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虽不是滴水成冰,却也是寒风刺骨,一盆冷水全都浇到了那人身上,那人便颤颤悠悠地醒来,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允之抽出身边护卫腰间的剑,狠狠地扔在了那逃兵脚边:“不准跪,男人膝下有黄金,咱们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对于其他的人,我们须顶天立地!一会子自己去军医那里治疗,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战场上,那才是男人的死法,才是无愧于天地的死法!”
话音刚落,莫言的笑意更大了,她的男人,果然不仅有勇,还有谋,她还有什么理由好担心,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能得胜回朝?!
只见允之上前一步,对着下面的千万士兵慷慨激昂地说道:“父母养育了我们,国家给了我们勇士的称呼,我们必勇往直前,才是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
寒冷猎猎,吹得军旗呼呼作响,却似是吹响胜利的号角,那慷慨激昂的声音,那坚毅的面庞,无一不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热血。莫言远远看着男人昂扬的身躯,心中有无限的感概和自豪——这样的男人,才能保卫家国,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士兵们原先私底下都有些犹豫,这样一个白面书生般的人物不过因着是皇帝的弟弟,才能掌管了千军万马,但他那常常卧于花街柳巷的传闻却早已人尽皆知,这样的一个人,是否真的能带领他们赶赴那喋血的前线,击退节节进攻的敌人?
但此刻,男人的手段早已使他们深深折服,只见男人顿了一顿,沉沉开口:“誓以性命酬家国!”
士兵们早已是热血沸腾,一时间“誓以性命酬家国”的呼喊声响彻云霄,让人闻之振奋不已。
开拔的鼓声响起,整齐的步伐带着熊熊的斗志远去,即使此去山高路远,即使此去生死未卜,为了家国,为了父老乡亲,为了荣誉,他们愿全力以赴,誓死不做逃兵!
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个个坚毅的步伐,允之和熙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军旗飞舞,鼓声震天,士气高昂,在上马的那一刻,允之飞快地转头望向莫言和温儿所在的位置——他心爱的女子,在这样寒冷的早晨,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地送他远去。她的嘴唇冻得青白,她的鬓发有些许的散乱,她的眉梢已被细雨打湿,但是她毫不在意,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她的身上穿着素雅的衣裳,她的头上挽着已婚妇女才会挽的发髻,她略施粉黛,那样的她,在他的眼里,却比天仙还美。为了这个女子,他愿踏入这纷乱的俗世,他愿征战沙场,一切,只为了给她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对上她的眼,她静静望着他,目光如清泉。他似被迷惑了一般拉着马缰绳的手不自觉勒紧,走在他身后侧的熙祥也发现了,同时瞧这边望来,然后在允之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只见允之犹豫了一下,调转马头便想要往这边走。
莫言见状,没有多说话,悄然转身离开。
温儿疾步跟上,心有不解却不敢发问,莫言一言不发,温儿毕竟服侍莫言多年,知道此刻不是发问的好时机,直到一行人回到马车上,莫言吩咐车夫:“回去吧”。
温儿才想开口,莫言道是先出了声:“回去收拾东西搬到王府里去住,王爷既是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咱们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们分心。”
是的,前一刻还是喷涌的士气,后一刻便是歌舞升平粉饰过往,该唱的戏码还是要唱下去,该见的人还是要见,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允之有他的戎马疆场,她则有另一个衣香鬓影的战场。
这一盘棋,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下。
☆、第一百三四章 志凌云燕雀知焉
温儿带人进来摆早饭打断了莫言的思绪,她放下手中的书,轻轻踱到桌旁,看到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配着粥,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今儿的小菜倒是很好,让她们摆了饭就下去吧,这里你伺候就好。”
温儿点点头应和,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才要回头便听到莫言说:“让她们再去拿一副碗筷来,你也一齐吃了才是正经,今儿是初一,我想到外面上香,你也赶紧吃了早些出发才是。”
温儿也不客气,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莫言的感情愈发亲密了,因着自她们搬回王府内,府里的人表面上都不敢多言,但其实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温儿不是死了么?温儿才出现的时候,着实将大家吓得不轻,还以为遇到鬼了呢!还有这位莫言小姐不是王妃的双生姐姐么?更重要的是,两人都一副妇人打扮,显示了她们已婚的身份,却从未见过她们的丈夫。
莫言和温儿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心中牵挂的,唯有那征战沙场的男子。寂寞寒冷的冬季里,唯有那频传的捷报能抚慰孤独的心。莫言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为何没有阻拦他,若是阻拦他,他是否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
只是她不知道,这里面倒不全是允之主动请缨,而是有人从中捣鬼,想要给这个王爷下绊子呢。
自敌国皇帝易位以来,敌军便士气大涨,据说是因为新皇帝不但治国有方,奖惩有度,更难能可贵的是一手兵法用得出神入化,常常出人意料,是以我军才会节节败退。
其实边境的战火从未真正熄灭。不过是双方都明白休养生息的道理,打起仗来也不十分勉强,只是可怜了边疆的百姓,常年生活在战火中,或是流离失所,或是今日还属于这个国家,明日便又被夺了去。
敌国新皇帝的上位却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他的军队一路挺进势如破竹,连日来斩杀了我国的多名大将,连丞相的独生儿子都死在了敌军的铁蹄之下。面对日益危机的局面。皇帝终于从那花天酒地中微微抬起了头,看到了这样的局势,竟是龙颜大怒。严令各位大臣务必想出解决的法子来。
面对怒火滔天其实却胸无点墨的皇帝,各位大臣也是只有搔首搓手地唉声叹气,一筹莫展,谁也拿不出一个扭转危局的谋略。自皇帝上位以来,早些年来算勤奋。可以日子久了,便被酒色彻底侵泡透了,对国事不再理睬,对大臣们的管束也松散了许多,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年老臣更是腐朽不堪。有些虽清介端重,却也是过于木讷愚笨,不懂军事。一点子忙也帮不上,每次有败报传来,只会跪在皇上脚下,磕着花白的脑袋说:“臣无能,臣死罪……”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忽一日。皇帝想了起来,便让人摆架秋贵妃处。你道这秋贵妃是谁?正是丞相的独生女儿,曾经差点要了莫言和熙祥性命的素秋!自从莫语与皇帝出了那档子事,这可不在丞相的计划内,他几乎被打得措手不及,但静下心来一想,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皇帝正是一筹莫展,被边疆的战事搅得夜不能寐,连后宫里如花似玉的妃嫔们都冷落了,原本是后宫不能干政,但日子久了,后宫里未免也是议论纷纷,怨气颇大。
皇帝的火被莫语挑以来了,莫言的行踪也已知悉,只是被母后警告了之后,竟不敢有所动作,一口气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想自己堂堂天子,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到了关键时刻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都不能得到,一他何尝受过这样的气,却有隐忍着不能发,这一下倒是苦了身边的太监宫女们。
就在这个时候,丞相独生女儿进宫就显得尤为难得,丞相的儿子战死沙场,唯一的女儿又送进了宫服侍皇帝,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固然是好,雪中送炭更是不易。
素秋的进宫,稍稍泻了皇帝的火,也将服侍的太监宫女们解救出了水深火热之后,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拍手称赞,素秋也因着皇帝的宠爱步步晋升,从嫔一跃成为了妃子。
那素秋虽是花容月貌,又兼是新鲜人,皇帝自然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一时间圣宠冲天。
只是好景不长,一拨接续一拨的秀女们相继被选入宫,宫里多了许多新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年纪小的才十四五岁,大一点的也不过十六七岁。在皇帝眼里,这些窈窕的美人们,个个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全都沾着新鲜的露珠,等着他去宠幸呢,于是用不了一段时间,他来素秋这里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素秋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离开了男人就不能活,她从小便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后来又跟着师傅,也是吃了十分多的苦,皇帝的宠幸于她,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下可急坏了丞相,他找到素秋,摒退了服侍的宫女们,恶狠狠地说:“你将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吗?还是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父亲?”
素秋没料到父亲竟这样心急,一时泪水便轰然滴落:“女儿不敢,父亲的话女儿一直铭记在心,日夜思量,一字一句也不敢忘。”
说完便亲手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了父亲,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哪里还有那日莫府火海中的嚣张气焰。
丞相气不打一处来,一拂袖,将茶盏打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悉数倒在了素秋的手上,顷刻间便起了一大撩水泡。丞相却毫不在意,只是气得翻了个白眼:“哭有什么用,我叫你拴住皇帝的心,取得皇帝的信任,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皇帝下药,日久天长以后皇帝中了毒,还怕他不听咱们的话么!到时候天下都是咱们的了,你母亲牌位何止能进祠堂,搞不好能进皇家的宗祠呢!”
素秋听到丞相说到母亲的牌位,一时间也是心中一紧,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只愿母亲能完成生前的愿望,光明正大地供在祠堂里。
她卑屈地跪了下来,重重朝丞相磕头道:“请父亲再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一定不负众望,完成父亲的宏图大展。”
丞相已有些不耐烦,狠狠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和你那母亲一样的贱,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跪,好像谁委屈了她似的,你现在是妃子了,是天子的女人,你现在跪我,是存心想让人瞧见了参我一本是么?!”
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素秋的背脊也跟着凉了,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她是亲眼见识过他的手段的,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母亲能进祠堂,她都愿意忍下来,只是,那不甘心的眼神带着嗜血的仇恨一闪而过。
丞相已经出离了愤怒,没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只是啐了一口,勾勾手指道:“瞧你那样子怕是媚不住皇帝的,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可以帮你,到时候你们一人拿一份药,就不信皇帝不亲近你们!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于是当皇帝摆架秋妃那里时,素秋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笼络住皇帝的心,甚至用了她所不齿的方法。
执事太监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在院中响起,素秋忙急急地命小丫鬟将催情的香放入香炉中,然后急急走到门边,柔柔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背着手走了进来,深深一闻便喜笑颜开:“朕许久未来,你过得还不错啊,这是什么香,倒像是没闻过一般,味道真不错。”
素秋没料到皇帝竟有这样的灵敏,一时间倒吓了一跳,她忙敛住自己的慌乱,低头答道:“不过是臣妾闲着无聊自己调制的,皇上若是喜欢,常来便是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皇帝喜笑颜开,牵着她的小手不住摩挲道:“秋儿果然是丞相家的女儿,连调制香料都会,比其他嫔妃可强多了,朕喜欢。”
素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亲自送到皇帝嘴边,媚声说:“皇上最近都不来臣妾这儿了,难道是忘了臣妾了?还是嫌臣妾人老珠黄了?”
一边说着,小嘴边嘟得老高,那模样倒是十分十分俊俏,看得皇帝没来由地热血沸腾起来。
皇帝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口茶,顿觉清香无比,自是龙颜大悦,他常年在脂粉堆中混着,这点子哄女人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一时间看到素秋那悍娇带羞的样子,心中早已麻了一半,忙道:“何曾是忘了爱妃呢,不过是最近军务繁忙,边疆不稳,朕忙得是连睡的时间都没有,也没召幸别的妃子,这不,一有时间便往这里来了。”
说完拉过素秋,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背上来回滑动揉捏着。
素秋巧笑倩兮地轻轻拍开皇帝的手,笑道:“皇上若是乏了,不如秋儿替皇上揉揉肩吧。”
说完绕到皇帝背后,或轻或重地揉了起来。
皇帝本是累极了,她揉得尽心,皇帝也是十分受用,眯起一双眼睛渐渐享受起来。
但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未碰素秋,还是因为她呼吸的香气似有似无地飘过耳畔,皇帝渐渐不安分了起来,睁开眼睛,眼里已燃起熊熊烈火。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将素秋抱起,径自走到内间里去了,片刻便内间里便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一百三五章 婴儿谩把空拳哧
莫言与温儿用过早膳,便打算去往城外的寺庙中祈福。其实莫言本不大信神佛这些东西的,不过自从允之和熙祥去了前线,她便也开始求神拜佛起来,其实她知道,人命各有天定,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罢了,或许哪天真的老天有眼,真的就听到她的心愿了呢!
温儿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小姐,是否要去跟静夫人说一声,现在静夫人管家,咱们出门还是去说一声吧,而且,王爷出征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咱们凡事和静夫人商量的。”
莫言笑了笑,刮了刮温儿的鼻子道:“你当就你知道呢,这嫁了人的就是不一样,马上就当起管家婆来了,我看以后熙祥非被你管得死死的不可。”
温儿飞红了脸,跺着脚说:“人家好心提醒你,你不感激便罢了,还这样笑人家,简直坏透了!”
莫言看到温儿那急得直跳脚的样子,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这时正好有小丫鬟捧上一个红木累丝攒金食盒来,温儿打开一看,都是些精致的点心,便知道这是莫言早早吩咐人预备下的,于是亲自捧了食盒跟在莫言身后,一径往静夫人院子里去了。
才进去,里面正有人说话呢,莫言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里面,倒颇有些踌躇起来,哪知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看见了,都叫道:“莫言小姐来了。”
里头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只见有人从里面打起了门帘,静夫人竟亲自迎了出来:“小姐来了,这样冷的天,丫头们也是粗心,怎么不多添件衣裳呢,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莫言抬头。看到静夫人削肩细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淡淡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长挑。她法式亦简单,只挽一只金点珠翠桃花簪,常常的绿玉璎珞与身上的衣裳交相辉映,到更有一种清新淡雅的自然之美。
这静夫人从来素雅低调。最不爱出风头,只是王爷出征之后她便掌了家,这才稍加打扮了一些。也免得让其他的夫人小姐笑话瑞王府的当家主母竟是个寒酸小家子气的人。
莫言上前与她以姐妹之礼见了,便相携手回到房内。静夫人的房间素雅,不曾有多余的摆设,倒似一般人家的样子,只是若细细看来。也不难看出主人并不是粗俗之人,那些摆设虽少而精,却也都是些稀世珍宝。
才坐下,便有丫鬟来给莫言奉茶,莫言知道那是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与温儿于她是一样的。便起身道了谢复又坐下。
回身接过示意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