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琼本来是想把人送走的,结果他爹三言两语就做了决定,想了想倒也没反驳。阮正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听罢忙不迭地答应。
他带着阮仪来,与其说是躲,倒不如说是心气难平。那严家比他们家高出一头确实没错,嫁过去做个侧室他倒也就算了,偏偏那位大少正君是一点余地也不留,说什么要进门可以,只能当通房。阮仪可是阮家的嫡子啊,没名没分地嫁过去,若是被人知道了他简直要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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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客人,阮氏就不让楚清琼出去了。楚清琼有心套套阮正君的话,倒是难得耐性地陪他们坐了一下午。唐欢回来的时候,主院里没看到楚清琼的身影,问了人却说是在阮氏那里。她看天色也快要傍晚了,倒是可以一起陪着阮氏用顿饭,便也去了烟雨严,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头有陌生男人的说话声。
她顿了一下,楚清琼回头一瞥却是不意间瞧见她的下摆,想了想,与阮氏说了一声出了门,果然见唐欢在屋外。“你回来了。”
“嗯。家里来客人了?”
楚清琼点点头,“是阮家的人。”他话音刚落,那头阮氏也走了出来,见到两人在外面,一愣之下就怪起楚清琼来,“你妻主来了怎的也不让她进来坐。”
楚清琼瞥了唐欢一眼,却道:“表弟情绪不稳,我看我们还是不打扰了,我跟妻主先回主院了,爹,你多劝劝。”他可没忘了当初俩人成亲时阮仪的异样,唐欢那天虽然没什么反应,可他就是不想让她们两人相见。
阮氏一听立刻点头,“对,对,你赶紧回去才是。”对自家儿子而言,自然还是妻主重要。
☆、一场偶遇终身憾
这一日晚上,两人沐完浴,唐欢放下床帐刚躺下,楚清琼便向她靠了过来。“妻主。”朦胧烛光里,他仰着脑袋带着点讨好地看着她,“早上的时候,思双回来说许知府出事了。”这本来该算严肃的事,结果却被他用来表诚意。
唐欢好笑地摸摸他的脸,“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楚清琼被她了然的目光看得脸有些烫,明明是她说要对她坦诚的嘛,这会儿竟然还笑话他。楚清琼虽然觉得她有那么点可恶,前几天却被她冷怕了,不敢随便闹脾气,想了想,低着头继续道:“还有你上次问我下一任知府的事,该是严琬峋。”
唐欢搂着他,亲亲他的额头,“清琼,你别担心。京里若是有消息,大姐会送信过来的。”
“嗯。”陆千遥和苏算梁一同前来,唐喻两次来信,他就知道当初选唐欢果然没有选错。楚清琼应了一声,犹犹豫豫好一会儿,又开口道,“还有,”他垂下眸,微颤着羽睫,指腹下意识地来回缓缓划着她的衣襟,小声道:“我身上,嗯,干,干净了。”
他来月事的时间再加上之前她们冷战的时日,算一算她已经快有十天没有碰过他了。没有那种肌肤相贴的实在感,他总是不踏实。
他含羞带怯,偏偏该暗示得一样也没少说,听在心里,看在眼里,弄得她一下心痒痒的。唐欢凑到他耳边,双唇贴着他的耳垂,柔声说了四个字:“我没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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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正君住了一晩,就把阮仪独自一人留下自个儿回阮府去了。阮氏有心想劝劝他这个侄儿吧,可每日睡前说得还好好的,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见时,阮仪还是眼睛红肿,面色憔悴,怎么瞧都像是整夜以泪洗面的模样。
阮氏倒是真心疼他,早上吃饭的时候,便对他道:“仪儿,上次你来古朔也没好好住上几日,这两天正好你表哥和你表嫂都得空,带着你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阮仪手指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听到声响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猛摇头:“不用不用,不用这么麻烦的。”
阮氏奇怪地看他反应这么大,想了想,只以为他这是客气,便笑道:“都是自家人费心是应该的。”他见阮仪似乎还想拒绝,干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去主院只会一声。
阮仪这才沉默下来,目光无意识地转向门外,却忍不住有些期待。他不愿以这种身份和她相见,可是这会儿却又极想见她,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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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琼不想让唐欢见阮仪,可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结果这天早上刚吃完饭烟雨院就派了人过来说是他爹让她们带着阮仪出去走走。
楚清琼沉着脸,挥挥袖就让那人退下了,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唐欢知道他对阮家有所防备,那位阮公子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还以为他这是怪阮氏多管闲事,想了想,便劝道:“爹当他们是亲人的,你若是心里不喜,面上情过得去也就是了。”
楚清琼对阮仪倒是没有明显的喜恶,仅仅只是在乎她们两个可能相识而已。“妻主……”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楚清琼目光纠结地看着她,唐欢一愣,拉过他的手,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楚清琼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摇摇头,“我只是想,总欠着你一次古朔之游。”他不敢问她,怕她觉得自己多事,可偏偏心里无法释怀。如此一来,倒不如等她们见了面,让她自己主动坦白。
唐欢不知道他心里那弯弯绕,笑着将他揽进怀里,亲亲他的发:“总有机会的。”她们一辈子的相守间想携手同游总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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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换了身衣服便去了烟雨院,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楚清琼停下步子,下意识地拉了她一下。唐欢回过头,却见楚清琼摇摇头对她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她这会儿终于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方才也似乎欲言又止,只是唐欢再怎么猜却也想不到是什么缘由。
其实,楚清琼只是有点忐忑,短短一路一直提着心,走到院门口时就有些后悔了。他可以找出别人一千一万个合适她的优点,却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一个。
可紧张的又何止他一人,阮仪自从那去主院的下人回来后就开始坐立不安,惹得阮氏时不时狐疑地看他一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阮氏一听,对他笑着道:“看来是来了。”阮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耳畔便传来楚清琼一声“爹。”他抬起头,便见唐欢弯着眉眼地站在他身边,一身月白色长袍,比起那年相见时抽高了不少,瘦了一些,可那周身的温文尔雅还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三年洗炼,越发浓郁。
他眼眶发涩,拼命想装淡然,偏偏眼泪却不听话地簌簌往下流。再次重逢,是在她的成亲宴上,可娶的人偏偏不是他;如今相遇,自己又要被娘亲送给一个陌生女人。
唐欢注意到视线,侧过头,正好对上他通红的双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蹙了蹙眉。阮仪赶忙低下脑袋,慌张地拿袖子擦眼睛,心里却期盼地想她这是不是认出他来了?
两人的异样楚清琼和阮氏皆看在眼里。阮氏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更遑论楚清琼。他看着唐欢抿了抿唇,明显有些沉默的模样,心里酸得浑身难受。
他皱着脸视线直直落在唐欢身上,无意识地开始数数,想看看她究竟何时能回过神来。幸好,他才不过数到一,她就似有所觉地侧过头,看着楚清琼皱成一张包子脸,愣了一瞬倒还知道朝他一笑,握住他的手安抚地轻轻捏了捏。
阮仪看在眼里,双目黯然。阮氏左看看自家侄儿,右看看自家儿子,想要调节调节气氛吧,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欢见状,笑了笑,开口道:“爹,我陪清琼来是想跟您倒个歉,正巧我今日有事,怕是没法陪着一起外出了。”她这已经明显是在表态,楚清琼瞥了阮仪一眼,抬了抬眉。
阮氏正不知道这气氛怎么圆,听罢,忙不迭声点头:“好,好,你有事就不用顾忌别的,忙你的就成。”他又对楚清琼道:“琼儿,你妻主既然忙你就在旁伺候着。我看还是我带仪儿出去走走吧。”他当初想让她们夫妻俩带人家出去本来是好心,可如今阮仪见到唐欢时的态度明显有异,他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啊。
楚清琼本来也不怎么情愿,自然点头。
***
两人回了屋,唐欢知道楚清琼心里因为阮仪不爽快,憋了一路却终于还是没忍住。“清琼,你之前说阮公子的婚事有异?”
她不过说了一句,楚清琼瞬间就不好了。只是之前被她冷怕了,不敢闹脾气,只低着脑袋,语气生硬道:“他娘要把他送给严琬峋。”他说完也不看她,直接扯开她握着他的手,“我去书房了。”他生不了气难道还躲不了吗?!
楚清琼转身欲走,却一下被唐欢从背后环住。她亲亲他的侧脸,“清琼?”
楚清琼扭过头,本来不想理她,默了半响还是闷着嗯了一声,心里委屈得不行,他到现在二十一年的生活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她的过去却有别人的身影,说不定还不只一个!
他醋得那么明显,唐欢怎么会看不出来,在他耳畔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肩将他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清琼,你没什么要问我吗?”
楚清琼吸了口气,错开视线,“你不愿说不说便是了。”他挣扎着想推开她,唐欢干脆将他搂紧了,“哪里不愿说,是怕你气坏了身子。”楚清琼推不开她,破罐破摔地不动了,却竖着耳朵仔细听,唯恐落了什么。
唐欢摸摸他的脸,安抚地亲了亲他,才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年少丧父,十二岁开始守了三年的孝。”
“……”
“我爹出身江南,十五那年出了孝,我去拜访外祖母,回来的途中正好遇上他被人,嗯,轻薄。”唐欢顿了一下,低头仔仔细细看他的表情,就见楚清琼虽然沉默,却紧紧咬着牙。“清琼?”
“……嗯。”他良久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眯眼直直看着她,“你继续说。”十五岁?她们竟然认识得那么早!
唐欢被他那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本欲送他回家,他却说不想回去,纠缠不过,无法,就,咳,就只好带他回京待了一段时日。”那时,她刚接到阿梁姐的信,说是让她回去参加舒家三公子的及笄宴,谁想到途中竟然遇上了这么个粘人又倔强的少年,带到京城里还被她们几个好一通笑话。
楚清琼表情有些僵,吸了口气,“待了多久?”
“一,一个月。”他又不说他姓什么,她也无从查起,最后还是千遥姐解决的。
“……”楚清琼磨着牙,心里搅得酸疼酸疼。她竟然把那人带回京城一月之久?!她都没有带他回过家!
唐欢一开始只是想着夫妻之间该坦白的要坦白这一贯的原则,这会儿越说却是越发有些心虚。她环住他的腰,赶紧又解释:“清琼,我方才多问一句只是因为多年再遇,一时感慨而已,对他却是从一开始就没别的心思的。”
她急于表忠心也不知楚清琼听进去了没有,盯着她看了半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还有没有别人了?”
“唔,没,没了。”阮仪跟她没什么被说着说着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白则伊那事还是瞒着的好。
☆、钟灵毓秀再世出
风水轮流转这话还真是说得一点没错。前几天唐欢还有资本冷着人家。这两天,楚清琼却是一到晚上就开始盘问起她跟阮仪当年那事的细枝末节,就是在什么地点说了哪些话都无不具细地要她回忆。可事情都过去三年多了,她当时本来心里还有别人,觉得阮仪未免太过缠人,哪里记得了那么多。
偏偏他一问,她答不出来,沉默的样子倒着实有点像是心虚似的,闹得楚清琼一肚子气越烧越旺。邵泱的事他可以轻轻揭过,那是因为他看在眼里,知道唐欢必然是没那心思,可阮仪不一样,单单就是她们相识的时间比他早那么久,就让他无法接受。
楚清琼闹了两天别扭,终于妒火中烧,掩也掩不住。这一日晚上,两人洗完澡,楚清琼就自顾自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被子,往床上一扔,将两人平日里盖的那条拢拢外,又把新拿出来的那条放在里侧。
唐欢无语地看着他一番行云流水,毫无停息的动作,叹了口气从背后环住他。“清琼,你这是做什么?”
楚清琼低着头,“你太挤了。”
“……”明明每一次都是他自己贴过来啊!
邵泱那次楚清琼也吃过醋,却是一哄就好,谁想到这一次竟然连着两天,她再如何表忠心他就是一脸难受。而且,他其实那天自她坦白后还没什么异样,等到忍不住问了细节,刺激到了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一问那酸意又往上冒,她哄好一次又来一次。实在是,咳,有点小心眼。
“清琼。”唐欢凑过去在他耳畔轻声唤了一声。她呼出的热气如同小刷子似地轻巧划过而过,痒得他无意识地一颤。唐欢将他的双手放在手心,脑袋搁在他肩上,他耳后好闻的幽香扑面而来。唐欢勾了勾唇,“清琼,你我才是夫妻,这般为了别人生我的气可值当?”
楚清琼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他抬起头,直扑扑地盯着她看:“你,你喜欢我吗?”他神情认真,问完了就咬住了唇,紧张忐忑地等着回答。
上一次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那个时候倒还有点羞涩的模样,并没有这般不自信。唐欢亲亲他的额头:“喜欢。”
她那两个字说得毫不迟疑,楚清琼却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反而继续逼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这……”这个问题她倒还真的没想过。一开始对楚清琼的关心体贴只是因为她们是夫妻,他会是将来陪着自己走完一生的人。渐渐地,才发现他的较真意外可爱;他的要强让她心疼;他柔软的身子让她爱不释手。
一切一切,熟悉习惯之后,每次见到他无意间就觉得欢欣。可若真要问她具体喜欢哪一点,一时之间倒是回答不上来。
楚清琼一直追着她的目光,见她如此,忍不住低下脑袋,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你说过的,我眼睛好看。”他提醒了一句,心里委屈得很。就是外表也无妨,她难道就真的无话可说,他真的没有一点能入得了她的眼吗?!
“……”
唐欢依旧沉默,楚清琼没听到声音,心一点点往下沉,吸了口气做足准备才抬起头来,却见唐欢正笑意盈盈,忍俊不禁地看着自己。他一愣,眨了两下眼,“你笑什么?”
“清琼,你很可爱呐。”
楚清琼脸一红,睫毛颤了颤。好吧,虽然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跟这个词能挂上钩,心里一瞬涌起了欣喜。他嘴角微微翘了翘,却还是不依不饶:“哪里,唔,可爱了?”
“现在。”唐欢说了两个字,托起他的脑袋,微微俯下身含着他柔软的红唇轻吮起来。楚清琼微张着唇,她娴熟地探进去,舌尖掠过他滑腻的舌身,瞬间让他无意识地浑身一颤。楚清琼双手慢半拍地缠上她,安静地闭起眼,享受地回应着。
过了一会儿,唐欢松开他,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楚清琼低下脑袋,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总算有点羞意。唐欢这才摸摸他染上红晕的脸颊,柔声问道:“清琼,你可还生气了?”
楚清琼脸越发烫了,垂了垂眸推开她,一转身一下子钻进外侧的被子里也不看她。她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回答,可这会儿心里被她搅得乱乱的,也问不出口了。
唐欢笑笑,将他拿出来的被子叠叠好又放了回去。果然,以后哄人,还是直接行动解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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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盛四年三月末,科举三甲出,唐喻出人意料,位列榜首。会试一篇古法今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