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怎么查?那夜不管是送酒的侍卫还是周边巡视的人都已经被华皇处理了,就连负责秋猎一切事项的薛尚书都自缢了,此事华皇是全力地想要掩埋,你如何揪出罪魁祸首?”萱芸语气依旧冷淡,一边说着,一边想将被他抓住的手腕收回。
萧尧见她终于愿意说上几句,也就松开了手:“我已查到,那夜所有食材中,有问题的是调料,而调料出自膳房。”
“那可有查到膳房何人不妥?”
“膳房那夜值守的几人失踪了。”
萱芸冷笑道:“不过就是被人灭口了,做得倒是干净得很。”
萧尧没有应对,因为只查到这些,其余没有头绪,根本无法给她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而后说道:“只要你别多想,别闷坏了身子就好……你只能是我的。”他说完,不看萱芸的眼睛,而是往外走去。
萱芸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近日本就纠结得很,他最后的话那口气令她想起了沧澜。沧澜曾经也在她面前这般吐露出对她的势在必得,可是如今她还有什么资格想他?
这个念想涌起,心间那股闷堵更甚,突然的气血涌上,萱芸不得不向前呕了一下,而喷薄而出的竟是一口鲜血。
一旁的颜姑姑与众人立时大骇起来:“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回去
华国皇宫御书房
华国皇帝萧宏翰站立在龙案前,他双手扣在背后,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殿门处。
他没有想到黎皇竟已到了繁京,也没有应有的朝堂见礼,而是匆匆递了拜帖直接前来。
想来他也是坐不住了,先前两人秘密协商的事如今搞砸了,还捅出了这样大的篓子,他能沉得住气就不是宠女如命的老妖精了。
萧宏翰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望见殿口处易子晟的身影,他一袭淡紫云龙纹饰的袍服,正大步流星地迈上御书房前的台阶,朝殿内而来。
俩人数年不见,一直忙着国事,各自打理着政务,尽管这样;年少时结下的这份情谊却没有淡去多少。谁想得到,如今各自的儿女们出了这等事,今日见面怕是没法如当年那般相互慰问与攀谈了。
他们一人殿内一人殿口相互对视着,萧宏翰眸光带着审视与思量,而易子晟却有着薄愠,但也只能让自己压抑着莫失了理智。
最后,作为主人的萧宏翰先迈出步履,他朝易子晟说道:“允之,多年未见,今日既已前来,就别站着了,先坐下说话。”萧宏翰唤的是他的字,没有称他为黎皇,这是正式场合的客套称呼,却也没有如先前私底下随意地唤他老妖精,只因此刻的易子晟情绪烦乱,有着暴怒的冲动却顾忌着两国友邦与多年交情,所以才压抑着没有直接冲进来。
没错,易子晟当真最想恨不得揪住这老妖怪的衣襟质问,何以变成这样,这让他的宝贝萱芸日后如何见人?
当日二人的密函明明说好,秋猎时制造荣王与萱芸独处,然后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成婚后再让荣王随萱芸回黎国。他的宝贝女儿顺利嫁给心上人,也能回到黎国让自己好好照顾一生一世。华皇得了萱芸的嫁妆,而萱芸有了好的归宿,本是两全其美的事,结果怎么就出了岔子变成了这幅光景?
易子晟依旧沉默,迈出的步子分外沉重,一步一步靠近萧宏翰,心中却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事到如今他这个父亲又能为女儿做些什么?
“允之,我明白你心中不悦,但请听我说完。那夜原本只有我那七皇弟与你的女儿在林中饮酒,于是我便按照咱们商量好的,将药给他们下了,谁知,我那俩儿子又……”萧宏翰话没有说完,易子晟已分外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掌,那个力道能够清楚地表明他心中的愤恨。
“听你说?我就是一直听你说才会让萱芸这样的。我的女儿心系荣王我是听你说的;你们荣王却无心我女儿,我也是听你说的;你说要下这剂猛药,我还是听你说的。那现在呢?你现在还想说什么?”易子晟终于难掩心中悲痛,声声质问了起来。
“我对你说的从来半点不假,你女儿与我那七弟定是早有渊源。我那七弟前去青楼,你女儿后脚就到。我那七弟前往溱归县,你女儿亦是立刻相随。直到秋猎出发前,我召七弟进宫夜谈,也告诉他秋猎后便会赐婚,我那七弟也没表态想娶你女儿,所以才想着给我七弟下这剂猛药好随了你女儿心愿……”
“可我来了黎国后得到的消息却是那荣王一次次主动寻我女儿,反是我女儿闭门不见,这你怎么说?”
“你女儿与我四子去游湖,是我命七弟前去。你女儿府中养伤,我何止一次命他要多去关心,你说我七弟主动去寻,可我这却觉得他是皇命难违而行之。”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的女儿……我的萱芸就这么被你们萧家……你们……”说到这里,易子晟感到哽塞,硬是无法完整地说下去。
“你女儿这样,你心疼,那如果我说我的儿子和弟弟现在也不好过你可消气?”萧宏翰此生唯一的朋友便是黎皇易子晟,所以他才这样句句劝慰,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也不愿意老死不相往来。
易子晟拂袖怒言道:“这能一样吗?他们三个一起欺负我女儿,我的萱芸还是女子。”
“我的五子自己往腿上扎了一刀,现在还卧在床上无法下地!”
“你那五皇子先前好像是爱慕我的女儿,这一出事就找了这么个借口足不出户,不是嫌弃我女儿是什么?”
“你……那我的太子呢?他可是为了你的女儿和我那七弟打了一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估计他们必有一亡。”说到这,萧宏翰的情绪也有了些许激动:“昨儿个,我那儿子还被你女儿砍了一刀,你怎么说?你以为就你赔了女儿吗?我不也是搭进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弟弟。而且李尚书一直甚知我意,办砸了那夜的事,我更是赐了他白绫与毒酒,我是将一个重臣都给除了去,你恼难道我不恼吗?”说着,他垂下眼帘,如今的事也是令他焦头烂额。李尚书是受自己的命而行事的,可因为办事不利而造成了这个难以弥补的丑闻,这件事万万不能外传,关系重大,牵扯着潋王与自己儿子弟弟更是必须掩埋,所以迫不得已唯有牺牲他了。
易子晟被他的一句一句的言语触动,一时竟没了先前的愤恨。这个老妖怪还是皇子时候他们便相识,几十年的时光却如弹指一挥间消逝。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语,只说出:“我会带萱芸回去!”
萧宏翰缓缓地点头,潋王远嫁而来,如今这般情景并非他所愿,都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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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晟坐在驶出华国皇宫的马车中,刚才吩咐队伍往萱芸下榻的使馆而去,等下就要见到她了,内里却忐忑万分。虽说华皇已将所有知道或有可能知道那夜事情的人处理了,但不管如何,萱芸遇见这种事,他都难辞其咎。
那夜他按照与华皇的约定暗暗下了命令,东副将这才按照自己的意思将所有守卫在萱芸身畔的人谴走或迷晕,事已至此,东副将一定不敢将受命于自己的这件事说出来,但萱芸确确实实因为这个命令而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他既心疼又内疚,五味杂陈却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
现在不去使馆怕是来不及了,通报的人一定已经将消息先传给使馆了,可越是靠近他便越发的锥心刺骨般难受。还像之前几日那样不敢见她?可她被这件事折磨到吐了血,他如何能不亲自去看看女儿。这个女儿他操碎了心,当初就不该随了她的意愿,让她背井离乡,可……最最不该的是,自己怎会思女心切到听了老妖怪的馊主意,竟想着让萱芸早日定下婚姻,还可随自己回了黎国,是自己害苦了这个女儿。想到这,易子晟眼眶不禁有了些许湿润,见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他赶忙用手搓了搓面颊,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一些,再整了整衣袂,理了理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他终于屈身跨出马车。
使馆的朱漆大门前,所有人都已伫立在那等候着,中央的萱芸尤为令他心中微颤。她一身淡蓝绮罗烟柳罗裙,髻上发簪也与裙装很是搭配,她一定刻意装扮过了,只为了将病容好好遮掩。自小倔强好强的她,依旧是那个天塌下来都想要努力顶住的宝贝女儿。
易子晟缓缓踱步过去,脚上的靴履似有千斤重量,分外沉重。
“儿臣见过父皇。”萱芸盈盈一礼,她试图平静一些,不能再让父皇担忧了。仅管父皇一定知晓了那件事,她真的给父皇抹黑了,但她不能再让父皇担心,只能以平静的样貌展现出来。
易子晟探手将屈身的萱芸扶起,一双大掌微微颤抖,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一句。
萱芸早已注意到父皇眸内的不舍与心疼,她强扯出一抹笑意,轻声低语道:“父皇一定累了请移步内院吧!”
易子晟何以不知萱芸此刻端庄与故作无事般是一种伪装,看来她在华国早已掠去黎国时的肆意与随性的一面。是的,身处别国怎能如黎国那样随心所欲,当初她的远嫁便是成全了那几个兄弟,可她还屡屡在华国遭遇险境,他不能再让萱芸涉险了。
他微微颌了颌首,随着萱芸往内堂而去。经过中庭时可以掠了掠女儿住了数月的府邸,这住所的清幽雅致倒没有令他不满。如若老妖怪连女儿住的都让他产生意见,他回到黎国定会与他翻脸割义、秋后算账。
步入厅堂,他挥手让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见萱芸让他入座,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抬手握住萱芸的手,语重心长地吐出一句:“萱芸,父皇都知道,你不用怕。那栖国的婉如公主可是和离了五次,嫁了第六次才觅得中意的驸马,而你是父皇唯一的宝贝爱女,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父皇来接你,随父皇回黎国吧!”
萱芸被父皇的话中的劝慰与关爱触动了心绪,终于无法掩饰内里的那股无措,她皓齿紧咬唇瓣,泪水不由自主地任意流淌了起来,一双对着父皇慈爱双眼的目光早已模糊一片。
易子晟探手将她轻揽入怀:“乖,萱芸别多想,咱们回黎国,你遇见的事,父皇替你一笔一笔调查清楚,慢慢与那些人算。”
“父皇,女儿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给你丢脸……”她终于语不成声,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返程
秋风瑟瑟,天幕无垠
返回黎国的队伍十分壮大,黎皇御驾当然不能马虎。
华皇亲自相送黎国返回仗队至繁京城外三十里,一路彩旗飘扬、浩浩荡荡。
华国勋贵们都心中纳闷,何以潋王没有嫁入皇室,而是随着黎皇回国?众人皆知蹊跷,但也无人能参透其中辛秘。
此次潋王和亲而来,大皇子据说是因为潋王身残,而先前与潋王走动颇勤的五皇子如今闭门不出,而荣王与太子近来性情有变且行踪有些异常。另外那李尚书为何自缢于家中?他府中的家眷更是连夜仓惶逃离京城。如若李尚书是犯了牵连九族的大罪,为何皇上却也没有追究,反而放任其家人出京?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而更加令人觉得内有玄机的是,已逝的李尚书的千金李馨儿的失踪,有人说她没有随着李府家眷离京,着实令人捉摸不透。这其中定有事情发生,不过勋贵们自是只将疑问藏于心中,因为想要好好的维持家业,继续在华国屹立不倒的话,不该知道的就万万别去打听。所以没有人说,也不会有人问这些事情,众官员只是安分守己地随着皇上相送黎国远道而来的黎皇而已。
百官们隐藏着满腹疑虑,装作若无其事地前行着,直到京城三十里外临时搭建的送君亭才暂时停了下来。延绵前后的仪仗与人马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头。虽说这送君亭是为了两国君主辞行而赶工完成的一个建筑,但却丝毫没有简陋痕迹,相反亭顶栩栩如生的云龙飞天显得华贵而大气,日后此亭必是华黎两国交好的一个见证。
两国君主端坐亭中,对饮了三杯上好的冽涓酒,而后才起身依礼话别。他们的拱手短叙间的相互崇敬,以及相互注视的目光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众人皆叹两国皇帝能如此惺惺相惜实为难能可贵,更是史上少有的一段佳话奇缘。可谁人知晓,此时亭内所洋溢的沧桑与疲惫才是萧宏翰与易子晟的真实感受。
一切繁华送别的景象与知道内情的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当萱芸朝华皇施礼拜别后,萧宏翰奉送上备下的礼品,易子晟与萱芸这才缓缓返回有着黎国风俗标志的车辇,准备起驾。
黎国队伍开始起程,为首引路的两名士兵手中那璀璨金漆的蛟皮鞭子高高扬起,而后跃起重重地打落于地,皮鞭闪过的弧度如同蛟龙入海般盘旋一阵再发出慑人的声响。
这是黎国君主御驾的标示,象征着天龙开道,真命天子车辇,四方五鬼蛇神都应回避。
萧宏翰望着轱辘远去的明黄銮驾,抑郁的送别就这么结束。他缓缓转动身形,准备起驾回宫。却见温亦不知为何从前方匆匆而来,他心中疑惑,驻足等候,会是
什么令他面显慌乱?
温亦先是跪拜,而后俯身靠近华皇,在他耳畔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被拘寝宫,刚才有人飞鸽传信说殿下已硬闯了出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城了。奴才已通知金将军务必随着黎皇队伍拦着太子殿下,但奴才怕太子殿下万一鲁莽行事,惊了黎皇圣驾,而殿下没人保护着……”
萧宏翰心中一惊,这个潋王都已这样,他竟还不死心,就算被锁了起来,他都要这般行事?这是想拦了黎皇的返国队伍不成?想到这,他立刻吩咐道:“你亲自去通报黎皇,若太子拦车有何不敬,你让黎皇看在朕的面上不要太为难于他。还有让金将军就是捆都要将他捆来见朕。”
“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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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芸望着远处的山峦,无法平静的心潮依旧翻涌。此番回国不在意料之中,曾经无比不舍地离开,而今的返去却是这般情景。
“萱芸且记:祸生于欲,得福生于自禁,圣人以心导耳目,小人以耳目导心。”母亲的叮嘱再次萦绕耳畔,她一定还是日日诵经与佛祖相伴,可自己却已没了昔日的心境。
回到了黎国,兄弟们又会如何?不与他们相残,他们定不让自己安身,如若相斗起来,伤的还是父皇的心。
萱芸不想这样,她在意父皇,可就算一味退避,命运似乎还不能让父皇为自己省心,一抹愧疚覆上,萱芸心痛难抑,又一次的哭泣了起来。
颜姑姑在身畔望见满腹心事的萱芸这般惆怅落泪,无奈地劝道:“殿下……你别再多想,我们已启程回黎国了,以后不会有事的。”她从车辇的前方向前挪了几分,抬手要为萱芸拭泪。
萱芸接过颜姑姑手上巾帕,哽咽说道:“你别告诉父皇我又哭了,等等就没事了。”
“殿下这般怕皇上担心,那便应忘却不开心的过往,殿下是万金之躯,怎可如此郁结于胸,这样是会伤了身子的。”
“我就是哭哭。”她再次揩了揩泪水,“难怪女子那么喜欢哭,这样哭一下好像舒畅很多。”她有些破泣而笑地再次说道,她笑自己有些不争气,到底还是钻了牛角尖。
忽而,原本一直顺利前行的马车似乎顿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帘帐口处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