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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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为卿春-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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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羲颔首,将奏折收回袖中。
  卿婉想起鲍苌楚,像是记起了一件事,忽然问道,“鲍苌楚可是押在刑部大牢?”
  “正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兰羲,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刑部天牢之下,阴暗潮湿,整个牢狱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让所有从外面进入大牢的人都禁不住直往后退。
  而刑部大牢中最深处的囚室里,关押着大燕通敌重案中的第一要犯鲍苌楚。
  此时他浑身被铁链扣住,活动范围不过一丈之内,囚室里丝毫不见一丝阳光,囚室一关铁门,除了几只飞蚊苍蝇,连老鼠蟑螂都爬不进去。里面曾经关过的囚犯,竟然整日羡慕那些有老鼠爬过的牢房,至少还有点生气。可这里只有一片死寂和无边的黑暗。牢狱们都说,关进这里的人,没有能熬得过三天,三天之后,他们便再也不是正常人。
  只是鲍苌楚是个特例。
  他关进这里几个月一来,整日照常吃喝,没有说话,没有声音,没有阳光,他却并没有疯,只是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今日牢房的大门却并不是在饭点打开,狱卒进来凶神恶煞地吼道:“鲍苌楚,有人来探监!”
  鲍苌楚心里有些疑问,如今落得这番天地,和自己有牵连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还有谁会来看自己。
  “是欧阳大人吗?我鲍苌楚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大人何故为了我这等小人,专门跑到牢里一趟?”
  只见门口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缓缓走了进来,之后牢门关上,守卫站成一排在门口把守。
  “尊驾是谁?”
  来人缓缓放下斗篷,竟然是林卿婉。
  “鸾絮郡主?”鲍苌楚实在没想到是她,口中仍带着一份难以相信。
  林卿婉却平静地答道:“托鲍大人所赐,我林卿婉早就不是什么鸾絮郡主了,鲍大人不必如此称呼。”
  鲍苌楚看着她一身黑衣,站在自己面前,毫无感情地说出这番话,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想起自己对林家做出的种种,又想起如今自己落得的地步,不禁自嘲地笑道,“想我鲍苌楚潜伏中原十年,一心一意为了我突厥大业,为了能让突厥不再臣服于大燕,可这十年过去,除了让你们护国公一家败落,让突厥大汗饮恨疆场,让突厥永远俯首称臣,让大燕江山永固,竟无半分功业,”想到这里,他竟大笑起来,“我这一生,真是个笑话!”
  卿婉看着面前这个疯魔般大笑的人,眼神中只有冰冷,她淡淡地说,“或许你的功绩,就是帮助大燕皇帝除掉了他的两个心腹大患。恐怕百年过去,以后的野史或许会把你记载成大燕文熙朝最大的功臣,或许你在史官的笔下是皇帝心腹,所做的一切都是皇帝指使。若有朝一日你摇身一变从奸细变成功臣,我真是一点都不会奇怪了。”
  鲍苌楚听到这番话,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是啊,我帮着这皇帝灭突厥,灭护国府,他怎么着也得给我个护国大王做做才是啊!怎么把我关到这天牢来了?哈哈哈!”
  鲍苌楚一直大笑,笑到没了力气才肯罢休,可昏暗的烛火却照出着他脸上的泪痕。
  直到平静下来,鲍苌楚又看向眼前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的女子,“林小姐夤夜跑到刑部大牢来,就是为了看我鲍苌楚的笑话?”
  “实不相瞒,我是有事要请教鲍大人。”
  卿婉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一块白若凝脂的半月佩,“我想这件东西,鲍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天牢的昏暗中,半月佩依然能映衬出雪白的荧光,鲍苌楚一眼便认出了这枚玉佩,“我当然认识,若没有这枚玉佩,我怎么可能接触你父亲,怎么可能如此受到他的赏识和信任。”
  “卿婉今日前来,只是想问问大人,这枚玉佩究竟是你从何而来?你给我父亲说的那套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鲍苌楚的嘴边依然挂着笑容,“姑娘一向机智过人,不妨自己去辨辨真假,我鲍苌楚说的姑娘恐怕更不相信吧。”
  卿婉收起玉佩,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鲍大人所说的话。如今大势已成,鲍大人就算要骗我也毫无用处了。何况我林家与鲍大人同落得此番境地,大人何必要骗我?”
  鲍苌楚抖抖拷在手上的铁链,说道:“是啊,我鲍苌楚逃不脱一个死字,不妨在死前说句真话。”
  “你若不疑我,今日不会来见我。正如你的猜想,那个救过你母亲的县令并不是我,我当时想要找机会潜入你父亲手下,获得他的信任,便多方打听他的弱点,后来我得到了你母亲的事,便利用我当时时任江州刺史的便利,调查当年你母亲在江州的藏身之所,也算费尽周章,我得到了这枚半月佩,才得以潜伏到你父亲身边。”
  卿婉点点头,“果然如此。那那个县令真有其人吗?”
  “是,那名县令原叫葛雁,也救过你的母亲,你母亲将这枚半月佩交给了他保管,后来他却在战场上中箭身亡,玉佩也流落旁人手中,我当时多方打听才得到玉佩,而后利用职务之便在县志上用我的名字替换了县令葛雁,从此葛雁再无其人,有的只是鲍苌楚了。”
  “果真天衣无缝,怪不得父亲当年调查竟找不到破绽。鲍大人真是煞费苦心。”
  鲍苌楚仍然叹了口气,“能让你们重新得到玉佩,也算是我做的唯一一件所谓的善事了。”
  卿婉让狱卒准备了一些好酒好菜送给鲍苌楚,看着他为了几块肉狼吞虎咽的时候,卿婉心中却不知是同情他,还是同情自己。
  风云际会,你来我往,京城的天地一向如此。
  几日后,突厥奸细案告破,皇上下令对牵扯此案的五十余名重犯全部斩首,二百余名从犯流放岭南,鲍苌楚最终被处以极刑。
  皇上曾拟制为当年护国公案平反,最终却因为欧阳兰羲的劝阻而最终未能成行。
  大燕与突厥一战,最后告一尾声。
  只是结果,总归过于悲伤,以至于人们早就忘了,还有鲍苌楚的存在,和当年那桩震惊朝野的护国公大案。
  八月转凉,仲秋已至,长安城依旧繁华。
  卿婉坐在摇篮边,看着焘儿甜美地睡着,嘴角还露着浅浅的微笑。年少不知愁,焘儿如今已开始咿呀学语,只是唯独没有人教他爹爹。
  “焘儿的眉宇之间长得真像哥哥。”卿婉说道。
  坐在一旁的若雅点点头,“看到他,就像是看到子均,”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孩子,眼神中尽是宠溺。
  看着这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嫂子,卿婉不禁感叹人生境遇竟能让人变化至此。
  “嫂子,你……”
  若雅疑惑地看着卿婉,“怎么了?”
  卿婉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封焘儿为忠王的圣旨已经下了两个月,按照礼法,焘儿应当进宫谢恩,于礼部备档,自立忠王府了。”
  若雅却仿佛毫不在意,“子均不在了,什么忠王,又有何用?”
  “嫂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的我势利的很,贪图护国府的家产,贪图你在府上的地位,我费尽心思让子均去争去抢,费劲脑筋在护国府上抢的一丝地位,甚至在护国府出事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弄点钱财,可我做的一切,没了子均又有何用?现在子均不在我身边了,即使有忠王地位,有万贯家产,又有何用呢?”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孤身一人留于人世间,那些争名逐利又有何用?卿婉看着若雅的眼神中没有悲伤,只是平平淡淡地说出这番话,她的心中也感慨万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出心中所想,是不是该打破眼前平静。
  “嫂子,今天夜里晚饭后,去爹爹屋里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你们说。”
  若雅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
  夜里,皓月当空,林靖忠、若雅和卿婉三人坐在乐善堂里。
  “婉儿,你把我和你嫂子叫来,所为何事?”
  卿婉看着眼前的亲人,面露严肃之色,“爹爹,嫂子,下面我说的话,全是我心中打算,若是你们同意就罢,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
  “婉儿,现在府上全由你当家,有什么话说不得?”
  卿婉点点头,开口说道:“爹爹,你是否还愿意留在京城?”
  此话一出,林靖忠微微一怔,“哎……京城是非之地,我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赔了儿子,丢了一切。我只愿早一日离开京城,只是婉儿,你有办法?”
  卿婉点点头,“若要离开京城,如今我们无官无爵,无侍卫守卫,离开却也不难。只是嫂子……”
  “这无情的京城,我也不想呆了!”若雅急着说道。
  “嫂子,你和焘儿与我们不同,焘儿已承袭忠王王位,不管嫂子要不要入宫谢恩,要不要去礼部归制,忠王王位已不可动摇。若焘儿想要离开京城,皇上可以随时以大燕律法定罪,轻则抗旨,重则谋反,自古祖制,王爷无诏不可随意出入京城。何况嫂子家在京城,你也有父母双亲,你舍得弃他们于不顾吗?”
  “这……”若雅丝毫没想到过这些,“那……那要怎么办?”
  “眼下之计,”卿婉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将犹豫了多日的话一股脑说出,“眼下之计,只有让嫂子和焘儿脱离林家,自立王府,从此林家诸事与忠王府永不想干!只有这样,才能让焘儿留在京城,享受最好的荣华富贵,嫂子既可以照顾焘儿,又可以留在父母双膝之下,而我和爹爹也可以远离京城,躲到僻静山下,只是如果这样,我们恐怕就要与嫂子和焘儿天各一方了……”
  “绝对不可以!”不出意外,爹爹和若雅齐声反对。
  林靖忠先说道,“焘儿是我唯一的孙子,是子均留下的孩子,我是他爷爷,我怎么可以永远都见不到他?”
  卿婉叹了口气,“我又何尝舍得焘儿?可我们毕竟要为焘儿的未来考虑,爹爹你是皇上的母舅,是曾经叱咤天下的将军,是威震朝堂的护国公,有爹爹在一日,皇上就要提防焘儿一日,焘儿虽是忠王,却时刻摆脱不了皇上的疑心,何况焘儿以后长大了,那些跟在咱们府以前的旧部,很有可能会继续支持焘儿,就算他们不支持,皇上也不会掉以轻心。只有我们离开京城,让焘儿从此孤立无援,才能既然皇上放心,又让焘儿能够顺利在京城长大。”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一起走?”若雅急着问道。
  “嫂子,刚才我说了,焘儿已经是忠王,没有皇上允许不得擅自离京啊!”
  “可……”若雅不知道该怎么说,直看向林靖忠。
  可林靖忠并没有回话, 而是仔细想着刚才卿婉说的话,皇上疑心颇重,如果留在焘儿身边,难保皇上不会疑心焘儿,他长大之后,但凡有一点光芒,势必会让皇上如临大敌。而如果焘儿的身后没有护国府,没有过去的印记,皇上便不会在看重焘儿。
  良久的沉默,最终林靖忠缓缓说道,“婉儿说得对,把焘儿和我们捆在一起,对焘儿的未来绝没有好处,甚至会是他的威胁。既然如此,我们必须要走!”
  “爹爹!”
  “若雅,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能照顾好焘儿。”林靖忠看着自己这个以前不怎么成器的儿媳,现在却渐渐变得像一个好母亲。
  “如果决定了如此,就要早作打算,要想让嫂子脱离林家,就要起草一份休书公布天下,让嫂子和焘儿离开林府另觅新府,位置我已经找好了,就和淇奥的新府挨着,淇奥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另外我会把林家一半资产留给你们,再加上朝廷的俸禄,足够你们母子衣食无忧。”
  “真的……真的一定要如此吗?现在这样不好吗?”若雅仍然不希望一家人要分开,毕竟现在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嫂子,眼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焘儿,我们也该多做打算。”
  若雅低下头,偷偷拭过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林府写下一道休书,将若雅和幼子焘儿逐出林家,林焘另立忠王府。
  几辆马车停靠在林府大门前,卿婉在新忠王府里雇了不少奴仆下人,今日便把他们都叫来搬运,待一切都准备妥善,几辆大马车同时向东驶去。忠王府离林家不过两条巷子,可这一走,却像是隔了千年万年。
  林靖忠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依旧抱着焘儿不肯撒手,这一分别,已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卿婉看在一旁,心下不忍,把嫂子拉到一边,将手中紧握的翎云宝剑递给了她。
  “嫂子,这把剑是大哥随身之物,他一生视若珍宝。焘儿长大后,把翎云剑留给他,让他勤习武功。”
  若雅含泪点点头,接过了这把剑。
  “还有,焘儿长大后,若愿当个游侠就当个游侠,若要当个文人就当个文人,一切随他所愿。只有一点,千万不要让他涉足朝堂,永不让他走仕途之路!”
  若雅的泪水轻轻滑落,“我记住了,绝不会让他为官。”
  卿婉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两人相拥告别。
  卿婉又将腰上佩戴地半月佩拿下一块,羊脂白玉上绣着栩栩龙纹,她轻轻挂在焘儿的脖颈上,从此,半月璧又将一分为二了。
  马车渐行渐远,像是把过去的一切统统带走,年迈的老夫蹒跚地走回府中,只是看他的背影,那么落寞孤独。
  卿婉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无数次看过的大门,唯一挂在门楣上的林府的灯笼在秋风中显得落魄不堪。
  繁华与荣耀,亲人与深情,都在小小的灯笼中烟消云散。
  离京城的告别,近在咫尺。
  只是那些曾经把酒言欢、谈天说地的人们,又该如何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整篇文也算进入尾声了,只是要真正完结还要看我的速度……
  不论如何一定会完成的,这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加油啦~~

  ☆、秋叶梧桐雨  孤雁汉宫秋

  谢芳亭下,绿树繁阴,醉雪榭中,佳人独立。
  自从那日若雅和焘儿走后,府上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卿婉又把府上得心的几个下人一齐差到了忠王府,整个府上只觉得空落落的。
  卿婉就这样从一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里,从醉雪榭走到谢芳亭,最终她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大哥的凝居堂。
  府里的每一个角落里,仿佛都有哥哥的痕迹,他留下的笑容,留下的话语,都字字句句印刻在自己的心里,这里的每一株花,每一株草,都隐藏着过去的一点一滴。
  “花开花落莫问天,缘生缘灭昔谁缘。
  天若无情天相妒,人若无情枉相怜。
  谁家秋雨滴长夜,六月飞雪诉何天?
  泪烛摇摇知何日,孤灯挑尽未成眠。
  吾家华宅空落落,何人草舍笑颜颜!
  明年花开颜色改,明年芳华复谁在?
  一江春水赴东去,宿雨还添泪痕干。
  半卷湘帘半掩天,待得何年月团圆。
  风乍起,带我何处得欢颜?
  不知风雨何时已,莫教泪洒相思莲。”
  站在大哥的书房里,字字句句皆由心生,皆由情定。泪水划过,坠在宣纸上,打出一滴斑驳。这首诗便名《相思落》。。
  人的一生,相思太多,离愁太多,遗恨太多,到头来,终不过回忆太多。
  卿婉孤坐在书房下,任由窗外的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
  夏天就要过了,那该如何度过令人孤单的秋天?
  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卿婉回过神来,打开窗子向外张望,才看到焦急的茜儿。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呀!叫我好找。”
  “怎么了?”
  “宫里的夏公公来了,说皇上有事宣您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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