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惯了仙家日子的洛涯,怎会知这钱财一事,这美事徒然变的苦涩起来,好吃的东西吃不到,好玩的玩意玩不了。处处都要‘银子’,这可让他犯了难。
在幽央乱逛了一天,又累又饿的洛涯在包子铺前停了脚,看着笼屉里热腾腾的包子眼神都失色了。正巧打那包子铺里出来一男子带着一半大的孩子。那男子锦服加冠,一派王者之气,但又丝毫不露俗气,给人温和亲近之感。那女子也是一脸的灵气,眉弯碧眼樱唇,出落的标致,着实北方佳人。
那女孩向洛涯看去,嗤笑了一声,挣开男子牵她的手,几步跑到洛涯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便递上手里已经咬了一口的包子,有些奶气却大方地说“你怕是饿了,又没钱财在身,这个包子给你,保命去吧。”
洛涯倍感受了辱,他是没有钱财,但身为南海世子,何时要他人来施舍“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显然消化不了这句话,琢磨了半天还是得回头求助那男子。男人走过来,宠溺的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叫你平日不好好温书,怕是朝歌教你的诗词都抛到了脑后。”说完转过头来,看着洛涯,眼里没有一丝异样之光,尽是疼惜之色“小兄弟,看你这身装扮不像是寻常人家,怕也年长晞儿几岁,不知是哪家公子偷跑了出来,这点碎银子给你拿着,快快回家去吧,莫要让家里爹娘着了急。”说完从腰间荷包中取了一小锭银子,塞在洛涯的手中,女孩看男孩收了银子,便把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也塞在男孩手里,不顾看他的脸色,女孩就跑开了。
那便是第一次相遇,却不想连名字都忘了问,而再见已是一年后。
洛涯跟着真元仙尊例行游访人间,又一次来到了幽央。洛涯心里打念果然公差比较好,有吃有住有玩,比自己偷偷溜出来悠哉多了。到了人间哪还受得了管制,趁着真元仙尊休息的时候,洛涯就跑出去玩了。上一次来人间,洛涯就对那花雕酒十分感兴趣,这一次有了‘公款’他终于可以如愿了。
“大爷,赏点饭吃吧,我们老小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还没进门。洛涯就看见了客栈门口讨饭的人。
都说人间缤纷,想来也不完全如此,还是有人不幸福的。洛涯刚想着过去解围,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小二,放他们进来吃一顿斋食,钱我来给。”
“梁小姐真是好心肠。”那店小二朝里面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又转过头来“你们运气好,进来吧。”
“谢谢,谢谢小姐。”
虽说人间不是处处生平,但是心善之人倒是不乏。洛涯走进客栈打眼一看“是你!”
梁未晞闻声回头一看,确定那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你认识我?”
洛涯心里一喜,没想到还能遇见她,才短短一年时间,在九天之上也不过一天时间,那小妮子竟变得这般盈盈可人。“一年前,姑娘赠与我半个包子,可还记得?”
梁未晞也是一惊,她当然记得,只是不想竟还能遇见,且当年是个落魄少年,如今竟变成了翩翩公子“是你啊,记得记得。”
“没想到还能遇见姑娘,那年姑娘与令尊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当时二位走的匆忙,来不及道谢,今日既然有机会,在下愿设宴感谢,请姑娘莫推辞。”洛涯煞有其事的说,心里却是一阵窃笑,没想到自己学起人类说话也到人模人样的。
未晞自然应允,她在这幽央也没什么朋友,有人陪她解闷,自是求之不得“好,公子客气了。”
近半月的相处,洛涯渐渐了解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子。梁未晞,来自千里之外的之洲岛,洛涯知道这个岛,他也知道这岛上生活的并不是人类,但他并不惊讶,或者可以说心里早有打算,都说人间的女子足不出阁,哪有她这样不尊男女礼数的,且她的气质真不是人间所有。洛涯想想自己不短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表情语气无不恭敬柔和,但是眼里确实是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没办法影响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洒脱的女子竟告诉他,她要成亲了。洛涯并没有参加她的结亲礼,但却听说结局并不好,可以说很惨烈。
今天的未晞打扮的异常漂亮,一袭湖色的垂地百褶长裙,袖口绣有朵朵傲洁的铃兰,愈发衬得抚琴的手白皙醉人。秀发轻挽流云髻,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嫩柔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玲珑玉坠,只是略施粉黛,便叫身边的一切失了颜色,浅粉色的丝绦系在腰间,使瘦弱的腰身更显纤细,肩上柔顺润滑的三千发丝如瀑布般涌下,更显清逸飘俗。
朝歌站在依云亭外,久久忘了移步。他都快不记得她竟是这样漂亮,和她娘亲一样,举手投足都是倾城之举。原来那个小丫头已经出落得这样大方,再不是那个踩在他背上折花枝的小女孩,再不是那个惹了祸找他求情的小姑娘。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开心的未晞,是的,开心,他感受到了未晞很开心,虽然抚的曲子是《汉宫秋月》,极致哀怨悲伤,但朝歌还是听出了抚琴者的轻快。
直到曲子结束,朝歌还没有回过神来,“叔父?你在那里站着干嘛,这里备了茶点,候你多时了。”
听到未晞的声音,朝歌才回过神,随即笑笑脸颊攀上一丝红晕,不再耽搁快步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小丫头貌似刚刚哭过,泪痕还不曾消失,“怎么哭了?”
未晞摇摇头,拿起茶壶为朝歌斟了一杯白毫,这是朝歌最爱喝的茶,她记得。“叔父,昨夜我梦到爹和娘了。”
朝歌托茶杯的手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未晞“哦?可有说什么?”
未晞没有看他,有些如释重负地说“没有,他们只是远远站着远远看着,未晞觉得他们眼睛里尽是哀伤。不是怪罪,而是怜惜。未晞让爹娘寒心了。”
朝歌有些意外,她能这样想固然是再好不过“你看开就好,本就无人怪你。”
梁未晞望着看不尽的梅花,像是陷在回忆里,自顾自的说“只有我不肯放过自己,这些年这般的作践自己,定是让爹娘伤心了。”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纱裙“这样好看的衣裳,未晞已经八年未着,那一身素服已融进了我的性子,现在未晞想着些颜色了,叔父,您瞧着未晞好看么?”
突然被点名的朝歌呛了口茶,云袖掩了掩唇角“好看,人不知精神了多少,你样子随你娘亲,倾国倾城之貌,不是这衣服衬了你,而是你衬了这衣服。”
未晞甜甜一笑,娇俏道“叔父当真会夸人。”
“实话罢了。”朝歌应笑着说。“你唤我来商议生辰,可是有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只是今日东锦从棘凉山回来,未晞就想着就把西娆和北韵都召回来,爹娘尸骨已寒,未晞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何必叫人再苦苦守着,这对她们来说也残忍了些。梁府已多年没有张灯过,不如这次大家一起热闹一下,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有生之年还能见之洲岛恢复往日光景,也算是一件功德。”未晞神色自然地说着,倒是朝歌一阵心痛。
“未晞,热闹固然是好,但你莫不要这样悲观,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想也知道这都是安慰,未晞便也不辩解,点头应下。
又是日升日落几载,洛涯的伤已经好透了,却还赖在之洲不肯离去,朝歌想着那日沐童禀报的事,眉头紧锁,在他的记忆里,未晞该是不曾有机会认识洛涯,可听那洛涯之意,两人不仅认识还很熟知。如是这般,那定是那一年!那一年还真是多事之秋,朝歌笑了笑,笑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笑造化弄人。
那年他因事离开之洲,却不想未晞也随她父亲离开了之洲,去了那三千繁华的幽央。那曾是梁亦程的国家,算是回去省亲吧。一切就是那样刚刚好,她遇见了荣爵。这个给了她新的世界、新的思想的男人,给了她美好爱情的男人,也是给了她荣辱,给了她仇恨的男人。是朝歌最嫉妒的男人。原来那一年不止这一个意外,还有另一个。可都不是他,不会是他。
朝歌想的入了神,手中碾碎的折扇宣示了他的愤怒。他真想问一问为什么不能是他!可那皱在一起的眉又立刻失了力气,他自顾的嘲笑,怎么可能是他,决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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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不思量
洛涯甩掉了沐童,一个人悠悠转转的来到了梁府门前,望了望四下没人,就对着那大门敲了敲,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开门,洛涯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洛涯看着并不高的梁府大门,想着私闯民宅怕是不太礼貌,正想着,不远处有两个人抬着两个篮子走了过来,应该是梁府的家丁,洛涯心生一计,隐去身形,心想不能明闯,那我跟着进去就没事了吧。
隐去了身形的洛涯很容易的就进了梁府,里面果然要比外面看上去气派了多,洛涯一步步的靠近梅林里的一处亭子,那有几个人影,不知道在做什么,还没走几步,就有人回过头来,眼神一愣“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洛涯吃惊,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姑娘看得见我?”
东锦觉得莫名其妙“为何看不见?你当梁府的人都有眼疾么?”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洛涯刚说完,西娆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姐姐可别逗他了。”西娆笑着说“洛公子,我家小姐在厅中设了宴,正等着您呢,请跟我来吧。”说完就向梅间小路走去。
洛涯真是惊了又惊,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都被掌控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跟了去。
“小姐,洛公子来了。”西娆作了礼就退到了一边。
洛涯深低着头,顿了顿脚步,拱了拱手“梁小姐,在下不请自来,扰了小姐清净,望小姐莫怪罪。只是洛涯明明掩了身形,不知小姐是怎么知晓的?”
未晞笑了下“别小姐小姐的了,又不是不认识,这样生分作甚。你在我府外转悠了多时,自然留意到了,正好叔父在这,就破了你的障眼法。”
洛涯心里解了疑,也放下了心,佳人不怪罪自是甚好“原来先生也在,洛涯失礼了。”
朝歌放下手里的瓷杯“洛涯,你身体刚好,多走动走动也好,本来打算过几日再介绍你们认识的,却不想你与未晞已是旧识。”
洛涯脸上烧了火,总觉着朝歌这话虽然没有他意,却总是听的不太舒服。
还是未晞为他解了围“叔父,都怪未晞,不知道你府上的客人竟是洛涯,若是知道未晞定要前去府上请的。”
这话一出,洛涯乐了,心想看来自己在这小妮子心里还是挺有分量的。不过朝歌那,却又是另一番脸色。
未晞又说“洛涯,不日便是我的生辰,你且在这住下吧,陪我过了生辰再走,可好?”
洛涯挑了挑眉“那是自然,生辰这种事我怎么能错过呢。”
朝歌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一片寒冷,附和着说“热闹热闹也好,正好洛涯的身体也有人可以照料。”
朝歌率先离开了梁府,他着实是呆不下,索性就留给那两人慢慢思忆。朝歌走在岛边上,望着水湾与岛岸,想今年怕是个多事之秋,不该来的来了,便有他来的道理,该来的是不是还会来,还不得而知。朝歌心思一跳,有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漾上心头来。
这几日只要一得空,洛涯就往梁府跑。一个外人在梁府出入,这可算得上是梁府近几年的大事了,四下的家丁、仆人没事就在一起议论,东南西北四姐妹也是好奇的很,这洛涯究竟是何人,竟能自由出入梁府,小姐不管,朝歌大人也不管。可是她们唯一知道的也只是,洛涯是梁未晞的旧识。
这日洛涯又跑到梁府来讨茶吃,却不想扑了个空,西娆和北韵告诉他,小姐去棘凉山拜祭了。洛涯无趣,便与西娆和北韵攀谈起来。
“二位姑娘是何时跟着你家小姐的?”洛涯半倚在亭柱上,手抚着窜出来梅枝,好不魅人的说。
西娆和北韵那里受得了这等美色的诱惑,眼里都能漾出水来。
“我们四姐妹都是自小就在梁府长大,从小姐出生便在身边了。”北韵脸红红的说。
“哦?那你们对你家小姐定是十分熟悉啦。”洛涯饶有兴致的问。
西娆看着洛涯,眼里有些防备之意,但还是点点头“那是自然。”
洛涯赶紧作了揖,与其讨好的说“二位姐姐,我有一事想跟你们打听一下。”
“什么事啊?”北韵天真的问道。
洛涯抿了抿嘴,还是开了口“我想知道八年前,你家小姐的婚事。”
此话一出,西娆和北韵的脸色都变了,显然这件事是不可触碰的,在梁府从来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
西娆忙摇了摇头“洛公子,府上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们先去忙了。”说完就拉着北韵离开了。
洛涯看着离去的身影,眯了眯眼,这一切定不是那样简单。
这几日洛涯不在岛上,朝歌也不在岛上,未晞有点纳闷,说好了一起过生辰的,怎么前一天了还是不见人。
时间到了傍晚,家丁传来消息,说是朝歌大人回来了。未晞打算过去看看,还没走到朝歌府上,就看到一抹身影在那,步子踱来踱去。
未晞定睛一看,竟是她。
“天色已晚,你在这作甚?”雅溪闻声回过头,显然被吓了一跳,退了半步身蹲作礼“未晞姑姑”。
托自己娘亲的福,虽然梁未晞的年纪不大,但是辈分却是高的很,这岛上的小妖都要尊她一声未晞姑姑,她也很是受用。
“雅溪在这…在…”
未晞看她语气吞吐,心里也了然几分,便笑着说“你且说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雅溪的脸更红了“是,雅溪听说朝歌大人回了府,便想前来看看,可是到了门口,又…又…”
未晞眼角动了动,煞有其事的说“你对朝歌大人的行踪倒是熟识。”
雅溪一听,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雅溪不敢!雅溪也只是从岛上的小妖那听来的,雅溪知错,请姑姑责罚。”
之洲岛上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小辈是不可觊觎长辈的,未晞只是顺势一说,倒弄巧成拙了,要想在这岛上找个对朝歌不存小心思的妖,还真有些难度,不过也不是全无,那苏大美人不就是一个。
未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人“你这是干嘛,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见地上的人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脸上更是早已梨花带雨,未晞不露声色的皱了下眉,真是麻烦“罢了,你不是想要见见朝歌大人么,随我来吧。”说罢,甩袖走了过去,也不管那人是什么反应。
“叔父真是好雅兴,不知这是什么茶,竟这样香,未晞可是闻着找来的。”一踏入厅堂,就看见朝歌着一身素服,正在品茶,便忍不住调侃道。
朝歌闻声抬眸,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未晞和…一个女人,“你怎么有兴致来看看我这老人家?”
听见这般调侃,未晞也禁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在旁座坐了下来“可不是只有未晞惦念,雅溪怕是在府外已经望了好久了。”说着手点了点站在身后的人。
朝歌望着未晞愣了下神,虽说是调侃的话,但他却是听出了醋意。朝歌心思一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都怪我这记性,前几日便该叫人将成酿送去的,现在倒叫姑娘跑了一趟。”十足的歉意。
雅溪也不是笨人,朝歌给解了围,自然要应和着,顺势作了礼“梅邪上仙已念这酒多日,雅溪便来看看,不料这几日大人都不在府上,一直拖到今日,没想到遇到了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