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罢罢!年轻人!随你们吧!”阿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走到餐桌前。桌上摆的是绿豆粥、馒头和干菜。我咽了口口水,立即奔到食物前,抄起白嫩的大馒头,正欲往嘴中送时,阿爹冷不丁地吐出俩字:
“形象。”
我嘻嘻一笑,乖乖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细嚼慢咽那馒头。
————
吃呀吃着……我欲掀桌而起——阿爹吃个早餐竟然已过一个时辰!我极度郁闷地抬头望天,娇弱的冬阳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了,我阿爹碗中还剩几勺绿豆粥。
“阿爹,你在军营时候吃饭也如此慢吗?”人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阿爹上梁吃饭慢,下梁吃饭也必然不快。若是遇上战争,饭还没吃几口就上战场,岂不是要因为体力不支白白死翘翘?
第六章 奇怪的人干些奇怪的事
阿爹放下粥勺,一脸正经地看着我,连嗓音都洪亮几分:“如今我大月国盛世安宁,周边小国谁敢作乱?不过,算起来阿爹也有两三年没上战场了。那些年阿爹带兵打仗时,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干什么事都是劲头百倍!如今不一样了,边疆精锐部队都是慕三王爷操控,也算训练得不错。”阿爹回首过去,既自豪又忧伤。
“王爷也沦落到操持训兵?”岂不是很辛苦?
阿爹拿手指头戳戳我的脑袋:“傻丫头,政事你哪里会懂。这天下,本都该是他慕三王爷的,只是他不愿登基,退居为王。慕三王爷都多年不曾回朝了,也不知今年宫宴他是否参加。说到此处……哎我还就不明白了,放着最尊贵的位置不要,偏偏跑去边疆吃灰尘……”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啊,还真有那么些奇怪的人干些奇怪的事。
据说从将军府到皇宫有一个时辰的车程。阿爹建议午时过就出发,到了皇宫,我还可以与早到的各位公子小姐们交流感情,选好心上人互相看对眼的话还便于宫宴上一锤定音。我再一次感受到阿爹高于我的智商,他在我心中的高度噌地上涨一个点数。
————
我与阿爹从马车上下来,车夫打着马车去了停马场。此刻小桃子不在我身边,我隐隐觉得有些寂寞。撇开那些无可厚非的寂寞,我痴痴地望着皇宫涂满金漆的宫墙。
皇宫就是皇宫!
好在有侍卫把关皇宫每一寸土地,否则,如此土豪的一面墙,不出三天,金漆必然会被贪图小利的市民们抠得不成样子!
“柳儿,想什么呢,走啦。”
我跟在阿爹屁股后面。侍卫们看到我后似乎都被我惊艳到了,纷纷低下头不愿再看我第二眼。唉,我本佳人倾城,奈何俗到外婆家,掩我一身光芒。
阿爹将我带到御花园就去寻找皇帝,愣是狠心抛弃了我。饶是我再怎么苦苦哀求阿爹别走,阿爹还是以有政事要谈为由离开了。
我远远就望见那一群穿得素白清雅的姑娘,装束打扮都跟丫鬟不同,想必也都是各大家的小姐们聚众聊天。
我脑子一顿,瞪大了双眼——什么!她们怎么都打扮得如此清纯!
唯独我!!大红大绿像朵牡丹花!
我心中暗自叫苦,小桃子啊小桃子,你在给你家小姐打扮前打听打听别家小姐的风格路线会死啊!
如今我堂堂将军府小姐就如一朵奇葩摇曳在凛冽风中!
“……”我内心无言了几秒。
罢了罢了,等宫宴开始,我就找个最偏僻的地方坐下,让别人难以发现吧!
调整了下气息,我腹中打稿,迈着小步子缓缓靠近那群名媛。
她们显然是发现了我,一个二个都不再交谈,惊愕的模样不比之前府中小厮来得夸张。
我硬着头皮,柔声说道:“那个……你们好!我叫方轻柳,我爹是拂远大将军!很高兴见到你们啊!”
那群名媛的目光由惊愕转为鄙夷。我双眼扫过她们,默默数到一共有六位小姐与我对峙。我顿时倍感单薄无依——一群淡雅的芍药正在鄙夷我这朵明艳动人的牡丹!
奈何我寡敌众,我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心一横,决定不再融入这个群体,众乐乐不一定就比独乐乐来得爽快。对于我意识到的这种认知,我表示为自己而欣慰。
正欲回头离开,哪知听得一道尖亮的嗓音,如同定身咒,透过重重空气,杀伤力满格地止住我的脚步。
“看她这模样,我才知慕八公主原来也是个清秀脱俗的美人儿!”
第七章 兵来土掩,水来将挡
话音刚落,我身后便响起一片讥讽的笑声,细声软音,清清脆脆。
这八公主我无幸亲识,但也有缘听闻,大月国丑女榜上次次有其名,可谓是为皇家添了头彩。于是乎,皇宫最近在极力打击民间私自选美选丑这档子事,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小姐我在山中混日子也不是白混的!
我转过身,眼里的怒火足够让这群姑娘变成我师父师兄们的模样。
但我冰雪聪明,加上寡不敌众,我明智地选择不与这么多人做对。
眯了眯眼,我挤出笑容:“方才柳儿听得有人训话,心知极有道理,便想向她咨询一下如何变得如同姐姐们一般美丽脱俗。那位姐姐愿意亲自教授我一些知识吗?柳儿定当厚礼感谢。”
我喜闻乐见地看见一位粉衣姑娘骄傲地扬起头,抬脚一步迈出众人范围,渐渐与我靠近:“倒是明些道理。知道我们不待见你这俗气人了吧。”她的语气依旧傲慢,身后那群小姐如解气般瞪着我。
眼前这位名媛高傲地看着我,与我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我定睛一看,故作讶异大惊,伸手指着她的面孔:“姐姐!你的左脸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雀斑!”摸着良心说,我也不是很确认她脸上是否长有很多雀斑。只不过她搽了粉,那些红褐色的小点还能被我火眼金睛找出来,只能说明,不是她搽的粉太低廉就是她雀斑太严重,遮瑕也没用了。
我刚说完,那粉衣小姐便捂着脸,慌张得如同大风中晃荡的狗尾巴草。待她身后那群方才还与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名媛也捂着嘴笑,她就更为站不住脚,一张脸全绿了。
我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放眼周围,小跑着去不远处捡了一块大石头回来。
我捧着那块大石头,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走近她:“其实呢,你倒是可以试试把石头或者珍珠磨成粉,敷在脸上。天然的东西对皮肤保养是很有效的哦。”
她捂着脸,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辣手夺过我手中的石头,看样子是想将石头作为凶器砸在我身上。大抵是她自小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料到那石头会超出她预料中的重量,一个没拿稳,石头便从她手中直直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在她自己的脚上。
小姐我今日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凄苦的哀嚎响彻天际,我抖了抖肩,抬头望一望正在西落的冬阳和湛蓝的碧天,忽而觉得大月国的冬天甚是温暖。而我这朵娇花似是深深地伤害了那位姑娘,看她仿佛与我有血海深仇的模样,我就奇怪了,我也只是好心地指出她面上的瑕疵而已,有必要如此夸张吗……况且之前她还对我恶言相向呢,不过是扳回一局罢了。再说那石头,我明明是好心搬来让她见识一下大自然的神奇,至于她硬要抢来却砸了自己的脚,我也只能倍感无奈与同情。
“我胡月……定当与你势不两立!”她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揉脚,低着头,又很好地保证了脸上的表情不被人看到。
我挑了挑眉,胡月吗……名字倒也忒好记了些。回头我去问问阿爹,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总之嘛,兵来土掩,水来将挡……民间的成语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奇怪。说得也好笑,我方轻柳几曾何时怕过人!
第八章 您是从哪个坟墓里爬出来的
我只得摇头叹气,“我也知你是不惧我的。只是八公主的名头总比我来得大吧?温馨提醒你一下,你可别胡来,否则我总有办法让八公主知道是谁在背后嚼她舌根,八公主可是很有威严的哟。想必你身后的那么多小姐妹,也能有几个站出来为我佐证的吧?”
说罢,我以一个帅气的转身渐渐远离众人视线。没多久,我闪身躲在皇宫的假山角落,也不知是乱走到了哪里。头上戴了太多乱七八糟的首饰,压得我脖子酸痛,以至于刚才那个帅气的转身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隐约有点扭到脖子的感觉。
我靠着假山席地而坐,伸手三下五除二拔下头上的首饰,随意扔在身边。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忽然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方才我英姿飒爽的模样。倘若我是个汉子,必然会有很多闺秀拜倒在我的风采之下!
这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将山中睚眦必报的心态带到山下并付诸实践。恍然又觉得有些想念青陀山和师父师兄们了。嗯,也包括那只不成凤,便成鸡的小畜生。
天渐渐暗下来,皇宫的西边响起了丝竹奏乐声,大概是暖场工作正在进行中。
一阵风带着寒意,呼呼地从身上刮过,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玛德,冷死我了……”我嘟囔着这阴冷的冬风,拾起地上的朱钗花饰,撑着冰凉的地面站了起来。
“什么人在此处!”
这道声线雄浑有力,自丹田出,比先前胡月尖亮的嗓音杀伤力还要大。我手中的首饰愣是生生地吓掉在地上。我满脸黑线,掉首饰的声音那么大,想来那人也是发现了我的准确位置。假山面向死水潭,出去的路又只有一条,我必然是跑不掉。
迫不得已,我心中默念小姐命不该绝,颤巍着步伐,扶山走了出去。
咽了口口水,我抬起眼,映入视线的是一青一白两位男子。
登时我就想到了小葱拌豆腐。早上一顿过后,我还滴水未沾,真是无法言说的可悲啊。
穿着青衣的男子小厮装扮。小麦色的皮肤,黝黑的眼眸,厚实的眉毛,看上去就是一心护主,忠诚不二的模样。
我的视线尚未来得及转移到另外一名男子身上,就听得这青衣小厮惊慌叫着:
“哪里来的丑八怪!”
我的脑袋顿时短路了一下,抄起脚边的碎石块就往他身上扔:“你踏马说谁丑八怪呢!!!!”
飞出去的碎石块还没砸中他,就被边上那位白衣男子稳稳接住。我一愣,心中暗道不好:
玛德!还有帮手!
我来不及细想,不能让这二人欺负了去,立马蹲下身子捡了另外一块碎石。正举起要砸青衣小厮时,头顶传来另外一道酒酿般醇厚而平静的嗓音:“子舒,不得无礼。”
呀,看这情况,原来他是来帮我的?
我站起身,正对着白衣公子,这才看清他的脸。
长长的墨发与清冷的月色融在一起,双眸如潭底星辰,身材修长,五官精美,整张脸白得几近透明,仿若天山易化的浮冰碎雪。说得好听点,简直就像天上掉下凡间的谪仙。可我这人没什么文化,此时此刻,我很想问他一句,这位仁兄,您是从哪个坟墓里爬出来的?
第九章 根本就是尤物在调戏我
子舒面色上露出不满,但迫于白衣男子的威风,只得向我靠近几步,垂首低声道:“姑娘,对不起,方才是子舒无礼了。”
我嘿嘿一笑,我这人向来都是给点阳光就腐烂。他都这样真诚地向我道歉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他吧!于是我放轻柔了嗓音,绽开温婉的笑意:“不碍事,不碍事,子舒不要太在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恍惚看到白衣男子的嘴角抽了抽。
子舒撇撇嘴,朝后退两步立在白衣男子身后。我对着子舒眨了眨眼,拍拍手里的灰尘,继而去寻那些掉在地上的首饰。它们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就像是等待主人我的怜惜。
正要一股脑儿把它们往头上戳的时候,白衣公子清冷如脂玉的声音飘了过来:“这首饰若是全戴上,反而掩了姑娘的光芒。”说着,他走近我,我的小心儿登时砰砰砰扑腾个不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诚然佛祖待我不薄,善徒方轻柳有幸目睹这尤物就够了,根本没必要让此尤物靠近我……
他向我逼近,我就后退。我觉得我似乎有些站不住了!幸而后背正巧抵上假山,我急忙巴着假山,双臂环抱护住胸前重要部位,那情况……根本就是尤物在调戏我!!
我抖着嗓子,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我……我警告你哦……再、再靠近!当心我喊人啦!”
闻言,他便停了脚步。沉默片刻,状似思索,继而勾唇一笑。
我: “……”
这一笑可真真了不得,刹那间,他那张妖孽般的俊脸都亮了亮。玉一般的光华在他的眉眼间流转,逼人的妖气煞得我险些巴不稳假山。
我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步子,整个背身全巴上假山。
“姑娘可否将你手中的琉璃金钗赠与我?”他向我伸出手来。我怔了怔,只瞧了一眼他的手掌,便知他手心有无数老茧。
原来他没有要调戏我的意思……大抵是方才本姑娘多虑了。想来也是,像他这种尤物怎么会放下身段和绝色面容来调戏我……不,那好歹能说明,姑娘我是很有万人迷前途的。
我调整了下心态,放开双臂,抽出琉璃金钗,毫不吝啬地塞进他手里。我心中真是巴不得他拿了金钗赶紧走,他若是再笑上几回,就是我被妖孽脸煞死之时。
白衣公子拿着金钗仔细端详片刻,微微皱了皱眉,我盯着他的眉眼,顿时就明白为何西施皱眉会惹人怜惜……这就是美人的力量啊。
白衣公子启唇,眼中流彩:“多谢姑娘馈赠,在下谢长风,望能与姑娘再会。”他说罢,转身便走。月光下谢长风清冷而舒心的气息随风在我鼻尖萦绕了一下,我赶紧甩头企图忘记今晚的偶遇。想来谢长风肯定是妖孽幻化成人的,目的是让我等天下善良之妇女统统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我心坚如铁,断然不能被他洗脑了去!
暗自下了决心,我挑了一支流苏钗插在头发上,剩下的首饰一股脑儿塞在袖子里。我望着皇宫西边灯火明亮的光景,提起裙子就往那头奔去。
宫宴似乎尚未开始。西厅这边被布置得张灯结彩,我抬头瞅着宫里的大手笔,感叹着皇室与将军府生活水平的差异。
再往前几步的地方就是通往宫宴场地的红地毯。这毯子很长啊,一直延伸到我视线模糊的地方。我迈步踏上红地毯,简直有种正在出嫁的错觉。
我心下一惊,莫非真如小桃子所说,小姐我恨嫁了不成?
第十章 我若安好便是晴天
嘴角不自主地抽了抽,我迅速摆正心态,昂首挺胸直朝前走。
我的眼前忽然晶晶一亮,那立在红地毯旁,一身衣裳迎风招展的男人不正是我亲爱的阿爹吗!
我的心中浮现一首诗:
你来,或者不来,我就在那里,不离不去。
这首短诗是我犹在山中时,一位上山采草药的儒生向我吟咏的。他说他自打见我第一面时就已然深陷我的一颦一笑中,我对他的品味表示深切赞赏。可惜他没能与我相好,更没能与我长久,只因我为了考验他的忠贞提议让那儒生当一回活靶子将其吓得半死,为了圆我的执念,满山野都是我追他逃的身影。到最后,师父无可奈何将他送下山,临别时刻,儒生又吟咏了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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