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羲说:“原来你们两个也认识呀?”
卿婉刚接道:“是,我和宇文公子相识已久,没想到今日正巧也遇上了。”
“我哪是碰上的,我是专程来‘镜花缘’找你的,没想到你真在这里呀。不知道兰羲兄怎么也来这里了?”
兰羲说:“哦,我是陪我的表妹来逛的,”于是拉过一旁的叶莺,“宇文兄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表妹武叶莺,叶莺,这是宁王爷的公子宇文沣,和我是好朋友。”
宇文沣说:“武小姐,你就是这次来进宫选妃的姑娘吧,久仰大名了。”
叶莺一听这话,一下子更傲气了,“宇文公子你好,原来我在京城已经这么有名了,我还以为我是无名小辈,居然被丫头瞧不起!”
卿婉一听就是在暗示茜儿,说:“武小姐,刚才是我丫头无礼,我先向你替她赔罪了。”于是深作一礼,卿婉心里也想着,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恐怕自己的身份在宇文沣这里瞒不了多久,自己先走了再说吧。“三位,我府上还有事,我就先回府了。”
宇文沣道:“婉儿,我才刚到,你怎么就要走呀?”
兰羲也说:“要不婉小姐再多留一会儿吧。”
卿婉说:“不了,我出来的时间也不久了。就先回去了。三位告辞了。”
兰羲心里还想要约卿婉下次见面,再给她赔个不是,只是看宇文沣和表妹都在,也不好开口,只得让卿婉回府。卿婉走时,叶莺还忍不住尖声说了句“恕不远送”,卿婉也懒得争辩,就当没听见,只剩下叶莺在一旁咬牙切齿。
卿婉走后,宇文沣也和兰羲坐下聊天,宇文沣说:“兰羲兄你可是常来这‘镜花缘’?”
兰羲说:“这倒没有,我家住西城,自然不能经常来东城闲逛,居然不知此处有个如此僻静优雅之地。”
宇文说:“怪不得,那兰羲兄就不知道着‘镜花缘’的渊源了?”
“哦,我只是感觉这‘镜花缘’三字颇为文雅,与花舍相得益彰,只是想来看看是谁取得如此好的名字,才知道老板竟是那位老先生,看起来他像个花农,居然也起得如此漂亮的名字。”
听到这里,宇文兄不仅“哈哈”笑了起来,“兰羲兄此言差矣。这‘镜花缘’可不是那位中年人开的花舍,这‘镜花缘’的名字也自然不是他取的,实不相瞒,当初出资开这间花舍的就是刚走的婉儿呀!”
“什么!”这次惊讶的是兰羲和叶莺两个人。
叶莺说:“可刚才她说她并不是这里的店家呀?”
“哦,婉儿她只是这里的出钱老板,但店里的出资收纳她一向不插手的,她也自然不算是这里的店家。所以你要是想买花,问她自然是不行的。”
“原来是婉儿开的,怪不得这里布置精巧,花叶相间如此恰当,原来竟是婉儿的手笔。”
正说着话,看店的老先生便从后面的帘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摞账目,出来看到宇文沣也挺惊讶,“原来宇文大人来了,老身有礼了。”
“何师傅不必客气了,大家都熟人嘛。”
何师傅起身,环顾四周,却不见了卿婉的踪影,“宇文大人,敢问小姐去哪了?我这里的账目还想着给小姐过目呢。”
“哦,婉儿回府了,你要是事情急,就直接去护国公府找她就是。”
“护国公府?”兰羲喝茶时听到宇文沣说出这四个字,手一抖,茶水都溅到身上。
“兰羲兄你怎么了?”
兰羲也顾不得擦拭茶水,说:“婉儿居住在护国公府上?”
“当然,兰羲兄你不是和她相识吗?怎不知婉儿是护国公府上的千金小姐呀!”
护国公府上的千金小姐……听到这里,兰羲猛然想起了那日在书房外听到父母的对话:
“这次的计划,好像并不是林靖忠那匹夫想出来的,林靖忠是武将出身,对文化可谓一窍不通,怎么会懂得以文化做武器?不过我听说,京城不少人传言,说此事是林靖忠府上的女儿提出来的。这个女儿知识渊博,文采飞扬,幼时便经常把不少大文豪问的哑口无言,当时林靖忠打仗,有不少兵法策略都是出自这个小小女儿之手,当时她不过十七八岁,就有如此智谋。她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可谓无事不通,兵法战略皆懂,是林家一才女。”
又想起宇文沣信里提到的“护国公和家父命吾将众人之诗书呈送护国公府,小弟只念及护国公家人喜好诗词,便无杂念。”
难道这个女儿,就是婉儿??
“兰羲兄?兰羲兄?”欧阳兰羲猛然回过神,茫然的抬起头,才知道自己走神了,忙问:“宇文兄,护国公大人有几个女儿?”
“哦,护国公大人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叫林之颐,女儿叫林卿婉。”
听到这里,兰羲才一下子傻了,林卿婉,林卿婉。他只觉得此时他的脑子在飞速旋转,原来自己曾经许诺过“岁月静好,世事如尘”的婉儿就是林卿婉,原来她处心积虑的跟自己相处就是为了在自己的口中套出那些文人的品行?原来那个把无数文人弄得家破人亡、让自己家失势的罪魁祸首居然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下面发生的事,自己似乎完全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形态恍惚,就匆忙和叶莺告别了宇文沣回府,路上发生的一切自己也全然没了记忆,只是回忆着和婉儿的见面,和婉儿的言谈,和婉儿共赏烟雨,和婉儿弹琴舞剑,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昨天。
可怎会是昨天?当日盛夏炎炎,今日已近寒冬,当时的热血今日已变冰冷,怪只怪自己竟如此相信所谓的萍水相逢,所谓的一见知心,所谓的一往情深!
这一切,就仿佛自己做的一场梦,可这场梦,却真实的造成了父亲近半年的失势,和无数才子深陷囹圄?
错的,居然是自己。
护国公府。潇晖阁。
“什么?宇文公子?你居然就这么把小姐的身份给说出来了?”
宇文沣回来把兰羲的表现全说给了卿婉,一旁的茜儿刚听完就炸了锅,急得不顾自己的身份就数落起了宇文沣。宇文沣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你们瞒着身份,我只看你们关系甚好,就顺口说出来了。没成想……”
而此时的林婉却是出奇的冷静,“宇文公子不必自责,此时也怪不得宇文公子,当日我碍于两家的身份,不好公开说自己是护国公府上的小姐,只得随便编了个称谓。公子不知者不罪,更不必为此事挂怀。我自会处理的。”
宇文沣看卿婉如此平静,也没好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几句就起身离府了。就剩下茜儿和卿婉在阁内。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欧阳公子知道您的身份了。”
卿婉还是淡淡的说,“茜儿,传我的话,嘱咐门口的侍卫,这几日如果有人来找我,一定要以礼相待,并且速速差人来回报,千万不得耽误。”
“小姐,您认为欧阳公子会来找您?”
“你只管去传话吧,别的,就不必过问了。”
茜儿一看小姐不愿说,也不能深问。说了声“是”便悄悄退下了。
卿婉见屋里没了人,便站起身,走近悬挂的洛神图,心里倒是平静。
自相识那日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早晚会知道我的身份,早晚会知道我是政敌,早晚会知道是我的计策害苦了无数人。只是,如果你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你还会把我比作你心中的洛神吗?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只希望,不要因为我而玷污了你心中洛神的形象。
作者有话要说:
☆、醉雪离殇
翌日清晨,京城的大臣们都进宫上朝,闹市区的人们可开始了忙碌的新一天,而还有一个人,却早早的闲逛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他就是欧阳兰羲。
一大早,父亲还没有去上朝,兰羲就早早出了门,从西城沿街闲逛,直走到东城,这段平时很近的路却让兰羲走走停停,最终,兰羲停到了他曾路过却从未停留过的地方,东城护国府大门口。
护国府,除去气派的大门不说,单是门外的守卫和将士,就比相国府阔绰得多。兰羲停留在府门口,看着“护国府”的三个大字却迟迟不知如何进去。就在这时,府上的侍卫也看到了兰羲,忙走下来两人询问。
“这位公子,请问您贵姓?有什么事吗?”
“我……我姓欧,我想找贵府的婉……婉小姐。”
“婉小姐?哦,就是我们府上的小姐吧,您稍后,我们马上通知一声。”
昨日,小姐刚刚通知了门口的侍卫,如果有人来找小姐,一定要以礼相待,火速禀报。没想到今日就来了,而且听他竟直接称呼小姐的闺名,自知是小姐很重要的客人,赶忙先嘱咐公子坐在一旁,上了杯热茶,礼节更是十分恭敬,另外派人火速到潇晖阁通知小姐。
兰羲很明显没想到自己受到如此礼遇,忙说:“贵府真是家训森严,你们对待客人也都这么恭敬有加。”
一旁的侍卫哪知其中隐情,就说到:“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姐昨日曾吩咐,如果有客人来找她,必要我们以礼相待。”
兰羲这才明白,又跟门口侍卫闲聊几句。说了没一会,跑去通知的侍卫回来了,说:“公子,我们小姐有请。”
说着,带着兰羲走进了护国府,兰羲虽然很少进东城,但西城的各府他倒是很熟悉,可没想到这护国府的环境之优美,与东城文官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亭台楼阁、假山泉水布置之巧妙,甚至超过自己的相国府。此时正近冬天,几株腊梅也在不远处开放,更有几株冬季独有的花束含苞待放。
“公子是第一次到我们府上吧,其实我们府上的置办,大多都是小姐一手布置命人施工的,不少来过我们府上的人都说这是巧夺天工之才呀。”
兰羲一边听着侍卫的介绍,一边想着那个即将见到的人。
走到湖畔,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潇晖阁,如出水芙蓉般挺立在湖面之上。侍卫将兰羲带到门口,就请兰羲独自进去,自己便也退了出去。
兰羲独自进门,四面环顾,阁内布置清雅,琴、茶、书、画应有尽有,看了一圈后,兰羲便被墙上挂的《洛神图》和《洛神赋书》吸引了,兰羲走向前去,仔细看着这两幅书画,一时间竟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亦如,想起了婉儿,竟没有注意到身后进来的茜儿。
茜儿慢慢走上前,轻轻说:“欧阳公子,茜儿带您去见小姐吧。”
兰羲这才回过神,转头看见了茜儿,其实他多么希望自己这次来看到的人不是茜儿,门口的侍卫也根本不认识什么婉小姐,可事实正一步步的告诉自己,昨天那个女子,以前认识的那个女子,就是眼前护国府的小姐,林卿婉。
“茜儿,这两幅书画是很早就有的吗?”
“哦,不,是小姐见到您以后,命人置办的。”
“这两幅,可有小姐的真迹?”
茜儿倒是卖了个关子,“您猜猜,这两幅,可有小姐真迹?”
兰羲倒是苦笑,“这两幅风格完全不同,这幅画中洛神柔情似水,线条缓和优美,完完全全体现了女子的一面,我虽未起亲眼目睹小姐丹青,但这幅画与小姐相似。而这幅字迹则与小姐此前的书法不同,小姐以前的字温润如玉,字如其人,而这幅字却是宛若青龙,大笔挥就,豪气十足,全然不像小姐上次的行书。不过我想,如果王羲之能写下这《洛神赋》,定是这般模样。”
哪知茜儿听后,却笑了起来,笑的兰羲不知所以。“公子居然猜反了。这《洛神赋》的书法乃是小姐换了笔法亲自写成的,而这《洛神图》却是小姐托了城南著名的丹青大事伍师傅绘的。”
兰羲一听,才知自己竟完全不了解婉儿,只知她柔情似水的一面,却不知她豪气指点的一面。婉儿,是个多面人。他甚至不知道,他所了解的婉儿,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
“公子,小姐就在湖上水榭兰亭,我带您从暗门直接过去吧。”说着,领着兰羲从后面屏风下的暗门走到潇晖阁后面的水廊上。
水廊上,不远处的流水声和着一种模糊的声音伴在空气中,带着凄清和伤感。兰羲倒有一丝恍惚,不知是真实的声音,还是心里的声音。
随着茜儿从水廊慢慢走近,才发觉这种声音不是虚幻的,而是水榭中央传来的古琴的声音。兰羲通晓音律,自然晓得这是传说中孔子所作的《幽兰》。其中抑郁伤感的情绪,静谧悠远的意境,和这熟悉而独有的节律,让他不得不相信,水榭里弹琴的人,就是他曾朝思暮想却又狠心欺骗他的人,林卿婉。
走到一半时,茜儿示意兰羲自己走进水榭,自己则告退出来到潇晖阁门口等候。
兰羲随着音律,慢慢走进了水榭,这处水榭四面透风,中间除了几件家具外则是一处空地,而弹琴的人就坐在水榭中央,那人身穿一身白衣,身上还披着一件白色斗篷,静静抚琴,湖风伴着水汽飘摇而至,似乎吹散了空气。《幽兰》一曲短小精悍,兰羲刚到水榭,曲子也就结束了。
一曲终了,而在中央的人仍没有抬头,过了片刻,她才静静的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水榭前的兰羲,静静的喊了一声,“欧阳公子”。
而兰羲也再没有勇气去喊出那个名字,只是疏远的说,“林小姐,你好。”
兰羲着重强调了林字,因为这个字里有着欺骗,有着爱恋。
听到这声“林小姐”,婉儿似乎并不意外,她默默的站起身,走过去:“欧阳公子,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知道你肚子里有一大堆的问题,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我只能说,你心里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你心里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多么沉痛的一句话。自古多少情事,都是因为一个“误会”二字而成悲剧。此时的兰羲,也多么希望婉儿能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而她没有,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答案,把他最无法接受的一切,变成现实。
兰羲听到这里,不知该如何,最后,只是轻轻一笑,“原来,痴傻的人竟然是我。”
此时的婉儿,再无勇气面对着兰羲,只是转过身,看着远方的假山和泉涌,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身影,说道:“欧阳公子,你我都出身乌衣门第,都妄想着有朝一日打马红尘,做一个过客。可有些结,早在出生之日便早已打好,恩恩怨怨,终究意难平。”
“怪不得,你每次回我的信笺,总是些劳燕分飞之类,却鲜有并蒂合欢。”
“欧阳公子是情之切者,情至深者,情之痴者,情之念者,只可惜,婉儿不配与欧阳公子岁月长流,公子也不必再为一个没必要去用心的人伤心了。公子看得见世事如尘,我却终究只是做着一个幻梦,中无杂树,芳草凄美,落英缤纷,可我肩头的红尘太重了,我摆不去,放不下,忘不掉。”
婉儿说着说着,停顿了,眼角的泪在一旁打转,背后的兰羲说:“或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像今天一样,为了斗争,为了权势,为了一切,勾心斗角。”
“不,欧阳公子你不会的,你永远都不会为了这些去争的,如果,你我身在朝堂,我们都愿意彼此退出,可这天下,可曾由你我做主?”
“对呀,连我们自己都身不由己,又何以为天下做主。”兰羲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但我还想亲口问你一句话,这次所谓的文字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