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布匹,触手之感的确非常好,加上颜色又是她极其喜爱的,便把布匹放下:“掌柜,就用这匹布,”她扫了一眼白将离,哼了声,才说道:“给他做件衣裳。”
掌柜憨厚的笑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张口问道:“夫人家老爷身量可是什么尺寸,夫人说来小的好记着。”
“尺寸不是量了才知道?”崔白临有些糊涂。
“夫人莫非不是比龄人?”掌柜的轻咳,解释道:“比龄习俗,女子嫁人,便以手臂为尺,这尺寸,可都是要由夫人量出来的。”
崔白临眨了眨眸,反射性的瞧了眼白将离。只见他慢慢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走到她身边,缓缓张开手。
“临儿,凡事都有第一次。”他含笑。
“夫人试试,熟能生巧。”掌柜的也在一旁附和。
混蛋,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吧!
崔白临哑口,清美的面容又浮上红晕。
这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要……
“临儿。”白将离又唤着她,眸中的情感却是再也不隐藏了。
她心中动容,终于抛下了心底的结,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
这个男人,千真万确是属于她的了么?
男人回抱她,上颚顶着她的发,轻轻地、轻轻地说道:“妾手罗带绸,环君不能休。”
她身子一颤,终究是埋首与他怀中,唇角弯起一抹笑:“愿得此生老,相行渐白头。”
小年夜的雪缓缓的落着,她在那儿,把誓言轻放。
小年过了,这才感觉,婚期真是临近了。
等到她坐在镜子前,任暮禾把珠花金钗插在发间,她才真真切切有了这种感觉。
“暮禾,你说,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幻觉?”她瞧着镜中妆点艳丽的自己,恍惚的问道。
“姐姐又在胡思乱想了。”暮禾笑盈盈的用拢子把最后一缕长发盘好,柔声说道:“小姐终于要嫁人了,暮禾也万分的高兴。能见到小姐幸福,便是暮禾的幸福。即使这是幻觉,暮禾也要陪着小姐一起。”
“看起来暮禾你真是迫不及待的做陪嫁丫头啊!”
“九皇女,暮禾其实想回大央,您能不能放过暮禾?”
“暮禾你又口是心非了!”
“暮禾永远都是跟着九皇女的!”
和暮禾拌着嘴,心情倒是舒缓不少,不知不觉,门外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
她的婚事不同其他,就算是府内成婚,省了许多规矩。崔白府就额外添置了一个院子作为他们的婚宅,也不张扬,自家人图个欢乐。
崔白临踩着鞭炮的余灰,忽然想起远在大央的父皇。
若是几年前,她万万想不到,终有一天她嫁人,却不是牵着父皇的手,任父皇把她交付与那个男人。
或许这早已经成为奢望,就连今天,她也是觉得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如此遥远。
由暮禾搀扶着,她在大伙的欢呼中走到男人的身边,看着他大红色的衣摆,又不由自主的湿了眼眶。
男人恍若明白,从宽大的衣摆下寻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两个人执手到老,其实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当这个诺延许下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毒誓。
倘若夫妻分离,这便是誓言的结束。
从此之后,所有的牵绊,都化作土灰。
如今,他主动握住她的手,他可曾明白,这于她,便真真是一辈子?
酒酣之处,都图个尽兴。
坐在床沿,等着夜深人静,偶尔鸟鸣,白将离才被人搀扶着回来。
人是给送进来了,送的人却一股脑的全跑了,怕是心虚,都不敢进屋里来。
崔白临透过霞帔,瞧他步履不稳的样子,就要起身去扶他。不料还没有站起来,他却按住她的肩头,靠在她的颈边,低低的笑:“临儿,凤冠霞帔可都是要我亲手解下。”
带着酒香的气息扑上她的颈窝,竟然起了些酥酥麻麻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缓神,就见他长指挑起她的下颚,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经把盖头放了下来。
这男人,早些时候她细细打量过。
云淡风轻、清隽温润,却从没有过这般模样。
如今他的眉目稍染了春色,这一眼望去,竟然让人比平时多了几分心悸。
可只是片刻,他抽身站了起来,眉目间风情已去,又恢复了平日里清隽的模样。
崔白临有些迷茫,不解的望着他。
只是她不知道,龙凤双烛摇曳,那灯火明灭中又见她的面容。胭脂点唇,云鬓顾盼,自是风情万种。倘若他不抽身,也是心笙摇荡,总觉得自制薄弱了些许。
他径直走到桌前,取了酒杯,为他们各自斟上一杯。
这酒深红却又清澈,恍若带着丝丝缕缕的色泽,握在手中,恍若又牵起了那长长的花绸,给了两个人一生的羁绊。
他端起来,走到崔白临面前,把她娇媚的模样深深的印入眼中,然后柔声说道:“临儿,饮下这杯酒,你我便算结了誓言,从此之后,过尽千帆皆不是。”
她听了这话,心中才真真切切的有了知觉。相识多年,恐怕能够触及到他的时候,只有这段时日了。
微微动容,她伸手接过酒杯,却见他唇角弯起一抹不知名的笑意。
“临儿。”他轻轻唤着,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红袖交缠,她有些怔忡。
“临儿,你可知夫妻之道?”他俯身坐下,在她身旁低笑。
“夫妻之道?”她看了他一眼,随即瞥开眸子,俏脸微红,抿唇不语。
“那么,先喝了酒吧!”白将离挽起她的手,“自是交杯酒,从今往后,便要携手相待。”
崔白临接过酒,指尖有些微微颤抖,想着合衾酒入了肚腹,二人便真的要相扶到老、执手白头。
白将离等着她平复了情绪,才抬起她的下颚,见她睫羽微湿,恐怕是新嫁娘心思细腻,总是往深处想,到了现在,心绪浮动,百般柔弱。
“临儿。”他又唤了一句。
崔白临顿了半晌,终于是抬了眸,顺着他的手把酒递到唇边,眼神带柔的轻声说道:“若是要携手相待,我自然是满心欢喜,如今说了这些话,我便不会食言。”
说完,仰头把酒喝了下去。
白将离俊眸含笑,也就着她的手饮下那杯酒,然后替她取了杯子。
“临儿,为夫有件事想同你说。”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
崔白临听了他的话,这语气间,倒是像有些叹息。她看着他的缓缓起身,竟然、竟然当着她的解起了衣带。
“你、你、你……”崔白临结巴了。
“临儿,为夫宽衣解带是不想伤了你的手。”白将离垂眸,唇角的笑容却是越发的洋溢。
“什、什么?”崔白临不懂他话里的玄机,不知怎么的,身体忽然涌出几分燥热。
白将离徐徐走上前,俯身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方才我才知晓,总管在酒里下了药,这时段,约莫是要发作了吧!”
药、药?
她现在燥热不安、浑身无力,是因为被下了药?
混蛋!
什么药?
“为夫这么秀色可餐,恐怕临儿会把持不住,衣裳撕起来,真怕伤了你的手。”他倾身,薄唇贴上她的,气息之间,带着炙热的情欲。
这药也不知是总管从哪里弄来的,药效极其的迅猛,她还来不及抽气,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攀附在白将离的身上。
他大爷的!
真是忍无可忍啊!
她咬牙切齿的咬上他的唇,心中记恨。
明日等她起来,定要好好的整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不过现在是怎么回事,白将离不用这么自觉吧?
她手中触摸到他光滑匀称的肌理,又忍不住懊恼的呻吟。不出片刻,这呻吟被男人吞入肚腹,拉扯着她,沉沦于欲海之中……
不得翻身啊!
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落日黄昏,回廊处都点起了灯。
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毫无力气,只能撇头,看向坐在桌前绣花的暮禾。
“暮禾……”她唤了一句,入耳的声音都极其低哑,让她恼羞起来。
混蛋!他连怜香惜玉都不明白么!
“小姐……”暮禾听见她的声音,连忙起身,抿着唇过来扶她。
暮禾伺候着她沐浴更衣,等到晚膳送上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暗。
她懒散的抬起筷子,还没碰着菜,门就被推开,接着一个杏色的身影就迈了进来。
男人瞧见她的模样,俊眸含笑,转了个身走到打好的热水旁把手拭净,这才撩了袍坐下,缓缓开口:“临儿,你还好……”
“你住口!”
话未说完,便被崔白临恼羞的打断。
“你倒好,竟然和总管一同设计我!”
白将离抬手为她布好菜,才气定神闲的开口:“总管也是一番好意,怕你过于紧张。”
“哼,他是一番好意,这就不知分寸了,那你呢?”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她用筷子戳了戳嫩豆腐。
“我自然是为你好,毕竟途中……会有些疼……”
“你、你、你!”
他娘咧,她肚子又疼了!
“临儿?”瞧她额上又冒出层层细密的汗珠,白将离眸色微恼,连忙把她抱入怀中,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脉。
“你可别气我,你若气我,保不准我就要死在你跟前了!”她气虚,还不忘瞪他一眼。
“好,我不气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白将离哄着她,暗自却皱起眉头。
临儿体内的蛊虫越发的猖獗起来,近些时日,心绪一动便疼痛难忍。
他思量了半晌,耳边却传来她轻轻地吐纳。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忽然在她怀里坐起身来,双臂缠着他的颈项,水眸闪着异彩。
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将离没来得及琢磨,就被她着模样撩拨的有几分失神。
“说话不算话?”崔白临以指描绘着他的眉眼,挑起秀眉。
“不,临儿说的是。”白将离眸光沉暗,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
“这就好……”她笑起来,抱着他贴的更近,早些时候的是羞怯都抛诸脑后,“我可没见过你男扮女装的模样,为了解我心头之恨,你就扮作我的丫鬟,跟我出去三天吧!”
结果……结果……
她愤怒的趴在床上,看着又一日暮色尚起。
混蛋!不带这么以色诱人的!
他娘咧,要是不从了她,她就独居!
第17章 第八章 千秋业
坐得久了,温临晚觉得有些凉意,这才缓缓动了动手指,不自觉的抚上眉间,却发觉细细的白露都染上了眉头,带着几分潮湿的气味。
茶已经有些冰冷,飘着的茶沫也沉到杯底。
她苦笑,想不到这些日子过去了,她却越来越放不开。
抬眸再望了眼月亮,望了这么多年它数不尽的阴晴圆缺,到头来,其实一直在变的可能只有自己吧!
她敛裙,刚要起身,侧首便看到后边站了个身影。
“你是——”她微怔,随即眯起眸。
身后一身华服的少年正捧着一个盒子,眼中闪着泪花望着她。
这个少年……这副样子……
“九皇姐!”
还没等她想清楚,少年便丢了盒子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呜呜,九皇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温临晚有些迷茫,看着正仰着头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史商?”
“九皇姐,我也是小十啦……”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忽然脸色一变,连忙抱住她,澄清道:“九皇姐,你不要怪我,我可真不知白求商是你假扮的,在白起庄的一切都和我没关系,所以白将离的所作所为,也全都和我没关系!”
这个时候说的到挺快的。
温临晚倒也不生气,刚要问上几句,又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在颤抖的身影。
“八、八皇叔?”
她瞠目。
这、这、这是怎么了,八皇叔不是去云游四海、逍遥自在么,怎么回来了?
“我的小临儿!”八王爷终于扑了上来,隔着小史商紧紧抱住温临晚,“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顾平楚这个死小子虐待你,不给你吃不给你喝……”
“八皇叔,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在江湖染上的习性依旧没有变啊!这皇宫里,果然是还是只有您是真性情……”
等到温临晚抚着额头坐下来,听温家小十娓娓道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
“九皇姐,我跟着白老头在白起庄,就是为了跟他学习经商之道。父皇屡次提到大央商道略微凶莽,便觉得白老头性子温和,定能把商道革新,虽然是这样,可是我也很不情愿……大央明明就是很繁荣的,为什么非得学习儒商?”温家小十抱怨的扯着她的衣袖,带着撒娇的意味。
“你这个目光短浅的小子,倘若大央一直如此凶莽,必将召来仇视,到时席海、东单更有借口出兵大央!”
“可是大央是大国,怕他们做什么……”小十嗫嚅。
温临晚垂眸,隔着摇曳的烛光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影子,半晌,她才柔声开口:“小十,你可曾想过,大央建国多年,为的是什么?”
温小十眼神闪烁,张口便道:“当然是巩固我皇室政权,为大央打一个稳定的天下。”
“小十,白将离是这么教导你的么?”她抬眸,看着温小十,目光放柔:“小十,你又何须如此,跟在白将离身边这么些年,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么?”
“九皇姐,小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家小十目光闪躲,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究被八王爷狠狠一敲,这才委屈的看向温临晚:“九皇姐,小十这么做,也是有小十的理由。”
“你这个臭小子有什么理由,你不就想在白起庄偷懒吗?”八王爷又狠狠的捏了他一把,老脸忧郁,“早知如此,我便应该自行了断,不想如今对不起你父皇。”
提到皇帝,温临晚浑身一震,脸色微白的抓住八王爷的手:“八皇叔你告诉我,父皇他、他是否安好?”
八王爷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白家小子没有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
“他难道没有同你说这一切都是缓兵之计,皇兄并无大碍,只是先避一阵,请君入瓮?”
“……他……”温临晚缓缓松开手,又垂下眼眸,有些苦涩的开口:“八皇叔,我已经……没有办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了……”
“临儿……你真是……被崔妃影响至深吗?”八王爷悠然长叹,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临儿,你好好想想吧,今夜,就让小十陪你说说话,有些事情,你该知道、该明白,就不要再逃避了……”
说罢,他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当初下决心有多狠,如今再见到,就有多少时辰必须神伤。皇叔不希望你这样,所以当初的决定,早就没有后悔之路了。”
放下盒子,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撩袍离去。
“九皇姐……”温家小十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的失神,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这手有些冰冷,握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生气,他连忙把她的手捧在怀里,低声道:“三年前我为史商,白将离曾写信与我,告诉我九皇姐假扮崔白氏隐于比龄,我心中雀跃万分,千方百计的出了国界,就想去寻你。那日在山道上,我看见活生生的九皇姐就坐在我面前,情绪有些激动,结果就扑上了九皇姐身边的丫鬟……”说到这他忍不住扑哧一笑,抬眼望去,见着温临晚目光柔和的望着他,不由得湿了眼眶。
“九皇姐,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我也是很激动的,这也算是……第一次听到亲人的声音,可是那个讨厌的老板总是说奇怪的言语,我实实在在不喜欢比龄呢……”
“小十是大央人,又何须喜欢别国。”温临晚柔声道,抬起另一只手触碰着他的面颊。
温家小十有些贪暖的依偎了上去,又捧住她的手不放:“有九皇姐的地方,才是小十的家。”
“小十……”温临晚抿唇,看着他早早把遮住皮肤的油墨洗掉,露出白皙的肌肤,只是这发色,乌黑的不似大央人,就如她一般。
“白老头失踪的那一年……其实我心里悲喜参半。”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暗哑。
温临晚微愣,随即垂眸,亦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