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对六皇子信赖着呢!”
驸马撇嘴一笑:“信赖?你不妨听我的话去试试贵太妃。要是贵太妃一口回绝,那皇上才是信赖。可她要犹豫不决……便说明贵太妃心里有鬼,害怕皇上和圣母皇太后秋后算账!”
大长公主主意虽然多,可也一向信服丈夫的话。第二日也不再提为小儿子选媳的事儿,立即往宫里递了求见的折子。
且说宫里这几日内潮暗涌,贵太妃嘱咐了身边所有宫人仕女,轻易不得出入。八皇子被圈在身边,每日饮食起居,贵太妃不敢掉以轻心。
这位在先帝时候宠冠后宫的绝代美人,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却还像二十出头的少女。
怀八皇子的时候,先帝对贵太妃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可因有了这个孩子,先帝曾一度考虑晋封她为皇贵妃。
如今,贵太妃也想明白了,什么封号都是虚的,只有把儿子养大,出去享福才是真。
当年这些妃嫔里,淑妃最不打眼,结果最先出宫的反而是她。
每每想起这个,贵太妃就心有不甘。
无非是淑妃与圣母皇太后的关系还算和睦,淑妃出宫,与圣母皇太后的求情不无关系。
她坐在大殿里,笑看着小儿子和他的侍读在默默温书,三个孩子一头汗,贵太妃连忙叫人盛酸梅汤,见他们喝的酣畅,自己也要了一碗。
贵太妃的贴身宫女略显为难:“六皇子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说娘娘您脾胃不好,这种性凉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贵太妃嗔道:“偏他管的多。”虽然抱怨,可究竟不在坚持。
贴身宫女松了口气,外面便传来消息,说大长公主想要求见。
“她找本宫做什么?”贵太妃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要找麻烦。
这几年大长公主没少给她添堵,连圣懿皇太后抚养九皇子的馊主意,都是大长公主在暗中出谋划策。
这个老婆子,从没干过好事儿。
贵太妃并不多想,立即叫人出去打发她。
正吃着酸梅汤的八皇子却走上前劝道:“母妃,儿臣听六哥说过,大长公主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父皇在的时候。就常接受她的意见。”
贵太妃掏出手帕子给儿子擦汗,笑骂道:“那女人长了个狗鼻子,什么地方有好处,她一闻就知道。罢了。看在我儿子的份儿上,见见吧。”
宫人立即出去传唤。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大长公主笑呵呵走了进来,一见贵妃太和八皇子,连忙赔笑:“呦,八殿下也在。许久不见,姑妈可想着你呢!”
八皇子淡淡一笑:“给姑妈请安!”
大长公主赶紧将侄子扶起:“昨儿你六哥去府里玩,我还说,怎么不带着你?知道你母妃拘着你在宫里念书,可这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要出去长长见识,才不显得呆板。”
贵太妃一怔:“六皇子……去了公主府上?”
“哎呦,不但去了,还领着个小姑娘。”大长公主笑道:“我打听来打听去。嫂子你猜,是谁家的小姐?”
六皇子没成亲,这就成了贵太妃一块心病。
儿子多也有儿子多的难处。
贵太妃一面要悬心远在封地的五皇子,一面还要惦记没有成家的六皇子,更有少不经事的八皇子。
猛听得大长公主说这番话,贵太妃忙问:“是谁家的千金?”
“就是户部侍郎闵朝宗的闺女。”
贵太妃知道这家,可是……“她们家的大小姐不是进宫做了婕妤吗?”
“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庶出女儿。”
贵太妃脸色顿时一沉:“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的儿子。难道就只配娶侍郎家的小小庶女吗?”
“嫂子千万别多心,我也是好意。”大长公主能屈能伸,立即赔笑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可瞧着六皇子对那丫头真真是好,一路护送来的。咱们姑嫂两个过去是有些小嫌隙,可如今儿女都大了。总该往前看才对。六皇子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皇上准他出宫建府,却始终没说立妃一事……我这个当姑妈的就跟着着急上火。想来想去,才壮着胆子来劝嫂子。”
贵太妃沉默不语,大长公主便有些心急:“嫂子不喜欢她出身低微。这又何妨,咱们也不是选正妃,将来遇上好的,家世更高贵的,自然都留着叫嫂子细细挑。”
闵婕妤进宫这些日子,风头无人能敌。
皇上一个月里进后宫的日子只占半数,七八天又都留宿在闵婕妤处。王美人,卓美人等纷纷避她锋芒,这次皇上行宫避暑,也只带了闵婕妤和王美人两个。
同时入宫的那位康宝林,皇上竟像从来不知道有此人似的。
贵太妃想着三个儿子今日的艰难局面,不得不承认,大长公主这个提议甚是诱人。
可转念一想,贵太妃又怀疑小姑子的居心:“既然公主将此女吹嘘的如此好,本宫记得,府上的三公子也到议婚年纪了吧?怎么还没见动静?”
大长公主暗骂贵太妃矫情,自己好心给她们娘儿几个联系婚事,结果反疑心起来。
“嫂子,这件事你自己斟酌着办,我也不过就是瞧小六喜欢人家姑娘,所以帮着撮合撮合。既然你不愿意,只当我今日没来过。”
大长公主本就不愿意来,要不是驸马的话,她何必受这闲气!说着起身就要走。
八皇子连忙拉住她:“姑妈别急,我母妃也是关心则乱而已。你告诉咱们那小姐的闺名,叫人出去细细暗查一番,若六哥果然对人家有意,母妃自然有主意。”
☆、第157章、并非良配,不肯甘心(二更)
大长公主走后,这件事便成了贵太妃的心病。
谁生的儿子谁知道,六皇子什么脾气,没有人比贵太妃更了解。
和先帝一个模子,倔脾气上来,十辆车也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肯死心。
这儿子要真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别说是闵家的一个庶小姐,就算是个丫头,他也非弄到身边不可。
贵太妃想想便觉得头疼,赶着叫人取了两粒护心丸吃了。
这护心丸还是先帝时候专门找人给贵太妃配置的,先帝喜好狩猎,每年秋季便要领着皇亲国戚们去围场狩猎。猎取的梅花鹿、马鹿等珍稀品种,取它们的护心血,晒干研末,配元肉、莲子、薤白等药材,剜成龙眼大的丸子献给贵太妃,每逢心悸就吃一粒。
从先帝去后,当今圣上听说贵太妃有此病,一直叫太医院供应着此药。行宫不远专门开辟了一块地,只为给贵太妃和宫里的娘娘们提供鹿血。
贵太妃连吃了两颗护心丸,才觉得气息渐渐平顺,八皇子坐在母亲身边,满是忧心:
“母妃,要儿臣说,这件事还是要先问问六哥的主意,万一咱们自作主张,六哥反而埋怨。”
贵太妃摩挲着小儿子的脸:“你六哥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母妃也不至于……”
八皇子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忙截住:“母妃不用多言,等将来儿子长大开府,立即求皇兄接您出去。两个哥哥替皇兄开疆拓土,儿臣没有本事,就一心一意的负责奉养母妃。”
贵太妃哎呦哎哟的心疼小儿子,对六皇子的作为更添了几分不满。
……
芳菲与红绸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后,社交局面一下子拓宽不少,隔三差五便有人送帖子来请她们,渐渐的也有人开始向官媒那里打听红绸的消息。
李老太爷正高兴。打算请京中德高望重的官媒来家中,预备为长孙女寻一门可靠的亲事。
可等李家去请人,这些官媒却一个个推三阻四,不敢上门。
李老太爷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忙叫管家出去打听。打探回来的消息叫李家人气了个倒仰。
那白门喜不知怎么知道了李家的举动,将一位预备来李福提亲的媒婆打的头破血流,更怂恿家丁们跑到说媒的人家,堵在门口骂的一个难听。
这样一来,京中媒婆无人再敢露面李家,就怕被白门喜打死。
周粟乔和红线等人听说此信后,一个个怒不可遏,红绸自己倒是不在意,她的淡定反而叫大家心疼。
“四妹妹,你最有办法。难道就不能治治这个白门喜?”周粟乔拉着芳菲,一定要她想主意。
芳菲苦笑:“我要是有办法,能叫这个混蛋在外面耀武扬威?早替红绸姐姐收拾了他。只是……”
周粟乔丢开芳菲的手,“红绸姐姐算是白疼你了。”
周粟乔的话听着孩子气,但年纪小的红线、红莲。心中不免会生些不好的杂念。
红绸一见这气氛不对,忙笑道:“周表妹,你千万别这样说。我的事儿本来就和四妹妹没有关系,况且她也时常安慰我。祖父为我操碎了心,三个妹妹更是受到牵连,至今待字闺中。我昨日想了想……实在没有法子,便请祖父送我回老家。”
红绸的办法并不好。她躲了出去,白门喜一怒之下,不知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
“难道就没有御史向万岁弹劾此事?”
红绸听了芳菲的疑惑,只是摇头苦笑:“白门喜不是傻子,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指使了外人,就算御史弹劾。他也有各种借口推脱。更何况,这顶多就是一件风流韵事,闹的越大,对李家越没好处。而外人眼中,这至多就是京城里新添的一件茶余饭后的趣闻。”
红绸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她最开始恨不得冲去白家杀了白门喜。可后来事情愈演愈烈,红绸反而能静下心来细想此事。
白门喜疯了,她不能跟着疯。
红绸笑与众人道:“对了,昨日丫鬟们说,芍药圃的芍药都开了,咱们去摘些回来,帮芳菲妹妹制胭脂?”
自打芳菲和周粟乔来李家后,大伙儿也都知道这位四姑娘擅长调制胭脂,而且不论品相还是质量,都比外面铺子里的好几百倍。大伙儿都喜欢求着她或是她房里的丫鬟帮忙。
前两日红莲嚷嚷着自己的腮红不够亮,想求芳菲帮忙,所以此刻红绸一提,大伙儿便知红绸是故意转移话题,无奈下也只好装作不知情。
已到晚间,诸位姑娘都散了回房休息。芳菲与周粟乔住同一个院子,二人本该同出同进,可周粟乔今日一定要歇在红莲的房里,说是有悄悄话。
芳菲也不管,只领着丫鬟们先回来安寝。
初夏时节,天黑的晚,院子里又点着许多灯笼,小丫鬟们便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洗头洗脸。芳菲怕热,叫人见三面窗户都打开,隔着树影儿看高悬在天空的月亮,更有几分意境。
文鸢铺了被子,回头见自家姑娘拿着借来的文稿瞧的好专心。她不禁笑道:“姑娘自从表姑娘那儿借来诗文后,就时常盯着看。奴婢倒是不懂,可总觉着表姑娘的文采不及您。”
芳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你可还记得从表姑娘那里截获回来的仿写书信?”
文鸢点点头:“姑娘当着我的面儿都烧了啊?”
“是烧了,可我今天无意翻出点东西,看了实在眼熟。”
文鸢似懂非懂,芳菲也不勉强她,只是笑着将桌面上一样一样的东西包好,更慎重的压在枕头下。
次日早起,芳菲夹着那包东西便来找红绸,刚巧红绸在用早饭,见她来,叫人去厨房将她的食盒一并提了来。
李家虽然富裕,但老太爷素来崇尚节俭,李家的主子们每日早餐,也不过一碗白粥,三四碟小咸菜。
芳菲和周粟乔是客,所以额外多加了两碗。
红绸笑着夹起肉末茄丁:“托了芳菲妹妹的福,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呢!”李家口味清淡,小咸菜也多是素菜。李夫人怕芳菲两个孩子口味重,所以特嘱咐了厨房,每天多加的两样荤菜。
今日一道是肉末茄丁,一道是白斩鸡,都是红绸喜欢的。
芳菲笑眯眯的将两道荤菜往红绸面前一推,自己不吃,反盯着对方看。
红绸一瞧,不由得放下碗筷,嗔道:“说吧,你这又要闹什么歪主意?”
☆、第158章、触碰真相,并不如意
芳菲只是笑着却不吭声,她将帕子里包裹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摆在桌案上。
红绸好奇的拿起一份,瞧了瞧:“这是粟乔表妹几个月前起诗社的帖子?”
周粟乔喜欢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每张帖子本身的造价就值一两银子,当时收了这帖子,芳菲最先注意的不是上面的内容,反而是东西本身。
说句不客气的,周粟乔的字远不尽人意。
红绸摇摇头,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评断,她转念又去拿另一张签纸,上书着闵云凯当日在雨花台所做的短句。
闵云凯在富春也算得上是师从名家,炼字斟酌上已不是周粟乔能匹敌的。红绸笑道:“原来府上的三表哥还有这等文采。”
芳菲指着闵芳华和闵云泽的字签:“你再瞧这两张。别的不用看,只点评点评这几个人的字。”
红绸叫人撤下碗筷,将四样纸笺依次排开,瞧了又瞧,才道:“因不是同样的东西,所以不好评断,可若一定要叫我说……大表哥的字好似烟霏洁露,若断而连;三表哥略逊色些,却也是横如列阵之排云,钩似百钧之弩发。”
红绸与闵云泽、闵云凯未曾有过一面之缘,却能一语道破二人特点,可见也是个内行。
芳菲忙问:“那你瞧瞧这两个呢?”
红绸捡了周粟乔的花笺,笑道:“洮云彩笺,一两银子一张,未免喧宾夺主了。”
芳菲难掩笑意。
周粟乔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的书法难入眼,所以另辟蹊径,想从信笺上下功夫,结果适得其反。
“至于闵婕妤的这张旧字……”红绸似有疑惑,忽的放下东西,转身进了室内。不多时,却从自己的书信里取出一样东西。
芳菲瞧的真切,这是前些时日,大太太给李家送端午节礼。吩咐芳菲写的礼单子。
而今红绸在李家管着小半个内宅。李夫人记不住的,红绸都能提点她。这些送往内宅的拜帖,礼单子,有一多半收在红绸的手里。她早知道闵家端午送来的单子出自芳菲手笔,所以赶忙找了出来。
“我就说觉着眼熟。”红绸得意的一甩手:“你瞧瞧,你和闵婕妤的字像不像?”
红绸指了个“酒”字:“要是不说,我只当一个人写的呢?纤浓得中,刚劲不挠,而且意态精密,想必练的是欧公的楷书。”
芳菲点头笑道:“表姐神了。我们四姐妹原就是同一个闺学先生。临的帖子也一样,只是大姐姐这个是几年前的字,这二三年她更喜欢《多宝塔碑》,说颜公书是忠臣烈士,道德君子。我也是偶然翻了几年前的东西。才觉得眼熟,不然还真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写了它。”
芳菲将闵芳华多年前的信笺小心翼翼捏在手中,心里对那件事已经有了定论。
“瞧你一脸笑模样,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芳菲忙露出好无辜的表情:“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觉着好玩,请红绸姐帮我猜猜。对了,刚刚你说的洮云彩笺,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一两银子一张?”
红绸笑着叫自己的丫鬟将书房里收着的各色彩笺取来,她挑出几张款式相同的给芳菲瞧:“喏,可不就是这个?”
她挑的是淡黄,绯红,暮蓝,春绿等四款。红绸的审美眼光与芳菲相仿,只以拿出来,芳菲便爱不释手。这些信笺上绘有浮雕似的图案,搭配也巧妙。
比如淡黄色的便是秋菊,绯红色的便的春桃。暮蓝搭配了成串儿的藤萝,春绿便是佛手莲。
在这样的信笺上写字,芳菲都觉得有罪恶感。
她笑道:“怪不得要一两银子,这么漂亮的东西,就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