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停下马车,去一旁问问他们在说什么。”
“是。”
卿婉心里想着,自己不过出去一会儿,府上难道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就看到小东子急匆匆跑回来,“小姐,听他们说,刚才皇上派人去咱们府上,把公子给叫走了!”
“什么?为什么?”
“这些人说的也不清楚,好像是要让公子去前线打仗呢。”
皇上怎么会突然让哥哥回去打仗?林卿婉虽然知道突厥和大燕战事重启,可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皇上疑心护国府已久,就算前线战事吃紧,也断没有重新任用哥哥的可能,除非……
“快!马上回府!”
马车刚停在门口,卿婉就跳下车大步往府里跑去,也没功夫去管行礼的侍卫,径直急匆匆从大门口跑到乐善堂找父亲。
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太师椅上,抬头看着跑进来的卿婉,而一旁坐着的则是少夫人若雅。
只见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拭去,一看到卿婉进来,便急拉着她哭着说,“婉儿,快救救你哥哥吧!他被皇上给带走了!”
卿婉虽然心里已有准备,可看着嫂子这情景,自己也心慌起来,“到底怎么回事?”看着这一片混乱,卿婉才知道,原来相聚来的这样短暂。
如今若雅是哭哭啼啼,卿婉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问父亲道:“爹,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怎么会突然任用哥哥的?”
“你下午出去没多久,宫里就来人了,下旨派子均去前线与突厥对战,后日就动身前往西北,现在已经带他去京郊营帐了。”
“可皇上对我们家疑心如此之重,他怎么还敢任用哥哥?”
林靖忠还没说话,一旁的若雅哭着说道:“哪里是什么任用?皇上是派他去做副将的!”
“副将?”卿婉先是一惊,后紧接着一想,怪不得皇上敢重新任用,原来只是去做副将,“那谁是主将?”
“陈远山。”
“陈远山?大哥不是和陈远山有嫌隙吗?”此话一出,卿婉也忽然明白过来,正是因为陈远山与大哥有隙,皇上才敢如此放心。
“皇上的圣旨里还说了什么?”
林靖忠面露无奈,“圣旨上说,你哥哥带兵期间,皇上会派重兵软禁我们,任何人不得外出。”
听到这话,卿婉完全对皇上失望了,疑人至此,竟还要用人,凭什么一道圣旨就可以调动我们做任何事,皇上对我们如此不仁,竟还要要求我们要恪守忠诚吗?
“这些话大哥也听到了?”
林靖忠点点头,“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
“那大哥当时有什么反应?”
“你大哥多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些?只是若是要抗命拒不出征,那就是抗旨不遵,我们岂不是罪加一等。”
卿婉的眉头紧皱,“皇上如此绝情,当真是我没想到的。”
“我现在担心的,倒还不是这些。”
卿婉面露不解,“那爹爹担心什么?”
“我是担心,为将者很容易由心态而影响判断,子均这次出征,既无忠臣之名,亦是处处防范,再加上又要呆在那陈远山手下处处受人挟制,此番下去,子均很容易判断失误,甚至……”林靖忠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他只是看向一旁的儿媳若雅,可若雅此时却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眼泪如水珠般滚落出来。
听到父亲这样说,卿婉心里也是百般着急,父亲说的自然不错,再加上知子莫若父,父亲对大哥的性格更是太过于了解,若是将情绪带到战场上而贸然出兵,后果不堪设想。即使大哥一生打过的仗数不胜数,可如此窝囊的出兵,任谁都是头一次。
“眼下之际,只有我马上进宫,求皇上收回旨意,不能让哥哥如此出兵!”
“可他还能听你的吗?”
“我只能尽力一试,若是大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难道要后悔莫及吗?皇上待我们家如此,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把我们当什么!”
听到这话,若雅也过来拉住她的手,“婉儿,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千万别让他走啊!”
卿婉也紧紧握住,“我一定尽我全力。”
说完她回过身来,“小东,马上把马车重新拉出来,我们进宫面圣!”
“是!”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便装,“茜儿,快随我回去换身衣服,之后我们马上出发!”说着往潇晖阁跑。
在潇晖阁里换好郡主朝服,稍作整理,卿婉便开门急匆匆往外赶,迎面碰上了小东。
“小姐,我们刚才去赶马车,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什么?为什么?”卿婉本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皇上还没派兵软禁,居然就敢拦马车。
“他问我们去哪,我说进宫,侍卫就说我们无诏不得入宫,不许我们出去。”
“真是欺人太甚!带我过去!”说完提步便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才看见他们的马车停在门外,几个侍卫站在门前拦着出路。
卿婉看都没看他们,径直就往外走,身旁两个侍卫赶紧上来把她拦住,“郡主,没有皇上传召,不得进宫。”
“大胆!你们只不过是皇上派到我府上的护卫,我去哪里还需要你们管吗!”
几个侍卫赶紧跪下,“我们不敢管郡主,只是没有皇上传召,您也不能进宫呀。”
“哪条圣旨规定本郡主进宫须得传召?我是皇上御封的鸾絮郡主,我要进宫探望皇上,难道还需要传召吗?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敢拦本郡主的马车?不怕我让你们掉了脑袋吗!”
卿婉声声高调,句句郡主,俨然不像是以前待人温和的模样。几个侍卫也是从来没见过,吓的赶紧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郡主已经带着人冲了出去。几个人不敢再拦,只能任由马车离去。
路过宫门时,门口的侍卫也盘查了半天,虽然都知道是郡主的马车,却还是例行检查。卿婉也没说别的话,任由他们查去。待他们过去,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天气渐寒,乌云密布,却不是早春那般模样。
时隔近一年,卿婉又一次踏足皇宫,这一年里,她无暇去顾忌宫中事,直到今日才知道,娴妃诞下一名皇子,娴妃升为娴贵妃。皇上因照顾欧阳家,重新晋升武叶莺为婕妤,宫中又进来了一批美人,不过位分不高,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的要数娴贵妃。而朝堂上自从护国府垮台之后,宁王府地位也受到压制,虽然位分不变,却没了依靠。欧阳家地位虽然上升,但欧阳恭却经常抱病在家,鲜有上朝。卿婉听到几个太监这样说,心里也明白是欧阳恭明哲保身,众人都知道护国府倒台利在相国府,可相国府却明白护国府没有了,一把尖刀便落到自己头上。
卿婉暗想,若是父亲能有欧阳恭的头脑,怎会落得如此地步?不过欧阳恭抱病之后,欧阳兰羲真正入住朝堂,位列正三品中书内史,欧阳家风光落在了欧阳兰羲的身上。欧阳兰羲做御前中郎将已过两年,去年又出师西北,如今升为正三品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为人正直,不似他父亲那般圆滑多谋。
其实朝堂上的事卿婉并不是一无所知,这半年时光里,卿婉闲来无事总会四处在京城逛逛,不知是缘分还是为何,自己总会莫名偶遇到欧阳,或是秋月轩,或是镜花缘,或是其他的店铺街巷,时而久了,他们也是常常见面,倒是比以前护国府风光时见得更是随意。
卿婉想着这些事,心里缓缓平静下来,没了刚才那般焦躁紧张。她暗暗整理了心情,一路从宫门来到御书房,连雨丝坠落都毫无发觉。
门口的几人已远远看见有人过来,待来人走进,才知道是久未入宫的郡主。
“原来是郡主来了,小的们参见郡主。”
卿婉也是点头矜持一笑,举手投足早已不见当年入宫那般随意,“我有要事求见皇上,还望公公通禀。”
那些太监都是侍奉皇上多年的人,自然知道郡主的重要地位,“郡主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子皇上正批奏疏,要是过一会儿几位大臣来书房议政,想必皇上就不得空了呢。郡主在这里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
见那位公公进门,卿婉才向另一位公公问道,“不知一会儿都有哪些大臣要来议政?”
“回禀郡主,有三省重臣,六部尚书,还有宁王、忠王,内史宇文沣大人、欧阳兰羲大人,和御史何双辉大人,江同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
没想到这么巧,卿婉摇了摇头,看来今天,他们几人是注定要碰到了。
殿内,皇上坐在龙椅上,眼前的奏折堆积如山,他皱着眉头,一本本地看着,碰到不好决断的,便摆在一边,等着与几位重臣商议,他不时拿手按了按眉头,而后又接着看向下一本。
开门声一起,小德子从门口匆匆走来。
皇上并未抬眼,只是低声问道,“什么事?”
“回皇上,鸾絮郡主在外求见。”
“什么?”皇上差点没听清。
“鸾絮郡主来了,在外求见。”
皇上一下子从龙椅上站起来,“既然如此,何不早报?快请她进来!”话音刚落,他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和她已不是当年交集。
小太监急匆匆走出去,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郡主,“郡主,皇上让您快些进去呢。”
“有劳公公了。”
太监打开殿门,让郡主自行进殿,卿婉径直前往,走到屋内才看到许久未见的皇上正站在殿内,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卿婉缓缓走到跟前,连步子的快慢轻重都恪守礼法,之后屈身下跪,以从来没有过的口吻说道:“鸾絮郡主林卿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一怔,接着走上前去亲自扶起她,却没想到卿婉起身后却后退一步,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
皇上心中一酸,“婉妹,你何以对朕如此生疏?”
卿婉却是想笑又笑不出,但又实在学不出大臣回话时的那份恭敬之态,她双目直视着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兄,“皇上,事已至此,何必再故作亲近之态呢?臣妹与皇上都不是自欺欺人之人。”
一语点醒,一声叹息若有若无,皇上心中也明白,他回到自己的龙椅前,问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卿婉又跪曰:“臣妹请皇上收回圣旨,莫让兄长出征突厥。”
皇上眉心一皱,“你是为此事?林将军乃我朝大将,一声征战无数,派他出征突厥,有何不可?”
“皇上,臣妹一家乃是罪臣,不敢再握兵权,如今只想远离京城,做一家平头百姓,身在荒野,为皇祈福,不敢威慑皇权。请皇上恩准。”
看着跪地的卿婉,皇上心下一软,却如何能答应,“婉妹,你先起来,朕与你说说此事。”
“是。”
待卿婉起身,皇上才说道,“婉妹,如今的形势,你也知道,此番突厥虎视眈眈,看重我天朝无人,方才长驱直入,如今边境形势十分严峻,你为朕想一想,若不用林之颐,有何人可敌突厥军队?朕也有朕的难处。林之颐乃我大燕战神,为国尽忠,任何人都这个义务。”
“皇上,您疑心我们林家,将大哥软禁三个月,又让他以副将之职回归军营,让与他有嫌隙的陈远山将军做他的上官,你如此待他,他如何能够如往常一般打仗杀敌?为将者不能一心,作战者又为皇上所疑,此乃兵家大忌,大哥若如此窝囊出征,实在不能与当年勇猛之时一般无二,只会徒加危险,望皇上看在林家为大燕打了这么多仗的份上,不要再让大哥出征了。”
皇上并未打过仗,他哪里明白这些,“婉妹,你未免太过紧张了,林之颐虽名为副将,实为主将,朕以严命陈远山绝不可计较个人恩怨,而要与林之颐同心杀敌。更何况,这也是朕给林家的一个机会,若此次林之颐能够击退敌军,朕会立刻赦免林家所有罪责,对林之颐加官鬻爵,让林家重振过去的辉煌!”
卿婉听了这话,心里一冷,疑心已起,皇上怎会如此?看来皇上是决计不会改变主意了,可她心中压了这些日子的气愤也渐渐流出,“皇上,我们林家为大燕打了多少场战役,你不是不知道,可你呢?有战争的时候,对我们林家恩赏有加,若是战事一停,却是削官夺爵,你让我们林家如何出征?我们如今心灰意冷,只愿做个平头百姓您都不肯放过吗?”
“你还是为了朕对你父亲治罪一事而记恨朕?护国公确实有罪,这是铁证如山!”
“铁证如山?”卿婉不禁笑出了声,心中愤懑也宣泄出来,“我父亲是有罪,可就算我父亲无罪,皇上就能保我一家平安吗?就算我父亲有罪,我大哥有何罪,要让你将他软禁京郊?我们林家赤胆忠心这么多年,为皇上打天下,保天下,大大小小战役百场,我父亲和我大哥的身上有多少伤疤剑痕,你又知道多少?若我林家有二心,难道皇上还能稳坐这皇帝宝座吗?”
“住口!”皇上哪里能忍这些话,“婉妹,就凭你这些话,朕就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那婉妹这些年来犯过的大不敬就太多了,皇上若要治罪,就请严惩!”
“这……”皇上刚才也是一时气急,只想吓唬她一下,哪里是真要治罪。
可林卿婉此时怒火已起,早已不轻易收敛,她又不是一个畏惧皇上之人,“皇上对林家疑心至此,难道突厥人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若皇上对我大哥毫无疑心,又怎会在此时严惩林家,软禁大哥,让突厥大军有隙可乘,长驱直入?这八万将士的性命,八百里大燕河山,难道不是皇上断送的吗?”
“好了!”皇上怒拍了一下桌案,“婉妹,你越发不知收敛!”
卿婉此时也冷静下来,心中虽有气,却仍顾念大哥出征一事,不肯再说。
此时皇上也已背过身去,背对着卿婉,许久,才长舒一口气道,“今日的事,朕不与你计较,只是林之颐出兵一事,圣旨已下,断无收回的道理。你回去吧。”
卿婉虽站在原地,可心里却冷如寒冰,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走出去,没有言语,只是打开殿门独自走了出去。门外的人早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现在谁也不敢说话。只是茜儿急着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卿婉此时却是眼神空冷,即使见到茜儿也没有说话,就是一直默然的看着前方。
“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茜儿在一旁喊着。
卿婉没有理会,心中却是错综复杂,她刚才如此顶撞皇上,是把一切都逼上绝境,若是如此离去,大哥必然出征,可若是现在不走,怎么才能再求皇上?
她径直走出大殿屋檐,走出几步后才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丝冰凉,抬起头,阴沉的云低低地压在这座皇城上,也压在卿婉的心上。
下雨了。
卿婉伸开手掌,感受着丝丝冷雨。早春三月倒春寒,雨点中带着的冰冷丝毫不亚于冬日的飞雪。
茜儿向太监借了一把雨伞,跑过来替卿婉遮雨。卿婉仿佛没有听到,还在往前走,走出了不远,雨声变大,雨点敲打着纸伞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明显。卿婉终于有了反应,她心中已有决定。
她猛地一下推开茜儿的伞,转过身,面朝大殿跪在了雨中!
她从来没有如此求过皇上,她也知道皇上心如坚石决计不肯受人威胁,她更知道此次她能逼迫皇上改变主意的几率已是微乎其微。可她依然选择如此,只因她说过,要尽力一试,哪怕有一线机会,哪怕有一分可能。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那里,雨渐渐变大,雨点疯一样地落在卿婉的身上,她浑然不知,只是一个人跪在雨里。
茜儿反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