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谢过宝莲的帮忙,二人将木头匣子放在桌案上,这才抽开最上面的一层小屉,顿时露出大大小小的瓶子。
“这是我在山上自制的小胭脂,采的是须眉山上的奇花异草,有掺杂了许多名贵中药,敷面效果特别好。”
芳菲又打开那第二层。则是各色鲜花儿。
然而等大太太等人细细一瞧才发觉,原来并不是真花儿,竟都是整颗整颗宝石。被打造成了鲜花的模样。那花朵活灵活现,逼真至极。
这样的手工,这样的宝石,一颗已是难得,可匣子里放了足足*朵,而且颜色都不相同,晃得人心直颤悠。
芳菲笑道:“我想把这些都送给红绸姐姐。并亲自给她上装打扮。”
大太太顿时领悟,原来这就是四丫头说的礼物。
“好孩子。好孩子!你红绸姐姐知道了,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大太太立即叫松雪收了匣子,又催宝莲去预备马车。一时,外面准备妥当。大太太挽着芳菲一并出了宅门。
李家所在的平塘街离着金安街本就不远,闵家这边才出发,李家那边就已得了消息。
李夫人亲自来门口相迎,几个儿媳和侄儿媳妇也在身边侍奉。
大太太从马车上下来,见了嫂子和一干人,慌的忙道:“嫂子怎么亲自出来接了?”
李夫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小姑子便笑:“未来姑爷也在家里,正见老太爷呢,等会儿我替你引荐引荐。”
大太太又惊又喜:“难道是跟着哥哥来了京城?”
“是啊!我原本还担心。”李夫人挽着大太太。见了大太太身后的芳菲,眼前一亮,急忙道:“这是四姑娘?哎呦。几年不见,变了个人似的。”
芳菲从回京后一直没得空来李家,而今已是三年不见,李夫人对闵芳菲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略显单薄,但十分漂亮的小丫头上面。
只是如今……
漂亮已经远远不能形容闵芳菲。
美而不媚,清而不寒。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似秋水。如星子,又像李夫人房里白窑彩盆里养着的两条墨鱼。
李夫人忽然觉着,李家的四位小姐,就算加起来,似乎也不及小姑子这一个女儿来的震撼。
“嫂子别夸她。不知多少人都这样说,小心叫这丫头美的忘乎所以!”大太太虽这样说,但心里却忍不住得意。
李夫人素来了解这个小姑子,所以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心。
她携着大太太的手,一众人往内宅来。
正堂之中,红绫等已出嫁的姑奶奶都在,见大太太与李夫人来,赶紧迎上去。
一个个叫的亲香,叫的厚密。
大太太挽了这个的手,又不忘去拉那个。
这一屋子的人好生的热闹。大伙儿叙过旧,大太太这才问起红绸。
“因她要嫁了,不敢放出来到处乱走,只在闺房里做荷包呢!”李夫人笑道:“老爷给她许的那个人家,说不上是家世煊赫,却也是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亲戚众多,小姑子也不少,嫁过去,若没件像样的礼物,总不好看。”
大太太有些心疼侄女,“家里养了那些丫鬟,干嘛叫红绸自己做?”
“我也这么想,可红绸不答应,非说是自己的才能代表心意。”李夫人对女儿这种念头感到无能为力,但是也有小小的骄傲。
红绸是个好姑娘,这些年,换了别人经历这种被逼的事情,都会扛不住,或是疯了,或是自寻短见,都是没准儿的事。
连她都几次暗自落泪,唯独红绸始终乐观积极,从不气馁。
女儿找了门好亲事,这是神佛在保佑呢!
李夫人立即和小姑子替出要去拜佛的事儿:“上次见了那位天竺大师,送了我们家红绸护身符,果然十分灵验。过两日,你陪着我再去拜拜,也算还了心愿。”
大太太没的说,又见屋子里人多嘈杂,小辈们都围着,似乎不大方便说话:“四丫头回来,还从没见过她红绸表姐,这次来串门,特意带了许多好东西。”
李夫人忙笑着打发了这些小辈们自去玩耍。
红绫与红线早架住了芳菲,大伙儿笑哈哈出了正堂。
李家这几个儿媳都是近二三年才过门的,没见过芳菲,但心里早对姑奶奶家这位庶出小姐敬仰许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伙儿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虽然一多半都已嫁人,但天真烂漫的性格没有泯灭。
尤其是红绫与红线,与芳菲本就熟稔,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大伙儿一路上说说笑笑,还没到红绸的院子,就已经无话不说了。
众人见芳菲自己抱着个大木头盒子,都问是什么。
芳菲笑道:“听说红绸姐姐要成亲,我这里有些自制的胭脂膏子,每日用来匀面,不出半个月,就能叫红绸姐姐的脸蛋比剥了壳儿的鸡蛋还白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芳菲这样一说,哪个不动心?都嚷着要试。
“不着急,等你们见了效果再说也不迟。”
芳菲有意卖个关子,等见了红绸,彼此又是寒暄唏嘘。
红绸还是当年的模样,像一泓清水,让人看了舒心。岁月的磨难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芳菲笑着从匣子里捡出所有宝石花:“这都是原石打磨的,没有簪嵌,不过东西都是极好,用来做头面,正合适红绸姐姐的年纪。”
红绸一手几乎捧不住,这些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她有些不敢收。
“四妹妹,你快收回去。”红绸急了,她从母亲那里已经知道些消息,姑妈正预备给四妹妹定亲事,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姑妈为她准备的嫁妆。
一件已是难得,都给了自己,四妹妹怎么办?
红绸不是个贪心的人,相反,她更喜欢为别人着想。
就像当年白门喜纠缠她的时候,红绸惦记的不是自己的幸福,而是几个妹妹会不会受此牵累。
也正因为她性格之中最纯善,所以李家老太爷才最看重这个孙女。
芳菲笑道:“我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将红绸按在椅子上,笑着冲抽屉里掏出好些瓶瓶罐罐。
屋子里的女孩儿们围成一大圈,目不转睛盯着芳菲手上的动作。
就见芳菲不紧不慢,将其中一个瓶子打开,倒出姜黄色的液体,就像琥珀的颜色,十分漂亮。
“这是蜂蜜?”红绫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蜂蜜。”芳菲一面笑,一面将东西在手掌心里搓摩,“这是一种特殊的蜜蜂所采集的花蜜,能耐高寒,不畏暑热。平生也只采一种花,名唤螭莲草,白日枯萎,夜半绽放,得出来的花蜜极少。”
芳菲将手掌摊开:“就只这一小点,便要蜜蜂们干上小半个月。我在山上三年,总共不过得了五瓶,都是拇指肚大下的高度。”
大伙儿哗然。
谁不知道,越是稀有,就越是珍贵。
“四妹妹,你快试试效果。”
芳菲笑了笑,叫红绫将左手边一颗白色药丸碾碎,摊在手心上。不多时,那白色粉末与蜂蜜融合在一处,竟成了金黄色。
“呀!”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样神奇的敷面之术,大伙儿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第273章、惬意时光,点戏风波
李家的这些姑奶奶和少奶奶们,哪个都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见识世面也算广博,跟着爹娘在家的时候,没少受宠。家里给配了专门的梳头丫鬟不说,逢年过节,遇上大日子,也会请专门的梳头妈妈们来家里,沐浴,上妆,一丝不敢马虎。
再好比李家的红绫等,自己也是调弄胭脂的好手,然而此刻,却不敢在芳菲面前说一句大话。
大伙儿眼睁睁看着那蜂蜜膏子一点一点被推进红绸的皮肤里,颜色渐渐地消失,原本还有些苍白的皮肤也跟着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润之色。
“呀!”
红莲忍不住翘了脚尖又往前走了走,几乎趴在红绸的背上。
她轻嗅了嗅鼻子,味道真是好闻。没有蜂蜜那种怪怪的味道,反而更像是淡淡的、绵长的花香在四溢。
“芳菲姐姐,这味道好甜啊,就像宫里赏赐下来的橘子糖。”红莲是家里的小女儿,最受宠爱,几个姐姐还在娘家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习惯性的留些与她。
等红绫、红线出嫁,越发记得将好吃的好玩的送回来给她。
李家在京城也不过就是个不同官宦人家,与那些尚书府,郡王府,侯爷府比起来,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一年到头,宫里的赏赐也是有数儿的,像吃食这种玩意儿,也就多半进了红莲的嘴里。
芳菲一边匀面。一边笑道:“蜂蜜本就甜,又加上刚刚有特制碾碎的糖霜,自然就格外不同了。”
大伙儿忙问是什么特制办法。
“说起来。只是做着琐碎些。”芳菲抽空又取出一枚和刚刚同样的小药丸,用热乎乎的掌心托起来给大伙儿看:“这是糖霜球,不过里面还掺杂了益母、龙胆草、女贞子、灵芝、茯苓这些名贵药材。女子用过之后,不但能有返老还童之效,而且味道持久不散。”
芳菲叫人去取来热帕子:“要滚烫滚烫的才好。”
丫鬟们飞也似地去了不多会儿,果然哆嗦着手取来一块拧干的白布巾。小丫鬟的手被烫的通红,白布巾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芳菲用手接过。整个就敷在红绸的脸上。
有人倒抽气,有人不敢看。唯独红绸在帕子下长舒一口气,反而是十分舒服的样子。
芳菲笑道:“如此一来,热气蒸进脸里,刚刚的胭脂蜜才能渗透进去。等会儿你们再瞧。绝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李家的几个少奶奶对芳菲不是热别熟悉,见她夸下海口,未免有些怀疑。
可是……
当一刻钟之后,红绸取下白布巾子的时候,一张红润略带粉嫩的小脸赫然映入众人眼帘,哪里还由的人去怀疑?
“我的天,原来只听说过有种戏法儿叫变脸,原来闵家妹妹也有这等本事。”
李家大少奶奶不敢置信的凑到红绸跟前,一定要亲手摸摸才肯相信。
就像芳菲说的。此时此刻,红绸的皮肤,真比剥了壳儿的鸡蛋还细嫩。
一时。大伙儿都嚷着要些自己用。可惜,僧多粥少,芳菲今日带来的也不过就是一小瓶,给红绸用去三成,剩下的也是不多。
芳菲笑道:“各位嫂子们若信得过我,明儿我打发人再送来一瓶。每人都分。”
几位少奶奶见芳菲性情随和,出手又大方。不是吝啬的小人,于是才真正生出结交的心思。
中午,李夫人在府后花园中摆下三桌酒席,专门宴请女眷。
大太太自然是和李夫人一桌,几位夫人也是作陪,少奶奶们不能坐,照例要在各自的婆婆身后布菜伺候。李家的姑奶奶们却不用这般辛苦,红绫与红线把芳菲夹在中间,欢欢喜喜字成了另外一桌。
席上,芳菲被灌了好几盅,大家也有戏谑她的意思,盼着芳菲喝醉,好说说未来夫君佟鹤轩的事儿。可谁知芳菲早在山上练就了好酒量,等吃完整整一坛子梨花酿,喝倒了一桌人,连那边帮着伺候的姑奶奶们都没放过,一个个儿都撂倒在地,唯独芳菲自己没事儿人似的。
李夫人看的目瞪口呆,与自己的小姑子道:“你们家的丫头还有什么没露出来的本事?一并抖出来,也好过我们见一次吃惊一次。”
大太太忍不住得意,指着芳菲就是哈哈大笑:“那丫头好玩着呢!你别看柔柔弱弱的,可淘气起来,你们家这些小子都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胆子比天大,下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夫人只当小姑子是在夸大其词,便一笑而过。
这李家后花园有一处水榭,名唤“嬉春”,修建的十分耗费心思。曲尺形的水池转角处以短廊相接两座水榭。小桥下是从后方引来的一眼活泉,水势湍急,各色锦鲤最多。
凉风习习,李夫人叫丫鬟们在这两间水榭处摆下了牌桌,又叫人在对面开了一班小戏。
李家戏班子养的都不是什么名角儿,只是从江南采买回来的七八个小丫头,专门学戏,偶尔老太爷想听戏,直接叫去伺候,倒也十分方便。
今日,老太爷前面要请新姑爷吃饭,已经打发管家从外面正儿八经请了戏班子。李夫人便将这些小戏子叫来,专门安置在水榭对面。
这些人面前,李夫人自然要先让大太太,大太太不肯,又推给李二太太。
到后来,还是李夫人先点了一出《绣襦记》,再请大太太选。
大太太笑道:“我在家的时候也不听,就叫四丫头帮我点一出吧。”
大太太自然而然将戏本子交给芳菲。
那戏班班主不过是李家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因为儿子在老太爷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李夫人就指派了她这个闲差。每日也不用操劳,只管好几个学戏女孩儿的吃穿用度,一个月也是二三两银子的油水儿。
大太太原在娘家的时候,这老婆子还不是十分得用之人,所以并不熟悉大太太的性子。
此刻听见大太太准备叫给庶出的闺女点戏,还不等李夫人说什么,她反而笑了起来:“老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在座的太太们尚未点戏,哪里能叫个小姐先叫上了?按着老太爷的规矩,还是应当先请长辈叫戏才是。”
话一说出来,大太太的脸就有几分冷。
李夫人最知道这个小姑子的脾气,赶忙瞪了老婆子一眼:“婆婆一定又在后面偷吃了酒,话也胡说。大姑奶奶叫水点戏,岂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赶紧把戏折子给闵四姑娘送去?”
老婆子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戏折子往芳菲这边来。
芳菲这一桌正行酒令,早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红莲挤眉弄眼冲芳菲哼:“这个焦婆子最可恶,明明是我们家花钱供小丫头学戏,却好像自己是主人似的。那日我想听个《鸣凤记》,叫了小丫鬟去请,谁知人家不但不肯来,还说……”
红莲陡然装扮起了那老婆子的模样,故意妖里妖气:“真是对不住了四小姐,老太爷随时要点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派人来传,奴婢们是贱命,却不敢违抗老太爷的吩咐。”
红莲学的活灵活现,几乎将老婆子刻薄、谄媚的模样都模仿了出来。
“呸,当我三岁的孩子糊弄呢!”红莲愤愤不平的咒骂道:“祖父一个月也不叫一次戏班子,那老婆子就每日在西园里吃酒睡觉,还拿着我们家给的月钱。”
李家的少奶奶们只偷笑,却不肯插话。
红绫几个明白,她们这些做姑奶奶的可以说,嫂子们却不行。
叫人听了去,还只当李家没规矩呢!
“芳菲姐姐,姑妈不是叫你点戏吗?”红莲坏主意上来,偷偷挑唆道:“你就让她们唱《还生草》,哼,看能不能唱出来。”
“四妹妹!”大少奶奶不赞同的看向小姑子。
红莲却不管,嘟嘴哼了哼:“我就是要她们丢个丑,才知道今后该不该偷懒耍滑。”
《还生草》可以称得上是最难的曲子之一。
戏班子里的那些小姑娘学戏至多两年,《还生草》这样的大戏根本拿不出手。
芳菲笑道:“那有什么听的?倒是叫一出《白玉记》才好呢!我家里有四扇绣屏,就是这个故事,因是朋友送的,总想着用好木头做边框,可惜一直没寻到。”
大伙儿也都点头称赞,说《白玉记》果然要比《还生草》来的好。
红莲见这么多人都反对她,只好赌气作罢。
过不多时,焦婆子过来请戏,态度并不十分恭敬。
芳菲就将戏折子放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