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生死,冥界两边。其实所谓的麻烦,无论生死都会有呢。
“两侧的弩队中,应当有箭术极好的人吧?”
副官有些迟疑,愣了一刹应道:“是。”
“对他下达密令。”清菀的掌心猝不及防地一把按住烛火,火烫的焰火一刹熄灭在她的手中,将她的表情没入黑暗之中,“射杀昶阳。”
“射杀昶阳公主?”副官满面惊愕,不禁有些质疑起女子的吩咐,“可是这样做的话,士兵们的斗志……”
“不会有事的,斗志也可以用其他方法重新点燃起来,就和这烛火一样,可以被风吹灭,也可以被我掐灭一般,万物的理法并不是唯一不变的。”清菀交握着自己的手掌,将那股炙热捏在手中,“只要懂得随机应变,万事也都有解决的办法。”
于是,谁都没有想到,荒山岩壁间的城楼上,会有一支冷箭突如其来地射在被绑起的女子的身上,既是看守的海国士兵也有一刹没有反应过来,尽管想过都国会无视这个女人,但是他们没想到都国竟会射杀功臣遗孀。
而与此同时,都国的士兵一并冲上前来,攻门攀楼,气势如虹,定要攻进彤谷关,夺回都国领土。
再然后便是岁月的漂泊,这年三月,谷都海域,都国告捷。四月,水都在韩家死守之下,得到楚王援助,不过一月的强势进攻之后,便力挽狂澜,将海国赶出都国海域。随后都国齐集水军兵力,直取海国,对其前后夹击。
当年九月,苦于国中无粮的海国,弃甲投戈。
从此,海国覆灭,领土纳入都国。又因海国百姓素来所学,皆是对都国满怀恨意仇视,因此之后所定的政绩也多对原海国居民有所限制。
而清菀最后一次见到季翡之时,是在海国王宫的天牢里,那个曾经风流倜傥的公子在变作阶下囚之后,外表便显得有些脏乱,只是瞳眸间的气度却没有丝毫受损。
“你倒还是以前的样子。”
盘坐在牢中的男子,缓缓地抬起头,看见青衣安宁的女子,竟有一刹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昔的说笑声。
“你是在笑话我吧?我这个模样哪里是从前的样子。”
“表象只是皮囊,如今你还肯与我如常交谈,便已十分不易。”清菀也坐在地上,隔着牢门,说道,“若你我立场交替,我未必能有你的这份豁达。”
“哦?”季翡微微偏头一笑,“我倒觉得你会做得比我更好,否则我又怎么会变成你的手下败将。”
清菀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这次你赌得太大,自然一输,也就一无所有。但你还是一位好君王,所以才不会做困兽之斗,白旗而降,不过是为了海国百姓不必再受无谓之苦。”
“呵。”季翡轻笑,“如若一早在彤谷关外,我便知道是你在指挥战事,或许我会更为谨慎一些,起码射死于将军遗孀的那一箭,不会让我太过震惊。”
“她并没有被射死。”
“嗯?”
“我命人用的弓箭,箭头是蜡做成的,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又不知她是否能够承受这一箭的冲击,所以我亦传令所有士兵,若想救回她,就必须快速攻下城池,为她疗伤,这也是激励军心的一种办法。”
“蜡头?”
“对,这是我曾经的亲身经历。”
“哈、哈哈……”听罢,季翡大笑起来,分外豁达,“我就想,那个楚智轩向来作战稳重,少有这种冒风险的方式,怎么会接连有出奇之法。呵呵,菀儿,输给你,我也只好认了吧。”
清菀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明日便是处死海国王族的日子,尽管她为季翡争取到一具完整的尸身,但是海国卫家的覆灭,已不可避免。
“我会替你善待海国百姓,希望来世你我能够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国家,到时,我们再做朋友罢。”
“好,不过届时,我一定会娶到你。”
季翡抬头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恨意,纯粹地如一滩清池。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对这女人恨不起来,反倒是临死的前一刻,还能够这样见她一面,他觉得已是很好。
或者死到临头,他才发现仇恨,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在乎,也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想要得到。
“终于可以回去见孩子们了。”
出天牢之后,清菀望着蔚蓝的苍穹,一阵轻松,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划上了句话,尽管不够圆满,但起码是一个结果。
“清菀!”
戎装在身的智轩急急跑上前来,面目焦急,不似他平常的模样。
清菀问道:“怎么了?”
可话在嘴边,智轩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清菀。”
“有话就直说吧。”原本已然放松的眉头,伴着男子的紧张,清菀也不尤沉下面色。
智轩咬紧牙关,顷刻沉声说道:“铁达穆,失踪了。”
明日既是此文最终章,终于完结了,实话说没有存稿的日子的确有些难过,好再我终于坚持到了头。
玉玺接下来会继续开新坑《几渡情劫》,这次想写篇攸关仙家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关注,谢谢。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望海
更新时间20131022 8:28:22 字数:2613
谷都一役,铁达穆借虎鲸遁行,潜入狂龙船只之上,后又引起周遭海国水军的瞩目,在黑夜之中纷纷点灯,欲搜寻铁达穆,将其斩杀。
然而海国的水军却没有想到,螳螂在前,麻雀在后,铁达穆不过是一个饵食,真正的目的是要在素来休战的黑夜,令都国水军突袭海国战船,将其重创,而事实上,这个计策运用得十分成功,这夜海国军队的五艘战船遭受巨大的损失,不能再战。
但是,自愿当做诱饵的铁达穆,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无望海上。
据舟含所诉,他们最后找到狂龙战船时,船上除了一些尸体,便没有其他,也没有人能够分辨出久微部族到底有多少人存活,又有多少人逃脱了出去。
铁达穆,就这样失踪了,甚至没有半点线索。
没有人知道他是自己离去,还是沉入了无望海的深渊。
而赶回谷都的清菀,只是拼命地爬上山巅,不管衣衫破损,不管头发被树干缠断,她只想快些看见那片汪洋,那片曾经两军交战的海域,亦是铁达穆最后出现的地方。
“公主。”
韩旭和舟含在听闻清菀赶回的消息之后,也立即赶到她的身边,但是看着那个落寞失望的背影,两个男人的喉头竟也哽咽在喉,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尤其是舟含,这一刹,他似乎将清菀和大姐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在很久以前,他也看到过大姐这样伤心欲绝的背影,即便她们都没有放声哭泣,但是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感受到她们内心深处的那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孩子在哪里?”
清脆的声调豁然变得有些沙哑,一路从北方赶回来的清菀,已长久没有开口说话,缄默不语的路程里,护送的随从没有一个人敢对她问上一句话。
韩旭急忙应道:“在王都。”
“接过来。”
“……是。”
韩旭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和舟含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在托付清菀的安全。随后韩旭便极速下山离去,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在她和孩子的身边,办好她的每一个吩咐。
日落西垂,尽管如今的秋风不比寒风阴凉,不过守了大半天的舟含也不住要提醒清菀一句,“清菀啊……你不会准备在山上过夜吧?”
然而这句话就和之前很多的话语一般,沉入大海,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舟含无奈地叹着气,靠着树干坐在山石上,楚智轩远在海国那处理战后之事,脱不开身。这会也只有他,乖乖地陪在女子身边,继续望着什么都没有的海,寂寞无语。往昔听说西海边有一座什么望夫石,难道清菀也打算变成一块石头?
就在舟含神思飘渺之际,耳畔忽然传来女子有些纤弱的声调。
“舟含,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你从无望海中将我救起,你可觉得那是一个奇迹?”
舟含虽有一刹错愕,但很快就直言不讳道:“当然,你也不看看海有多大,能被救起来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分,这渔村港口的,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被海浪带走之后,连个尸体都寻不到……”
话音赫然止住,舟含这会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然而清菀仍旧没有转过身来,站了许久的身姿亦无半点动摇,“从龙船上跳下来的那一天起,我便觉得自己是受海神眷顾的,无论是与狂龙海盗相遇,还是与海国君王相识,我最终都化险为夷。舟含,你觉得我的命,好吗?”
好,还是不好?
舟含这会瞧着清菀的背影,只想冲上前给她一掌,将清菀打晕带下山去,省得要他回答这种模凌两可的问题。因为他有预感,不论回答哪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个……应该算好吧……”
舟含心中忐忑,可心想,好总该比不好要好一些吧。
“是么。”
舟含仔细辨析着女子的音调心情,倒是未听出什么异样,可等到清菀开口时,才猝然发现自己委实就不该回答。
“我的命,的确很好,紫薇破军,注定孤独终老。”
天呐……
就在舟含想要哭天喊地之时,豁然转过身来的清菀,竟是面色轻松,没有半点悲鸣哀伤。这种不可思议的落差,让舟含愕然无语。
“太阳快要落山了,回去吧。”
舟含默然地点着头,跟着女子离开,从这一天起,清菀再也没有去海边看海,只是保持着温暖慈祥的笑容,在一个僻静的小村落里带着两个孩子,做起一个普通的村妇。至于铁达穆,清菀不会刻意提起,也不会避而不提,一切皆是随遇而安。
“娘、娘!”
数年后的两兄弟,已会吵会闹,近日里更是常常因为奔奔跳跳地撞到桌角,让清菀喟叹不已。这会明明已入睡了两个时辰的小魔怪,又不知为何互相牵着手推开了清菀的房门。
“娘。”
清菀瞥头问道:“怎么了?夕晨为什么在哭?”
长子夕晖牵着哭泣的弟弟,冲进门来,用着懦懦的声调道:“娘,弟弟做恶梦了。”
清菀笑着将俩兄弟一左一右地揽在怀中,微笑着问道:“这样啊,夕晨是梦见了什么,竟会这样哭鼻子?”
“海上有、有很大、很大的一个怪物……”小小的孩童一只手揉着泪珠,一只手想要比划出海怪的大小。
“原来是梦见了海呀,是不是舟叔叔今天带你们去看海的时候,和你们说鬼故事了?”
“嗯。”两个孩子老实地点着头,不尤让清菀盘算起再见舟含时,该让他如何赔罪。
夕晨又直白地说道:“舟叔叔说,爹爹就是去海上打怪物,所以才一直没回来,是不是这样的?”
清菀稍稍一怔,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没有爹,你们两个是不是很寂寞?”
两个小家伙看了看彼此,抬头对娘亲道:“嗯,不过我们还有娘,而且舟叔叔说,爹很厉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打怪物的。娘,我们的爹爹是不是最厉害的?!”
“是啊,他是这世上最英勇的男人。”
这夜,孩子们在母亲的陪伴下终于安稳睡去。自从都国战事停歇,清菀便带着孩子居住在谷都的一个安宁小镇里,过着无风无浪的平淡生活。
原本硬要留下来照顾她的雁禾和艳昭,也被她赶回了自己的故乡,她到底已不再是都国公主,没有理由让旁人服侍她一辈子,而这两个丫头也偶尔会跑来看她,清菀觉得这样就很好。
倒是舟含来这来得十分殷勤,尤其常带来糖果的他格外讨两个小孩的喜欢,不过据说舟含不久也就要正式从他大姐手中接掌韩家,想来到时他日理万机,也就没有空闲再来这同夕晖他们讲些什么鬼故事了。
至于韩旭,无论清菀如何开导劝说,他到底是固执地陪她住在这个小镇上,只是并非在一个屋檐下,而是隔着几间屋舍,独自居住。清菀知道,韩旭是恪守着当初对她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往昔的那些故人里,见面最少的便是智轩,堂堂都国摄政王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依靠信件往来,向彼此倾诉境况。
而那个擅自消失在无望海上的男人,几年过去,都未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夜幕下,清菀望着星辰苍穹,手中静静躺着铁达穆最后送给她的同心结。
所谓的蓝天碧海、生死与共,她现下却连挚爱之人的生死都不能知晓。那片曾是一生向往的无望海,如今却有些避之不及。这片海就好似它的名字一般,将一切的希望都吞噬殆尽,真不知,这是不是海神与她的天罚呢?
不过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曲折,岁月如何荏苒蹉跎,多年以后,她仍会站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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