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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小鬼!”
靳阳反嘴驳道,然而却不知此刻的他,委实将一副少年心性展露无遗。
“就是你!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
“老子再说几遍也是这句话!你能拿我怎么样?!”
清菀唇角噙笑得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争吵,不得不说,这样的一副场景,委实像是两个在对嘴的父子。不过既是亲人之间的拌嘴也要适可而止,否则说多了气话,也总是会伤感情的。
紫霞的风韵在天际间,渐渐化散开来,清菀上前适时打断了俩人无谓的斗嘴,“既然大家已干戈化玉帛,那么这会可还有人想要原路返回?”
四下静寂,众人皆是相视不语,可见答案在他们的心中已十分明确。
“若是没有,那么请容我转达铁达穆的嘱咐。”
清菀靠着韩旭的搀扶,移步至靳阳面前,从宽厚的外袍里拿出一把佩刀,横举至少年的面前。
“铁达穆让我将他的佩刀转交于你,并嘱托,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狂龙由你靳阳接掌,久微部族族长之位,亦由你暂代。”
靳阳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乌鞘佩刀,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师傅,竟然把这样重大的责任交给他?虽然他曾经一心想要在攀龙祭上赢过铁达穆,证明自己的实力,然而这一刻铁达穆突如其来的禅让,却让靳阳有些不能适应。
清菀看出他的心思,偏头笑道:“怎么?责任摆在面前的时候,你倒不敢接了么?”
“谁说的!”靳阳一把夺过乌刀,“不过就是首领族长的位子,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就好。”清菀得逞似地笑了笑,面对眼前稚嫩的少年,她不尤大发善心,好心提醒,“所谓的强者,从来不是因为他们能排除万难、立于巅峰,而是因为他们的作为在旁人的眼中,被视为一个强者。少年得志,美名天下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中年功成,他的少年不是更令人想要去推敲么?”
靳阳听得有些发愣,可还等他对女子的话多有琢磨,清菀已望向一旁沉着冷静的蓝肃及聆风,交代道:“绮罗说铁达穆的伤恐怕要静养一阵子,我会陪在他的身边,外头的事就请你们协助靳阳多担待了。至于接下来的天堑,实则就是面前的这片密林。”
绿荫在霞光下,泛着幽幽的色泽,仿佛另一片迷人的海洋,引人进入。
“这座密林是一个天然的迷宫,里头还栖息着不少凶猛野兽,所以派人去查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蓝祭司和聆风皆通晓五行星术,要通过这里应当不会太过困难,只是这几日大家都疲于奔波,不妨休息几日再有所行动。”
聆风应道:“也好,铁达穆那就辛苦你了。”
“算不得什么辛苦,何况为他疗伤的是绮罗。”
“长老那我们也会去交代,你自己也要小心身子。”
“就是,外头有我们呢。”白凤拍着胸脯保证道。
夕阳下,往昔那些猜疑的目光已变得如同清泉一般透明,甚至里头还染着一片仰慕的圣洁。
患难与共,生死之交,果然非比一般。
想想事情已然交代清楚,清菀垂眸踱步回舱。
而背后,看着女子离去的倩影,阿刀犹犹豫豫地咂嘴呢喃道:“那个……你们有没有觉得,阿紫越来越有一副大姐头的派头?”
蓝肃清冷如霜的面容难得扬起一点微笑,“她可是铁达穆看中的女子,自然就该有族长夫人的气度。”
冬风化春暖,在不知不觉间,潜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绮罗。”
舱室里,推门而入的清菀,目光悠悠定在床榻上,男子因伤只能用木板架住他的身躯,让他侧卧着,绯衣的绮罗正在一旁整理针盒,见清菀进来,抬头问道:“事办完了?”
清菀点了点头,走近道:“铁达穆,睡着了么?”
“嗯,他这次伤的很重,若是换了旁人,肯定是熬不过的。”绮罗的眼神略略泛红,想来是哭过了,她自己又刚饱受雾毒之痛,身上应当也不大舒坦。清菀看在眼里,只不过情爱这个东西,唯独算不得,也让不得。
“辛苦你了,绮罗,施针很耗心力,你先去休息吧,之后几日你都要为铁达穆施针诊疗的。”
绮罗颔首道:“嗯,你自己也要小心,你身上的热症不过是靠药物暂且缓解,若不当心休养,病症也是会卷土重来的。”
清菀小心地拂过男子的发丝,微微笑道:“我省得的,何况为了照顾好他,我是不会让自己再生病的。”
伊人如画,未见泪痕帕已湿。
比起自己往昔装出来的柔弱凄楚,眼前的女子却像是冬日的梅花,寒风里,摇曳在枝头,顽强却又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欣赏。
“他就交给你了。”
这一刹,绮罗好像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抿嘴退了出去。
待舱室归于静谧,清菀和衣坐靠在床头,看着男子胸前的伤口,喃喃自语。
“你啊,生死一线的关头,你醒来就只会吩咐狂龙的事情,你都不想同我说说话么。”清菀的手轻轻地拂过鲜红的药布,心口抽痛,“铁达穆,你委实是个狠心的男人。”
万籁俱寂中,熟悉的声线带着浓浓的鼻音,嘶哑低沉,甚至有些难听。
“疯女人。”昏睡的铁达穆缓缓睁开了眼眸,“我哪里有你狠心。”
知道男子醒来,清菀却并没有去看他,仍是保持侧靠在床榻上的姿势,微微埋怨道:“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就算底子再好,可一旦伤重难治,也是会死的。你救我的那一刻,实则是要抛下我,还说你不狠心?”
铁达穆合着眼眸,喟叹一声,“胡话。”
药香漫溢的床榻边,清菀默默握住了铁达穆的手,软语柔声里带着一丝害怕。
“铁达穆,我不希望你死。”
“我知道。”
手掌逐渐变暖的温度,似是要传递出男子的悔意,然而能够瞧见女子这般柔情蜜意的这一刻,铁达穆又觉得身上的伤口变得十分值得。苍白的面容上,一双金灿的眼眸耀眼得可以放出光来。
“阿紫,蓝天碧海,我定同你,生死与共。”
这是往昔她对他的许诺,只是同样的话,从铁达穆的口中吐露出来,却愈发令她心神澎湃。
随后,在这片无望海上,他们一起其乐融融地度过了正月新年。只是寒风飘雪中,不知不觉间,却有一道比天堑更为多舛的艰难险阻,正在缓缓向他们靠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命(上)
更新时间201394 7:58:37 字数:2377
二月的风云有些变化莫测,厚重的云层倾倒在天际,好像只要稍稍伸手,便能将白云握在手中。清菀将舱中的小窗推开一条缝来,让海上的清风将波涛海水的悠然曲调送进屋里。受伤的铁达穆在屋中一躺便是一月有余,为了让这位往昔习惯了驰骋海域的男子,能够安心在床榻上疗养,清菀委实废了不少的功夫。
比如最基本的,便是一刻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今天的风,好似有些不同。”
清菀坐在床沿,借着送来的清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海上生活久了的关系,她似乎也渐渐能够靠云层风感的变化,来判断几日的天气。
一旁的铁达穆仍是尽量侧卧在床榻上,此刻男子撑着头,指尖玩味摩挲着女子倾泻在床面上的发丝,嘴上平平淡淡地问道:“什么不同?”
清菀眼眉含笑,侧目看他,“你知不知道,你现下这个模样,活脱脱就是红巷酒馆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一副风流做派。”
“我现在过得,不就是那些纨绔子弟的日子。”铁达穆满不在乎道,“做吃等死,成天的无所事事。”
“怎么?莫非你已经对我有所厌倦了?觉得我陪在这里,有些多余?”清菀倾向男子的笑靥愈发放肆,几许乌丝柔发拂过男子的肌肤,就好像轻羽般柔顺的触感,“铁达穆,你果然是个狠心的男人。”
“你这个疯女人!”
伤口撕裂的铁达穆,这刻动不得气,只得隐忍地怒视女子。这个疯女人,她根本不懂一个男人每日每夜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独处,却什么都不能做的心情。
铁达穆嘶哑咧嘴,狠瞪着女子道:“等我的伤好了,一定不放过你。”
“好啊,我就等你好起来。”
清菀偏头一笑,犹如盛开的花蕊,贴近耳畔的声调犹如挂在窗口的陶铃,清脆动听。轻轻相碰的唇瓣柔软甜蜜,这是清菀另一个安抚铁达穆的好方法,所谓的百试百灵,约莫就是如此。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总是让我一进门就瞧见一副旖旎的画卷。”
绮罗皱着好看的柳眉,只是眼眸里却是满不在乎的厌恶。
人心,有时候是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刚强而坚韧,即便是曾经十分不愿去接受的东西,可一旦做下决定,待岁月消磨,日渐习惯,既是日日看见他们耳鬓厮磨,绮罗竟发现自己的心头也不再会隐隐抽痛了。
“绮罗。”清菀端庄地站起身,丝毫没有慌张和不悦,“我们是不是又没有听见你的敲门声?”
这两个人终于叫她明白,什么叫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眼前人。
“蓝肃让我给你传话,他们有事要和你商量,让你出去一下。”
“好。”清菀颔首应了声,便去拿挂在架上的外衣。
铁达穆姿势不改,淡淡开口道:“比起我,如今你倒更像是狂龙的掌舵人。”
“铁船主真是善忘,明明您已将首领之位交予靳阳暂代,我哪里敢篡位夺权。”清菀穿上外袍,对着男子笑道,“我想,如不是铁船主曾亲口宣布,我是你的女人,狂龙弟子也不会对我委以重任吧。”
直到清菀的笑意消失在门外,床榻上的铁达穆才微微弯起几分,亦将内心的喜悦只留给自己慢慢品味。留在屋中的绮罗很是不巧地瞥见了这一幕,那个冰冷狂傲的男子,终究是不一样了。
“铁达穆,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绮罗查看一下香炉中的药香,眉宇一挑“现下我若再和你提起小舞,你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我发脾气了吧?”
“绮罗。”
铁达穆抿嘴警示,但是他的心里明白,无论当下绮罗如何宽宏,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是他理应要给她一个交代。只是善解人意的女子并不想提起这些往事,很快便从容道:“好了,我也只是随意一说,如今大家都已经认同了阿紫的存在,也愿意接纳她,你的伤总算没有白受。实话说,你背上的那道伤口,让我觉得十分古怪。”
“以你伤痕的角度来看,已然避开了要害,伤及腰侧,照理说,你能避开这样大的角度,即便受风波余伤,也不至于会伤得这般重。”绮罗睨了床上的男子一眼,目光充满探究,“铁达穆,你……不会是故意受得伤吧?”
重新点上药香的铜炉,香气越发浓郁了一些,氤氲烟雾里,男子的静默不语,让绮罗的眼中泛出满满的诧异动容。
铁达穆,为了让她融入狂龙,竟然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这样大的一个赌注?
绮罗摇头苦笑,踱步至门前,拉开舱门的一刹,她回头对着他说道:“既然你都为她做到这一步了,铁达穆,不妨就考虑一下长老们的提议吧……男人并不是一定要先立业,才能成家的。”
阖门离去的绮罗,仰头一笑,她竟不知自己是个这般大度的女子,大度到可以让自己心爱的人,另娶他人。
狂龙号的甲板上,寒风瑟瑟,显得有些空荡。聆风等人早已决定放弃狂龙号,大半月前便将船上的物件进行了转移。清菀行到甲板上时,只见蓝肃和白凤立在船头,遥望眼前的密林,而一片绿荫的深处,正徐徐地冒起一柱青烟。
“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清菀立在蓝肃的一边,望着烟柱,轻声问道。大半个月前,靳阳带着聆风、阿刀及一些族人进入了这片茂密的丛林,而青烟便是马到功成的信号。
“看来是的。”蓝肃淡淡应道,“我们便再等一日,若明日燃起的仍是青烟,便说明他们一切安好,我们就可以按照他们留下的记号,进入密林与他们汇合。只是铁达穆这会仍不能下榻,你觉得,你能和我们一起去么?”
傲立直视前方的清菀,双手交握在胸前,这是她自小贵为公主的习惯。端庄高贵,从容冷静,眉梢杏目里都含着一股贵族的风姿。
“其实,剩下的这三道天堑都不足为惧,密林如迷途,野禽为猛兽,一旦穿行而过,会出现在靳阳他们面前的,便是一道天然绝壁。而绝壁虽然陡峭,也总有方法能够攀越而过,接下来,我们要担心的是最后一道天堑,藏宝图上没有任何提示的难关。”
蓝肃眉头微皱,白凤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也不知道?也就是说我们非要当场去瞧了才清楚?”
“对,都国先祖为最后一关取名,天命。一切皆是天命所归,犹如一国王座。”
此刻,清菀微垂的眼眸里,只能印出遥远的袅袅青烟。
天命呐,已近最后一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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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命(下)
更新时间201395 7:56:27 字数:2626
次日,青烟再起,蓝肃已然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清菀亦是心中有数,早先便知会过韩旭,让他心中有底。
那个都国不为人知的神秘宝藏,终于还是要重见天日了。
这日出发的早晨,阴云密布,天空蒙蒙下起了细雨。清菀坐在床沿,替受伤的男子换好了新的伤药。他背上伤口已经开始渐渐愈合,这总算能让她在临走前放下一些心。
铜盆中的热水翻过层层涟漪,清菀净过手后,拿过一边的巾帕擦干,瞧着略带血丝的药布道:“此去恐怕少说也要十余日才能回来,不知那时候你的身上还要不要缠这些药布。”
只不过今日铁达穆的面色,并不像铜盆中的热水,让人那般舒坦。紧蹙的剑眉,冰冷的神色,好似旁人都欠了他什么一般。清菀食指点住男子的眉心,取笑道:“怎么?舍不得我走么?”
“如果我说是呢?你会不去吗?”
清菀听着微愣,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刚硬冷漠男子的做派说辞,倒真像是一个风流子弟了。
“你是想让我当你的金丝雀么?”清菀抿嘴笑道,“放心好了,我只是去指点一二,你的那个宝贝徒弟和其他狂龙的兄弟们,都不会让我去冒险的。”语落,女子起身凝视了一圈舱室,确定没有什么可操心的地方,方对着铁达穆幽幽一笑,娇嗔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你可要乖乖等我回来哦。”
然而这一次面对女子故意的嬉笑取乐,男子并没有生气发火,素来易怒的性子在这一瞬忽然冷静了下来。
“阿紫。”铁达穆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沉声正色,“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清菀抚着门框,藏在晦暗阴影里的嘴角,蓦然一弯。
真是的,铁达穆,你这个样子,要让她如何狠下心肠……
清菀想要开口应他一句话,给他一个承诺,可是喉咙就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样,斟酌了半刻,都未能发出一个音节来。
良久,女子只能扬着笑脸,朝着心爱的人颔首示意,离开了去。
此刻,韩旭已静候在走廊上,见她出来,站直立正。只是清菀仿佛没有看见他,微垂的幽深眼眸,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外,直到走过韩旭,女子默然停下脚步,不轻不重地说道。
“韩旭。”
“是。”
“我的身子已经全都好了。”女子的语调很慢,不尤就让韩旭觉得有些紧张,他不明白清菀此刻的语意,亦不知该如何应话。
清风从木缝里稍稍溜了进来,轻轻吹起女子的发丝,清菀挽过耳畔的碎发,嗓音如冷风冰凉,“可是我的心,却好似越发难受了。”
男子的双手豁然握紧,这一刹那,韩旭切实想起了往昔他与女子说的安慰话。
“韩旭,我做错了么?”
“没有错,你没有错。”
“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般难受呢?”
“你只是在发热,阿紫,等你身子好了,便不会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