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也该是这两个孩子打头。
不过,鉴于他刚刚已经给了大太太没脸,现在就不能再驳斥了大太太的要求。
闵朝宗无奈道:“也好。”
大太太挑了帘子,冲里面的芳菲微微颔首。芳菲立即露出璀璨笑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太太身后。
“女儿给父亲请安。”
闵朝宗的目光淡淡的从芳菲身上滑过:“起来吧。”
在闵朝宗的记忆里,庶女不过是个小丫头,几年不见,倒像长高了许多,且有了少女的纤细窈窕。不过比照嫡长女,闵芳菲还是逊色许多。
他微微一笑:“你母亲多年来教养你不易,今后要孝顺大太太。”
“父亲教导,芳菲谨遵不忘。”
闵朝宗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芳菲只好退下。
等出了正房,文鸢闷闷不乐道:“老爷多久才见姑娘一次,怎么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姑娘出来?姑娘刚刚怎么不多寻些话题,老爷一开心,说不得就留下了姑娘用晚饭,一家子和和美美,那该多好!”
芳菲笑道:“傻丫头,父亲车马劳顿,又是悄悄回来,不知多少大事要料理。我不过小小庶女,就算不能为父亲分忧,却也不该添麻烦。”
文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机会就这么白白从指缝间儿溜走了,实在可惜!
芳菲瞧出了丫头的心思,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截梨花枝。
“你瞧这梨花,前几日开的那样旺盛,花团锦簇,灿若云霞,府里上下哪个不喜欢?连老太太都为这花开连摆两天酒席。而今呢?”
文鸢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折下的半截梨花枝上。
梨花殆尽,早没了当日的娇瓣如雪,点缀的几片绿叶,瞧起来既不如芭蕉叶阔,又不比垂柳婀娜。
“姑娘的意思是……”
芳菲笑着把枝条塞在文鸢手中:“这开花儿与做人是一样的,急流勇退,才能长长久久。若一味炫耀,肆意吐蕾,那花期不过短短几日,过后便被人抛在脑后,再无人问津。虽然也曾绚烂,然,终究没趣儿。”
文鸢了然:“姑娘是怕做的太过,反而招老爷、太太嫌弃?”
“还不算太笨!你别忘了,太太再想抬举我,我也不过是庶出的女儿,上面有个嫡长姐!这种父慈子孝,一家团圆的要紧当头,还是留给大姐姐更恰当些。”
文鸢只好称是。
主仆俩随着梨花障附近的一条小径往红叶阁走。闵家的这种梨花叫冰肌玉骨,每年开出来的花儿格外纯净雪白。树下惯长了许多甜樱草,矮矮的,每到梨花花落之后,这甜樱草便开始结许多猩红色的小果实。
这种果实酸甜可口,比桑葚更多汁,难得的是好摘取。
主子们是不屑这种廉价浆果的,不过却成全了底下人。
闵家的小丫鬟们尝尝喜欢拿它做零食,每每结果的时节,宾三五成群来此摘采。
一路上,芳菲和文鸢瞧见四五个小丫头蹲在树根下。这些女孩儿们见了芳菲,纷纷起来打招呼。
文鸢与她们相熟,时而笑骂几句,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刚拐过一道山梁,文鸢便瞧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你快瞧!那人可不是大姑娘房里的素茶?奇怪,她身边的小丫头瞧着脸生。”
芳菲拿眼观瞧,淡淡道:“你怎么忘了,前儿二太太与老太太抱怨,说二姐姐身边的丫鬟不得力,所以老太太将自己一个三等丫鬟送了二姐姐。”
文鸢忙道:“是了是了,那丫头新进府不久,叫绯月。奇怪……大姑娘与二姑娘正是水火不容的时候,怎么两个丫头却凑在了一处?”
正说着,就瞧见素茶偷偷将袖口里的东西塞给了绯月。
那二人动作鬼祟,要说没什么,别人是断不肯相信的。
☆、第15章、强人所难,作风蛮横
等芳菲二人回了红叶阁,文鸢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姑娘,你说素茶刚刚交了什么东西给绯月?难不成……”
文鸢的脑子里开始肆意幻象。
难不成大姑娘又起一计,百般陷害二姑娘也说不定。
反正这二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俩人掐起来才最好。
靖童正端了果子进来,闻听此话不免心生好奇,贼兮兮问道:“哪个绯月?”
文鸢便十分八婆的将刚刚所见一一说给靖童听。
靖童一拍退,说道:“怪不得我听这名儿耳熟。原来是她!姑娘可还记得这个素茶是谁家的闺女?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栾妈妈的外孙女。绯月原不叫这个名字,叫秀梅,是栾妈妈的侄孙女,进府后就派到了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嫌这名字土里土气,专程改了叫绯月。”
这老话儿常说,父母更疼爱的多是小儿子。
放在闵老太君身上却不是如此。
老太太倚重长子不假,却更疼爱小儿子,如今的二老爷。
当初的素茶便是老太太赏与的闵芳华,今日另遣个绯月送闵芳蕤,也是情理之中。
老太太心疼孙女们嘛!
芳菲道:“这件事到此而至,你们没瞧见,自然也没听见。话不入第四个人耳中。”
文鸢、靖童面面相觑,忙应声作是。
到了傍晚用饭前,阖府便都已经知晓大老爷回家一事。
人人欢喜,个个雀跃。
老太太以为儿子专程为自己祝寿,匆匆忙忙赶回来,甚是高兴,连命人预备酒席,举行家宴。
芳菲和病情初愈的闵芳苓忙前忙后,展开手脚。
大老爷带回许多礼物,分散与晚辈。
男孩儿们多是笔墨纸砚,又有宫中赏赐下来的新书。女孩儿们则是京城时兴的绸缎首饰,团扇香脂。
芳菲得的是几件时兴首饰,另有一面翠羽芍药团扇略显不同。剩下三位姑娘也有相同的物品,也有特别的礼物。
就好比大姑娘,她并没芳菲这柄翠羽芍药团扇,却是一支极好的短箫。二姑娘、三姑娘不是长房的女儿,礼物更厚密些,以显大老爷对侄女们的偏爱。
一家子上上下下二十余人,团团坐了三桌,十分热闹。
足足吃喝到后半夜,闵老太君才意犹未尽,准了儿孙们回去歇息。
别人能走,芳菲和闵芳苓却要等待查验大厨房里的贵重器皿。这一等便又是许久。等她二人各自散去歇息时,早已经是四更鸡鸣时。
芳菲合衣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天外已经大亮。
红叶阁外有小丫头来“梆梆梆”敲门。
守院儿的婆子口中小声咒骂道:“哪个缺德的东西,也不瞧瞧昨儿几时才回来歇下!”
婆子口中虽絮絮叨叨,却不敢不开门。
待门扉启了条小小的缝儿,一个小脑袋从外面挤了进来。
“四姑娘可在?我们大姑娘有帖儿与四姑娘。”
婆子一听是隽秀楼的人,忙大开两扇门,脸上堆起菊花儿似的笑容:“呦,怎么敢劳烦姐儿亲自送一趟!快进来!”
那小丫鬟也不客气,迎着和风便站在了院中。
她见院中也无人打扫,廊下丫鬟婆子一个没有,便蹙起眉头。
婆子忙解释:“昨儿闹的晚,我们姑娘才歇下。”
小丫鬟不屑的撇撇嘴角:“那就劳烦妈妈进里面通报一声。我们姑娘兴起,要为老爷专办一场酒席,所以下了帖子,请三位姑娘去隽秀楼小坐,商议这酒席怎么个摆法儿。”
婆子一听是隽秀楼的邀约,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去瞧西小间的门。
小丫鬟看着奇怪,四姑娘就算身为庶女,也不该住在小间里啊?
就在狐疑的当下,西小间已经开了大门,内中出来个三十上下的媳妇,穿戴与隽秀楼里的管事妈妈一般无异。
刚刚为自己开门的婆子已经退到十余步开外。
再过不多时,正房才渐渐有了动静。
“姑娘唤你进去呢!”
小丫鬟忙低头随了人往里走。她原不过就是闵芳华身边的一个洒扫丫头,这二年才升了三等,专门做些传话儿的差事。虽说来红叶阁不是第一次,但进四姑娘的主屋却还是头一回。
在她心里,大姑娘的屋子就像天宫似的,今日没想到,原来四姑娘的排场也丝毫不逊色。
……
芳菲用浮着玫瑰花儿的水净了脸,文鸢忙双手呈上一只水晶小碗儿,里面盛着刚掐下来的薄荷叶,还捎带着些许水珠儿。
芳菲将叶片含在口中,薄荷特有的淡淡辛辣感从嗓子眼一直顺滑到鼻子尖,十分提神。
她坐在铜镜前,从镜中笑望那丫鬟:“大姐姐起来的好早!”
小丫鬟不敢再装腔作势,忙陪笑:“大老爷回来,我们姑娘昨儿晚上高兴的一夜未合眼,听素茶姐姐说,写了一夜的字儿,只为今天研究怎么给大老爷接风洗尘。”
靖童背对着那丫头,手指翻飞,给芳菲梳了个十分漂亮的绿云鬟。这种发鬟不久前流行于京城,现如今,凡是有头有脸家的小姐们,多爱这种鬟髻。只因这发髻出自平南郡王世子在皇宫夜宴时的一句诗,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一语既出,满堂喝彩。
平南郡王世子仪表堂堂,又是十七八的少年,家世斐然,京城一半儿以上未出阁的少女都心仪此子。
世子一语值千金,绿云鬟当即风靡京城。
靖童的手灵巧,不大会儿就梳成了此鬟。
“姑娘瞧瞧,如何?”靖童将小铜镜举到芳菲身后,任她打量。
芳菲乌黑如云的秀发,配着绿云鬟上的点翠小钗,就犹如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魅影。
芳菲十分满意的点头,靖童的手是红叶阁里出了名儿的巧。更何况配的这小钗还是用最好的翠鸟羽毛锻造而成。
芳菲起身笑道:“这就去隽秀楼吧,免得大姐姐久等。”
小丫鬟一早看的呆住,猛然惊醒,连忙去引路。
彼时,隽秀楼里笑语不断,四位姑娘连带着她们的大丫鬟且不算,还有外院的几位少爷,也带了心腹丫头来赴约。
大伙儿见过连忙问安,芳菲素来不起眼,便只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闵芳华满意的巡视四方,“昨儿回来我便想,怎么才能略尽我们这些晚辈的心意。老太太的寿日将至,动作太大,恐抢了风头。动作太小,却又体现不出咱们的心思……”
二房的少爷闵云海笑道:“大伯父最看重咱们的功课,不如起个诗社,请大伯父过来指点指点。一来,瞧瞧大伙儿的功课有无精艺,二来,也趁机热闹热闹。”
不少人称这主意好,唯有闵芳华紧锁眉头。
“二哥这办法虽然不错,只是……父亲舟车劳顿,还是不要劳心劳神的好!”
芳菲偷眼去瞧,就见二堂哥闵云海面色尴尬。
府里学识最好的是大少爷闵云泽,可最用功的却是二房的闵云海。
这个二堂兄心胸有些狭窄,不过却不是大错儿,爱炫耀,每每得了什么好句,或是在书院受了赞誉,必定要叫阖府皆知。
可惜,闵云海一直被闵云泽压着,难有出头的一日。
芳菲暗自摇头,闵芳华这样做,只会叫二房越发与大房离心。
自己可该提醒提醒她?
☆、第16章、出人意料,一鸣惊人
二少爷闵云海是雷氏的长子,也是二房的继承人。闵芳蕤虽然与这个哥哥不亲,甚至时常暗恼对方软弱可欺,但今日,她们二房这样被闵芳华讥讽,闵芳蕤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
她立即冷笑起来:“大姐姐心疼大伯父舟车劳顿,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们?哪个不是半夜才歇下,大清早连口热乎的米粥也来不及吃,先被大姐姐吆五喝六的唤来这里,没的听一通大道理,大教训,实在没趣儿。”
任凭闵芳华再沉得住气,听了这个,也不免恼火。
眼瞅着两个死对头就要打起来的模样,大伙儿忙起来劝架。
三姑娘闵芳苓眼珠子一转,笑望着坐在门口的芳菲:
“四妹妹平日里主意最多,不妨你说出些好法子,叫我们听听!”
芳菲挑眉冷笑:“三姐姐倒是了解我!知道我平日主意多?”
她才说完,二房最小的小少爷闵云川便奶声奶气道:“四姐姐最笨!”
闵云川才三岁多些,是雷氏的心头肉,长到如今还未断奶,白白净净,像个大肉包子。不过,这小性儿随了雷氏,说话有些不中听。
“哪个最笨?你从实招来!”芳菲笑着咯吱闵云川,逗的那小肉包子软肉颤动,咯咯咯笑不停。
闵芳华见二人笑闹不断,暗暗生气,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四妹妹!”
芳菲动作戛然而止,装作不解的看着闵芳华。
“四妹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行为举止该稳重些。”
屋子里鸦雀无声。
大姑娘往日端庄却也和顺,自从与二姑娘撕破脸后,与姊妹们之间越来越多的是说教,反失去了以往的温文尔雅。
闵云川最怕这个大堂姐,立即滚到他奶娘的怀里,嚷着要回家。
闵芳华面色微带些许尴尬,想到争端的来源是闵芳菲,不免又暗暗责怪这个庶妹不懂规矩。
还是闵芳苓站出来打圆场:“依大姐姐看,该怎么办才体面?”
闵芳华冲闵芳苓微微颔首,莞尔一笑:“如今,我已经有了个主意,你们听听如何。父亲最看重三太公,可是三太公年事已高,轻易不出来走动,连祖母的寿宴都不肯来。若是咱们请的动三太公,专程只为父亲接风洗尘,岂不体面,又得了父亲的欢心?”
三太公身为族长,岂可叫一帮小辈呼来喝去?
满场无一人出言附和闵芳华的建议。
闵芳华踌躇满志的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怎么……大伙儿觉得我这法子不可行?”
“不是不可行,关键是谁去请三太公他老人家?”闵云海冷笑:“若大妹妹能请来三太公,我们自然是双手赞成的。”
闵芳华早有准备,不觉挺了挺胸脯,傲然道:“这个不用大伙儿操心,我早已有了办法。”
众人听她这样讲,只好将信将疑。
一时众人去了,芳菲走在最后,前面是闵云川的奶娘抱着他,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把路占了大半。
这隽秀楼的院子里散养了许多锦鸡、玉兔、笼子里又有画眉、百灵,平日只供闵芳华赏玩,闵云川一见那些活物儿,便一步也挪不动了,拉着他奶娘的衣襟要下地。
闵云川的奶娘哪里敢,来之前,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小少爷在隽秀楼出半点差错。
眼瞅着要回家,奶娘更不敢掉以轻心。
那小肉包子见目的不能达到,便扯着嗓子在院儿里大喊大叫,闹的锦鸡四处乱蹦?,廊上挂着的鹦鹉嘎嘎吆喝,处处一团乱。
隽秀楼的丫鬟们也不知是管还是不管,扎着手,唯恐那些锦鸡窜进后面,进了姑娘的绣房。
文鸢用帕子掩了嘴偷笑:“姑娘瞧!五少爷可把大姑娘院儿里的花草祸害够呛。”
芳菲拿眼去瞧。
可不是嘛!
原本栽种的许多名贵花种在这一番鸡飞狗跳之下,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折断了根茎,素茶等几个急匆匆跑出来的大丫鬟,那脸色都青了。
芳菲忍俊不禁,低声噗笑了出来。素茶等几个闻听声音往这边?望,文鸢连忙拉着芳菲从角门跑了出去。
等她主仆俩出了角门,站在一处假山附近,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二人再也憋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姑娘,我可从没见过素茶那样的脸色,正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芳菲笑道:“这也不怪她们不敢惹,老太太虽说心疼大姐姐,可是比起二叔家这个小魔王,大姐姐的宠爱还稍显逊色些。”
芳菲这话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