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快点说!”
“今天上朝,鲍苌楚突然说要参奏老爷,说是什么私交外臣、收受贿赂,还要害欧阳公子!接着他又拿出一大堆的证据来,说老爷这几天结交什么富家商人,还曾给公子的信上要他加害欧阳公子。不知怎么,这些东西全都在鲍苌楚手上!”
“什么?”卿婉心一沉,收受贿赂的罪证就在府内,而书信……竟然还有加害欧阳兰羲的书信?
她现在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有多少把柄在鲍苌楚手上,还有哥哥……这件事必然会牵连到哥哥!如今战事已停,皇上定会在此时收了哥哥的兵权,立即处置护国府!
“皇上,臣手上不仅有护国公要害欧阳公子的物证,臣还有人证!”
人证?护国公心想着,当年此事只有他二人和卿婉知道,难道是……?
皇上低声道,“宣人证!”
“是!带上来!”
所有人往大殿门口看去,急切地想知道这个人证是谁。可所有人看到的却是一个瘦小的陌生人,但却只有一个人愣在了那里,因为护国公认出了他,自己的贴心随从,小七!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谁?”
“回皇上,我想护国公应该对此人十分熟悉,他就是护国公过去的亲密随从小七,前段时间却被赶出了护国府,幸亏被我在街上遇到,收留起来。”
“原来如此。小七,护国公可曾要加害欧阳公子?把你听到的、看到的全都说给朕听!”
“是!”
小七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目光躲闪不敢看护国公。
却听到鲍苌楚说,“小七,你不用害怕,实话实说,把你知道的护国公所犯罪行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特别是护国公和鸾絮郡主冲突一事,全都说出来!”
鸾絮郡主?此事与他有关?皇上也忍不住想知道实情。
“皇上,当日林公子和欧阳公子去西北,欧阳公子被俘,护国公曾……曾写书信……”小七抬头看了鲍苌楚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写书信让林公子置之不理,还搬出什么……什么汉代李陵的故事,要陷害欧阳家……”
“一派胡言!鲍苌楚,明明是你让我写信给子均的!”
“林大人!”皇上低声说道,“先听他说完。”
“是,护国公准备好之后,在书房和鲍大人说话,却被小姐听到了……”
“小姐?”
“是……是鸾絮郡主!郡主听到之后,冲进房来制止,还臭骂了护国公和鲍大人!护国公这才罢手,但还是好多天没理会郡主。老爷和小姐有矛盾,全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并非我胡说!”
这下护国公听明白了,他杜撰了自己写信,而卿婉也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写信,所以连卿婉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无罪,也没有人证明那封信不是他写的,是伪造的。可如今……谁人能证明?
“还有吗?”
“有!”小七的手颤抖着说,“后来有人送给老爷好几箱东西,自己藏在书房里,有一日小姐路过,硬要闯入书房,结果她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出来之后,老爷便十分责怪小姐,以前小姐管理全府的财政,此事之后老爷便亲自管理府上的账本,这件事府上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一问便知……”
这件事确是千真万确,连护国公都无法否认。
“还有吗?”皇上接着问道,口气中没有一丝感情。
“没……没了。老爷因为小姐擅闯书房一事降罪与我,还把我赶出护国府,所以……我就知道这些了。”
皇上一点头,“护国公,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该怎么说,有真有假?可真的东西是府上人都知道的,而假的……没有人能为自己证明是假的……
“这么说……”
“皇上!”宇文沣冲出来,“皇上,此事重大,决不能仅听这个小子一面之词便做决定!”
“此言有理。舅舅,你自己说,这些事,那些是你做的,那些不是?”
“皇上,臣……臣确实私收贿赂,却只是随意结交,绝非结党营私!至于书信更是无中生有。”
卿婉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鲍苌楚有意接近父亲,目的就是为了今日!可鲍苌楚一个人,为何加害于护国府?他是为了私怨,还是另有阴谋?难道……他是皇上的人?还是……突厥的人?抑或是当年谋反之人?
这些年来,护国公战无不胜,要说没有仇家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自己却回天乏术。自己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卿婉看着偌大的护国府,这里的宁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卿婉摆手让小东子回去继续打探消息,而自己却呆立在那里。
许久,她静静地离开潇晖阁,走向护国府的大门。
既然已经没有办法解决,那就只有面对。
朝堂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从来没想到,一代权臣,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背后。
静静听完所有的话,站在大臣之首的欧阳恭一言不发,可心中也在感叹,自己的对手竟然会碰到这样的结局。而这一切,又是荣宠无极的护国府,最理所应当的结局。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没有在此时请皇上严惩,不是因为护国公,而是因为他的儿女——林之颐对欧阳家有恩,林卿婉对欧阳家有情,他绝不会做无情无义、恩将仇报的事。
皇上也听完了所有的话,他也默默不语,像是在思考的对策。他不是没有想过扳倒护国府,他不是没有想过护国公权倾朝野、威胁皇权,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护国公是自己的母舅,他究竟该如何惩治?若放了护国公,一则无法惩治护国府,二则林之颐仍握有重病,三则此事众人皆知,下朝之后消息定会走漏,全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若那时再要抓护国公,就是难上加难。可若不放护国公……
此时皇上静默不语,可朝上的众臣却没有如此安静。
“皇上,如今战事刚停,护国公长子林之颐手握重兵,仍未回京,若此时护国公罪证传入军中,难保林之颐不会此时拥兵谋反。如果林之颐与突厥勾结,挥军南下,打回长安,这天下就变了啊!”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没错,护国公的儿子手下掌着十五万大军,若是此时一举攻回长安,天下……怕是要易主!
“皇上,”护国公高喊,“皇上,子均对此事毫不知情,何况他一心为主,绝无二心呀!”
欧阳兰羲也站出来,说道:“皇上,如今护国公和鸾絮郡主皆留守京城,林将军乃忠孝仁义之人,此时绝不会置父妹于不顾,贸然起兵。”
一个大臣接着说道:“欧阳将军此言差矣,林之颐此时不起兵,难道要坐以待毙,等候皇上抓他回京吗?皇上,眼下之计,是立刻查处护国公,趁消息尚未走漏,火速调林之颐回京才是!”
另一个与护国公交好的大臣说道:“皇上,此时战事刚平,若调主将回朝,恐怕边境不稳呐!”
“如今突厥兵马惨败,合约刚成,此时突厥绝不敢贸然出兵!”
自从双方争执一起,鲍苌楚便像没事人一般一言不发,因为他害怕此时一说,定会被人怀疑是突厥奸细,设计陷害。而他如今不说话,甚至主张不牵连林之颐,才不会被人怀疑。
众人都拿不准皇上的意思,都不敢随意说话。宇文沣一个劲地看着父亲,父亲却皱着眉摇头,决不让他出头。
“宰辅,你认为如何?”
欧阳恭深吸一口气,他前后思忖,皇上早有定断,此时不过让他出头,自己虽然不想得罪护国府,可现在容不得他不说,“皇上,眼下事情尚不明朗,但若是林之颐继续带兵,恐怕……确实危险。不如……暂时调他回京,待事情查清之后,自然明了。”
皇上点了点头,“宰辅所言极是,来人,给护国公撤下官服,押入天牢候审。马上包围护国府,查出护国府中的所有财产。另外,以回京述职为由,火速调林之颐回京!”
“是!”
“皇上!”林靖忠已无力辩白,只求皇上此时顾及亲人血脉之情。
皇上没有感情地说,“舅舅,清者自清,你若真无罪,朕会立即恢复你所有职位!”
“拉下去吧。”
护国公心灰意冷,无力反抗,任由侍卫带了下去。
此时,另有一大臣说道,“皇上,鸾絮郡主该如何处置?”
皇上心里一动,没有说话。
宇文沣却再也不管宁王,跑出来说,“皇上,刚才这个仆人也说了,卿婉尽力阻止此事,她何罪之有?何况她根本不知实情!”
“宇文公子,您是鸾絮郡主的未婚夫婿,自然为他说话。皇上,林靖忠所犯滔天大罪,林卿婉怎能免责?”
皇上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保留林卿婉郡主之位,所有礼制不变!退朝!”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皇上已经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朝堂。
看着皇上离开,所有人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有人想到,昨日风光无限的护国府,竟然在短短之间,没落不堪。
半个时辰之后,侍卫包围了护国府。
为首的中郎将却看到林卿婉早已乖乖地等在了门前,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她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郡主,我们奉圣命包围护国府,查明护国府所有财产,并严格控制府内所有人员进出,请郡主见谅。”
卿婉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进去吧。”
卿婉转过身,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背影。
一切……果真如自己所想。
没有人能永远站在顶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早早转移了手下账本,让皇上少抓住一个把柄。
想到皇上,卿婉心下一冷,皇上,此时此刻,你可会顾及血脉亲情?
作者有话要说:
☆、劳燕各自飞(上)
第十一章劳燕各自飞
后宫,昭明殿。
富丽堂皇的装饰彰显着这里主人的地位,自花朝节后,昭明殿便成了地位仅次于皇后寝宫的后宫中心,也是皇上最常来的宫殿。如今娴妃已顺利诞下一名公主,皇上欣喜万分,刚出生便赐封号为“平鸾公主”,并将娴妃晋升为娴贵妃,享尽后宫殊荣。
此时,皇上就躺在雕饰精巧的平椅上,双目轻闭,十分随意,可那眉宇间的几丝愁容却并未消退。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头上仅用一根金玉步摇随意挽起,如清水芙蓉一般,她并未多言,双手只是按着皇上的太阳穴,脸上也浮着浅浅笑意。
此时,皇上却是一声长叹。
娴贵妃减轻了手上的力度,看了看仍合着双目的皇上,轻问道:“皇上可是为了朝堂之事烦忧?”
皇上轻轻拉过她的手,“朝堂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会不知道?”
“是林大人的事……”
皇上轻微颔首。
“林大人是陛下的舅父,此番出了这样的事,是谁也无法想到的。”
皇上睁开眼,看了一眼她,淡淡说道:“其实,朕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娴贵妃一怔,随即如常,“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自然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你说,百年之后,朕,是否也会是个不容忠臣,毫无情感之人呢?”
“百年之后的事素儿不知道,素儿只知道,在素儿心中,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皇上轻笑了一声,眉头上的愁绪却并未舒缓。
“朕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护国公权倾朝野,朕该如何待他?自从天下太平之后,护国公便只在朕一人之下,朝堂上武将几乎全数归属护国公,他的党羽甚至曾向朕上疏,封护国公为王!你可知,如今所有的王之中,只有宇文氏一家为异姓王,其他全是皇族子弟,只因百年前宇文氏是太祖打下基业的第一功臣,而百年之间,没有任何异姓大臣,可以封为异姓王。当时朕百般无措,是太后压住了林家,才使此事告终。可即便如此,护国公在朝堂的气焰仍是一日盖过一日,朕在朝堂上下发的旨意,那些大臣若无护国公同意,竟半数不肯执行,再这么下去,朕岂不是永远只是个儿皇帝!”
娴贵妃只觉得皇上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她只能也握住了皇上。
“后来,朕才暗暗扶持了欧阳恭,让他从小小的金陵,调入京城,扶摇直上,成为宰辅。孰不知,朝堂上欧阳恭对护国公的一切阻挠,都是朕的意思,欧阳恭说出的意见,都是朕的旨意。多年来,才形成如今这般文武中和之势。”
“陛下此番做法,方是明君所为。”
皇上轻笑了一声,思绪又想起了多年前,“你可知道,朕当年一心想立婉妹为后,可朕向母后禀明,母后却是严词反对。朕当时心里不满,与母后激烈争吵,可最终仍是无济于事。多年间朕一直为此事怨恨母后,可后来才想明白,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
“为了陛下?这是为何?”
“母后虽是林家的人,可她嫁入皇宫之后,便一心为了皇家。她不让婉妹为后,就是为了避免林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让朕成为一个被架空的皇帝!若当年,婉妹入宫为后,则朝堂之外有护国公的势力权倾朝野,皇宫之内又有皇后的势力遍及后宫,到那时,我便只能做个傀儡皇帝了。只可惜,母后的这一番心意,朕却是一无所知……”
“陛下如今能想明白太后的苦心,太后便会欣慰的。”
皇上轻叹了一声,“是呀。这么多年,如此这般多的事,朕怎能不想让朝堂上再无护国公的势力?只是……只是……”
“只是护国公是陛下的舅父,郡主是陛下的表妹,陛下重情之人,不愿降罪于他们。”
皇上看向她,终于有了笑容,“还好,你能明白朕。”
“可是如今证据确凿,那位大人又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林大人,陛下就算有心相护也无可奈何,此事又怎能怪陛下呢?”
皇上点了点头,“素儿,你说的话,句句说在我心上。”
娴贵妃莞尔一笑,“不过陛下,素儿还有一言。”
“哦?但说无妨。”
“是。陛下您有没有想到,那位鲍大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参奏护国公呢?”
皇上一怔,“你这话何意?”
“陛下您想一想,护国公有如此势力,他的言行举止不可能毫无罪过,只要有人愿意在他身边搜集罪证,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制住护国公。皇上之所以一直未派人行动,是为了骨肉亲情,可那个鲍大人呢?他既然并非皇上的人,他又有何动机参奏护国公呢?或者说,护国公倒台,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皇上忽然清醒过来,“你说的对,那个鲍苌楚并不是朕的人,那他有什么动机?若是说为了私仇,凭他一个人的本事,绝没有这么容易。若是与护国公有国仇……”
“若是与护国公有国仇,那必定是与皇上也有仇!”
皇上立马直起了身子,“他若是与朕有仇,要么是当年战乱时谋反的罪臣之后,要么是护国公多年来打过仗的各个国家的人!”
“会不会是突厥……”
皇上赶紧挥了下手,“如今毫无证据,先不要妄下结论。”
皇上缓缓站起身,眼神中却全是冷意,“来人!”
门外的夏言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走了进来。
“陛下有何旨意?”
“夏言,你秘密派人,去吏部调取有关鲍苌楚的一切资料,拿到之后不得走露风声,立刻回来见朕。另外,派几名内卫暗中埋伏在鲍苌楚的府邸周围,他有任何动静,见到任何人,都必须严格秘密控制,发现可疑之事,立即向朕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