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错怪!”方才大声闹事的媳妇站了出来,觑着芳菲的脸色:“姑娘千万别听这臭小子胡说八道,我们不是故意陷害品婆婆,只是这兄弟俩一连送了几次的菜,都有烂菜叶子,我们也和管家说过,可品婆婆非要用他们家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品婆婆用这俩人的菜,里面有些说道。
小伙子一听便急了:“什么烂菜叶,分明就是你们几个故意揉烂的,别以为我没瞧见。”
小伙子的哥哥一把拉住他,将人扯到身后,满脸歉意的看向芳菲:“小姐,我这弟弟不懂事,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芳菲笑着摆手:“这不怪你们,卖货的就怕被说不好,是买卖人的忌讳。况且你们兄弟俩一大早抬着挑子进城,想必也辛苦。”
芳菲叫了靖童:“去厨房里端两碗糖水来。”
靖童猜到自家姑娘是要借机整治这三个媳妇,故乐颠颠去了厨房,在两个大海碗里各加一大把砂糖。
两个小伙子看着递来的大海碗,都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敢接。
芳菲笑道:“你们别怕,难不成为了一筐菜,我还起了害你们的心思?是我家几个下人不会说话,叫两位小哥受了委屈。这菜钱立即就叫人送来!”
小伙子的哥哥一听。脸色都变了:“小姐,你是不是,以后不叫我们家来送菜了?”
弟弟也是闻之色变。
他们兄弟以前抬菜进城,遇上好时候能将东西卖个七八成。余下的还要带回家去。前不久碰上闵家的采买,一次就包了整筐菜蔬。这兄弟俩以前从没听过闵家的名号,只当遇上了贵人,要紧的是,闵家买菜,从不拖欠银钱,都是当日结算,当日给钱。
厨房里的品婆婆也好,见他们兄弟俩艰难,时不时塞几块凉糕。
就因为这几块凉糕。他们也害的品婆婆被人诬陷。
如今又听闵家的小姐不打算再用自家菜蔬,二人这才慌了,连忙向芳菲求情。
芳菲连退两步,赶紧叫品婆婆搀起这兄弟二人:“我和太太商量过,以后厨房就由品婆婆掌管。每日菜馔用什么料,也不用去前面回禀,品婆婆拿主意就是,每个月写了细总交给我看。至于今后用不用这兄弟俩的菜……也都由品婆婆说了算。”
“四姑娘!”三个媳妇心有不甘的叫道。
芳菲知道她们三个不服气,只是自己的已经定下来的规矩,就由不得这三人反驳。芳菲目光冷冷的扫过去,这三个媳妇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言。
品婆婆面色如常,冲芳菲欠了欠身:“四姑娘既然看得起老奴,老奴就托大,请姑娘给个恩典。”品婆婆指着兄弟俩:“以后仍旧用这二人送菜,只是姑娘放心,若他们敢动一点以次充好的坏心思。老奴绝不再叫他二人进门。”
品婆婆虽上了年纪,可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芳菲今日站出来,就是要帮品婆婆树立威信,顺利拿下厨房的管事权利。所以她的话一说出来。芳菲立即应下,没有迟疑。
……
周粟乔站在旁边看的明白,等二人回至前院,周粟乔立即屏退众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芳菲:“恭喜表妹今天又收了个心腹在身边,想必以后办起事来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表姐说品婆婆?”芳菲一脸好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品婆婆脑筋执拗的很,要说对太太忠心耿耿不假,对我……她也只是面子上恭敬而已。”
周粟乔才不信闵芳菲的说辞:“你们家藏不住消息,咱们早饭的时候才说要提拔品婆婆,没多久几个人就闹了起来。依我看,分明是舅妈那里走漏了风声。”
周粟乔贴近低语:“你就该提醒舅妈两句,免得她屋子里人起坏心思。”
芳菲盯着周粟乔看:“原来表姐也看出来了?只是恕我眼拙,认不出是哪个。还请表姐指点迷津。”
周粟乔偏着头坐在芳菲的屋里,近来天气转暖,大门常开,一抬眼,对面就能看见黄姨娘和六少爷的屋子。东厢也是三间,当日,黄姨娘主动让出一间给碧莲,大太太还夸黄姨娘懂事。
此刻,碧荷刚刚从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背对着西厢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捶腰。
周粟乔的手随意点着碧荷的背影:“我瞧就是她。”
东厢西厢的距离可不算远,中间跨着一个大大的院子,可周粟乔的话音才落,碧荷像是有所察觉似的,忽然转身往这边瞧。
周粟乔没防备,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正指向碧荷。
碧荷脸上都是讶然之色,以为周粟乔唤她,当下连屋也不进,直奔西厢。
“哎呦,她怎么来了!”周粟乔才见慌色,扭头看向芳菲:“表妹快把她撵走。”
周粟乔对这个碧荷有所耳闻,没出富春的时候人们就在议,说她是烟花女子,勾了大老爷的魂儿。等来时船上一桩桩一件件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尤其是闵云凯被踹下河,周粟乔就怀疑和这个碧荷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一见就觉得晦气,一定要芳菲将人赶出去。
芳菲无奈:“表姐手指着人家,碧荷不生误会才怪!我们赶人出去,更显得咱们不占理。”
“咱们两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和她牵扯在一处算什么?并不是我做外甥女的在背后非议自己的舅舅。听说,大舅舅在病中还偷偷拉碧荷的手,叫小丫鬟撞了个正着。”
芳菲笑骂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太太衣不解带的照顾老爷,几乎不离左右。难道碧荷还敢当着我们太太的面儿去拉扯老爷?可见这都是小人嫉妒,才说些酸话。”
周粟乔并不信,只是大老爷为闵芳菲的亲生父亲,出言维护也在情理之中。周粟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奚落几句,倒也不愿意和闵芳菲结下大仇,当即放下此话题,笑望来者。
碧荷天生尖下巴,眉眼上挑,明明只是正眼看人。偏露出几分媚态。她腰肢又纤细,穿的不是夹袄,却是盛夏时节江南女子穿的素锦纱,雪臂隐约可见,高耸的胸脯也比同龄女子发育的更丰满。
周粟乔的小眼睛偷瞄了瞄。下意识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二者之间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她又盯着芳菲瞧了半天,发现自己和表妹半斤八两,故心情又好了起来。
大家都一样,这才公平。
碧荷见过两位姑娘,这才转而看向周粟乔:“表姑娘唤奴婢何事?”
周粟乔有些尴尬。芳菲便笑道:“表姐悄悄和我打听,想问你这衣裳是在哪儿做的,看着掐边儿和面料,都不像是寻常素锦纱?”
碧荷撩起衣袂,外面一层的素锦纱薄如蝉翼,下面还一件底衫。金丝线绣满了花蝴蝶,足有上百支,支支造型迥异。
叫芳菲这么一说,周粟乔还真起了好奇之心。
“姑娘说的这个和素锦纱相似,只是质地更轻薄。颜色更鲜亮。姑娘们也不用问出处,”碧荷脸上泛起苦涩:“两位姑娘都是大家闺秀,府里最尊贵的小姐,并没有人敢叫姑娘们穿这样的衣裳出门。”
二人一听便明白了。
这多半都是风尘女子的衣饰,穿着只为引男人一见倾心。碧荷进了闵家,老爷有意收她为妾,可毕竟没有过了明路,所以衣裳都经改良过。
虽然也似有似无的露着莲藕似的一段雪白臂膀,可终究没有太过火。
芳菲遂不再多问,款待碧荷吃了一碗茶,碧荷自称还有事忙,芳菲也不多留她。
至午后,宫里派来两个女官来教导大太太和芳菲礼仪,面见圣懿和圣母两位皇太后,自然不能太随便。大太太出身富贵,没成亲前也学习过一段规矩,如今上手就熟;芳菲聪明,一点就通,也不用女官多费唇舌。
这二人忙着学规矩,大老爷就全托付给了黄姨娘和碧荷照顾,唯有周粟乔成了无事闲人,觑着人不注意,领着绿果儿悄悄往东厢房来。
眼下东厢房只有六少爷和奶娘在歇午觉,伺候端茶倒水的两个小丫头歪在门口打瞌睡。绿果儿的脚小心翼翼迈过这二人,唯恐被人发现:“姑娘,咱们这是……”
周粟乔一瞪眼,见绿果儿不再吭声,这才满意的抬腿往右间屋来。
房中摆设简朴,床上悬着的大红色幔帐一看就不是黄姨娘的风格。临窗梳妆台上井井有条摆着木梳,圆镜,桂花头油,各种香粉。
绿果儿小小的惊讶:“姑娘,这里是碧荷的房间啊?”
可她们姑娘跑这儿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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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偷盗不成,另有收获(二更)
绿果儿有些沮丧,自己以前跟着姑娘,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却也是府里的小红人儿,何曾做贼似的各处乱晃?姑娘自从见了平南郡王世子,就像着了魔似的,什么规矩,什么礼数都抛在了一边,连这做贼的行当也是得心应手,丝毫不见胆怯。
绿果儿唯独不明白的是,姑娘干嘛一定要来这儿。
周粟乔不知自己丫鬟的心思,她正忙着两只眼睛乱打量。一见墙角摞着几个实木箱子,两三个箭步就窜到近前:“绿果儿,你快打开箱子瞧瞧。有没有碧荷身上那样的衣裳。”
绿果儿只好翻箱倒柜,可是除了最上面的箱子未曾上锁,其他的几个都有黄铜大锁。绿果儿有气无力的拽着锁头:“姑娘,咱们又没有钥匙,怎么去找?”
周粟乔仍旧不肯死心,“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衣裳,藏的这么深干嘛?”
绿果儿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再联想起上午姑娘盯着碧荷的眼神,绿果儿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姑娘,你不会想穿碧荷的衣裳吧?”
“还算你有几分眼力。”周粟乔手上动作不停,见箱子里没有,转头去翻床头。
绿果儿急的一脸汗:“姑娘可不能穿那样的衣裳,叫太太知道,非打死奴婢不可。”说着就要拉周粟乔出去:“姑娘,咱们还是快出去吧,小心叫人撞见,您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周粟乔一只手被绿果儿钳制住,另一只手却在枕头的被子下细细摸索,指尖忽然碰到薄薄的一层纸,周粟乔立即甩开绿果儿,跪在床头将被子里的东西拽出。
“是卖身契!”绿果儿一眼认出了那东西,自己也有一份,当年卖身进府的时候,她还在上面按了手印。虽然时间久远,但绿果儿对此记忆犹新。
周粟乔盯着卖身契猛瞧:“原来碧荷的本命叫凤喜。确实庸俗,亏得她还敢说‘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这样的雅句,简直糟蹋青莲居士的好文章。”
周粟乔目光往下滑。定定的落在卖身契的落款处,“奇怪,碧荷的原主人……怎么会是大太太?”
绿果儿没听清,忙探头问:“姑娘说谁?”
周粟乔心一慌,顺手将卖身契胡乱折了塞进袖口:“没什么,咱们快走,小心叫人撞见。”
主仆二人匆忙出了东厢,幸好这会儿没人瞧见,周粟乔转回后院,与刚刚从大厨房出来的品婆婆迎面相遇。品婆婆躬身避在一旁。周粟乔佯装无事,笑着从品婆婆身侧经过。
品婆婆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到傍晚,周粟乔也不敢多打量大太太和碧荷之间的交流,她知道。闵芳菲不是个简单的小丫头,自己要是流露出什么情绪,肯定难逃闵芳菲那双眼睛。
担心一整夜,碧荷的卖身契就贴身藏在周粟乔的怀里,她又叫绿果儿在屋子里守夜,黑暗中,主仆俩谁也不吭声。却都有些后悔偷了东西。
至次日天明,周粟乔刚刚睡下,就听见面前有吵嚷声。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立即叫住睡眼惺忪的绿果儿:“快去看看,是不是碧荷发现丢了东西在闹?”
几句话吓得绿果儿睡意全失,狼狈穿了衣裳就往外跑。
当下。后院多数人都去前面围观,周粟乔自己心虚,并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只倚在门口往外张望。不多时,就瞧见绿果儿乐颠颠跑回来:
“姑娘快。快!世子送大姑娘回府了!”
周粟乔又惊又喜:“果然是郭哥哥?”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世子进了大太太的正堂。”绿果儿迟疑的瞄着周粟乔这一身狼狈素颜:“府上的大姑娘穿的好气派,姑娘……你可不能输她!”
周粟乔一狠心,就把芳菲退回来的那件练鹊锦穿上了身,再加上珊瑚挂珠,同色耳环戒指,周粟乔这一打扮,丝毫不输气场。
大太太叫人来催了三次,周粟乔才姗姗来迟。一进屋,立即夺去众人视线。
芳菲的座位紧挨着门口,周粟乔进来的时候她正端着茶盅吃茶,就觉得眼前有个泛光的影子一闪而过,再细找,人已经窜到了平南郡王世子跟前。
“郭哥哥,你总算来看我了!”周粟乔半嗔半娇的声音一响起,顿时引来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就见郭潇笑着起身,语气颇为无奈:“表妹近来安好?”
此时的周粟乔,眼里心里都是郭潇。
大太太唯恐这丫头当着平南郡王府的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便笑道:“粟乔丫头来见见你表姐。她从王府里带了许多玩意儿,都是送你的!”
闵芳华是她的情敌,周粟乔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大表姐。故此,大太太叫她去给闵芳华见礼的时候,周粟乔故意磨磨蹭蹭,连正眼也不看对方。
郭潇被夹在二女中间,很是尴尬,忙起身:“伯母,母亲嘱咐我好生护送大表妹回府,如今差事已了,我也要告辞回宫中。”
“正事要紧。”大太太嗔道:“早知道你公务缠身,随便打发个人送她就是,何必专门请假走这一趟?咱们两家不是普通交情,以后更是亲上加亲。”
大太太故意逗这二人,郭潇面色从容,笑意平淡,闵芳华却板着脸,瞧不出阴晴。
更别提心有不甘,似要暴怒中的周粟乔。
“四丫头,你去送送世子。”
芳菲笑着应下,与匆匆拜别的郭潇一前一后出了正堂。二人已经走出了很远,还依稀能听见周粟乔的哭声。
“四妹妹且回吧,咱们两家人不用如此客气。”郭潇在二门截住了芳菲,不愿她远送。
芳菲笑道:“世子就当行行好,千万别这个时候赶我回去。好容易出来躲躲清静,我要回去,一定又是满身的是非。”
“四妹妹这话……叫郭某无地自容。”
“世子也不用难过,设身处地想想,你也不容易,两个姑娘都喜欢,两个都难取舍,成全一个,必然亏欠另一个。我只是好奇,大姐姐摆明了不喜欢你,你干嘛不选择一个全心为你的周粟乔呢?”
郭潇怔忪在原地,没想到闵芳菲的话如此直白犀利。
他喜欢闵芳华吗?
当然不,他只是看中了闵芳华卓越的能力。郭潇需要的是一个从容有度的妻子,加上闵芳华和他没有太多情感,也免得将来妒忌心重,迫害他的子嗣。
而周粟乔,在郭潇心中,这个女孩儿只能为妾,却绝不能成郭家的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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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芳华哭诉,初显怀疑
春光之下,金安街的两边行路上已经乍见翠绿,古槐突兀出来的枝干上不知几时暴出嫩嫩的叶芽,从南方飞回来的燕子滑翔着飞进了闵家内宅,它们去年就已经在房檐下筑窝,如今宅子换了新主人,却不妨碍它们迁回故居。
这一对窄翅尖的蓝色小燕子太过调皮,几乎是贴着芳菲的脑袋飞过,扇了她一头的灰。芳菲下意识蹲身躲过,赶紧用手挡脑袋。
郭潇正要翻身上马,见此不由轻笑,目光也就自然而然落在四姑娘身上。当日究竟是谁救了自己,郭潇已经没有必要再做纠结。是周粟乔如何?是闵芳菲又如何?这两个小丫头都不能给自己一臂之力,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