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老看别人的想法,如果是女儿,以后再要个儿子便是了,你只管好好养身子。”
淑蕊看着兰羲,心里不知为何的满足,想起前几日京城大街小巷的传言,自己温柔的笑笑。何必去在意兰羲和林卿婉之间的事呢?重要的是,如今,他的夫君坐在他身旁,静静的和她一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静静享受着这个世界的安静和幸福。
淑蕊直起身子,紧紧握紧兰羲的手,“夫君,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兰羲看着眼前自己的妻子,她眼神中对自己的情谊从无半分虚假,这一年来,她每日以全心相待,自己对她,是否有所亏欠?只待那日归来,自己定以全心对她,以真心待她。
三月初七,原本平常的日子,但在京城的一处军营里,一对人马整装待发,听侯号令。而站在前面的,虽然没有九五之尊的皇上,但护国公和丞相大人却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身着银鳞铠甲的林之颐和欧阳兰羲。而跟在一旁的,还有一身巾帼戎装的鸾絮郡主。
将士出征,大多时候皇帝亲临,不过这次不过是小部队暗地进军,又要尽量避免走漏风声,自然不会大动干戈。不过即便如此,因为是护国公和宰相的儿子分挂左右两将,因此两个当朝权臣竟然同时出现在这批精小部队面前。
此时出兵在即,护国公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自然首当其冲,为将士们鼓舞士气。
“各位将士,你们都是这次在万千军队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此次的任务虽然不是让你们冲锋陷阵,但却比这要重要百倍!所以,希望你们行军途中,一定谨慎小心,严格军纪!认真完成你们每个人的任务!”
“谨遵护国公号令!”众将齐声高喊。
护国公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宰相大人,你也说几句吧。”
欧阳恭向来都是文人出身,哪里见过这行军打仗的阵势,若不是送儿子出征,他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老臣素无军事才能,就不说什么了吧。”
“欧阳大人,就因为机会难得,更要对将士们说些什么呀!爱国之心,人皆有之,何况相国。”
“这……”欧阳恭看实在推脱不掉,只好上台,“各位将士,在下欧阳恭。今日各位将士出行,虽然人数少,但却是深受朝廷重视。今日护国公代表武将,本人代表文臣,而鸾絮郡主则是真正受了皇上委托前来为各位送行,可见无论是皇上还是朝堂,对各位此行都极其看重。希望各位不负重期,早日凯旋!”
“谢欧阳大人!”
欧阳恭编了几句,但终究气势不够,赶紧走下来,他倒也老奸巨猾,接着把皮球踢出去,“郡主,老臣都说了您是代表皇上来的,您也该说几句的好。”
郡主一看这意思,自己也确实是受皇上特旨前来,便看了看父亲和哥哥,当然还有欧阳兰羲,然后一抬头,大大方方地走上台中央。
“各位将士,在下林卿婉!此时此刻,我不需要说什么皇帝委托,说什么郡主封号,我只想说,我们的安危是靠将士们的保卫,我们的国家是靠将士们来建设,今日各位出征,我的身份不是郡主,是所有在京城等候胜利消息的臣民,是所有在家里等候你们凯旋的妻子,是所有为你们加油助威的百姓!希望各位,多多保重,平安归来!”林卿婉字字高声,句句气势,让每个将士都看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也都甘心为朝廷出征。
“谢郡主!”
“今日,皇上命我准备薄酒一杯,为各位送行!”说着下面的人为每位将士送上一碗酒,“待得凯旋日,高歌齐还家!”
“多谢郡主!”众将士一起拿起碗,痛快喝下。卿婉也回头看向哥哥和兰羲,与他们共饮。至此,所有将士磨刀霍霍,准备出征。
待酒杯撤下,林之颐和欧阳兰羲一前一后,向护国公三人说,“出发之时已到!”
“准备出征吧!”
于是两个人先走过护国公,护国公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然后向欧阳兰羲一握拳,欧阳兰羲回礼。
接着走到欧阳恭面前,欧阳恭作了个礼,“犬子就拜托将军了。”林之颐虽然平日看不起欧阳恭,但也明白他爱子心切,大方地与他行了一礼。
接着走到卿婉面前,“哥哥,保重!”
“妹妹,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自己也保重!”
话音刚落,卿婉也看到兰羲跟着走过来,“欧阳公子,行军辛苦,困难重重,公子一定小心。”
已走在前面的林之颐笑了笑,欧阳兰羲看着卿婉,带着微笑说,“多谢!”
“妹妹,下台送哥哥一程如何?”林之颐忽然回头说道,眼神中却带着些笑意。
“好啊!”卿婉也不在乎,同他二人一起下台,空留护国公和宰相站在台上。
不过本是三个人,但林之颐却故意走在前面,让林卿婉和欧阳兰羲走在后面。卿婉看着走在前面的哥哥,会心一笑,低声对兰羲说,“你从未出征过,今日一去,不同往日。切不可强出头。”
兰羲看向卿婉,“有你这句话,我定会小心。”
卿婉点点头,“此番出征并非朝堂上,你也千万别有将相不和的负担,大哥心胸开阔,定不会与你为敌,一切不必担心。”
“你说的我记下了,林将军乃国之娇子,又是你的兄长,定非心胸狭窄之人,我更不会计较什么其他。”
三人走到战马前,林之颐回头说,“妹子,送到这吧!”于是一个翻身上马。欧阳兰羲也走到副将处上马。
卿婉看向他二人,心有不舍,却也只能说,“恭祝你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二人一同抱拳。
林之颐一抬马鞭,高喊一句,“出发!”
于是军号鸣起,一行军队一齐出发。
看着队伍一点点前行,林卿婉猛然回觉,赶忙跑到高台上,也不看护国公和宰相奇怪的眼神,冲到台子的最前面,看着队伍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看到兰羲一回头,看向她的方向,她赶紧高高地挥起手,兰羲停顿了瞬间,便继续前进。可她的手却还在不停挥动。
直到人数不多的队伍,消失在视线边缘。
离开京城几日,路上却十分畅快,林之颐手持皇上的密诏,在各路关卡都得到重视,沿途军粮供给充足,行军的速度也很快。
林之颐多年来熟悉军中规矩,军中的将士也对他十分敬佩,而欧阳兰羲由于初次出征,自然凡事都学着做着,也多少有些吃力。
这天临近夜晚,军队在某荒凉地扎营,一时间大帐竖起,火把辉煌,管理伙食的将士迅速把大锅架起来,由于这几日行军顺利,今日大家也都十分高兴,围在一起聊天起哄。但因为有些不熟悉,欧阳兰羲看着一群人闲聊,自己便躲在一处草垛上躺着看星星。
“欧阳公子,多日行军,可还习惯呀?”
欧阳兰羲听到声音,赶紧直起身子,才看到林之颐拿着小壶酒朝这边走来。
“还好,还好。林将军怎么没去陪将士们?”
“哎,这群人成天瞎扯,我也有些累了,过来陪欧阳公子坐坐。不介意吧?”
兰羲看着林之颐面带笑颜,想起临走前卿婉留下的话,自己也放松下来,腾出地方让林之颐也坐下。
林之颐坐下之后,起初不说话,喝了几口酒,才说道,“欧阳公子,今日趁着夜色正好,我想跟你聊聊。”
“林将军请讲。”
林之颐把酒壶放在一旁,说道:“欧阳公子,全天下都知道,咱们的父亲是政敌,因此我们两家一直彼此疏远,你我虽同朝为官,可一直鲜有接触。你父亲一向看不惯我们林家,我们林家也很多时候不同意你父亲的观点,彼此针锋相对,早已习惯。可通过这几日观察,我发现你和你父亲不同,你并没有那么锋芒外露,也没有那个不喜武力,其实你也是个很豁达的人物。我想……如今你我二人既然彼此共事,又是此次如此重要的人物,你我也应当冰释前嫌,彼此互帮互助才是。你觉得呢?”
兰羲没料到林之颐会如此平淡地和自己谈这些,忽然明白过来林之颐和卿婉骨肉至亲,他二人便都是识大体的人,自己也为能和林之颐关系转好而高兴,“林将军说的是。其实以前都是我们彼此了解不够,这些天看林将军带兵,井井有条又让众将信服,我才知道林将军才称得上是大将气质,欧阳兰羲甘拜下风。”
“哈哈哈……”林之颐大笑几声,“什么大将气质,不过是不懂规矩,随性一点罢了。既然咱们说开了,你我也不必如此疏远,这样吧,以后我叫你老弟,你就叫我林大哥,如何?”
“好呀!林大哥,小弟正有此意!”
“哈哈哈,怪不得!”
欧阳兰羲疑惑道:“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其实我虽然和你一向接触不多,但却时常在家听妹妹夸赞你,恐怕老弟你也和妹妹相交吧。”
提起卿婉,兰羲有点迟疑,只能说:“只是……略有交情。”
“略有交情?”林之颐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兰羲,倒搞得兰羲有点不好意思。
“若不是你们家室有别,你二人倒是门当户对。可惜可惜呀!”
兰羲看着他,觉得林大哥好像知道了自己和卿婉的事,但却也不敢明问,只能是含糊了事。
从这以后,众将士都感到,主将和副将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很好,每次大家吃饭,主将和副将总是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以前副将不习惯的事,在主将的帮助下也都渐渐习惯。平时进军,主将和副将永远并肩走在军队前面,碰到棘手的问题,两个人共同协商解决,倒使前进的步伐更快了,因为是铁骑军,行军速度很快,不到一月,就已经到了关山驻扎。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兰羲和之颐也变成了极好的朋友,两个人也彼此消除了不少的误会,兰羲很敬佩子均的军事才能和武功,子均也由以前对兰羲善文的轻视转为看重,两人一文一武,倒是在军营中真是实现了文武兼备。比起远在长安的朝廷文武割据来说,军营中的文武关系确实和谐的让人难以置信。
只不过两个人坐在一起,每每谈起卿婉,兰羲总是一面微笑一面辛酸,子均也看出他的辛苦,平时很少提及,但每每提起,都会观察到兰羲的表情,久而久之,也懂得他二人的关系。
自从驻扎到关山附近,整个队伍就一直在休养,等待时机深入腹地,派往其他国家的使臣也陆续前往,剩下的事情就是队伍停留在此处,等待使臣回来,然后决定带兵前去商讨。因此在关山的这些日子,众将士过的都算舒心。
正因为暂时没有战事,将士们也开始惦记起家人,不时与家人通信,或者收到家里的信札,每每如此,大家都会感到十分幸福。当然,欧阳兰羲也得到了一个很舒心的消息,淑蕊诞下一子,取名欧阳辛夷,小字云儿。
欧阳兰羲看到信,只是很简单的笑了笑,然后在帐中写了一封回信送回家中,其中多半是让父母照顾淑蕊云云,鲜有他意。
这天,兰羲闲来无事,转到主将帐前,想着与林大哥谈谈过段时间的安排。走到帐前,才发觉帐帘开着,人却不在。忙问道帐前的侍卫:“林将军呢?”
“回大人,将军在前面的戈壁滩上练武。每当这时候,将军总会一个人去那里。”
“多谢。”说完转身去戈壁滩看看。
戈壁滩是附近一处高地,离大帐虽然不远,却也需要骑马前去。在戈壁滩向前望去,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疆域,只是那里一向荒芜,了无人烟,所以也很少会有敌军前来,所以倒也十分平静。
欧阳兰羲骑着马,缓缓从大营出来,也不急着过去,只是一边看着周围的边塞风光,一边控制着方向。走了不久,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匹黑马正闲散的吃着嫩草,兰羲驱马过去,才看到不远处的平地上,一个人持剑跃起,正是林之颐。
兰羲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见林之颐手持长剑,时而腾空跃起,时而挥舞清扬,周围的黄沙也被他搅起,他却全不在乎,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长剑。舞到高兴处,他还用长剑一把挑起放在一旁的酒壶,酒壶被掷在半空,他高高跳起在空中接住,黄沙也伴着此刻缓缓扬起,待到黄沙落下,兰羲再看清时,却只有一个潇洒公子手持酒壶仰头痛饮。
兰羲以前见过不少武功高强之人,也曾多次在军中听闻,林之颐武功算得上当世奇才,天下第一。他起初还有所怀疑,可今日看到此种情景,兰羲确实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着眼前这个年少将军,兰羲不禁念道:“少将提剑本疏狂,左酣饮,右持枪。漫漫黄沙,折戟向公扬。 忽见玉门春风色,西北望,为林郎。”
听到兰羲的声音,子均已痛饮下半壶,这才放下,转头朝这边走来,“早看见你过来了,却没想着理你。没想到,我反而成了你诗中人。”说着扔过酒壶。
兰羲拿着酒壶,犹豫着说:“军规说了,不让饮酒。”
“今日是休息日,可以喝酒!”
兰羲想了想,军规好像却有特例,便打开盖子,喝下几口,然后对他说道:“以前总觉得世界就这么大,无论从江宁还是长安,风景这般,人也这般。可到了关山,见了大漠,才知道自己是真无知。以前也觉得天下人武功泛泛,自己武功也很不错,可今日才知,与兄长相比,竟天地之差。”
“哈哈哈,武功是可以练的,可这心胸若是看不见广阔,变成了井底之蛙了。”
“是呀,没想到小弟活了二十年,也不过井底之蛙。”
“既然来了,走,我带你去前面坐坐。”
于是,面对着漫漫黄沙的土丘上,坐着两个风流倜傥却身着戎装的男子,一个人拿着酒壶平躺在地上,仰头看着世界,另一个人则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满天飞尘。
“以前,总以为你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没想到今日,竟一块跑到这边区塞外聊天了!若是放到两年前,我是想都不敢想!”
“两年前?”
子均又喝一口酒,“是呀,两年前,我只道是欧阳府出了个才子,却没想到今日,能跟才子做朋友!哈哈!”
兰羲也笑着说:“两年前,我也不敢想象能和武功天下第一的林将军做朋友呀。”
“哈哈,你少在这里恭维我!对了,你刚才作的什么诗?再给我说一遍。”
“少将提剑本疏狂,左酣饮,右持枪。漫漫黄沙,折戟向公扬。 忽见玉门春风色,西北望,为林郎。”
“西北望,为林郎。”子均口中喃喃。“好,等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背给妹妹听听,让她再说我一文不值!”说完又喝一口酒。
兰羲有些无奈,笑着没说什么。
过了许久,子均喝的有些晕眩,他今天带了好几壶酒来,现在已然喝了不少,他放下酒壶,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兰羲呀,今日酒喝的多了,话也多,你可愿意听大哥我陪你多说几句呀?”
“大哥请讲。”
“以前总觉得,你是欧阳恭的儿子,是我们的政敌,即使有的时候卿婉为你说话,我也总改不了我对你的看法。可后来和你同朝为官,时间长了,才发现你和你父亲不同,你父亲处事圆滑,而你却依旧保持一个善心,一颗仁心。你对人对事都好得很,这让你能和宇文沣做朋友,和卿婉做朋友。可正因为如此,朝堂争斗,凶险万分,你这样的性格入朝时间久了,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你被朝风同化,不再如今日这般,二是你与朝堂格格不入,最后难长久。而且以你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