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湿气上涌,却也朝他笑起来:“我当然有愿望,可是这愿望却是和你在一起的。”说完,她取过他手中的丝带,把它们系在了一起。
“罗带同心,当初没有这么做,如今借了冬寒,倒也算一个结了。”她走到树前,踮起脚抬手,把丝带系在了枝叶间。
夜里寒凉,她的手被吹的有些颤抖,刚把丝带系好,男人的双掌便裹住她的手,炙热的掌心温暖着她。
“希望大伙儿平平安安,希望……”你我白头到老。
这话藏在心里,她不说,他也明白。
缓缓靠近他的胸膛,她注视着那棵树,总觉得这样就是一生到老。
“暮禾,你让我想想。”温临晚在黑暗中,微微闭了闭眸。
“暮禾……告退……”暮禾为她披上外衣,退到不远处,心里暗暗叹息。
倘若不是这皇宫纷纷扰扰,九皇女与摄政王定如神仙眷侣一般。可是,若没有这些事端,或许九皇女和摄政王根本不会有交集。
这些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东单的军队……”
“摄政王,这个、这个……”将军面有愁容,支支吾吾了半晌。
“这么看来,东单军队人数尚且不知,虚实不定?”
“摄政王明鉴。”将军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暗叫苦。倘若他知道东单虚实,又何必僵持不下,如今大敌当前,却束手无策。
白将离坐在马上,远眺东单军营,一身杏色衣袍如今隐于铠甲之中。
东单前地在戈壁处,飞沙走石间朦胧不清,探子本是一个一个去了,大都迷失在这块地域上。不如东单,此国原本就是戈壁中打下的江山,对这种地形万分熟悉,恐怕如今都知道大央的情况,有恃无恐。
“摄政王,您看……”将军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眺望过去,除了黄沙却什么也看不清。
“回营吧!”白将离开口,说完,调转马首,就朝营地缓缓前去。
将军怔在那,半晌才缓过什么,抹了把脸追了上去,“他妈的,猜不透啊!”
白将离坐在帐中,指尖转着一小节竹筒,神色不定。
东单曾是游牧民族,最擅长小团战术,说到底,对兵法也只是略知一二,如今故作疑阵,大约是要扰乱大央军心,坐收其成。
不过……谁会想到东单是有内奸的呢?
他打开小小的布卷,瞧见上面苍劲的四个字,不由扯开唇角: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究竟谁是君,谁是瓮呢?
“摄政王、摄政王!”将军气喘吁吁的跑进营帐,一脸扭曲,“东单他妈的瞧不起人,竟然送上这些东西讽刺您!”
说罢,竟然甩下几件女人家的衣物。
“瞧不起?”白将离起身,绕过桌案,看着这几件衣物,眸光闪烁。
“摄政王,这恐怕是东单的激将之法。”参将在一旁提点,命人把这几件衣服收起来。
白将离抬手制止,俯身把其中一件挑了起来:“参将可知东单布艺?”
参将愣了愣,瞧着白将离不像说笑,便忖度道:“回摄政王,略知一二。”
“我也曾听过,东单女子不同男子,便是足不出户,所以布艺在记过也算冠绝。”
“摄政王明鉴。”
“不过,这几件衣物针脚粗糙,布质简陋,又怎么像东单平日里的手艺呢?”
“摄政王的意思是……”
“战前自乱阵脚,请君入瓮的计谋,真是一石二鸟啊!”
“摄政王,您看着激将之计,您要如何应对?”参将大抵明白,东单原本是想送上这衣物诱敌,不料做工紧张,泄露出些慌乱,这分明是内虚之兆。
白将离低低的笑起来,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参将可知,我最喜欢的一计,便是将计就计。”
参将与将军对视一眼,将军立刻会意:“摄政王,末将即刻出兵。”
白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辛苦将军了。”
大央军队浩浩荡荡的前往东单边界,却见东单军旗飘动,一眼望去势不可挡。将军当即下令退兵,慌慌张张的撤退。
东单军队大松一口气,原本就是疑兵之计,如今以为吓退了大央,便整个松懈下来。
想不到夜里兵哨方换,大央就顺着夜色偷袭过来,打的东单措手不及。
夜里,东单兵营烽火残败,白将离驾着马匹,在烽火明灭处静静地看着。
“摄政王,您可真是运筹帷幄啊!”将军咧开嘴角,脚下踩着敌军的将领,得意洋洋。
白将离不说话,眼神微垂。
将军见他如此,也不知道打了胜仗的摄政王为何如此沉默,不由得捅了捅参将。
“摄政王是怎么回事?”
参将摇头,却见白将离翻身下马。
就在那一刻,破空声呼啸传来,将军和参将脸色一变,就要出手护住白将离,刚要动作,却不知从那里冒出一个灰色衣服瘦弱少年,一把抱住白将离,任飞驰而来的箭射入肩头。
“临儿!”白将离伸手接住倒下的少年,脸色大变。
混蛋!他娘咧,她就知道二哥骗她!
倒在白将离怀中,女扮男装的温临晚咬牙切齿。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在箭上淬毒!
“军医,怎么样?”模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动了动身子,却吃痛的呻吟出来。一双大手立刻把她拥入怀中,低低的诱哄。
“临儿……”
她努力睁开眼,见到眼前黑影闪动,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白将离摸着她汗湿的长发,终于是长舒一口气,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脸,柔声问道:“临儿,还痛么?”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眸中闪着异色,然后她沙哑着声音开口:“你……是谁?”
你……是谁?
白将离过了好些时日,还没有从这三个字中缓过神来。
他答应与东单一战,心中早下城府。
东陵府排行第二的韩无妄,在东单小有势力,这个男人不在乎国家兴亡,只要合着他心意,不妨碍他商业之道,他便会出手相助。
东单的军情,一向都是韩无妄向他传报的。
“无妄,你这么做太冒险了。”顾平楚看着眼前悠闲惬意的男人,不赞同的说道。
“小七这么些时日都避我如蛇蝎,我心底自然不快意。”男人懒懒的把茶盏放下,黑眸望了眼窗外,“如今这般,我也是心疼万分啊……”
“临儿她自小怕疼。”
“我当然知道,她来找我帮忙的时候,就应该有这种认知。想要借助我帮她的情郎,不付出代价是完全不可能的。毕竟,我可是非常的伤心。”韩无妄以指敲了敲桌面,又单手撑着面颊。
顾平楚一向对这几个人头疼不已,他朝抚额叹道:“你……就不要在捉弄临儿了。”
“她怎么能在玩弄了我纯洁的感情之后全身而退呢,大哥,你也太偏心了不是?”韩无妄眸光闪烁,唇角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怎么老是念叨那件事,当年临儿心意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你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何必……”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韩无妄起身,遗憾的朝着他摇手:“我这个人,可是非常小肚鸡肠的。小七的事,可对我伤害至深啊!”
顾平楚不打算再同他贫嘴下去,直白的说道:“那么如何承受白将离的怒气,都靠你一个人了。”
听了这话,韩无妄的脸色才微微一变,轻咳了几声:“小七不告知我便与他成亲,作为二哥的我虽然万分受伤,不过只要她认个错,我便决定一笔勾销。”
“哦?临儿难道没给你什么好处么?”顾平楚瞥他一眼,“我倒是记得,你那几年的账簿,都是往她那里送的。”
“大哥,无妄决定去边界游历,倘若白将离拜访,还请大哥替无妄回绝。”韩无妄拍了拍袍子的褶皱,有礼的一辑,“大哥,麻烦你转告小七,既然如此,二哥便不再计较了,她也不必……不必向白将离告状,咳咳,这种事情,本是你情我愿的。”
“无妄,白将离若是动怒,大哥保不了你。”
“所以无妄要滚了。”韩无妄抹了把脸,“大哥保重!”说完,他身影一动,竟也不知踪影。
“真是头疼……”顾平楚仰首叹息,撩袍起身,准备回宫去汇报情况,“不知道皇上知道之后,又会如何决定呢……”
“我不认识你。”紧紧的抱着被褥,温临晚瞪着白将离,坚定地不让他近身。
“临儿,过来。”白将离幽深眸中带着隐忍,朝她伸手。
“我凭什么听你片面之词。”她又往里头缩了缩。
白将离索性不同她言语,直接坐下抓住她。
“呜呜……人家不要看到你……”温临晚一边挣扎,一边惊恐地开始抽泣。
这模样从前白将离是没有见过的,如今看见了,心中的情绪被牵扯的紧,又不敢真的把手松开,只能无奈的拍抚着她,哄着、供着。
“摄政王,让暮禾来吧!”暮禾瞧着白将离的无奈,连忙把手中的热水放下,拧好了湿巾走上前。
温临晚对暮禾,情绪就好上了许多。看见暮禾走过来,立刻偎依了上去,抱着暮禾不撒手。
“摄政王,太医求见,不然您先去看看?”暮禾好意的提醒他,手上忙着帮温临晚拭去泪水。
白将离闭了闭眸,叹了口气,拂袖离开。
太医在大殿等候多时,见了白将离刚要行礼,就被他制止了:“太医但说无妨,无需多礼。”
太医回以礼数,这才捏了捏长须,叹道:“九皇女身中箭毒,恐怕是被箭毒伤及脑部,失了些记忆。庆幸箭毒没有游走全身,九皇女身子已无大碍,接下来……接下来……”
“太医,九皇女体质异常,自小……便是百毒不侵。”
“摄政王,臣自九皇女儿时便一直看诊到大,九皇女的体质臣再熟悉不过,毒素倘若外延,九皇女便无大碍,可是如今这是箭伤,毒素内走,九皇女这般模样,已经算的上最好了。”
白将离微顿,俊眸沉重:“是将离逾越了。”
“摄政王之心,臣也是懂的。”
“依太医所见,九皇女日后……”
“摄政王顺其自然吧,您与九皇女之事臣也略有耳闻,当务之急,必先安稳九皇女的心思。”
“好,还请太医多开些方子,调理九皇女的体寒之症。”白将离深吸一口气,刚要再嘱咐几句,却见殿门缓缓走来一人,门外的宫女也早已跪成一地。
“摄政王,好久不见。”来人微微一笑。
白将离看着他,然后徐徐弯起唇角,垂眸一辑:“将离,参见大皇子。”
第19章 第十章 往事尽蹉跎
“九皇女,您是骗不了暮禾的!”暮禾怀中的胖貂盯着温临晚,一边享受着暮禾给它梳毛的惬意。
“暮禾,我没有要骗你呀!”温临晚随口说着,把桌上果盘里的荔枝一颗一颗挑走。
暮禾委屈的说道:“九皇女,你可以和摄政王赌气,可是怎么能装做不认识暮禾呢?”
“暮禾,我不认识什么摄政王,同他赌气也是惘然。”她瞧了眼暮禾,见她着实委屈,不由得弯起唇角:“暮禾啊,你把它的毛扯下来了。”
暮禾立刻低头,却见怀中的胖貂水蓝色的眸子怒视着她,连忙把这名为白菜的胖貂丢给温临晚:“九皇女,暮禾与它向来不合,您、您饶过暮禾吧!”
温临晚刚要开口,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眯起眸,果然看到一朵如同杏花男人。
“摄政王。”暮禾慌忙起身,朝着他行礼。
“下去吧!”白将离迈进来,眸光掠过桌上的荔枝,又转向温临晚。
“你又来做什么?”温临晚抱着白菜,撇过头不看他。
“临儿,再过一个月,就是你我婚期。”他淡淡开口。
转眼间秋日就过去了,当初温临晚昏迷七日才转醒,让他过了几天心力交瘁的日子。如今冬日已近,零零碎碎的事情也都该有个了解,他正是忙于公务之时,也少了时间去探望她。
温临晚看着摆在榻边的山茶。细细的花骨朵早已经抽了出来,露出嫩红的花边。今年冬日来得早,好似几年前,在崔白府……
白将离解了外袍,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可还是怨我?”他不顾她的闪躲,寻了她的手紧紧握住。
“我与你不清不楚,怨你又是为何?”挣不开,只能由他握着。
白将离忽然笑起来:“也对,你我的关系……不正常。”
温临晚眼角一抽。
当年白将离失忆,在凉亭中,他也是这么戏弄她,如今、如今他竟然还……
混蛋!她喜欢玩失忆,白将离怎么就不能顺着她的意思,陪她玩玩?
那天晚上白将离向她辞行后,她想了半宿,终于是想通了。寻到顾平楚,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大哥,白将离当初被人追杀,你也是受了父皇的命么?”
顾平楚瞧着她的脸色尚好,才斟酌开口:“皇上对席海国有那么几分忌惮,对于白将离,的确下了狠心。那时十皇子已然独立,白起庄也日益稳定,白将离的存在,渐渐可有可无。”
“所以,白将离即使自请离开,父皇也要赶尽杀绝么?”
“当日白将离有心将计就计,顺着那些杀手的意思假死。若不是我以暗器伤他,想必他也不会失忆。”
“他失忆毕竟只是短短两日。”
“临儿,你可知,白将离来到比龄,本就是想要来寻你。”
温临晚敛眸,这才低声回道:“这是我事后才明白的。我与白将离的关系,在当初父皇请求娘亲把我和小十过继于他便已纠缠不清。只是……我没有想过……他、他……”
“你不曾想过他会动真情?”顾平楚忽然微笑,抬手摸上她的头,“临儿,自小你便在我身边,我待你如亲妹,心中自是心疼你。”
温临晚微讶,抬眸看着他,只见这个以面无表情著称的皇兄如今多了几分温情,她瞧着,心中也渐渐柔软下来。
“临儿,若不是你当日对他深情已种,就算你救回他,我也是要对他下手的。”
“大哥,临儿……”
“皇上疼你,自然不会拂了你的心意,既然白将离失忆,皇上也决定由着你去了。”
“父皇一向都很疼临儿。”
“只是皇上心中遗憾,不能亲手把你交付给白将离,不过你在崔白府成亲,也算是认祖归宗,了却皇上一段心愿。”
温临晚咬着唇,迟疑的看了看顾平楚,终究还是问了出来:“那时白将离不告而别,真的、真的是为了……”
“席海国后的确有斛江,但是白将离究竟为何这么做,你就该问问他了。”顾平楚收回手,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神色有些古怪,“临儿,这是无妄交给你的东西,你去不去寻他,便看你自己决定了。”
“混蛋,二哥分明是逼我!东单都是他在掌控,要得到消息,不是必须去找他么?”
“临儿,无妄一向都如此。”
“他娘咧,二哥怎么还在记恨!”
顾平楚忽略她脱口而出的粗话,又有几分严肃的问道:“临儿,你当真不怕白将离日后回到席海国,与大央为敌么?”
“大哥,席海国与东单结为盟友,盟约几十年大概都不会改变。白将离如今与东单为敌,就算日后他回到席海,席海国后也不可能让他在皇室有所作为,不然无法同东单交代。白将离自请战场,不仅是要给父皇一个情,还是要断了席海国后的念头啊!”
听了这话,顾平楚才缓缓吐纳一口气,低声说道:“倘若他不知你、懂你,大概也不敢冒这个险了。”
温临晚眸中含笑,朝着顾平楚摇摇头:“大哥,临儿现在就要去寻找自己的未来,当初年少,有父皇、八皇叔和大哥护着,临儿自是快活惬意,如今临儿已经长大成人,不能再停留于你们的庇护之下,临儿敬你们、爱你们,从今往后,也会带着你们的关怀好好活下去。”
顾平楚听闻,心中多有动容,他哑声道:“大哥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找到属你的未来。倘若日后,他负你、伤你,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他!”
“大哥,临儿终究还是会回来的,你可别说得这么煽情,这么听下来,临儿都要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