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人心里有气,想到舞美人只是受了皇上几句责备,闭门思过,心里自然起了怨恨。
她跟前的陈宫女见主子生闷气,忍不住替苏美人不值:“那个舞美人论家事论才情哪里比得上主子,全靠一副狐狸身段把皇上迷得团团转,奴婢真替主子叫屈。”
这话说道了苏美人的痛楚,她拽着手恨恨地说:“千万别叫我逮着机会,否则我一定叫她后悔跟我作对。”
“奴婢倒是有个主意。”陈宫女附在苏美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这事成了,舞美人永世翻不了身。”
苏美人饶是胆大,听了她的主意也大失颜色,连连摇头。
陈宫女安慰了几句,不再提起此事。
晚上皇上要摆驾自己的敇钰斋,苏美人大喜过望,连忙梳妆打扮,描眉点唇,想叫眼前一亮。
陈宫女在苏美人耳边耳语了一番,苏美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眼光烁烁。
皇上摆驾敇钰斋才知道苏美人身子不爽。
她靠在床榻,流云发髻松松垮垮,额前压了朵珍珠翠花,肤白唇红,惹人怜爱。内衫削薄贴身,领口特意拉低了几分,亵衣上月季娇嫩的花瓣遮着她的胸口若隐若现。
苏美人体态撩人,捂着心口喊疼。
“让朕看看,怎么又病了?”皇上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反被她缠住了手。
她拉过皇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撒娇地说:“皇上您听听,它跳得多慢啊。臣妾心口疼了好几日,见到皇上就好受多了。皇上您揉揉,多揉几次,臣妾的病就不药而医了。”
“淘气。”皇上宠溺刮了她一记鼻子,手就在她的胸口处不紧不慢地揉着:“朕以后多来看看您。”
“皇上。”苏美人眼波粼粼,心潮澎湃,扑上皇上的身子猛亲了两口,丝毫不顾忌旁人。
单公公及一帮女官别过了脸,我满脸通红,用力捂着自己发酸的胸口,目光紧紧盯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子。
皇上软香玉满怀,忍不住抱着苏美人亲了几口,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重,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衣服底下。
平日这个时候,皇上已经压了上去,可是今日他觉得不对劲,抬头正对上林卿晏的目光,迷茫、难堪、痛楚、伤心,一股子醋味。
皇上的手不动了。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两人的手。
他们做什么搂这么紧,她胸口的乳沟连我这个位置都瞧得分明,更别提皇上。还有皇上的手往哪里伸,我忍不住想大叫:“放手。”
单公公正要清场,却看到皇上停了手,拉好苏美人的衣衫,将她放回床上。
“好好休息,朕下回再来看你。”皇上没有多加逗留,安慰了苏美人几句,起驾离开了敇钰斋,心里想的是如何逗弄吃醋的人儿。
苏美人气喘吁吁,叫皇上激起全身的情欲,却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全身而退。她暗恼不已,狠狠扇了陈官女一巴掌,怒气难消。
若不是听她的话装病,皇上怎会不顾她百般哀求,三两拨千金,以养病为由离开了敇钰斋。
想到这苏美人眼眶发红,狠狠又扇了她两巴掌。
苏美人火冒三丈,然而更令人气愤的事情还在后头。
皇上出了敇钰斋,蓦然停了脚步。
我犹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罔顾前面已经止了步,径自撞上皇上。
我受了一惊,痴痴地看着皇上转过身,眼神流转。
皇上摸摸我的头,宠溺地说:“懵懵懂懂地撞上来,想要朕怎么着。”
我傻傻地看着皇上,小鹿乱撞,满眼都是他的笑容,心里鼓噪着只想他看我一人。
“我,我想——”
“皇上,皇上!”
我沙哑的嗓音完全被旁人覆盖。
只见两盏宫灯越走越近,人未到,香先至。
舞美人一身蓝衫,哀怜地看着皇上,慢慢跪下了身子,泪如雨下:“皇上,媛媛知错了,求皇上饶恕。”
声声悲切,熟悉的香气勾起了皇上不少的记忆,她曼妙妖娆的舞姿,勾魂摄魄的眼神,再看她如今面容消瘦,梨花带雨的模样,皇上不自觉收了手,上前扶起她。
我眼神黯淡,看着两人靠在一起。
“皇上,贱妾知错了。贱妾全是因为嫉妒才做了错事。”舞美人一把搂住皇上,难过得不能自己:“贱妾什么都不要,只求留在皇上身边。做牛做马都行。”
情话动人,皇上铁石心肠也经不住她的甜言蜜语。遇上她,他本就情难自禁。
他反抱住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下次再犯,朕定然饶不了你。”
“是,是。”说着她又哭了,喜极而泣。
舞美人钻在皇上怀里不放手,偷偷说了不少情话,皇上摆驾,自然是舞美人的住处。
舞美人的住处名唤美玉轩,私下又叫温柔乡。
晚风凉爽,我孤身坐在美玉轩的石阶上,后面灯火通明处就是皇上的温柔乡。
这是第一夜见皇上宠幸妃嫔,单公公遣我出屋,叫我在屋外伺候。
我捂着胸口,百感交集,只觉得心脏无限扩张,覆盖了全部的神经,我眼含泪水,晕倒在石阶前。
与此同时,苏美人知道舞美人在她敇钰斋门口抢了皇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怒气冲天,招了陈宫女,眼神阴毒地说道:“全按你说的办,我要她永世不得翻身。”
“是。”陈宫女肿着双颊回应,低垂的脸庞笑容扭曲。
第十五章 无妄之灾
昏过去的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醒来时看到月霜与夜声,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仍在自己的绣园。
可惜,一切都不是梦。
“你情绪起伏太大,导致血气翻腾,气急攻心,闭过了气。”柳叔说到这,语重心长地说:“卿儿,你的身子不比常人,平心静气才能长命百岁。”
“……柳叔,我真的能长命百岁吗?”我坐在床头没落地说。
柳叔愣了一下,笑着说:“当然,你难道还不相信柳叔的医术。”
我摇摇头,看着柳叔欲言又止。
柳叔摸摸我的手心疼的说:“瞧你瘦成这样,你爹见了该心疼了。”
“请柳叔瞒着爹跟哥哥,卿晏不孝,叫他们担惊受怕了。”说起家人,我的心好受了些,又觉得难过。
“你呦——乖乖等三个月,到了太后寿辰,柳叔帮你讨得懿旨放你出宫。”柳叔点点我的鼻子,拍拍衣服起身:“好了,门外的人也等急了,我这就放他们进来。”
临开门,柳叔回头认真地同我说:“卿儿,你真要想着出宫,就千万不要同皇上扯上感情,明白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头默认。
大门一开,门外果然是一群人,月霜、夜声、小银子,竟然还有思然。
夜声第一个扑了上来,月霜手里端着药,晚了几步。
一个多月不见,刚见面两人就哭成了泪人,我忍不住眼眶发酸。
“别哭别哭。”小银子连忙劝阻:“一哭又要晕过去了。”
月霜夜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还是很快止住了哭腔,月霜一小匙一小匙伺候着我喝药,夜声就死命地拽着我手心,在旁边絮絮叨叨,不肯歇着嘴。
我离开绣园后不久,两人回到了尚宫局,呆了两天光景,两人紧接着被安排去了太医院。
阴差阳错,我们相互失去了彼此的音讯,亏得这回单公公请了柳御医诊治,才促成此次的团圆。
三个女人一台戏,药碗早就空了,我们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手握着手舍不得松开,只想天天黏在一起才好。
门外响起了二更鼓,思然果断打断我们叙旧,抽走药碗:“这么腻腻歪歪,明天别来送药了。”
恫吓有效极了,月霜夜声虽面带不满,还是乖乖跟在思然后面离开。
“思然,麻烦你了。”
思然回过头,目光森冷,眼神一直在我脸上打转,良久才道:“好好休息。”
三人一走,被晾在一旁的小银子终于说话了。
“姐姐晕倒的时候可把师傅吓坏了。”小银子呲牙咧嘴比划:“师傅派人把您送回来,又赶去太医院请人诊治,还好您醒过来了,否则就要惊动皇上了。”
皇上这个时候还在美玉轩躺着。
小银子冲着我挤眉弄眼,促狭地拉长声音:“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累了。”我躺回床上果断地拉好被子:“你早点休息吧。”
小银子讨了个没趣,怏怏往外走,一步一回头,总觉得女官姐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皇上三更才知道消息。
文思殿的门悄悄被人推开,我睡不着,以为是小银子,也没在意。
“你们先下去。”
“是。”
来人有意放低声音,若不是文思殿内鸦雀无声,还真听不出来。
说话的是皇上,答话的是单公公,我心头撞鹿,连忙假寐。
门再度被阖上了,房里听不见皇上的脚步声,又或许是被我的心跳声盖了过去,直到我面上一暖,来人就在我脸上几寸远的地方盯着我。
我的手慢慢握紧,心跳加速,眼看就要装不下去,压迫一轻,皇上挪开了脸,我暗自缓了口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紧接着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了过来,他的手在被下游梭,直到找到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五指,与我十指相扣,头自动地贴在一起。
如影随形的香气从皇上身上传了过来,这是舞美人身上的体香。
我的心拧着作疼,浑身是汗,假意翻身,顺势抽回了尚未握紧的手,背对着身子缩成一团,如同虾米。
身后的身子马上粘了过来,这回更好,他整个身子贴在我背后,一只手从我脖子的缝隙深入,另一只手从我的胳膊上跨了过来,两只手在我胸前交握,牢牢裹住了我,仿佛是落入了蜘蛛网里的猎物。
我不舒服地蠕动,换来皇上一阵轻笑。
他许是发现了我的假寐,却懒得拆穿,任我百般折腾,始终不温不火。
最后我累了,假寐成了真睡,可是一夜噩梦缠身,第二天自己洗了一遍不说,将床上的被褥全部置换,开了一天的窗户,到了晚上才觉得好过一些。
皇上与我相处的模式变得十分古怪。
白天我呆在文思殿养病,皇上不再传召,单公公有时来取茶,半点不提伺候的事,还十分体谅地任月霜夜声在我身边伺候,不加干涉。小银子就更不用说了,全天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到了晚上,我早早地就寝。
说是就寝,其实就是装睡。三更左右,皇上悄悄现身文思殿,同塌而眠。
他任我随意折腾,不揭穿我也不责备我,直到我沉沉入睡。
幸而皇上这几日没沾染其他人的味道。不过就算他沾上了其他的味道,我竟然也会舍不得睁眼,舍不得叫他离开。
我心一惊,早早抹杀了自己的念头。
“小姐,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月霜看着卧在贵妃椅上听雨的自己小姐,忍不住说。
“变了,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回头看着月霜。
“就……就好像在雨里罩着一层雾,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月霜忧心忡忡:“小姐很不开心。”
“是吗?”我极浅地浮出一个笑容,伸手去鞠雨水:“没关系,等离了宫就好了——”
月霜反而更担心了,小姐笑着笑着好像就要不见似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银子夜声前后进了屋子,浑身湿漉漉的,月霜连忙送上了毛巾,忍不住骂道:“瞧你们俩,取个药倒像是游水似地,作死啊。”
三人在文思殿待得时间长了,感情越发地好,说话也随意多了。
小银子一遍擦头发一遍偷笑:“瞧我们在太医院看到了谁,我们看到了承乾殿的双胞胎女官,在向一个小医官讨巴豆呢。”
“双胞胎女官?她们讨巴豆做什么。”
“肯定是折腾人呗,哈哈,不知道是谁跟她们结了怨,真够倒霉的。”
“那你要小心了。”
“额?”
夜声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低着头端来了药。
我接过药看夜声古古怪怪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夜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满是泪水,嚎啕大哭。
“出什么事了?”我赶紧把药放在一边,抱着夜声安慰,哪知夜声闷头痛哭,话也不说。
月霜也急了,连忙拉住想要逃跑的小银子,拉到我跟前:“快说,出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小银子干笑一声,眼睛轱辘轱辘转了好几圈,正想编个词,就听夜声抽泣着说:“她们骂,骂小,小姐。”
两人都不说话了,反倒有志一同责备地看着夜声。
原是我生病这些天,皇上没发话,倒是承乾殿的女官催了好几趟,都被小银子跟月霜挡了回去。
两人一直瞒着我不说。不凑巧今天两人去取药,双胞胎说的话叫夜声听到,她性子单纯,藏不住话,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她们说了什么,瞧你哭成这样?”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女官姐姐生病这么多天没在承乾宫伺候,她们免不了有些微词。这些人就是这样,姐姐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看这个模样,果真是说得难听了。
我拍拍夜声的肩膀哄了几句,对两人说倒:“这事是我不对,明天我就回承乾宫听命。”
“小姐,你的身子——”
“我身子早没事了,你们也知道了,现在送过来全是些补药。”原就是我不想见皇上的托词,既然身为女官,就要做好女官的本职。
夜声噙着泪摇头:“夜声不,不让您去,她们,她们坏。”
我摸着夜声的头发擦去她的泪水:“夜声乖,不哭。小姐知道怎么做。”
“小姐。”
“姐姐。”
两个人还要劝,被我拦了下来:“月霜,小银子,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两人相顾,点了点头。
次日,我姗姗来迟,皇上上早朝,承乾宫空闲了下来,女官们各归各位,偶尔抬头看我,不屑一顾。
承乾宫的人谁不知道,林女官恃宠而骄,仗着小病小痛歇息了好几日。
双胞胎女官年纪虽小,算起来也是我的上司。想到昨晚小银子说的,我应当先寻两人报道。
寻了一周,竟然找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偏厅找到两人,双胞胎知道我的来意,脸色都有些奇怪:“姐姐身体不舒服,先养好身子再说。”
“奴婢的身子已经好了,女官有事尽量吩咐。”
双胞胎对视一眼,颇为尴尬,想了想说:“姐姐是皇上跟前的人,等咱们问过了皇上再做定夺。”
说着其中一个打开了柜子取出一只檀木托盘,上面盛了好几批绸缎:“这批缎子急着送去舞美人那,姐姐,我俩先走了。”
两人急急忙忙往外走,哪知没走出几步,就听一声钝响,不知是珠儿还是玉儿坐在了地上,捂着肚子直叫疼。
“快送太医院。”我伸手想扶起她,哪知力气太小纹丝不动。
“可是,可是这些锦缎……”另一个看着摔倒在地的锦缎,再看着疼得直打滚的妹妹,手足无措。
“我来,你先送她去太医院。”既然扶不起她,不如我去送锦缎。
“谢谢,谢谢。”她连连道谢,扶着自己的姊妹往外走。
绸缎只是摔在了地上,我小心地拍了拍放回托盘,往舞美人的别院走去。
到了美人别院前,竟遇旧人——江婕妤,她旁边跟着筱蝶,还有三个随行的宫女,手上拿着药膳。
“卿晏?你怎来了。”
“皇上吩咐奴婢给舞美人送缎子来了。”
“舞美人身体不爽,我们来送药,正好,一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