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娘可是楚家的主子啊,他不过是楚家一个有那么点体面的下人,终究是个奴才,主子想换就换,却不想竟然敢公然顶撞她娘亲,实在是胆子够大。
她一时觉得挺新鲜,下意识地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慢慢便发现,他根本不是胆子大,而是真的守则如命。跟着她祖父时也是,如今跟着楚清琼了还是这样。
印象里,她就只见过他一直围着楚家在忙碌,从没见过他笑的模样,甚至也没见过他脸上何时有过多余的表情。她越接触越是在意,越在意就越忍不住每次看着他的背影时,开始想像,他若是和普通男子一样生动起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管头管脚初坦诚(修)
在楚家,年味一直都不算浓。如今,书南一走,连带着把楚清薇一起给拐走了,这下子,本来就显得有些清冷的气氛因为那还算闹腾的人不在越加萧索。楚修文知道后,在吴氏面前好一通数落,直说这丫头是有了男人忘了娘,天大的不孝。
事实上,她倒也不反对。书南虽然顶撞过她,但楚修文对他倒是没有多少偏见。相反地,清薇这丫头脑子缺根弦,有个能干的看着,她才会放心一些。
只可惜,若是平头百姓那也就算了,偏偏却是楚家的下人。身份摆在哪儿,楚家二少正君的位置终究是坐不得的。再说,这年纪也着实大了些。
故而这么些年,楚修文也没跟楚清琼讨过人,只等着自家女儿这热乎劲儿过了,再给她娶个男人回来。只是如今看来,那死丫头倒是挺执着的。
***
唐欢昨日说她们早晚两顿饭要一起用,楚清琼应是应了却没放在心上。谁想到第二天本来想早起的,却被她拉着一躺躺到了辰时。傍晚,酉时不到,秋兰和秋松两个小厮就在某人的指示下三催四请地来书房骚扰他,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回了房。
东厢房的外间里,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唐欢就坐在桌前,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可算是来了,我还想着今日是不是又该我自己一人用了。”
她说得倒是挺温和,可那眼神却分明让人觉得是在谴责他没把她当回事。这下子他本来有那么点上涌的火气就堵在了胸口,郁闷起来。
楚清琼神色有些不爽快,忍了忍才笑着坐到她面前:“抱歉,下次不会了。”之前,她不管着他的时候,他还会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怠慢了她,如今她一干涉,他反倒是被逼出了点脾气。只不过是想到她到底是他的妻主,将来有恩于楚家,这才压了下去。
“我自是信你的。”唐欢笑意温和地点点头,楚清琼正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打算去接秋兰给他盛的饭时,她却突然又加了一句,“即便你之前也曾保证过,却还是说话不算数。”
“……”他被这女人着实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这会儿,他突然觉得,其实她们之前那种相安无事的状态挺好的,至少他不会心慌,至少也不会有现在这种他憋着气却发不出来的情况。
唐欢只当没看见,埋头喝了口粥。她受了寒,两人吃的东西便分了开来,她的多是清淡为主。楚清琼虽没有大鱼大肉,比起她来要丰盛一些。
他依旧还是很挑,唐欢看着秋兰给他布的菜都觉得难受,只是如今她生着病也不好替他夹,只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大年三十这一天,楚家众人一起在大堂里悄无声息地用了顿中饭后,楚清琼就单独将楚修文和楚修远留下了。
唐欢跟着剩下的人一起出去,走了没几步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大门,心里有点担忧。
在唐家的时候,她那位二爹爹虽然也不喜欢她跟大姐,却到底是不敢做得太过。毕竟若真算起来,爹在府里经营多年,积威日深,再加上她大姐是正经的唐家嫡长女,而娘亲面上似乎更偏疼她一些。那位自然也就束手束脚。
可他那两位长辈却不同。她们也是楚家当家,要真论起来,他虽说是长房独嗣,可毕竟乃是一介男子,继承这家主之位终究有点名不正。
只可惜,她虽然担心,却帮不上他什么忙。一来生意上的事,她是真的一窍不通;二来,他虽然对她的亲近像一个正常男子一样表现出了羞涩,可只要涉及到楚家,她不问他仍是一点都不会告诉她。
唐欢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去,却发现楚家三房那四个儿女都已经走远了,唯独阮氏站在离她五六步的地方,似是有意等她,却又不怎么敢上前。唐欢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笑着叫了一声:“爹。”
阮氏一下有些受宠若惊。两人成亲之后,除了第二天他唤楚清琼来过后,就再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个了。他还以为他这儿媳跟他那儿子也是同样性子呢。
“哎。”阮氏欢喜地应了一声,忽然察觉她方才声音不太对,关心地问道,“听你这声音似是染了风寒,可有寻个大夫瞧过了?怎的这般不小心?”
“看过了也喝了药。爹您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阮氏点点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略带小心地问:“琼儿可是没怎么陪你?”
唐欢愣了一下,阮氏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赶忙辩护道:“你莫怪他,前些日子快过年了,事情多,所以才抽不出空来的。过几日……”他本想说过几日就会清闲一些,可突然发现他那儿子好像一年到头都很忙,至少在他印象里就是这样,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唐欢本来还等着他继续,见他踌躇,便道:“爹您放心吧。我本就帮不上他什么,心中已是愧疚,自然不会怪他这些小事。”
阮氏眼中瞬间带上了点欣慰,抬着袖暗自擦了擦眼角。“好,好好。”他连道了三个好字,看着唐欢越是顺眼。见她面目和善,比起自家儿子明显好亲近一些,忍不住絮叨着观照道:“琼儿这孩子这么些年是真心过得不容易。他又事事要强,有时候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你是他妻主就该好好管管他,别的不说,如今成了亲,别让他老抛头露面地往外头跑,成何体统。我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希望你们安安稳稳地过就成了,将来生对儿女,这日子也算完满。”
“……哎。”唐欢应了一声,心里却想她要是真跟他提了,只怕这人第二天就卷起铺盖搬进书房了。
***
大堂里,方才还围了一圈的长桌上如今就坐了三人。楚清琼坐在主位上,楚修文和楚修远则各坐了一边,三人前面皆放了刚沏好的茶,只不过谁也没动。最后,还是楚修文先没忍住,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有什么事就直说,何必浪费时间。”
楚清琼眯了眯眼,直直看着她:“二姨既然这般说,那清琼也不避讳什么了。我便问你,会川的账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虽问的是她,眼角却瞟了楚修远一眼,便见她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神色冷了几分,回收目光,劈头盖脸继续骂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姨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当年,祖母和娘亲是因何而死,祖父又是为了什么心率交瘁,您难道心里没底吗?!万事皆该适可而止,莫非你想让我们楚家变成下一个甄家?!”
他厉声问道,声音越提越高。楚修文脸色很沉,却一句话也没反驳。楚修远听着他的话,额上快冒汗了,心里忐忑不安。她弄不清楚他这话是单单故意说给她听的,还是她二姐的账册也有问题。可若是前者为何不直接冲着她来?若是后者,难道镇江账本里头的猫腻他没查出来?她惊疑不定,越想越是理不清。
楚清琼却在此时突然转头看向她:“三姨。”
“哎,哎!”楚修远赶忙应了一声。楚清琼勾起了唇,“三姨,您向来有分寸,这会川的铺子我没那精力管,不如这样吧,以后,这一块就由您来接手吧。”
楚修远愣了一下,面露诧异,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瞥楚修文:“这,这,可毕竟二姐也管了那么多年了。”
“哦,那倒是无妨,您若是怕楚家养闲人。以后,镇江就交给二姨好了。”他说着,也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直接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毕竟都是为了楚家,两位想来也没什么意见吧?”
他都说了是为了楚家,她们还能有什么意见?两人对视了一样,面上都不怎么好看。
***
以前,楚清琼只要回主院不管有事没事都会第一时间去书房,不过,这一次他一进院子,朝着书房走了没几步,突然脚步一拐,转而往东厢房走去。她昨日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强调他没把她当回事儿,后来想想,好像自己也确实挺过分的,毕竟现在这时候也还算是新婚吧,他却只有她生病地这几天才和她接触得多了些。
楚清琼进屋的时候,唐欢正站在桌子前,埋头理着什么书,听到脚步声一转眼瞧见是他倒是愣了愣,她还以为他今天也会直接去书房的。
楚清琼走到她身边,“你药可喝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低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楚清琼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就见她正从一本书里把原本夹着的宣纸一页页地拿出来。他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她那夜在淮城念过的书。他一时有些奇怪,印象里,她好像从成亲以来就没再碰过这些了吧。
唐欢瞥了他一眼,“说起来,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她将那书合上,又把理出来的纸叠得整整齐齐压在下面。“过了年我打算去书院教书。”
楚清琼一愣,眼中露着惊讶。唐欢转过身,顺手将他脸旁散落的发掠至耳后,“不是什么大书院,没人认得我的。”她笑着摸摸他的脸,“再说我总不能无所事事一直待在家里不是?回头你该嫌我了。”
“……”他答不出话来,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那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一层层地往上涌,怎么也压不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低着声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就那么理所当然地顾及了他,退而求其次。就算成了亲,他从来都不觉得他对她有多重要啊。
唐欢收了笑容,“我想问,可你是否愿意说?”
楚清琼在她认真的目光下渐渐沉默下来。唐欢等了许久,见他只是低着头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个儿逼得他太紧了,正想说一句不必勉强。
楚清琼却猛地睁大眼,目光灼人地直直盯着她:“我只是想让你再等三年,并不是真要阻你仕途。”
他也许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在她眼里,像极了受了伤的饿狼,对着眼前抛出的食物明明戒备却又渴望,最后决绝地决定赌上一把。
☆、交颈缠绵旖旎夜
去唐家之前,他觉得要她入赘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他可以补偿她没错,可是为了楚家,他丝毫不会心软。甚至,就算是在成亲后地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曾有所愧疚。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觉得抱歉,他是他祖父一手教出来的,在他心里,楚家永远都是第一位。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觉得亏欠她。他连想都不想就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话,她这一年的三月会如大部分的学子一般参加春闱。可她家世好,想来中个进士并不难,之后无论是得到重用,还是做个闲官,都比她现在窝在楚府的一方小院来得强。她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却因为他的出现搅得一团乱。
他当初没有亲口告诉她,一则是晃了神错过了机会,二来却也是怕她问得太多。只是这一次在愧疚心的折磨下,终究还是开了口。可说完,就开始有点忐忑。他不可能全盘托出,她如果多问一句,他只能无言以对。
唐欢却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她答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她等三年这种回答,她心里最后那一点介怀终于彻底消散殆尽。她低着头,就见他还是巴巴望着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唯恐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心中不禁一动,她俯下身,缓缓凑到了他唇边。楚清琼一愣,红唇下意识地微微张着。鼻尖相触,他右手刚去抓她的衣服,却发现她突然动作一停,最后只是用手抚了抚被他咬牙印的下唇,颇有些郁闷地转而亲了亲他的眉心。
“我没怪你。”她将他揽进怀里,一下下轻缓地抚着他的背。楚清琼却推着她固执地去看她的眼睛,她眼中有诚恳,有心疼,还有那么点欢喜,唯独没有之前毫无温度的温柔。他其实还是不放心地想知道她有没有骗他,到底只能留在心底自个儿琢磨,问不出口。
他停了一会儿,一点点地低下头,双手缓缓抱住她的腰,脑袋慢慢埋在她胸口,身子僵了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下来。他动作很慢,带着试探,带着小心,甚至到最后都靠在她身上了仍旧犹豫。
唐欢看在眼里,眸中怜惜更深。若说她之前从没试着接受过他的话,这人又何尝对她打开心扉过。她紧紧搂着他,炙热的双唇在他耳廓处触了触。“清琼,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便是了。只要你问,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少些戒备,她突然发现除了这些承诺外她好像什么也给不了。楚清琼在她背后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动,慢慢握成了拳,越握越紧,紧得骨节都开始泛白,过好了半晌,才重又松开。
他一直没再说话,唐欢也不逼他,她们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相处,久了,他也就自然而言地明白了。
***
大年初一这一天,楚府大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两串鞭炮,震耳欲聋。府里的下人每人都拿了一只红包,个个都高兴得很,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三五成群的小厮忙忙碌碌,叽叽喳喳的喧闹声,让这清冷的府邸终于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楚清琼之前曾说关于唐欢入不入族谱的事到了过年再提,然而如今时候到了,他却还是一直三缄其口,只字未提。
也不知是她之前催他催得太厉害了,还是那天那番话有了成效,楚清琼这几日只要是在主院基本都不会去书房,虽然两人聊的话题再没有是关于过楚家了,可他至少开始配合起她的生活。早上的时候,她只要还睡着,他基本不会起,一天三顿饭也都是在两人边说边吃中度过的。
这一日晚上,秋兰去东厢房送完治风寒的药,唐欢喝完就让他下去了。以前的时候,有书南在一旁,楚清琼就不怎么需要旁人伺候。如今唐欢解开心结,更是恨不得从早到晚都是两人独处,也不喜他们在旁。
秋兰将药碗拿去了主院的小厨房,就回了自个儿屋子,打算换秋松去守夜。推门进去的时候,却见秋松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幅字专注地瞧着,侧脸被那昏黄的烛光照得红通通的。
他奇怪地略微瞟了一眼,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那字迹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可不就是上次少夫人随口一提,说送给秋松的那幅字吗?他之前都提醒过他了,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一点不知遮掩,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天真了。
秋兰扁扁唇,轻咳了一声,秋松听到声响一惊,慌慌忙将宣纸收起来抬起头,见到是他才略松了口气,磕磕绊绊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秋兰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今日该你守夜。”
“哦,哦。”
***
大年初六的时候,唐欢的风寒总算好了,除了偶尔还咳嗽外基本没了大碍。这一日晚上,阮氏派人来请小夫妻俩一起去烟雨院用膳,再回屋时都快戌时了。楚清琼体寒,外头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