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抽’身,完全可以不顾苏禾柳的感受。
可在商家的事情之后,他看懂了肖孟九,也知道肖孟九跟苏禾柳之间不过就是相互的友利而已。
对肖孟九执着何宁这么些年,禾笙有些惭愧。肖孟九喜欢何宁,明里暗里的帮着商家,那是因为何宁心里记挂商家,不舍商家。所以肖孟九也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坦诚的接受了商家。
这事儿换成是他,他绝对做不来。他只会劝着何宁丢下这烂摊子,劝她带着商瑜远走高飞,再也不管商家的事情。
禾笙曾经对苏禾柳说过这些事情,苏禾柳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言安慰他:那是因为肖孟九从小就在外头‘混’,重义气讲道义。
他心里虽然明白这里头不用就是一个“情”字,可是也自欺欺人的以苏禾柳的安慰过了这么些年。
时日漫长,他也渐渐成长。对何宁也不再是当年的那种懵懂悸动,心里就只有尊重敬仰。
肖孟九亦是如此。
“肖叔叔,你来找我妈的么?对啦,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去那天的西餐厅吃饭啊,哪里头的甜点我馋的不行了。”
商瑜说这话的时候,全然就是一副贪吃猫的模样,瞧得身边的禾笙都笑了起来。
肖孟九大笑两声,刚才心里的不悦全都抛到了脑后。“瑜儿喜欢去,那现在就去。对了禾笙,明天是礼拜六,不用备课吧禾笙?”
禾笙笑着点点头,刚想要应下来,商瑜又缠着肖孟九说:“我俩刚回来你就要带着我俩出‘门’,我妈和干妈又得要唠叨了。不如你带我妈一块去啊?”
肖孟九抬手轻轻扯着商瑜输在两边的辫子,笑道:“真是没疼你。不过今天不行,今天肖叔叔有事儿,过两天有空了再请你们一块儿去玩。”
商瑜有些失望泄气,倒是身边站着的禾笙突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
“对了肖先生,刚才我瞧见了猴三儿爷,他在城南赌场那边,带了好多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肖孟九眸心一窒,城南的赌场?
“你们快回去吧,我过去瞧瞧。对了,这事儿别跟她们说。”
商瑜跟禾笙相视一望,一脸认真的点了头,看着肖孟九急匆匆的走远,这才进了商家的大‘门’。只是刚进了大‘门’,就瞧见了追出来的何宁。何宁瞧见两人进‘门’,寻思着他们能瞧见肖孟九,就问起了商瑜。
“瑜儿,瞧见你肖叔叔了么?”
商瑜大眼睛上头的睫‘毛’忽闪忽闪。“没瞧见啊?妈,你们吵架啦?”
何宁嗔了她一眼,又问与她一道回来的禾笙。“禾笙,你瞧见他了么?”
禾笙微微摇头。“没有。肖先生来过么?”
她低着头轻轻喃语,怎么走的那么快……
“对了,禾笙你瞧见你姐姐了么?”何宁想起今天一早见过一面,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人的苏禾柳,问禾笙。
禾笙皱眉,“我一直都在学校,从早上就没见过了。”
何宁抿抿‘唇’,淡笑道:“知道了,你们快进去吧。”
她不死心的又朝着顺着商家大‘门’找过去,商瑜拍着心口,古灵‘精’怪的望着禾笙。
“她信了?我就知道只要你在我旁边,她什么都信我!”
禾笙宠溺的看着商瑜,抬手学着肖孟九的样子扯着她的小辫子,惹得商瑜又闹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就在商家追逐了起来。
肖孟九赶到城南的赌场时,猴三儿正在地上揍着一个人。那人明明有着比猴三儿还在壮实的身体,可是他却只是抱着脑袋在地上闪躲。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样体格的人奋起反抗不是没有赢得胜算,可那男人并没有反击回去。现场一片唏嘘,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打人的叫猴三儿,是乾帮的二当家。
“猴三儿!”肖孟九一声呵斥,让猴三儿终于停了手。
他上前去拉起了那男人,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男人的伤势。男人微微摇头,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
“大当家,我没事。”
猴三儿冷哼一声,整理了整理自己身上被‘弄’‘乱’的衣裳,又走到那男人身边,狠狠踹了人家一脚。
紧接着,猴三儿就摔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那根老腰瞪着肖孟九。
“大当家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出卖自己兄弟的人打我?”
肖孟九往前两步,居高临下的望着猴三儿。“打你算轻的。如果再让我看见下次,我一定亲手把你办了!”
猴三儿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当家,当初我手下人被人打死,他手里头还提着凶器,这是兄弟们都瞧见的。你保了他的命,可他这个崽子却不珍惜。今天他被我查出贩卖大烟,这事儿我不能忍,整个乾帮都不能忍!规矩是你定下的,你不能自己还给它掀翻了!”
肖孟九沉着眼眸,盯死了猴三儿。其实这事儿他明白,不过是猴三儿选在人多的时候故意来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让他这个大当家顶上一个纵容手下随意杀人却不用去警卫厅吃牢饭的帽子。
“猴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一直在忙着生意上头的事情,这乾帮就没了我这个大当家了是不是?”
猴三儿冷笑,“大当家说的什么话,你现在就是在怪兄弟们不懂事儿,来砸了你‘门’下的场子了?”
肖孟九没说话,只是脸‘色’微沉的看着他。可他的沉默,像是又给了猴三儿叫嚣的资本。
“现在虽然不是从前,可是闹了人命还是得吃牢饭的!他杀了我手里的兄弟,就怪不得我来找他麻烦!大当家你护着他不让他进警卫厅,我还不能过来出出气了?我怎么跟乾帮的兄弟们‘交’代?”
“‘交’代?”肖孟九眼中的犀利带着气势,直压得猴三儿喘不过气来。这样的肖孟九正是猴三儿最为记恨的,因为这样的气势,他没有!
“我肖孟九何必要跟别人‘交’代?倘若他真的杀了人,我一定亲手送他到警卫厅。可是如果他根本就是个无辜的人,我肖孟九也绝不容许别人给他扣上黑锅!”
他的气势带着高音,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乾帮有两个当家,大当家现在主生意,而帮里事务一直都是‘交’给二当家猴三儿爷。而之前的青州百姓虽然不敢得罪乾帮,可跟现在一提起乾帮,人人避之不及。
除了凑热闹的这个劣根‘性’。
总的还说,现在的乾帮比不得之前的乾帮。从前的乾帮还带着几分正义,而现在的乾帮,绝对只能是“‘混’子”二字。
猴三儿在肖孟九的那双眼睛下终于败下了阵仗来。他不得不‘挺’起‘胸’膛来强装着痞样,指着那男人说:“你能被人救两次,还能有第三次?别让我猴三儿爷在青州再看见你,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人群还是喧闹了起来,人们议论纷纷。差不多的意思,就是猴三儿的自狂自大,不把肖孟九放在眼里。
猴三儿憋着心里的气,怒着扫视了这一群围观的人。“看什么看?讲什么讲?你们有本事站在我猴三儿爷面前讲!别跟我说规矩,我猴三儿爷就是规矩!”
这话一说,人群倒是真的就散了。猴三儿领着他带来的人浩浩‘荡’‘荡’的都走了,留下了肖孟九和那个男人。
进了赌坊,里只剩下一些被打砸之后的杂‘乱’,除了几个赌场里头的伙计在收拾,哪里客人?
“钱呢?”
男人‘揉’了‘揉’额头上头的伤,讪讪回答:“被他收走了。”
肖孟九捏紧了拳头,又问他:“东西呢?”
男人抬起了头,那双眼睛微亮。“东西还在,藏得很紧。”
他颔首,又看了一眼男人的伤,从怀里拿出一些票子来,给了男人一半。“去找个医生瞧瞧伤。这些日子你就先去离开青州,去你姑妈家躲一躲。人不是你杀的,我相信你,警卫厅的人我也打了招呼了,放心就是。剩下的钱你就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当压惊吧。”
男人张了张口,满心的感‘激’。那几个站在旁边的伙计都有些不忍,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的人往前走了两步。
“大当家,二当家什么意思我们都懂。之前兄弟们都说他偷偷的买了一些家伙,就是准备来对付你的。我们都是跟着大当家的人,受过大当家恩惠,这事儿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得让大当家知道。”
肖孟九沉着眼,望着那伙计,又见那男人捏紧了手中的票子,咬咬牙,终于狠了心的说:“大当家,他绸缪了那么久,怕是真的快要反了!”
☆、第一百四十章 再见何珊
肖孟九沉思了片刻,还是吩咐着男人先离开青州,而那几个伙计就先留下来把赌坊搭理干净。
他总觉得,猴三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果然,他回了乾帮之后才知道,这一天的猴三儿,竟然是一连扫了他下边的三个赌场。借口都是要找到那个男人的消息,趁机又收走了赌坊里头的钱,乱砸了一通。
肖孟九冷笑,点了一支香烟,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一副痞相。一根烟抽完了,肖孟九才起身伸了个懒腰,叫上了一群兄弟,包了个酒楼就大吃大喝起来。
何宁追出商家的时候,哪里还有肖孟九的影子。她想着去乾帮找,却在路上瞧见了许久不曾见过的何珊原。
何珊原感觉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但也更加消瘦了一些。她脸上神情淡淡,有些不耐烦的望着旁边抱着一双儿女的男人。
早前听说她嫁去了别的地方,想不到再见时,她竟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何宁就站在不远处,不上前打招呼,也不准备离开,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何珊原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何宁。
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内心里头挣扎犹豫了一会儿,才对身边抱着孩子的男人说了些什么,提步往何宁这边走来。
“表姐。”
何宁微愣,这是何珊原第一次这么叫她。从前的何珊原都是自来热的拉着她的胳膊,求她帮着给肖孟九带信,或者是打听消息。如今,她只是站在自己的面前,淡淡喊了一声“表姐”。
看着何宁没说话,何珊原轻轻笑笑。
“在我嫁人的前一天,父亲把事情跟我们讲了。一直以为我们相同的只是姓氏,原来还有血亲关系。难怪我瞧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亲切,想要跟你说话。”
何宁回以一笑,从头到脚的又审视了她一遍。“你瘦了。你丈夫没好好疼你么?”
何珊原自嘲笑笑,转身看了看站在另外那边等着自己的丈夫。“他很好,只是我不懂得珍惜罢了。”
“既然能知道自己没有珍惜,说明还不晚。谁心里没几个记挂的人,可是眼前的幸福,还是得抓紧了。”
说完这句话,何宁自己都惊住了。她总是习惯了去安慰别人,这些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说来说去,她自己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最近好么?”
何宁颔首哂笑。“他是乾帮大当家,还有谁能给他吃亏么?”
何珊原低头淡笑,转身喊来了抱着孩子的男人,给何宁做起了介绍。“这是我丈夫,姓钱。我的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刚两岁。”
她的丈夫微微点头,笑得得体。何宁觉得,何珊原是嫁对了人了。男人在望向何珊原时,眼里头的疼惜怜爱是好不掩饰的。瞧瞧何珊原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还有她带着的配饰,一眼就能瞧出来,男人没有委屈了何珊原。
男人大方得体的寒暄让何宁越发的觉得满意,何珊原没有嫁错人。
临要分开的时候,何珊原叫住了已经往前走了两步的何宁。
“父亲这些年的身体不太好,要是表姐无事,去看看他吧。”
何宁怔了一下,微微点头,这才真的离开了。
从老太太死了,商家出事之后,何宁就再也没有见过何大夫。倒是经常听说何大夫救死扶伤,治好了好些人。每每听到这些,何宁心里就冷笑不止,他救了人不假,可他也毁了商家!
北边何家驱逐了何父,而现在他南下的何大夫又毁了商家,她对这个叔叔,总是怀着些恨意。
现在听见他的消息,何宁心里越发的痛苦,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瞧一瞧。
去了乾帮之后,竟然得知肖孟九又出了门。何宁摇头苦笑,真是不巧透了。转身又走向另外一条巷子,来到了苏禾柳扩大了店面的旗袍店。
从前的缝衣铺子只是小小一间,上下两层楼刚好能挤上四个人。如今苏禾柳跟禾笙都住进了商家,店面也扩大了不少,店里的掌柜跟伙计也终于能够睡得舒坦。
想到这些,何宁又笑得轻快了起来。
进了店里,伙计笑着就迎了上来。“夫人,苏老板还在里头赶工呢,午饭都没吃上,您进去劝劝?”
这个伙计原本是商家铺子里头的人,商家铺子外租之后,何宁给他安置到了这里,干得也还算不错,嘴巴甜,又会瞧人眼色,讨喜的一个人。
她笑着点头。“我进去瞧瞧。”
到了楼上,何宁没瞧见伙计口中还在赶工的苏禾柳,倒是瞧见躺在旁边小床上睁着眼睛望着人的苏禾柳。
“怎么了,累的么?”
何宁从旁边的衣帽架上取下一件外套,盖在她的身上,自己则是坐到了旁边的位置。苏禾柳摇头,指了指缝纫机旁边的那身旗袍。
“就是累的。”
何宁笑她:“那你还摇什么头。”
苏禾柳不说话,而是把手臂搭在了眼睛上,胸膛微微起伏,像是真的困极了的样子。
“伙计说你没吃午饭,不饿么?旗袍缓缓再做,我们回家吃饭吧。”
苏禾柳依旧没说话,静静的在那躺着。何宁瞧见那衣服的口袋里头露出一截东西来,瞄了她一眼,伸手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头有两个人,一个是苏禾柳,一个是秦玉梳,中间的,是站的笔直的郑司令。
错了,那不是秦玉梳,是秦玉歌。秦玉梳要比自己的姐姐更加妩媚一些,她的姐姐秦玉歌,在何宁看起来,更加真纯一点儿。
或许这就是苏禾柳愿意跟秦玉歌交心的原因。
照片有些过了年岁,微微泛黄,那上头的两个女孩儿笑得莞莞,瞧着就让人喜欢。何宁轻轻把那照片又塞回了她的衣服兜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宁儿,你说这回他回来,我要跟着他一块儿走么?”
何宁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苏禾柳说的“他”是郑司令。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她开口问道:“你想开了?”
苏禾柳放下手臂,那双眼睛带着一些哀伤。“那么些年,我想的也不少了。可是宁儿,我一想起他,也就想起了玉歌。我做不到秦玉梳的不要脸,只要能想到我站在他的旁边,我就想起了玉歌来。会有一种,我抢了玉歌幸福的感觉。”
她轻轻趴在苏禾柳的肚子上头,闻着那衣服上头淡淡的香。“你也知道那么些年了,自己还放不下来么?”
苏禾柳沉默了一会儿,翻身坐起,激动的把衣服都弄到了地上。何宁给她拾起了衣服,放到了床边去。
“怎么了?”
苏禾柳看着何宁,脸色青白。“我最近总梦见玉歌,她跟我说了好些话,我醒来之后却又什么都记不住。宁儿,我总觉得会出事儿呢?”
何宁轻笑两声,戳她的脑袋。“想的什么,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了而已。不会出事儿,日子还是照样的过,没事儿的。”
“从他们到了商家那一天起,我就觉得有些不安。”
何宁垂下了眼眸,心里闪过千万种的念头。再抬起头时,她眼中早已是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