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茜儿已经羞红了脸,“公子,您怎么这般说话呀?”
卿婉一面拍着茜儿,一面说道,“就是,大哥你这么欺负茜儿,我可让嫂子欺负你呀!”
一时间又是哄堂大笑,连焘儿也是被闹着“咯咯”直笑。
就在此时,京城内的钟声传来,“三声金钟”便是新年!
大家共同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家人碰在了一起。
直到后来,他们重新拾起过去的记忆,才发现这段回忆……却是最难忘而又最不舍的。
热闹过后,便是归于平静。
夜色渐深,若雅和大哥抱着焘儿回房休息,林靖忠也被送回了房中,几个侍从围着圆桌收拾起来,而悠闲下来的卿婉,却是毫无睡意,自己便趁着月色,闲走在院中。
新年的夜色,与往年并无不同,依旧是没有月色,依旧是只留繁星和烟尘。
林卿婉回想着今夜的欢乐,笑容也不住地爬上嘴角。
人站在高处时,总想着更高;当回到低点,才知道更高的距离却比不过最低的满足。
在最困难的时候,这一家人却是其乐融融,没有人再去在意那些世禄虚妄,而是更加珍惜最朴实的快乐。
到头来,功名利禄不过浮名,而最遗憾的,便是让浮名遮蔽了幸福。
卿婉从衣襟的夹层里取出那两块合璧的半月佩,白璧无瑕的玉竟在夜色中也泛着点点白光。
母亲,今夜,我们一家团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刀霜剑严相逼(上)
自从林之颐离开京郊别院,便一直居住在护国府,皇上似乎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从不去打扰他们。而林府的每一个人也很感激皇上的忽略,让他们可以尽享天伦。
朝堂上,很多政事执行下去也是一马平川,自从护国公被免后,宰相欧阳恭也开始称病离朝,所有的大臣没有了两大权臣护佑,没有人敢对皇上又丝毫阻拦。因此皇上所推行的众多新政,朝野上下无不贯彻执行。
但有很多事情,不是他们能决定的,甚至不是皇上能决定的。
文熙十三年三月,突厥突然撕破了停战协议,再次攻打大燕。而大燕因为战略不当而节节败退,当年辛辛苦苦打下的龙首山也被抢回,防线也向南压了百里。
整个大燕一下子从平静中动荡起来。
皇上静静地合上从前线送来的塘报,并没有说话,可整个殿内的气氛却仿佛降至了冰点,所有的大臣都跪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啪!”的一声,塘报从龙椅上猛地摔了下来,没有人看清动作,他们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皇上看着那份塘报,如今已是战争开打后的第五份,但却没有一个有利的消息。
他抑制住内心的愤懑,一字一句地将塘报的内容说了出来:“五万将士阵亡,三万兵马被俘,龙首山被夺,前线——被压回足足八百里!”
他猛地将摆在案上的所有奏折全部推倒,一下子站起身来,手狠狠地拍在案上,“陈远山到底会不会打仗!”
没有人回答。整个大殿静的可怕。
皇上心中的气愤一下子涌上顶点,“你们说话呀!朕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自从掌管军事的护国公被罢免、欧阳恭离朝,朝堂上鲜有争论,众大臣名节保身,不敢多言。
此时看皇上龙颜大怒,不少跪在地上的臣子才鼓起胆子说了起来。
“皇上,微臣以为,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陈远山毕竟战争经验不足,难堪大用。”
皇上此时的愤怒并未减轻半分,“难道没了林之颐,我大燕就没有人会打仗吗?”
欧阳兰羲原本也跪在众臣当中,听到这话,他直起身子,这才说道:“皇上,微臣曾有机会随林之颐共赴边境,也心眼目睹林之颐治军之严,用兵之奇,他被我朝百姓称为燕朝战神,绝非徒有虚名。微臣也曾经向不少熟悉突厥军队和突厥可汗的军士了解过,突厥军队能征善战,而突厥可汗又是一个擅长用兵而又奸诈狡猾之辈,他不仅自己武功高强,而且对兵法研究颇多,绝非等闲。若是对手泛泛,普通将军足以应对。可若是与突厥可汗为敌,我大燕除了林之颐,恐怕鲜有他的对手!”
此时皇上已缓缓坐回龙椅上,静静听完了欧阳兰羲的话,细细思量,“你的意思是,要重新启用林之颐?”
“万万不可!”刚才并未说话的一个吏部老臣说道,“皇上,林之颐乃罪臣之后,又一直被皇上软禁,此时若要任用林之颐为主将讨伐突厥,这岂不是儿戏邦国吗??”
“儿戏邦国?”
欧阳兰羲听到此话,说道:“袁大人,如今正值战乱,若不启用林将军,难道大燕要如此输下去吗?”
“皇上,林之颐已然被皇上定罪,若此事让他领兵,谁能保证他不会带兵出逃反叛?林之颐在军中威望极高,林家更是世代为将,皇上决不能将军队拱手送给林家啊!”
欧阳兰羲道:“袁大人,林将军忠诚于国,从未有过叛国之念,如今正是民族大义的危难时刻,林将军更不会走小人行径,做出舍国而为家的举动!”
“欧阳大人,林家已被皇上抄家问罪,林之颐便是罪臣,您就算是宰相之子,也没理由称罪臣为将军吧!就算林之颐以前并无二心,难保他今后不会反叛,他已被皇上问罪一次,难道有机会自称为王,他还会做忠臣吗?他若是与突厥可汗沆瀣一气,毁我燕朝神器,更当如何?”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看着朝堂上难得的争论,心中倒有些怀念过去林靖忠和欧阳恭在朝堂上辩论的场景。
“好了!”皇上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今日的事,朕会好好想想。今日就先议到这,都退下吧。”
欧阳兰羲也压下了话语,与众臣叩拜后退出大殿。
皇上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离开自己的视线,又在仔细考虑着如今的战事,许久,才对候在一旁的夏言说道:“去欧阳府,请宰相入宫。”
夏言屈身说道:“回皇上,听说欧阳大人身染沉疴,恐怕……来不了吧……”
皇上冷笑一声,“那老狐狸哪里是什么身染沉疴?不过是躲着朕罢了。你去请就是。”
夏言回道:“是,小的马上去办。”
待众人走后,皇上也起身漫步在御花园内,他明白,他刚才的怒气不过是发泄,而此时越是危险,为君者越是要沉着冷静。
早春三月,花朝刚过,百花齐放。燕朝的每年花朝皆是举国盛宴,可今年的花朝却办得多少有些冷清。从自己登基为帝之后,每年举办花朝宴飨均由护国公领众臣行礼,可今年的两个老臣都不在了踪迹,婉妹更是托词不愿相见。
想到此处,心中难免一痛,自己何尝愿意与他们刀剑相向?可为了自己的江山,也只能如此。
皇上轻轻摘下一朵盛放的桃花,放在手心,可不管自己如何安抚,被摘下的花朵也决不能继续盛放。
他只能随手将这花朵丢弃在一旁,不去想他。
此时,一人已缓缓走到皇帝身后,步伐已不如年轻人那般稳健。
“微臣欧阳恭参见皇上。”
皇上转过身来,亲切地扶起已显老态的欧阳恭,“相国大人托病前来,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欧阳恭被扶起身子,“微臣谢皇上体恤。”
“今日御花园里花开的正好,相国不妨与朕边走边说。”
于是,两人便如闲庭信步般走在御花园内,可却都是心事重重,无心赏花。
“大人,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朕请你进宫的原因吧。”
“皇上可是为了与突厥的战事?”
皇上微微颔首,“若不是军情紧急,朕也不至于如此紧急地宣你进宫。”
“突厥战争的事,犬子已经告知微臣,此番突厥来势汹汹,不可小觑呀。”
“可我大燕如今却无良将可用,相国,您说朕是否要重新启用林之颐?”
欧阳恭不禁哂笑,“皇上心中已有定夺,若此时尚有其他解决之法,皇上是绝对不会有启用林之颐的念头。既然仅此一招,不管成效如何,都应该尽力一试,这才是微臣认识的皇上。”
听到这,皇上也失笑道:“几年相处,欧阳大人果然是了解朕的为人。不错,朕已决定,必须用林之颐。只是……”
“皇上心中有所顾虑?”
“相国何须明知故问。林之颐如今已成罪臣之子,难免对朕心怀芥蒂。此时放他统领三军,无疑是个险招,谁能确保他不会临阵倒戈?朕不是要怀疑林家的忠心,只是事已至此,朕不得不担忧。”
出乎意料的是,欧阳恭听到此言后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在一旁。
皇上说出此话就是想找他询问,怎料到他竟闭口不言。
“相国,您可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能够保证林之颐不会叛变?”
谁知欧阳恭听到这话后,竟缓缓下跪,言道:“微臣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这?”皇上哪里明白这老狐狸心中所想,“大人但说无妨,何须行此大礼?”
“皇上,微臣有办法可解皇上后顾之忧,只是微臣如今年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微臣想为陛下献上最后一策,若可让天下平定,战事结束,请皇上准臣辞官,安享天伦。”
原来是为了此事,“大人正值壮年,为何一定要辞官呢?”
“实在是老臣年老多病,难堪大用。所幸犬子欧阳兰羲已渐成气候,有他相助皇上,微臣也可放心。”
眼下之意,若皇上不恩准此事,这欧阳恭便不说那方法不成?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就是算好皇上有求于他,竟然在此时让皇上准许其辞官。
思虑再三,皇上才不得不说到:“相国大人既然如此说法,朕必然准奏。待到天下太平,战事停止,大人可随时将辞呈上奏,朕必然恩准。”
“老臣谢陛下隆恩!”
皇上这才把他扶起来,“现在相国可否教朕?”
“回皇上,想要留住林之颐,臣有两计可保无虞。第一,林之颐是个极为看重仁孝之人,在他的眼中,就算占山为王,如果无家人团聚,便毫无乐趣。因此,在林之颐带兵期间,皇上必须以林家众人为人质,严密看守鸾絮郡主府,包括郡主在内的一干人等,决不允许私自出府,整个郡主府,只许进不许出,就算是日常用度也须经门口侍卫传递入府,完全确保林之颐的家人无任何可逃之机。林之颐心有后患,绝不敢贸然反叛。”
“这……”
“只是此种方法定会让皇上与郡主府恩断义绝,不知道皇上可愿如此?”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蹙,眼神飘忽地落在远方的湖畔,仅仅瞬间,皇上的目光又回到原点,只是眼神中多了不少坚毅,“即使林家有怨于朕,为了这战事能早日平定,唯有如此。”
“皇上圣断。”
“那第二条该当如何?”
“第二点,是决不可让林之颐为三军主帅!”
“啊?”皇上此时才略显吃惊,“林之颐不做主帅?那如何处理战事?”
“皇帝稍安勿躁,若林之颐为主将,以他的军中威望,想要图谋不轨,则是一呼百应,因此我们要在军中设一条防线。只委任林之颐为副将,而主将则暗授皇命,一方面对林之颐的用兵之法全盘接受,但一切军队调度均由主将传递三军,而另一方面则对林之颐的一切不明调度可以严加控制,一旦林之颐想暗中起兵,则毫无兵权。若林之颐当真想弑帅夺权,则天下任一将士皆可杀之。”
“如此一来,林之颐就是相反也不能反。”
“皇上圣明。”
“那依相国所看,谁可担此任?”
“论起看人来,老臣不如皇上,否则皇上又怎会挑中陈远山做林之颐的副将呢?”
此话一出,两人却都哈哈大笑起来。
“相国大人不愧是老狐狸啊,朕的这点小手段都让你给看穿了!不错,军中将领大多与林家有旧,唯有陈远山与林之颐素有嫌隙,若令他为主将,林之颐定然反不了!”
“正是。仅此两条,林之颐绝不会反,也绝对不能反。”
皇上双手抱拳躬身道,“多谢相国。”
欧阳恭赶忙拦住皇上,“微臣还有一言,敢问陛下,对鲍苌楚调查的如何了?”
“相国大人思虑周全。这段日子朕严密监视鲍苌楚的一切行踪,并已掌握了确切证据,鲍苌楚确为突厥奸细,待一切安定,朕会选适当时间将他缉拿。”
欧阳恭点点头,“想起冬天突厥军队节节败退,看来这一切都是突厥可汗使的一次反间计,想要借陛下之首除掉林之颐和整个林家。这突厥可汗当真是不容小觑。”
皇上冷笑一声,眼神中已逐渐犀利起来,“不过事已至此,朕有信心,全歼突厥!”
“皇上天威震慑,料那蛮夷绝不敢猖狂。”说完却是忍不住咳了两声。
“大人身子不适?”
“回皇上,可能是今日说的多了,老臣有些乏了。”
皇上关心地看着这个老臣,“今日之事有劳相国了,相国放心,朕今日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夏言,护送相国出宫。”
“是,皇上。”
欧阳恭缓缓跪地,“老臣谢皇上圣恩。”说完便起身告退,只是此时他的心中一面是长舒一口气,终究要远离朝堂恩怨,而另一面则是觉得有愧于林家的忠义和对自己儿子的救命之恩,只希望此生不再与林家为敌了。
看着欧阳恭老态龙钟的模样,皇上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又回想起刚才的两条谏言,无疑是解决此事的方法。只是……
皇上的目光看向湖中,忽见一艘船舶驶向湖心,“那艘船是开向哪里的?”
周围的太监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去,回道,“回皇上,这是开往湖心岛的船,皇上曾经下旨,须每日清扫湖心岛西涯别院,他们不敢怠慢,每日此时都开船前往湖心岛整理。”
皇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艘船渐行渐远,自己与那湖心岛之间的距离不也是渐行渐远?
“以后……”皇上忽然低声地说道,“吩咐他们,以后不必在打扫湖心岛了。”
太监们不明所以,低头称是。
只有皇上仍然注视着湖中心,久久没有离开。
恐怕那个岛上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刀霜剑严相逼(下)
京城城北的荣昌街,是一条著名的老街,这里不同于东市和西市那般达官显贵,而是京城百姓的聚集之所。这里熙熙攘攘,人群拥挤,叫卖声一片,也是京城一道别样的风景。
林卿婉就从街道中段的一处小楼走出来,匾额上赫然写着“弈海楼”三字,这里就是林卿婉所掌握的八家店铺中的棋社。除了林靖忠、林之颐二人以外,没人知道林卿婉管辖的八家店铺的全部信息,而弈海楼则是所有店铺中最隐蔽的一处。
“小姐,咱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
卿婉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这天是要下雨了?”
茜儿也看了看,“是呀。咱们快驾车回去吧,这几日恰逢倒春寒,要起下起雨来就更冷了。”
卿婉点点头,赶紧进了马车。一声鞭响,马车便跑动起来,只是路上人多,速度并不快。
林卿婉安静地坐在马车上,轻闭双目,回想着刚才在弈海楼的谈话,可却时不时被马车外屡屡提到的“护国府”三个字给打断,卿婉刚开始还不怎么在意,以为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听得次数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不解,掀开帘子说道,“小东子,停下马车,去一旁问问他们在说什么。”
“是。”
卿婉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