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讽刺了周粟乔刚刚对自己的排挤,有暗含了新年将至。岁月重新轮回。
郭潇等细细品玩,觉得这后两句虽有强扭伤悲之感,但也不乏亮点。只可惜和前面大相径庭,违背了起文者的初衷。
郭潇勉强笑道:“四妹妹小小年纪,已经能有此佳作,果然极好。”
闵云泽却不解的看向芳菲,在他看来,四妹妹只该比这个强才对。
今日怎么有失水准?
转念想到周粟乔刚刚对四妹妹说的那些“悄悄话”,闵云泽似乎明白过来些。当即对这位表妹多了点意见。
联过诗句,品过佳酿,吃过烧肉,芳菲又叫人取了些腌渍的橄榄解酒。
“这个是我自己酿的,酸酸甜甜。很开胃,又是解酒的好东西。”芳菲将巴掌大的小盘盏传给周粟乔。
周粟乔正待发表意见,忽然觉得脚面子一阵温热,忙低头去看:“哎呀!”
原来,憋了半晌的肉丸子终于酣畅淋漓的撒了一泡狗尿,正浇在周粟乔的绣花鞋鞋面儿上。
周粟乔又气又恼,想也不想,抬脚就欲踹。肉丸子却比她还机灵,没等周粟乔的脚全抬起来,那鬼机灵早一溜烟儿从门帘子底下钻了出去,不见所踪。
“四妹妹,你瞧瞧!”周粟乔一跺脚,地面上便多了个湿哒哒的小脚印。
气味嘛,自然称不上妙。
郭潇和闵云泽强忍着笑躲了出去,芳菲叫人将自己的鞋袜找出来一套。
“表姐别和那小东西一般见识,肉团子平日可不这样,大约是极喜欢表姐,才……”
周粟乔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嗒嗒的看着芳菲:“四妹妹,你是不是恼我和表哥走的近?所以才想要教训教训我?”
芳菲脸一冷:“表姐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恼你和世子?又凭什么要教训你?表姐这话诛心,叫我情何以堪?”
周粟乔忙道:“四妹妹千万别误会,都是我多心了。”周粟乔安安静静的换下鞋袜,出门前拉着芳菲的手,反复道:“四妹妹消消气,明儿我再来和妹妹赔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小丫鬟掀帘子,尾音就被郭潇和闵云泽听了去。
郭潇顿生忧虑,与周粟乔携伴而归时,二人亲昵的走在一处,显得格外亲昵。
闵云泽远眺那两人背影,哼道:“看来咱们家近来又要传出一件喜事啊!”
芳菲兴致盎然:“难道大哥哥不觉得这二人站在一处格外的赏心悦目?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闵云泽没好奇的打量芳菲:“我才不信你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不是真心话?周表姐是咱们的亲戚,平南郡王府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闵云泽戳了戳芳菲的额头:“真是个呆子!”
说完,泄气似的走了。
芳菲忙叫人打开窗扇透风,西北风横冲直撞进了屋,不多时就驱散了满屋子的肉香。
芳菲又在银霜炭里加了一把松香,炭火的热度加快了松香的燃烧,屋子里顿时充斥满溢着淡淡的馨香。
“你这个麻烦精。”芳菲捉住四处乱窜的肉团子,高高举起这小家伙。肉团子恐高,在半空中是一动也不敢动,四足直挺挺的僵在当场。芳菲说一句,它便讨好的“汪”一声。模样十分谄媚。
文鸢怕肉团子掉下来,忙上前抱过:“姑娘别怪,咱们肉团子也不是有意的。况且,表小姐不是也没说什么吗?还不停的跟咱们道歉。”
芳菲冷笑:“你听听她那话,是道歉吗?我瞧是威胁还差不多。”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看出来?表姐是防着我和世子有什么牵连,所以拿话点拨我呢!”
文鸢连啐几口:“呸呸呸。表姑娘要真有这样的念头,那可实在该死。咱们躲世子还来不及呢,谁愿意往前凑?”
文鸢刚刚偷偷藏下一块炙肉,是专门留给肉团子的。这下顿时觉得肉团子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忙将那块“供奉”出来。把肉团子欢喜的抬起前蹄儿。在原地转了三圈撒娇作揖。
芳菲称奇:“这是谁教的?”
文鸢笑道:“谁会教这个?原是咱们肉团子自己学的。”
还是个无师自通的小精怪!
从这之后。芳菲有意教了几个讨喜的动作,肉团子一学就会。大太太见过,也是笑的不行,赏了好些边角料给肉团子做衣裳。
转念便是新年。老太太今年虽没有长孙女在身边说笑,但多了个更客人的外孙女,和一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平南郡王世子,心里反而受用。
年夜饭的宴席上,金童郭潇落座在老太太左手边,玉女周粟乔落座在右手边。底下才是男子一桌,女眷一桌。
众人欢聚,笑声不断。院中有戏班子,唱的都是老太太钟爱的曲目。正堂时而传来喝彩声,打赏的菜馔更源源不绝的被送到后台。
芳菲吃了两杯白酒,胃里火辣辣的烧着了一般。
她撑不住,悄悄离开席位,往院子外面走。
墙内一个世界。灯红酒绿,墙外一个世界,银装素裹。
紫英搀扶着芳菲绕过青石头小路:“姑娘小心脚下,那石头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最容易跌倒。”
芳菲笑道:“你进去听戏吧,左右我闲来无事,在这儿吹吹风,一会儿便回去。”
紫英不敢将芳菲一个人丢下:“我还是守着姑娘。左右我不喜欢听那东西,还不如陪姑娘说说话儿!”
芳菲便问这些日子她和京儿做了什么,紫英中规中矩答着,既不张扬了她自己,也不贬低了京儿。
芳菲暗中颔首,觉得大太太给自己的这个丫鬟,却是是个妥当的人。
她二人正说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芳菲一回头,却是应该在里面与人劝酒的郭潇。
“世子也出来醒酒?”芳菲客气的招呼。
郭潇却盯着芳菲身上那件与周粟乔一模一样的鸳鸯锦斗篷。
芳菲不解的扯起斗篷:“世子在瞧什么?”
郭潇往前走了半步,在芳菲面前停下:“敢问四妹妹一事,你当日去慈云阁上香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件鸳鸯锦斗篷?”
芳菲点点头:“是啊。我们太太赏的,和表姐一人一件!”
郭潇没忍住,又问:“那,四妹妹是不是也有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芳菲正要说是,周粟乔从里面急匆匆跑了出来,见她和郭潇站在路中,慌乱的往这边跑。
地上果然冰滑,周粟乔狂奔在青石板路上,根本没留神,“哐当”一声,仰面倒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周粟乔觉得自己屁股上的骨头都碎了,可她却没空理会这些。她担心的是闵芳菲已经与郭潇说了什么。
万一说出当日后山上的事情,自己还怎么见郭哥哥?
所以,绝不能叫闵芳菲得逞!
☆、第82章、以情相逼,心愿未果(二更)
周粟乔坚信,她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除夕之夜。三人对峙,周粟乔从来没有运筹帷幄,她以为会瞒住所有人,但实际上,自己的谎言就像裂缝的鸡蛋壳,随时有崩溃的迹象。
周粟乔两眼惶恐而无助的看着闵芳菲。
她已经能预料郭潇会问什么,也能猜到闵芳菲会怎样作答。到时候不但自己难以再取信于郭潇,就连外祖母也会因为自己说谎而将她逐出府门。
“郭哥哥,外面风雪大,外祖母唤你回去饮一杯热酒暖身呢!”周粟乔来到郭潇身边,轻轻扯住郭潇的袖子,柔声道:“郭哥哥快随我回去吧!”
郭潇面带微笑,脚下却纹丝不动:“表妹的心会我领了,不过,眼下我正有几句要紧的话问四妹妹。还请表妹行个方便!”
周粟乔紧咬红唇,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难道,郭哥哥的事情不能叫我听吗?”
郭潇闻言,紧蹙剑眉,星目闪烁,雪夜中更显英伟:“算了。我只是闲来有几个疑惑与四妹妹打听打听,既然不合时宜,便改日再谈!”
郭潇冷淡的撇开周粟乔的拉扯,信步重返焦恩堂。
紫英唯恐周粟乔找麻烦,忙在一旁低声劝:“姑娘,咱们出来的久,恐大太太要担心,不如也进去吧!”
芳菲微微颔首。
她自己出来不妨事,可老太太身边的左右护法一下子都失了踪影,恐有人要多猜疑。芳菲没想过做世子妃的美梦,自然是远远地离开郭潇和周粟乔的是非才好。况且,以大老爷的脾气秉性,要知道今天这件事,非借题发挥不可。
二人当即要往院中走。
周粟乔挡在路中,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哀求:“四妹妹……”
紫英手疾眼快,拉住周粟乔伸往自家姑娘的手:“表小姐,这件事摆明了和我们姑娘没关系。要是你打定主意闹的屋子里人人都知道。最后吃亏的可不是我们。”
周粟乔赶紧缩了手,讪讪道:“可我太笨,除了四妹妹肯帮我,还有谁真心待我呢?”
周粟乔的相貌偏向柔美恬静,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人时,都会叫人心生怜惜。要是再掉点小眼泪儿,任凭石头心肠的男人,也要软化。
芳菲被对方瞧的一阵恶寒,忙笑:“表姐是想知道世子刚刚问了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世子瞧我这件斗篷眼熟。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周粟乔脸色难看。“那。那四妹妹是怎么答的?”
“嗨,我还没等说那斗篷就是平南郡王府送老太太的,表姐就来了。对了,我瞧表姐刚才那一跤摔的有些狠。可是伤到那儿?”
芳菲连忙伸手去拍周粟乔的裙角,关心的很。
周粟乔岂有不疼?她的屁股像摔碎了两半儿,不用看都知道,后面一片淤青。
可周粟乔不能叫闵芳菲嘲笑,只好咧着嘴角,强撑说自己无事。
这时,老太太久不见外孙女回去,特意打发人出来寻,周粟乔装着没事儿人一样。和芳菲亲亲热热,手挽手的进了正堂。
老太太远远瞧见两个女孩子并肩而来,十分喜欢,于是手指着与众人笑道:“这小姐俩儿,看着好似双生子。”
芳菲今日装扮的素淡。周粟乔妆容精美,若近处细瞧,其实二人分明的很。但老太太就喜欢将这两位姑娘凑在一处谈论,聪明如大太太立即就明白了婆婆的用意。
闵芳菲是庶出的女儿,周粟乔是嫡长小姐,二人没有可比性。老太太无非要拿芳菲托显周粟乔而已。
所以,每每提及这样的话题时,大太太不是一笑而过,就是淡淡的奉承两句,并不过分迎合老太太,贬低自己的庶女。
然而雷氏却瞧不清楚,只觉得老太太偏心长房。
雷氏不喜欢闵芳蕤,这没错。但老太太要是只抬举闵芳菲而冷遇闵芳蕤,雷氏就觉得气儿不顺。
“老太太,依媳妇瞧,四丫头还太小,没张开,容貌气度哪及二丫头?倒是叫这两个小姐俩儿站在一处给老太太瞧瞧?”
雷氏强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闵芳蕤站出来,只是这位二姑娘身量明显略高,眉眼之中又有几分尖酸刻薄,这一站,反而成了芳菲和周粟乔的陪衬。
三姑娘闵芳苓今日也随了她生母出席家宴,此刻见二太太这样混闹,担心的将自己缩在酒桌后,唯恐被揪出来“丢人现眼。”
二老爷面子上挂不住,朝妻子轻呵了一声:“你这是干嘛?还不快叫芳苓回座?”
雷氏不知哪里不妥,但也瞧出大嫂子和三弟妹揶揄嘲讽的目光。雷氏脸一红,忙讪讪的退下。
老太太被雷氏这么一闹,全没了再吃酒的兴趣,只叫人在屏风后安置个矮榻:“你们自乐自己的,我这老骨头可熬不住整夜,在后面歪着歇歇。”
大太太忙起身:“老太太,时辰已经不早,明日还要去三太公那边祭拜宗祠,不如……”
老太太想了想,看几个孙子和孙女都带了困意。五少爷早趴在他乳娘的怀里打起盹儿,六少爷更小,从进来就开睡,戏台子上敲锣打鼓也没惊着他。
“也好,各吃一杯热酒散了吧。”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女,忽然道:“天冷路滑,女孩儿们就留在我这儿,明早待天亮再行也不迟。”
周粟乔忙笑道:“外祖母你是知道的,我认床,才熟悉雨花台里的床铺。要是在这儿叨扰外祖母,粟乔心里过意不去。”
老太太嗔道:“知道知道,你这个多事的小丫头,我叫雅琴亲自送你回去。”
一时,酒席散了。芳菲被飞画安置在了焦恩堂后罩房的一个小暖阁中。靖童等早穿小道回红叶阁抱来自家被褥,芳菲瞧着三个大丫鬟忙前忙后,不多时就将小小的暖阁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慨叹:“瞧咱们房里的这三位大姐儿,都是管家的好手。将来不管谁娶了你们,那都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紫英腼腆,不吭声。文鸢是常被自家姑娘打趣,所以脸皮练就的也不是一般的厚,一面打水,一面笑道:“那姑娘可要好好为我们把关,一定找个能肯叫我们管家的老实人。”
靖童把汤婆子交给小丫鬟,听见文鸢这话,忙皱皱鼻子:“你们只管嫁人我,我将来是必要学咱们姑娘,立一番大事业!”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靖童妹妹要立什么事业?说出来,也叫咱们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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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留宿暖阁,雅琴问话
芳菲赶紧下了床,笑看来者:“雅琴姐姐送表姐回来了?”
老太太的大丫鬟雅琴搓着手进了小暖阁,她一身的大毛衣裳看着十分眼熟。芳菲想了半晌,才记得,这件大氅是老太太去年穿旧的,怪不得颜色并不鲜亮。不过倒也托显出雅琴低调的气韵。
芳菲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给雅琴:“姐姐这一身雪珠儿,小心冻坏了身子。”
雅琴结下斗篷,吃过文鸢送上的一杯热茶,顿觉胃中暖意融融:“老太太赏的这个避雪的衣裳厚重,寻常风雪也不怕。况且有婆子们打伞,路上倒也不难行走。”
雅琴放下茶盅,环视一圈儿,殷勤的问道:“委屈姑娘住在这小暖阁里半宿,明儿雪停了,我亲自送姑娘回红叶阁。”
芳菲见雅琴似有话要说,摆手叫文鸢等先去外罩间候着。
“雅琴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四姑娘真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客气了。”雅琴正襟危坐,“刚去雨花台送表姑娘,我悄悄留心了一下,发现表姑娘举止僵硬,我一问,才知她在焦恩堂外狠摔了一跤。哎呦,表姑娘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姑娘,后背上都是淤青,后脑勺也鼓起个小包。我真是佩服这位表小姐,怎么重的伤,刚才在老太太面前是一丁点儿不露。”
芳菲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怎么,四姑娘莫非知道什么隐情?”
“也不算是什么隐情,只是刚刚我和表姐在焦恩堂外消酒,她见世子往外来,跑的急促些,没留神脚下。雅琴姐姐也该知道,焦恩堂外的青石子路一上霜就越发难行,何况是在上面狂奔?”
雅琴了然的点头颔首:“这倒是,想去年多雨,老太太身边有个二等丫鬟。我们往日关系极好。正巧那日她去颐心堂取东西,脚步也匆忙,在青石子路摔断了腿。如今人还在家里养着,没能进府回来伺候。”
芳菲皱着粉嘟嘟的小脸:“我听了都替她疼。幸好表姐只是伤到了皮肉,筋骨上无碍。为求稳妥,明儿我求了大太太请个大夫瞧瞧?”
雅琴笑着起身:“四姑娘仁义,那这件事就拜托了四姑娘?”
芳菲亲自送了雅琴到门口:“什么拜托不拜托的,那是我表姐,我自然尽心。”
后罩房与前面老太太休息的正堂相距不远,但也要路过东西穿堂。穿堂尽头连着两间抱厦。为图喜庆。大红的灯笼密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