呢?”
“我自然安排,你回家吧。”
她哦了一身,转身就走。准备回家洗个澡,在给他那亲戚下碗面条。
屠娘走后,莫川就跟了上来。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护着那屠妇?”
“恕不奉陪。”他冷清四字,不和莫川搭腔。摆明立场,回头就走。只留莫川一人,站在那处。
莫川没在跟上,因他知,刚他唱的那曲,其实是唱给他听的。
他望着竺玉的背影自语,“活的可真逍遥,一起白头,还有三个儿子相伴。”
他要的,他给不起。
策马天涯算什么?日暮相伴又算什么?他要的,只是一个茅草屋,一块小田地,一个嗓门粗旷的女人,几个半大的孩子。
这曲子,是最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终是输了。
他该死心了么?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那块,空了,没了。不完整了。。。。
竺玉回到家后,就见屠娘在厨房里忙活着。他站在门口问“叫你洗澡,一股子肉味。”
“嗨?你还这么嫌弃我。你之前不也在摊上剁肉呢么。”她回击“我给你家亲戚下碗面条,他长途跋涉来,肯定饿着了。”
“不必,他已经走了。”
“怎么走了?”屠娘转头就问,手上继续忙活“你咋不留人家!带回家好歹住一晚再走啊。”
竺玉不语,不愿解释,进到屋里关了门。
屠娘还继续煮着面条嘴上唠叨“知道啥叫待客之道不,不礼貌。”
她煮完了面条,吭哧吭哧捧着碗就一路走到城门口。就想着留着人家在住一晚,或者实在不行,好歹吃碗面,让身体热乎热乎。
刚走到城门口,就见那身穿红衣之人还站在那处,思考着什么。
屠娘快步上前“你就是竺玉家的亲戚吧,要不要回去坐坐。”
莫川正陷入在回忆之中,猛然间闻到一股肉味,回神后就见一女人捧着个碗站在他面前。
他不动神色退后一步,厌恶之感明显的很。但屠娘却觉得万般亲切,果然是“亲戚”!就连第一次见面都那么像。
“不必,我这就走。”看着屠娘灿烂的小脸,他一刻也不想留。挥挥袖子扭头就走。
却被屠娘拽住衣衫,一股子蛮劲把他扯住“等等啊,别着急走,你把面吃了再走吧!”
他皱眉,看着缺了牙口的碗,里面飘荡满满一碗热乎的面条子,还劲道着。旁边卧了两个蛋,一个荷包蛋,一个煎蛋。面里还放着小白菜和豆腐皮,味道闻着香的很。
莫川无表情吞了口唾沫,看着那碗面,一脸嫌弃的准备挥手打翻。
笑话,他还不用一个屠妇,来怜悯他。
但屠娘动作,那叫一个灵活有劲。手拐子一弯,就把面户了个严严实实。
因为是竺玉的亲戚,屠娘早已有心理准备。向来竺玉脾气怪,亲戚肯定好不了哪去。这根本打击不了她。
她再接再厉,把这碗面递上去了“你这一路奔波,肯定累。我们周围那些个歇脚的地儿,都给的是稀粥硬馒头。你肯定吃不惯,当时我和竺玉从京城一路回来,都忍着呢。你这趟要在原路回去,不吃点软的,热乎的,哪儿成。”
“你就吃了吧,别看卖相不咋的,可香着呢。吃完再走吧。”她巴巴的,捧着碗用热脸贴着莫川的冷屁股。
周围的相亲们,都先后陆续进城了。而站在城门口捧着碗的屠娘,和长相好看的莫川,自然就成了他们一道风景线。谁从这过,都斜着眼瞧。有些还停了下来,准备看热闹。
莫川绷不住脸子,不打算跟屠娘站在城门口耗。转身就朝自己放马的方向走。
屠娘赶紧跟上,捧着碗絮絮叨叨让他把面条吃了再走。
他想着这沿路,马不停蹄奔波着。吃了冷粥硬馒头,确实不适应,眼下这碗面条,他。。。。。
莫川走到边上,哼了一声。甩手就把屠娘的碗抢过来,蹲在道路边上,拿起筷子唆咯起了面条。吃的那叫一个带劲。
她就等在边上,看着吃着草的马儿。
“咸,辣。”他一边吃,一边打击屠娘这碗面条如何如何不好。
但这碗面,下口确实热乎,混着*的红油,劲道的口感。蛋的香气,不知怎么。。。吃起竟也觉得好吃。
莫川口上吃着,但心里被这碗面深深伤了心。该死的好吃,却该死的令他想哭。
仍谁吃着情敌煮的面,心里都高兴不起来。
他大可以不吃,大可以把这碗面打翻,大可以甩袖就走。
他只是好奇,竺玉吃过的东西。究竟什么味道?
他知道了,这碗面条的味道。就算自己穷尽一生。。。也不能做出来。
莫川吃完面后,站起身子,泄气的就把碗摔在地上。啪嚓一声,粉碎。
屠娘大惊失色,瞪着莫川。生气的用手颤抖的指着地上的碗“我。。。我就等着你还我碗呢!!你居然给我摔了!!”
她也生气啊!这个人脾气怎么比竺玉还要古怪,前一轮还吃得香,下一轮就翻脸不认人把她碗摔了!她家碗本来就不多啊!!!
她生气的颤抖一会,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上前甩他一巴掌?用脏话骂他一下?
那可是竺玉的亲戚啊。。。。她干不出来。
屠娘的苦,往肚里吞。叹了一口气,也不和他道别,扭头就忘城里走。却被身后那人,揪住了衣领子。
“想走?没门!”
身子一下被人当个麻袋扛起后扔到马上,他“驾”一声,甩开皮鞭照着马屁股拍打。惹得马儿嘶鸣一声,扬尘而去。
这。。。。她这又是遇上啥事儿啊?
☆、第22章 掳走
屠娘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滴,湿了衣领不说,还黏兮兮的贴着她的脖子。右腿一瘸一拐的,膝上还有红色的血液隐隐从裙裤里侵透出来。
她这是遭了什么罪?
不就是送了碗面条么,竺玉这位亲戚,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她掳了去。
这下可好,她看着这一路,前路漫漫,后路更慢。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旁边还跟着个阴阳怪气穿着红衣服的男人,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昨晚她被掳了去后,颠颠簸簸跑了一路。夜黑风高的,胃子实在难受,把长桌宴上吃的东西沿路吐了出来。
刚吐完没多久,那匹高头大马突然一个趔趄,狗~吃~屎的趴了下去。口里泛着白沫,全身抽搐,没过半会就登天了。
莫川连着屠娘一起被摔下马,他气愤的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用脚踢着已经累死的马儿“不中用的东西。”
她摔在路旁,脚就给崴了,还把膝盖磕破。霎时疼痛感袭来。
屠娘咳了几声,质问道“你干什么抓我!”
莫川转身看向屠娘,一脸阴沉的慢慢走来。从怀里抽出一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悄悄的抹到她的脖子前。
声音冷的犹如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她的脖子,张着大口冲着她吐着信子。“你说。。。这一刀下去,再把你扔到山下,有谁会发现?”
屠娘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大脑一片浑浊,半句话都没说出来,裤间一热。。。。回神时,下身一片湿润,一股子骚热的水,翻着热气扑鼻而来。
哪儿遭过这等罪?自个儿在城里卖着猪肉活得好好的,现下突然有一人举着刀就喊着要给她放血。。。。吓尿了好么。
莫川闻到味,看着身下屠娘裤裙里漫出的水,恶心的退后俩步,生怕那金丝龙腾靴,沾上了晦气的东西。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当初杀猪时的豪迈劲。瘫坐在尿中哽咽着“我。。。我我啥。。啥坏事。。也。。也。。没做。”
得,屠娘这德行样儿,他没了兴致。
莫川确实在马上有想过把她一刀抹掉,省心又省力。但他知,那样做的话他跟竺玉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本想吓吓她,结果熊成样儿。。。长见识了。
他冷哼一声,发气的又踢了踢马儿,看它活过来没。马儿依旧倒地不起,全身开始僵硬。
他拂袖而去,留屠娘一人继续瘫坐在那处。
屠娘全身都被吓软了,身子都直不起来,瘫坐在那处缓劲儿。直到一阵风吹过,远处已走远的那人又折了回来。
他脸色铁青,发着脾气冲地上人没好气道“赶紧起来!带路。”
可怜的屠娘,就被拽起颤抖着身子一路走了下去。
“你你。。去哪儿。。啊。”
“京城。”
京城?屠娘看着这处路,颤抖着身子磕磕巴巴道“你走错路了。。。刚内条岔路口,往右拐才到京城。”
莫川愣了一下,刚才一路骑马跑太快,因路太黑,心里又有气,完全没注意。
“要。。原路返回。。才行。”她说完,缩着脖子扭头就往原路跑了起来。
衣领子又被一拽,往后一抓。莫川冷笑道“想往回跑?”
“没。。。”
“哼,等竺玉救你是么?你确定跟他相处不到两月他会来救你?”
屠娘想着竺玉的面容,思考着他会不会来救自己时,又被旁边冷飕飕打击了一句“说不定现下,早已把你全部家当卷了,跑路去了。”
一听这话,屠娘忍着不笑出声。
想不到比她还有钱的竺玉,连自个儿银子不要扔井里,非要把她这穷家破碗的挤不出几个铜板的家当卷了跑腿?
见屠娘低埋着头不说话,以为被说中软处,莫川继续再接再厉打击“不过正常,他一向没人性。”
听着他这样的说法,屠娘一度怀疑。这人究竟说的是不是竺玉,为何出入那么大,就像另一人似得。
在她眼中,竺玉是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带点娇气,却不矫情。性子孤傲了点,但绝对合群。虽冷言少语,但内心温柔。
否则,他也不会依着她的意思,接手猪肉摊。也不会帮她隐瞒自己的谎言,更加不会合群的跟大家一起参加祭祖。而且,她在台上出丑时,也是竺玉救了她。
她心里好像有一种肯定,竺玉会来接她,仅此而已。
但现下,旁边有个喜欢放血的家伙,她不好反驳。只有依着对方的性子道“你说的是。。。他。。。不会来找我了吧。”
听着屠娘承认,莫川这心才算舒爽了很多。“你好生的把我送回京城,到了地儿,我高兴了,自然给你找个活干。我要不高兴了。。。。”
她背僵硬直挺,只觉一阵冷风顺着脊梁骨吹过,那人低下身子在她耳旁轻语道“我就把你藏起来。”
藏起来?藏去哪儿?莫不是。。。土里吧。
莫川看着旁边这座小土坡,爬上去在翻过这座山,应该就能到对面回京城的那条道,现下原路返回的话,只怕碰见竺玉,他不能冒险。
本来是一时兴起掳了屠娘,就想着把她运到自己府上了,等竺玉来接。这样在他的地盘上,好留人,也好做事。
好巧不巧走错路,死了马。
看来老天都像着那屠妇,但他。。。偏要逆了天。
“今晚在这歇脚,等天亮翻山。”他冷言道“你敢跑我就敢杀。”
于是可怜的屠娘,含着眼泪被赶到了路边睡着。而莫川,则挡住了往回走的那条道,坐在边上警醒着,就怕屠娘跑了。
她颤抖的躺在路边上,风吹过时,就听后面一阵气急败坏“换位置!”
屠娘又含着眼泪和莫川换了个位置,风吹过,她闻到了从莫川那处,传来自己尿的味道。
原来刚才顺风。。。。。
天黑没亮,她就被赶起来爬山。身下已经被一整晚的风给吹干了。
原本半夜她偷摸起来,想着把裤子脱下晾在旁边。结果前方的莫川一个翻身,双眼泛着寒光盯着她。。。。
以为她要跑么?她只是想吹吹裤子啊。。。
结果裤子没脱下,穿在身上被风一晚上给吹干了。
屠娘饿的很,冷的很,渴的很。昨天在马上把东西都吐了,胃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莫川虽饿着肚子,可人家一身干净畅爽啊。。。哪像她。
屠娘跟在莫川身后,一瘸一拐的爬着山,林子里的清晨泛着露水,她沿路走,用大叶子搜集着露水。
莫川在前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在后头的屠娘,他冷言道“这种不干净的水你也喝。”
她不想和对方理论,耐心搜集着露水。好不容易凑齐一大叶子,准备润润干枯的嗓子。结果横空出现一手。就把她的叶子夺了去。
莫川豪迈灌下,半滴没给她剩,喝完后把叶子一甩“难喝。”
难喝你就不要喝啊。。。。
但屠娘不敢这样回击,因为对方有着匕首。。。她只有把那片叶子捡起来,继续沿路搜集着。
结果又一次水被抢了去。
她忍着委屈继续把叶子捡起。这回她学乖了,刚搜集了半口水,就赶紧喝下。生怕那人又抢了去。
莫川没在跟她抢水,他已经饿得很,飞快四下搜罗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一边走一边看,见着树上有俩青涩的野苹果,他毫不犹豫的拿下,半口不给屠娘分,全数下了肚。
屠娘吞着吐沫,等他把吃掉的果壳往旁边一扔,她不动神色捡了起来,擦了擦,继续吃着边上那剩余的果肉。
听着身后嚼的声音,莫川回头看去,那模样。。。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瘸着腿,下半身一片黄黄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