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见萧尧想要攥萱芸的手,立刻一跃而起,挡在了他们中间,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长獠牙,警告着萧尧不要再靠近一步。
萱芸没有理会战骜与萧尧之间的较量,一步一步往怡云殿而去。
就像来时那样,看似悠闲,内心的波涛汹涌谁都感觉不出来。
谢春秋赶忙屈身向萧尧一揖:“华太子,潋王殿下已经走了。”
萧尧无奈苦笑,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如此清冷,连一个回眸都不愿施舍。
谢春秋也急着向皇上禀报这里的一切,却只能躬身静待他起身离去。直到夕阳落下,夜幕将临,萧尧才缓缓起身:“有劳谢总管领路吧,我要回驿馆了。”
谢春秋只能好意说道:“潋王殿下素来明理,内心淑婉着呢!只是近来事情实在让她不好受,换做是谁都会有个脾气!许过个几日,她便会想通……”
萧尧自是知晓这个谢春秋是在安慰他,虽然说的是实情,但萧尧却无法不去纠结,这黎皇和她都不愿再与北华联姻,事情想要如愿怕是难上加难。
就在萧尧以为面前苦无路时,黎皇易子晟正在御书房迎来了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为了儿子千里迢迢而来的华皇萧宏翰,还有一个便是二十年都未踏入皇宫的惠清师太,她正是萱芸的母亲。
他们三人在御书房中面谈许久,没有人知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直到深夜,华皇才离开皇宫。而惠清师太则在翌日,被锦衣卫护送回了叱灵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黎国京城甚少飘雪,却常常霜降,早些起床的话,也可见屋顶处薄薄白霜覆盖,待日头出来,那片霜雪便会消散。
萱芸仰头望着殿顶上,嫣儿与其他侍从忙碌着收集凝霜,用晨霜凝露煮开的水冲泡昕庭兰苁是最好的。再看看成果,足足有好几钵了,觉得够了。
萱芸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身上的昭君氅,对着众人说道:“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殿下快进去吧,若被冻着了,皇上会怪罪的。”嫣儿紧张地劝着,一边顺着梯子往下爬着。
“没事的,等下你先将着些霜露存在冰库中,下午我寻父皇品茶时再拿出来煮。”
“你还会来寻朕吗?”明宪帝易子晟的嗓音拂过整个庭院。
许是想不到父皇会这个时候来寻她,萱芸先是诧异一下,而后嗔怪道:“吓我一跳,父皇此时不是应当上朝吗?”
“今天官员休沐,所以出来走走。”他低头望了望嫣儿手中捧起的水蛊,“这霜露水还是冬至那日的好。”
萱芸浅浅一笑:“那日也不一定会下霜,如果有的话,女儿自会再采集的,既然父皇今日过来,不如现在就将之前留着的昕庭兰苁拿来烹煮吧!”
易子晟点点头,转身往怡云殿而去,萱芸随在他的身后。
“本来以为你前几日便会来寻朕的。”
“女儿也以为父皇前几日会传女儿的。”萱芸俏皮地眨了眨眼,对着他撅了撅嘴。
易子晟抬手敲了她一下额头:“跟父皇耍心眼,罚你亲自煮茶。”说着他坐入怡云殿内琉璃珠帘旁的花梨木案桌旁的木椅上,这是萱芸煮茶而备的案桌。
萱芸心虚的凝了凝父皇,本来觉得萧尧来京城,而后华皇也低调前来又匆忙回国,相信与父皇的那次密探离不开她与萧尧的事。她也不知道父皇会怎么安排,所以也就静待其音,自是不会第一时间主动前去询问。
其实也是等着父皇先开口说这件事,她好先行判断再应对,这样比自己急着去探父皇打算来得有主动权一些。
“你的事,父皇也是想了几日,才觉得不能再蹉跎了,萱芸……”易子晟的话还没有正式说出,萱芸已从父皇犹豫中带着不舍得的语气洞悉了将会说出什么令她原本要取茶杯的手攸地攥了起来。
她面色微凛,眼波闪动了一下,对一旁的嫣儿道:“将这碳炉的碳去掉一些,用小火慢煮出来的霜露水烹出的茶水会更加细软。”
嫣儿领命,立刻将案桌上的小碳炉放置托盘,再拿到殿外取出几枚烧的通红的木炭。
萱芸走过一旁的多宝格上,亲自将那个精致的明黄锦盒内的四喜如意青瓷茶具取下。她是在借着这些缓冲一下焦灼的心境,方才父皇委婉无奈的神情,判断得出他一定会劝她去华国了。
她知晓父皇是为她好,而且与萧尧也木已成舟。原本父皇怀着不舍得她远嫁的心境想将她留下,可是华皇的出现,还有母亲那夜的返宫,一定是将父皇说通了。她……就真的要因为那夜的意外,嫁给萧尧吗?之前在华国的时候,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没有多大抵触,毕竟那是自己的选择。
但再次返回黎国,她清楚自己不想离开,起码萧尧不是那个让她舍得离开父皇的人。她早已打定主意,一生不嫁,留在黎国好好孝敬父皇。
可是……如果连父皇都让她嫁萧尧,她又该如何去拒绝呢?毕竟萧尧并没有让她誓死不能嫁的理由,而且肚子里……肚子里还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生命。
萱芸矛盾着,纠结着,很不是滋味。将茶具放在案桌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眼泪喷薄了出来,无声地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父皇知晓你觉得委屈。”
萱芸用手拭了拭泪水:“委屈有什么用?当初是我说要嫁,又是我倒霉碰到那龌蹉事,还要怀着孩子回到黎国。现在……父皇想让我嫁过去,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嫁?”说着她开始哭了出来,呜呜呜肆意泣出了声。
唏嘘哽咽道:“我现在真的不想嫁了,我后悔当初了……我不嫁……不要离开父皇!”她只能撒娇只能这样任性地说出心中感受,想让父皇能够回转心意。
易子晟起身走至萱芸身畔,将他的头揽进自己。萱芸趴在父皇的腰腹处,紧紧拽着他的衣袂,哭得更加大声起来,泪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萱芸,你听父皇说,那萧尧对你用情颇深,且人品亦是不错。你们既已有那机缘,不如试着与他一起,你是我的女儿,倘若他令你不悦,你再和离回来,如若不试着给孩子一个父母双全的机会,日后你指不定会后悔的?”
他再次叹了口气,轻声继续劝道:“你母亲说的对,嫁别人不如嫁萧尧,这次他是放弃了华国太子之位而过来寻你的。他知道你会不想离开父皇,所以宁愿不做储君都要前来黎国,想着就算是做你驸马,都要与你在一起。”
他将手掌抚上萱芸面颊,令她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再径自说道:“他能做到这样,试问放眼天下,有几人能为你放弃多年的部署与夙愿。之前老妖怪会亲自前来华国与父皇相商,便是想让父皇成全了萧尧,让萧尧能够娶你回去。他对萧尧给予厚望,不忍他为了你而放弃一切。”
萱芸抬头望向易子晟慈爱的目光,“他……没有说留在黎国,只是开口让我跟他去华国,没有……没有说其它。”
“他当然不会说,他自是想让你嫁给他,做华国的太子妃的,这样江山与美人他都拥有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会告诉你,若与江山比起来,你更为重要。其实这并非男儿本色,为了一个你,放弃皇位,对于男儿来说不是大志。”
萱芸听了父皇的话,沉默了下来,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她征征地望着父皇,嗓音有着悲切:“父皇舍得吗?父皇舍得萱芸再嫁到华国吗?”
易子晟沉默,他如何舍得?她与萧尧阴错阳差有了夫妻之实,如若当时就清楚状况,在华国直接将他们的婚事办了,那此刻就不会面临这种纠结人心的抉择。
可是,当时没有搞清情况,变成了那种可笑又可怕的误会,所以他将萱芸带回了国。他当时除了为萱芸的际遇伤感,还有内疚外,更是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时他想着要将这个宝贝女儿栓在身边,只要将她配给黎国人,便能照拂她一生。
可天意弄人,萧尧来了,还知道了萱芸的有孕,他的执着与诚恳,令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
他犹豫着,却也不舍得萱芸再次离开自己,所以面对萧尧时,怎么也不愿松口。
但最终老妖怪还是来了,亲自为萧尧提亲,更从叱灵庵将她请了出来。老妖怪是她的义兄,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本着为萱芸着想,加上那份恩情更是不能拒绝,所以她也前来劝说。老妖怪太清楚他了,所以知道她的劝说一定有用。
其实她说的没有错,不能因为这份自私的不舍之欲,而断送了两个孩子的一段良缘。有些姻缘是天定,哪怕如何拆散都能走到一起。可有些姻缘有着上天给的机会,却还需要旁人加上一把火,就如同现在的萱芸,本来与萧尧非常适合,也许推上一下,便能成为佳偶。
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他不能让萱芸葬送了这个本就还算不错的姻缘,这只能说是他们有缘,否则怎会有那孩子?如若无缘,一定不会一夜便有了身孕,那么萱芸想要忘记过去又有何不可?
可是,偏偏却有了孩子,让萱芸与萧尧继续有了牵扯,而这个孩子只能让他们的牵扯无法撇清,所以……她说得对,随缘好了,勿强求!
易子晟接过嫣儿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地将萱芸脸上的泪水擦去,久久才吐出一句:“萱芸,听话……依父皇一次好吗?父皇求你了……别误了自己与这个孩子!”
萱芸无言以对,父皇的恳求,而腹中的孩子是萧尧的。不管是她的上一辈,还是这个未出生的下一辈,她已没有更多的抉择。
她不嫁萧尧是因为她不爱萧尧,而心里爱着谁,她自是清楚!只是她一直将那个身影封锁得很好,就算挥散不去却也掩埋在深处,她一直做得很好,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现在父皇求她,她难道再次忤逆父皇吗?
萱芸没有回答易子晟的话,只是有些呆滞地走向怡云殿内的寝室,然后卧上了床榻,将自己蜷曲起来。
易子晟走近她的床榻,看见躺在榻上的她闭着眼睛,那如蝶翼般微颤的睫羽颤抖着,知晓她是在伤心,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她掖好衾被,再缓缓走出怡云殿。
他心中明白,她很难受,却在逼着自己去接受。虽然此刻她是这样勉强自己,但是,只要萧尧让她敞开心扉,她会幸福的。这是他的期盼,也是他为萱芸的将来做出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几日。
黎国皇室都在忙碌潋王出嫁事仪,虽然萱芸没有正面表示愿意嫁去华国,但她的不反对便是默认。
此次和亲与上次不同,有了华国太子萧尧亲自前来迎娶,更有三皇子与七皇子前去送嫁。虽说潋王算是第二次出阁,之前的嫁资保存很好,但黎皇为了不让潋王第二次出阁遭人非议,要求更要风风光光、妥妥帖帖,这可忙坏了负责嫁娶事项的礼官们。
潋王第一次前去华国和亲,虽说准备匆忙,但也是绞尽脑汁地做到尽善尽美。现在黎皇想要更上一层楼,这就不单单除了嫁妆的添加,所有细节都令他们再次费尽思量,奢华的场面胜过今上登基之时。
幸好华国有备而来,各个事项都尊崇黎国风俗,有了华国的诚心求娶,着实比前一次盛大了许多。
百姓们都传黎华两国联姻实乃明智,相互成为姻亲,更是未来几十年国泰民安的有力保障。
但这份喜庆之气没有感染到萱芸,她的心头犹如蛛丝萦绕,依旧烦杂苦恼。
此时的萱芸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岚媛水雾裙,手中执着轻霜宝剑,站在叱灵庵的主殿外许久许久。
她的母亲一直在大殿中与众人做着早课,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殿内众人诵出的节节经文灌入耳内,萱芸就这样站立在外一直听着。
从楞严咒听到大悲咒,接下来,怕是还有许久。她的口中喃喃念了起来:“……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利耶……”
以前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月,却始终与佛无缘,所有经文都很熟悉,但却无其它感觉。能够念叨出来的大悲咒还是因为觉得调子悦耳,是以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能够沉浸其中。
当年母亲有孕时,因为胎相不稳,这才在叱灵庵旁的别院静养安胎,母亲日日遥听那众尼的诵经,也就自然而然的跟着呤诵起来,为了给肚子里的自己祈福。谁知后来足月生下了自己,竟真的皈依了佛门。
萱芸与父皇都不明白母亲虔心修佛是为了什么?也许自己与父皇都是凡夫俗子,所以无法领会那份意境。
但母亲既已断去了六根,绝了红尘俗事,可为何还要听从华皇的请求,劝慰父皇将自己远嫁呢?母亲,女儿就在殿外,你明明知道,可为何没有话语想要对女儿说呢?
你是想用这个背影告诉女儿,你会一如既往的继续下去?还是怕女儿在你面前哭泣令你乱了清修的心境?
她进入不了母亲的世界,也不明白母亲对自己到底有否那份亲情,亦或者自己在母亲眼里不过与世间众生一样。
她也曾经怨怪过母亲,怨她的执意出家,让自己从未有过父母同在身边的幸福之感。虽说子不言父过,但这个想法真的曾经出现过。
也就是这样,她才会想到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以后会否怨怪自己不愿随着他父亲回国,让他(她)与父亲相隔千里?所以……父皇切切恳求自己的时候,她不单单是顺从父皇的安排,也有几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萱芸脑中思绪飘荡,恹恹地回到九莲苑,这是她在叱灵庵专用的小苑。
这里栽种了许多海石榴,是她幼时与母亲亲自移植的,现在正值花期,一朵朵的花朵正颤悠悠的绽放着,就像楚楚动人的少女那般。
也许是自己动手培植的,所以这些海石榴花虽然没有寒梅那样清雅高洁,却让萱芸觉得格外清丽。
若说牡丹雍容华贵,这些海石榴花定是塞不过的。而脱俗之感又敌不了那白玉兰花。但萱芸就喜欢这样带着粉红的海石榴花,犹如天边弥漫着朝阳光辉的云霞。它并不会令人惊艳,却让人留住了目光,能够静静欣赏着那份并不妖艳的美。
就像站在漆黑夜幕下的沧澜,万籁寂静时,他的萧音能够划过夜空,虚虚实实地飘散到很远的地方。但旁人听闻而来的箫音,只会卧榻继续聆听,不会起灯找寻吹箫之人,都怕一有动静,便会让萧声戛然而止。他的萧音清新中带着一层绝世的韵意,令人不忍拂去,而且百听不厌。
面对着沧澜时,萱芸的感觉很玄妙,与这些海石榴花那般不知不觉温馨了心房。
萱芸暗叹一口气,既已无缘,何必这边暗自惆怅,这不应是传闻中桀骜的易潋云的性子。
她抬手掐下一颗异常饱满艳丽的花儿,将那一层层花瓣摘下,向天空撒去。洋洋洒洒,星星点点落入地面。终究尘归尘、土归土,易萱芸有易萱芸的人生,而沧澜依旧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蹲下身子,在其中一株海石榴树下,用剑鞘在地上刨起了土。
身后的嫣儿与其余侍从想要劝阻,萱芸已经先行命道:“你们全在院外候着,今日我们就回京。”
其余再没有一句话,只是努力地将地上挖出一个一尺多深的沟槽。
用手将挖出的土整理了一下,而后她走进九莲苑内的禅房,取出装轻霜剑的雕花木匣。
再回到之前挖好的沟槽状土坑,蹲下身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