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坐在床上,她的眼睛空洞而无望,她坐了一夜,呆呆的看着前方,回想着之前见到赢正的场景。
赢正,这就是你的爱吗,没有安全感,只有悲伤与无力,只有蔓延在心里无穷无尽的恐慌,只有黑夜里焦灼的等待。如果你能给我的只有常伴孤灯到天明的寂寞,那为什么你还要娶我,在不切实际的话中一点一点消磨我的感情呢。
绯月进到屋里来,她有些小心的放好装洗脸水的盆,慢慢走到床边,对着飞雪小声说道:“夫人,该起床了。”
飞雪看了她一眼,有些发红的眼睛,憔悴的脸竟然绯月有一丝心酸,她又一次小声说道:“夫人,该起床了。”语气里多了她也没有发觉的怜惜之意。
飞雪轻抬手,直觉手臂力量极重,软软的又垂了下去,眼睛酸涩难耐,她闭上眼,身子一歪,顺着床滑了下去。
后来的事她不记得了,只隐约听到了绯月的尖叫,“夫人。”
怜卿坐在梅林深处的小亭子里,风吹动她的头发飘飘,此时阳光正灿烂,她靠着旁边的柱子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梅林外有人影鬼鬼祟祟,是赵高。
他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看着她,梅树的阴影投到他的身上,影影绰绰。
他的伤口已经结痂,暗红的颜色盘亘在胸前,是他此生最难以名状的痛。可是,每当他抚摸到胸口的伤痕时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双眼睛,冷淡的眼,像月光,没有温度,却在阴暗中奇异的皎洁。
他怀念起那双眼睛来,还有,拥有那双眼睛的怜卿。
赢正匆匆赶去了凤仪宫,飞雪还没有转醒,身旁的太医小声对他说道:“夫人是染上了风寒,本不碍事,只是现在浑身发热,一时褪不下来,现在微臣为夫人开几服药,喝下去后热症就会褪下去了;只要热症褪了,夫人的身体就会逐渐好起来。”
赢正对他挥挥手,“好,你下去吧。”
他抓着飞雪的手,她的手冰冷,脸却烫得厉害,心脏没来由的恐慌起来,他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的叫她,“飞雪。”
飞雪慢慢睁开眼,疲惫的双眼,她的脸色不自然的潮红,她看着他,心中顿时涌出无数委屈来,心酸与悲伤在她身体里流淌成海,她咬着唇,眼睛红了。“大王。”
“没事了,飞雪,有我在你身边。”他抱着她,手在微微颤抖。
她终于忍不住还是落了泪。
怜卿睁开眼,余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赵高,“谁在那里。”她扭头,直直的看着他。
赵高躲闪不过只好慢腾腾走了出来,“是我。”
他有些局促,“我,我……”
“你是谁,想干什么。”她的目光冷如冰,她不愿相信任何人。
“我就是想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我想我早就死了。”他不敢看她,四处躲避的双眼,闪闪烁烁。
怜卿看着他,没有多说什么,“不用了,你走吧。”她的语气很轻,毫不留情。
赵高愣了一下,灰溜溜的走了。
禾琴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看了一眼赵高的背影,淡淡道:“那是谁。”
“不知道。”她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对她来说已没有了意义,梅林就像一座安静的坟墓,就连风吹过也留不下任何痕迹,她在这里,每天看一样的风景,呼吸着同样的香气,感受着阳光从她身上缓慢爬行过的印记,日复一日,她已然与世隔离。
“你还好吧。”他问她。
“还好。”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最近天气变幻不定,很容易染上风寒,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些才好,听说连梅雪夫人都染上了风寒,大王很着急呢。”
“是吗。”她说,心里微微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更了,不好意思哈,前段时间灵感枯竭,现在每天都会更了。
☆、第三十章
飞雪的风寒将养了一个月还没好,赢正也在凤仪宫一连待了一个月,再没进过漱玉宫一步。
芳菲端着安胎药走到罗玉夫人身边,她轻轻吹着药确保不烫之后再小心的喂了一勺在罗玉夫人嘴里,喝完药芳菲把碗放在桌子上,有些愁眉不展的看着她,“夫人,大王都一个月没进漱玉宫了,奴婢觉得梅雪夫人是故意的,她哪是身子一直不见好啊,是想把大王留在她宫里吧。”
“芳菲,不许胡说。”她轻斥了她,“梅雪夫人的身子岂是你可以随意评说的。”
她的眼垂了下来,“不管她是无意还是故意,大王都留在她身边了不是吗,这说明大王心里有她,这份情意,我……”
她不说了,起身让芳菲扶着她去花园浇花。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轻抚着小腹,不管赢正对她的感情怎样,她知道,赢正是爱他们的孩子的,想到这里,她终于舒坦了一点,她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吕不韦看了一下赢正最近批阅的奏章,进步了很多,他满意的点点头。
“大王的进步很大啊。”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这样下去等到将来大王亲政的之后一定会是一代贤君,这样,你的父亲也会很欣慰了吧。”
“相国。”赢正看着他,“你了解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你的父亲啊。”吕不韦想了很久,微笑道:“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脾气好得不像话,他很爱你,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出来,但是臣知道,因为他在临死前把你托付给臣,让臣务必要好好辅佐你。”
“以前你太小了,国家大事就算跟你细说你也未必懂,可是现在不同了,你已成婚,而且即将为人父,过不了几年你就要亲政了,是时候让你试着处理一下政务了。”他笑,“你的表现很好,我也算是不辜负你父亲的期望了。”
吕不韦说得很真诚,赢正动摇了,这么多年对吕不韦的反感开始减少,奇异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吕不韦第一次这么温和的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和他说话,让他觉得吕不韦也许没有那么糟。
“大王,微臣想为你引荐一个人。”他说。
“准。”赢正淡淡道。
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披铠甲,目光如炬,他单膝下跪,双拳举过头顶,硬朗的声音如顽石击在地上,“微臣王翦(jian三声),参见大王。”
“王翦将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他率领秦国将士赢了很多次胜仗,如今掌管着骥骁五万将士,今后王翦将军将会听大王的调遣。”
王翦垂首道:“微臣必将誓死效忠大王。”
赢正扶王翦起来,他看着他,“将军请起,将军忠心与寡人,寡人必不负将军。”
他看着吕不韦,“相国如此待寡人,寡人也必不负相国。”
吕不韦笑着看着他,“大王已经长大了,臣也安心了。”
禾琴坐在梅林深处的亭子里抚琴,清澈的琴音如泉水流过,温柔细腻,他闭着眼,已然沉浸在了琴音之中。
罗玉夫人从梅林经过,被琴声吸引,她走近梅林,赫然看见一个如玉少年着宝蓝色衣服于林深处弹琴,缓缓的琴音轻浅,丝丝缕缕却扣人心弦,当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芳菲想说什么被罗玉夫人阻止了,她站在原地仔细听着,微笑的脸稍稍皱了眉。
一曲完毕禾琴睁开眼睛,看见罗玉夫人站在他面前,他赶紧起身做了一个揖,“奴才不知罗玉夫人在此,请夫人恕罪。”
“不碍事。”罗玉夫人笑着看着他,“先生请起,刚才先生弹的琴声很好听,本宫一时入了迷,不知不觉就停下来忍不住细听,希望没有打扰到先生。”
“不敢,夫人怎么会打扰到奴才呢。”
“刚才听先生的琴音表面虽是淡然的姿态,可是看先生拨动琴弦时手指稍显用力,不太像悠然之姿,先生可是有心事。”
禾琴愣了一下,笑道:“奴才惶恐,夫人见笑了。”
“夫人已出来很长时日了,身子会吃不消的,还是先回宫吧。”芳菲在旁边轻轻对罗玉夫人说道。
罗玉夫人对禾琴轻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她的心情很好,刚才本是听芳菲说这里有一片梅林,心里想着先来看一看,冬天也好来赏梅,现在梅林看到了,还意外听到了一曲美妙的琴声。
禾琴弯腰恭送她,“夫人慢走。”
他抬头,轻笑了一下,没想到罗玉夫人竟是如此和善之人。
怜卿回到梅林刚好碰到罗玉夫人从身边走过,她站在路边作揖恭送罗玉夫人离开,走到亭子,禾琴还在笑,她奇怪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知音。”他回答。
“谁。”
“罗玉夫人。”他说,“罗玉夫人真的是很好的人,不会把我们当成奴才,而是平等的人。”
“是吗。”怜卿回头看了罗玉夫人一眼,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回头看着禾琴,“琴也弹了,知音也遇到了,现在该陪我拔草了。”
“好。”禾琴笑着看着她,“我知道我今天就是特意来帮你拔草的。”
她笑,浅浅的,淡淡的,少有的笑意。
夜,怜卿坐在亭子里回想着白天见到罗玉夫人的场景,她的小腹越来越突出了,孩子,应该很大了吧,这是赢正的第一个孩子啊。
秋意愈浓,她穿得单薄,根本无法抵抗这寒冷的夜晚,她搓着双臂取暖,可惜没什么用。
不远处出现一点微弱的亮光,亮光逐渐靠近,她的心里突然燃起一丝莫名的希望,直到赢正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知道,她的希望实现了。
他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和一个食盒,他将食盒和灯放在桌子上,把披风为她披好,“这么冷的天就知道你没带披风。”
怜卿不自然的别过脸,昏暗的光线掩住了她异样的神情,“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送披风吗。”
“也不全是。”他笑,把她带到桌边坐下,取出食盒里的食物,隐约看得出两碟糕点,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你尝尝。”他拿出了一块糕点递给她。
糕点入口,丝丝的甜,在软绵绵的口感里一下子跳跃了起来,很香,很好吃。
“怎么样。”他看着她。
“嗯……好垫肚子,刚好我饿了。”她笑着说道。
赢正也笑了,“那你多吃点。”
怜卿把一块糕点送到赢正唇边,带着笑问他,“那你觉得这个糕点怎么样。”
赢正想了一下说道:“嗯……很垫肚子。”
怜卿噗嗤笑了出来,两人就在暗得只能勉强看清人脸的光线里相视而笑。
飞雪一个人看着面前一桌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懒懒的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赢正虽然每天晚上都陪着她,可都是就寝的时候来她这里,白天一直待在咸阳宫看奏章,到时间就让小太监来提醒她吃药,她不想吃药,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吃一顿饭。
赢正还没回来,绯月端着药走过来让她喝,她挥手摔掉药碗,褐色的汤汁洒了绯月一身,“吃什么药,本宫不吃。”
绯月吓得跪在了地上,飞雪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下去换身衣服再来伺候。
“喏。”她说着逃也似的走掉了。
她手托着腮看着门外,赢正怎么还不回来。
秋天,正是留芳园的菊花开得最好的时节,罗玉夫人让芳菲陪她一起去赏菊,又是缘浅池上的小桥,她和飞雪又相遇了。
“原来是梅雪夫人。”罗玉夫人笑,“真巧,我们又在这里遇上了。”
飞雪是不愿见到她的,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还有,刺眼的小腹。
“真巧。”她随意的敷衍着,只想赶快离开。
“听闻梅雪夫人病了一月有余,不知现在好些没有。”罗玉夫人笑着看着她,右手似是不经意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这一小动作偏生被飞雪看见了,她对她笑了一下,“劳烦罗玉夫人挂心了,本宫的病已经好多了,有大王日夜不离的陪伴,本宫的病怎敢不好呢。”
罗玉夫人的脸僵住了,但很快她就恢复了过来,“那真是要恭喜梅雪夫人了。”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温柔的说道:“孩子,快对梅雪夫人说希望梅雪夫人早日痊愈哦。”
她笑着看着飞雪,“夫人的病好了,大王也就放心了,大王安心本宫和孩子也就安心了。”
“那本宫就不打扰梅雪夫人了,我还要带着孩子去赏花呢,在娘胎的时候如果经常闻花香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会很香的。”罗玉夫人笑,“大王希望本宫生一个女儿,要是到时候真给大王生一个香香的女儿的话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罗玉夫人说完欲走,飞雪拦住了她。
“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你在本宫面前一直炫耀。”她冷冷的看着她,“再说,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我幻化出一个分身把我自己杀掉了。
我把我自己推到了井里,安静的看着自己慢慢沉入井底消失不见,出奇的平静,这种平静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很久之后,沉入井底的我浮了起来,那是冬天,我穿着棉袄趴在水面,我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的身体堵住了井口,站在井边的我冷冷看着我的尸体伸出手摸出了我棉袄兜里的手机。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显然还没坏,我听到井边的我淡淡说了一句,“诺基亚,就是好。”
心里,好忧伤。
☆、第三十一章
罗玉夫人戒备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飞雪受嫉妒心作祟,想也没想就把罗玉夫人从桥上推进了缘浅池,她的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长久以来因为罗玉夫人所带来的一切烦恼,仇恨都在这一推中完完全全释放了,只怪她不该一直拿孩子说事,她是在暗示飞雪什么,生不出孩子的人就是这么可怜吗,那飞雪也要让她生不出来,无论后果是什么。
罗玉夫人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向下跌了下去。
缘浅池的水很浅,池底礁石林立,罗玉夫人落到池里,肚子撞上了礁石,她张嘴欲呼救,池水瞬间涌入她的口鼻,她觉得呼吸一滞,人晕了过去。
芳菲见着这情况大叫了起来,“夫人落水了,来人啊,救命啊。”
她匆匆下了桥去找罗玉夫人了,临走时她恨恨的瞪了飞雪一眼,走了。
绯月看着这情况也慌了,她看着桥底下,一大批人跑到池里去捞罗玉夫人,池里红了一片,是罗玉夫人的血。
“罗玉夫人流血了。”绯月惊慌的叫了起来。
飞雪不理她,转身回了宫。
禾琴赶到梅林时怜卿正在剪梅树的枯树枝,他看着她,说道:“现在整个王宫也只有你这么悠闲。”
她不看他,仍旧专注的看着梅树枝,“怎么了。”
“罗玉夫人被梅雪夫人推到了缘浅池里,肚子撞在了礁石上,小产了。”
怜卿的动作停住了,禾琴继续说道:“据说罗玉夫人现在还没醒,大王在漱玉宫待了很久,刚才才回的咸阳宫。”
怜卿只觉得热血涌上了头顶,她想也没想就扔下剪子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咸阳宫,宫人的脸色都不好,板着脸,僵硬的看着她。
怜卿定了定心神,对门口的太监说道:“麻烦通报一声,奴婢有要事求见大王。”
那小太监一口回绝,“大王现在谁也不见。”
“可是……”
他瞪了她一眼,“你走吧。”
怜卿站在那里全身失了力气,她走到门边颓然的蹲在地上,手埋在了手臂里。
赢正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前,冰冷的空气在沉默的大殿萦回,宫人们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