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第三杯酒,婉儿要谢谢大哥。”
“谢我?”
“大哥,这些日子,你为小妹做了很多。你从小就这么照顾我,为我着想,为我考虑,你疼我,护我,才让我这么没大没小过了这些年。在府里永远是你让着我,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为了我的事,你操了不少心,如今你要出征,我总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子均听了,笑着说,“你是我妹妹,我不疼着你,还疼谁?这杯酒,我干了!”说完痛饮此杯。
卿婉也跟着仰头饮下。
这一晚,两人边吃边聊,后来干脆连淇奥和茜儿也跑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坐下喝酒畅谈,淇奥长于边境,子均多年领兵,卿婉博览群书,茜儿闲话京城,这四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从那边境上的战乱说到京城里的家长里短,几个人有说有笑,有酒有菜,算是护国府里最热闹的一个夜晚。直到多年以后,卿婉也时常会想起那个夜晚,却不知这样的夜晚,却是拿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珍贵。
文熙十二年九月,燕朝发兵十万攻打突厥,封林之颐为大将军,统率全军。发君之日,皇帝亲携百官出城五十里送行。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气渐冷,百姓都换上了寒服,可出城送行的臣子都穿着最正式的官服,排成几排,皇帝两侧站着护国公和宰相欧阳恭,护国公身旁站着的则是这次奉皇帝旨前来送行的鸾絮郡主林卿婉。郡主身披赤色华服,头上戴着皇帝亲赏的珠玉金冠,冠上镂空雕着青鸾花样,平添了一份贵族的华美气质。在场中也有不少人参加过上次出征的,回想起当日鸾絮郡主一袭战衣,巾帼英雄之姿,与今日之美判若两人。
林之颐身着紫金铠甲,脚跨青龙千里驹,手上拿着的并非往日佩剑,而是战场上上阵杀敌时用的长兵器——雁尾鎏金镗。据多年前经历过战乱的人们说,林将军鎏金镗在手,曾平定大燕半壁江山,虽有浮夸之意,却足以震慑人心。而众人不知的是,这雁尾鎏金镗只在战场上祭出,即便如此,林子均也通常会在腰间配有长剑,因为此长剑伴随子均多年,关键时刻,便可保将军平安。
众人看着今日林之颐此番光景,有人羡慕,有人钦佩,有人嫉恨,有人不屑。但无人否认,此时的林将军仿佛大燕战神,战神在,则保天下定。
时辰已到,军号声响,擂鼓阵阵,林之颐、陈远山、冯淇奥三人骑于马上,等候皇帝发令。
待鼓声停止,皇上大声说道:“此次出征,朕在此等候诸位将士凯旋而归!”
林之颐双手抱拳,“臣等定不辱使命,驱逐突厥,保我边疆!”
“驱逐突厥,保我边疆!”
“驱逐突厥,保我边疆!”
“驱逐突厥,保我边疆!”
所有士兵高喊三声,十万人的呼号响彻云霄。
皇帝在台上,右手抬起,向前一挥。
林之颐看了一眼台上的人,皇上、父亲、婉儿、宇文沣、欧阳兰羲,还有在家中等待他的妻儿,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声高喊:“出发!”
一时间,擂鼓重响,军号嘹亮,十万大军从营中出发,跟随大将军,攻打突厥。
大军已经出发了十几日,护国府里又恢复了没有大公子的日子。
卿婉和茜儿从潇晖阁走到乐善堂,一路上虽然仆人众多,却总觉得冷冷清清,心里也总是空落落的,没有人可以说话聊天,哥哥不在,爹也很少来看她,偶尔去看小焘儿,却也总得忍受少夫人冷冰冰的眼神,曾几何时,这个家没有了味道。
走到乐善堂,看到大厅的大门紧闭,卿婉看了看里面没人,便绕到后面去乐善堂的卧房,父亲或许会在这里。
远远看过去,只有一个人守在房门口,四周并无他人,卿婉和茜儿走过去才看清,是护国公的贴身仆人小七。
小七也看到了小姐走过来,赶忙笑道,“见过小姐。”
卿婉没怎么多话,便说:“父亲在房中吗?”
“回小姐的话,老爷不在府内。”
“又不在?”卿婉的脸上浮现一丝不解,“昨日我来你也说老爷不在,今日还不在?这早已经过了下朝的时候,老爷平日不都在府内吗?怎么最近老是不在?”
“回小姐的话,老爷确实不在府内。这几日老爷好像在拜访不少大臣和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应该是要搞好关系吧。小的也不知老爷的意思。”
搞好关系?卿婉一皱眉,为人臣子最忌讳的便是所谓的裙带关系,很容易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怎么如今父亲……她忽然想起个人来。
“最近鲍苌楚大人常来吗?”
“回小姐,鲍大人倒是不常来府上,不过老爷出门的时候倒是常和鲍大人同路而行。”
“同路而行?”卿婉有一丝不好的念头,她本就对这个小人还有敌意,如今父亲如此频繁结交友人,莫不与他有关?
卿婉想着便下意识地往屋内望去,却没成想这个小动作却让小七急着制止:“小姐,老爷说了,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不准私自进入房内,否则……否则便要责罚小的。”
卿婉本无心,忽然看到小七如此心急,一时又起了好奇,难道父亲在屋内,故意躲着自己?
说着便往前冲去,小七赶忙拦着。
“小姐,千万别让小的为难呀!”
“你让开!”卿婉声音一沉,吓得小七不敢多言,“我从小便自由出入府内任何地方,从不受拦。什么时候父亲的房内不让我进出了?”
小七又不敢硬拦,焦急地说:“老爷临走前特意吩咐的,不准任何人进入卧房。”
小七说话时的表情却是害怕责罚,这也是告诉卿婉,父亲确实不在屋内,可这屋里到底有什么事要瞒着自己?
“你怕什么!父亲那里有什么事,你推给我便是!”说着推开房门。
“小七,茜儿,你们在门口守着,不准进来!”说完砰一声把门关上。
小七看着茜儿,知道自己闯了祸,又实在拦不住,也不敢叫人,只能蹲在一旁等。
卿婉走进屋内,看着前厅摆设并无他样,便往屋内走,却看到离床不远处,有四五个大箱子放在地上。
卿婉疑惑地走过去,把手放在箱子上,心中想着到底是什么让父亲如此小心,她猛地一下打开,里面的金光让她一皱眉,竟是一大箱金条!
卿婉一下子愣在远处,心里也砰砰直跳,她马上打开剩下的几个箱子,看到几个箱子分别装着金条、银器、元宝和不少的各样珠宝、玉器首饰,原来这就是父亲要瞒着自己的?这几箱金银数额巨大,而这些金银珠宝有的更是稀世罕见,有的玉器甚至价值连城。
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卿婉头中划过各种想法,父亲这几日不在府内,而却派人盯着房门。他知道这府内,只要是他的命令就无人违抗,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跑到父亲房里来。父亲何时得到这些东西?又是如何得来?他要做什么?
卿婉不允许自己想下去,她现在想的,就是马上离开这里,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些亮闪闪的黄金首饰,她只觉得不安。
她平静了心情,把箱子恢复原样,便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看着门口一脸颓丧的小七,卿婉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说道,“父亲一般何时回来?”
“应该……应该是在晚饭前。他会回来用晚膳。”
“好,那等他回来你告诉他,让他用完晚膳后到大公子的房里去,我和少夫人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
“晚膳时候我会派茜儿过来,问问父亲是否回来了。你到时候答复她就是。”
“是,小姐。”
卿婉说完,看了一眼小七,便抬步要走。
走出没几步,她头也没回地对背后的小七说:“今日我擅闯父亲卧房,你算是父亲的心腹,定不会为我隐瞒。也罢,父亲回来,你实话实说便是,不用担心别的,我不会让父亲责怪你的。”
小七扑通跪下,他一直在犹豫待会跟老爷如何交代,听小姐这么一说,自己也不用担心了,“是,小七一定听小姐的。”
卿婉听完他的答复,便和茜儿一起往潇晖阁走去。
一路上,卿婉没有再说一句话,刚才看着这件事的茜儿问道:“小姐,老爷屋里到底有什么事不让人进去呀?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卿婉叹了口气,淡淡的说:“别多问了。”
茜儿一看,知道自己失言,也不敢多说。
卿婉却是迟迟放不下心来。若是那些金银珠宝,数额虽然不少,但在她这个掌管府内财政多年的人眼中,其实也不是天文数字,就在她管辖的八家店铺里,拿出这么多份额的东西便不是难事。只是这些东西毕竟是真金白银,若都放在家中,时间长了或许会惹出祸事。毕竟自己的店面赚的钱都是有凭有据的,可父亲屋内的东西她一一看过,绝不是底下的店铺孝敬给父亲的。那父亲到底从何处得来?他又要如何处置?
卿婉悬着心,从乐善堂一路回到了潇晖阁。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绝不是那么容易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冷月挂空府(下)
月色渐昏,原本皎洁如日的皓月却在今日被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虽依稀可见月光,却怎么也见不到那轮明月。
卿婉匆匆用过晚膳,便在这月色下,去了距离潇晖阁不远的凝居堂,也就是大哥的住处。如今大哥不在,屋内只有少夫人若雅和小少爷林焘。
卿婉抱着尚在襁褓中懵懂不知的小孩,乐得在屋里里走来走去,而焘儿似乎也懂事的很,看到这个漂亮姑姑也一个劲的笑,还轻轻抓着卿婉的头发舍不得放手。
“焘儿,焘儿,叫姑姑,姑姑!”卿婉笑着冲孩子比着口型。
坐在一旁的少夫人看着,只能笑着说,“焘儿还小,哪这么快会叫人呀!”
“慢慢学嘛,焘儿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会了。来,焘儿,叫姑姑,姑——姑——”
这孩子也学着口型,只是毕竟是小,只能“哦——哦——”的,不过听到这里,卿婉也十分高兴,一低头亲了小宝宝一口。
这时候,茜儿也走进屋里,“小姐,刚去问过小七了,他说老爷已经回来用膳,用完膳后就过来。”
“好!”卿婉只顾照看焘儿,似乎丝毫没在乎老爷过来的事。
可少夫人听到这话,不解地问道:“婉儿,你让父亲过来做什么?”
卿婉看着她笑着说:“嫂子,焘儿的满月酒要筹备了,我来找你和爹商量一下,看该怎么办?”
若雅心里暗暗叫喜,面上却不怎么表现,只微微点了点头,“难得你如此想着焘儿。”
卿婉也只是平平一笑,却知道若雅心中定想着大操大办,此时也并不多言。
过了一会,便听到门外的下人喊道:“老爷来啦!”
若雅听到后站起身,卿婉抱着焘儿也走了过来,正巧看到护国公走进屋内,脸色虽然和往日差不多,不过眼神中却少了些许慈祥之气,卿婉虽察觉出一丝异样,却也只是装作无事。
“爹。”“父亲。”卿婉和若雅一起喊道。
“恩。”护国公简单答应了一句。
没等护国公说话,卿婉便抱着焘儿走过去,还一边说着,“焘儿,快看,爷爷来啦!让爷爷抱抱!”说着便让父亲抱,话语中却没有一点表现出早上曾硬闯乐善堂的事。
护国公看这里不是兴师问罪的地儿,也抱过孙子,轻轻哄了两下。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眉眼之间也有不少相像,焘儿也认人,两个小手挥来挥去的,像是跟爷爷打招呼。
“焘儿,快叫爷爷,叫爷爷!”卿婉又在边上启发孩子说话。
边上站着的奶妈笑着说:“郡主真是认真,若是您每日陪在小少爷身边,我看小少爷定是比别家的孩子聪明的多呢!”
卿婉听了,看向若雅夫人,只见若雅的脸色微微一僵,面色也闪出一瞬的不悦,忙笑着摆手:“孩子还是得母亲来教,这样才能学得快呢!”
奶妈听了便知自己失言,哪有在孩子母亲面前,说让姑姑陪在孩子身边的道理,便也附和道:“那是自然,母亲对孩子自然是最重要的。”
护国公抱了孙子一会,便让奶妈把孩子抱到自己屋里休息。接着护国公和卿婉、若雅坐在屋内,卿婉端起茶杯倒茶,三个人看似便如一家人聊天一般。
“婉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爹,哥哥临行前,我答应哥哥,要给焘儿办一场满月酒,如今日子快到了,我想着问问爹和嫂子,这满月酒准备怎么办?”
护国公眉色一皱,“府上的事一直是你在办,你的意思呢?”
“女儿的意思,如今前线正在打仗,整个大燕人心惶惶,皇上也一直为前线战事担忧,此时不宜大操大办。”
护国公还未说话,若雅抢着说道:“焘儿可是府上的长房长孙,这传宗接代的事可是大事,何况长孙,怎么能匆忙办了呢?爹,你说是吧。”
护国公也面露犹豫,“若雅说的也有理,焘儿毕竟是我护国府的长孙,这满月酒怎可随意糊弄?”
卿婉原本就想着嫂子定然不同意,父亲这关也难过,更何况早上又私闯乐善堂,惹得父亲不悦,此番他更难同意,可还是继续说:“我知道焘儿是府上的长孙,可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皇上虽嘴上不说,可若是听闻我们府上在战争时期仍大操大办,定会心存不悦。为人臣子,皇上的圣意最是重要。这个道理嫂子远离朝堂不甚明了,可爹爹总该知晓呀。”
护国公听了,也明白这话的道理,若雅却说:“婉儿,这朝堂大事嫂子不懂,可有一点皇上也该为我们着想,如今子均远在前线打仗,皇上不为我们考虑也就罢了,难道焘儿满月酒没有父亲,连场酒席也办不得吗?”
“嫂子放心,酒席是一定有,只是没有必要大操大办,咱们府上请一些要好的世交来也就行了。”
若雅却冷笑一声,“婉儿,自我入府,一直是你当家,我虽然是你嫂子,却也没说过什么。我知道你一向主张节俭,可若是连孩子的满月酒都如此小家子气,让京城的百姓还如何看得起咱们护国府?难道这以后京城的人,只知相国府而不知护国府吗?”
卿婉心里一沉,父亲最厌护国府和相国府之争,朝堂上也就罢了,可家里只是也要牵连此事,父亲必然不愿低人一头。
果然,护国公脸上浮出一丝怒意,“若雅,此话怎讲?”
若雅一听护国公要倒向自己,赶忙紧着说道:“父亲您想想,几年前的京城,咱们护国府是何等风光?京城百姓听了咱们护国府,哪一个不是心存敬仰?可这几年来,护国府的风光渐渐被相国府压制,单说这两年,相国府办了几件大事?家里的女子入宫选秀,欧阳兰羲被皇上指婚,再加上大婚,大丧,哪一次不是全京城都热闹的大事?可咱们呢?连婉儿被指婚都是默默无闻,如今这京城百姓,早就是只知相国府而不知护国府了!”
卿婉看了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说:“这百姓心中的名望,靠的不是这些虚礼,而是为百姓做了多少真事。哥哥前方得胜,百姓自然心怀尊敬……”
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护国公却说道,“这军功要看,这酒席也要看!护国府不能就这样压在相国府之下!这次满月酒,就依若雅所言吧。”
卿婉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低声说“是”。
若雅一听大喜,忙着追问“爹,既然是焘儿的满月酒,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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