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依偎在董如身旁,闹腾着要听她肚子里的孩儿声音,一家子其乐融融。
坐在一旁的卫七郎看着董如柔美的侧脸,微微而笑,眼神宠溺,念在二老在场,也不好过去抱着她,只好在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
董如收到,眼角瞄了他一眼,似嗔非嗔,看着董云在她身旁闹腾笑得更甜了,想必心底是很甜蜜的吧。
“砰砰砰!……”
就在一家人高兴之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敲门声,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接着卫七郎前去开门。
也不知道他和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前来跟董如说道:“你好好的,别乱动,前面铺子里有点琐事要我前去处理,等我回来。”说着,转头跟董家二老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便走了出去。
二老都以为铺子真有什么事要他前去处理,不疑有他,都赶紧让他前去,要他放心,董如跟前有他们看护着。
只有董如,等他身影看不见了,才在眼中浮上淡淡忧虑。
卫七郎出了院门,径直来到离家中不远的米铺门前,他神色平静,见门前站着几个人,都等着他前来。
当先一人赫然是镇子上最富庶,最有权力的何老爷,后面跟着他的独子何权。
卫七郎还没走到近前,何老爷便已当先看到,登时脸上神色一惊,眼里浮上敬重和恐惧,却是有少见的谦卑之气,快步走上前来,正要说话,却被卫七郎抬手制止,然后他身子当先一转,却是拐了个弯,走入了米铺后面的小巷子里。
何老爷知晓缘由,前面米铺正好位临大街之上,难免人多口杂,卫七郎是不想让董如知道,才有此作为,当下便领着何权也跟着走入了那个僻静的小巷子。
转入小巷子,见左右没人,何老爷脸上神色便一下子恭敬起来,弓着身子作揖,低声跟卫七郎致歉。
“卫先生,小老儿管教不严,有眼无珠,让犬子以下犯上,冒犯了尊夫人,触怒了您。奈何小老儿曾多次携犬子前来登门道歉,都不得您赏脸,今日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遣人前去说您铺子出事,至此才能将您请出来,万望见谅。”
他说着,身子深深下弯,头伏得更低,恭恭敬敬的跟卫七郎行了个礼。礼毕,他见身后的何权正瞪着卫七郎双眼愤恨,似要喷火,脸色一变,抬起脚踢了他一下,低声骂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赶快道歉!”
“爹!是我被打了,你怎么还要让我跟他道歉?”何权满脸的愤恨恼火,掉了一颗大牙,说话也是漏风,但气势汹汹,看着卫七郎恨不得杀了他,显然还在记恨着四个月前,卫七郎狠揍他的那一幕。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气死我?!”何老爷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卫七郎在此他又不好发作,想起刘县城跟他说的关于卫七郎身份的那些话,只得深吸口气,硬忍下来。
拿眼瞄了卫七郎一眼,见他神色深沉莫名,看不出喜怒,心底更加惴惴,走到何权跟前,凑上他耳朵低声喝道:“我这是在救你,你这个逆子,以下犯上不想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事后你等着我给你买棺材?”
☆、第二十六章:疼爱如斯
他正说着,一旁卫七郎的声音却淡淡传来,“何老爷如此没诚意,又何必携令郎前来。”
何家父子俱是一惊,显然没想到卫七郎耳力甚好,连他悄声跟何权说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下,何老爷一张老脸更加谨慎,隐隐的还有深深的惧怕融入其中。
此刻烈阳刚没,卫七郎身穿一袭薄料青衫,墨发用一根普通的簪子高束起来,背着手身子笔直地站在那里。
青色的料子像是远山之间墨染过后的一点青翠,穿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要踏云归去般高远优雅,从内里透出一种清远气息,好似遗世**般的一颗璞玉,内敛波光。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气度和威严……
他看着何老爷,脸容平静,眼底的神色也更加比平日里清俊温玉,嘴角是有些紧抿着的,跟镇子上最富有,连刘县城都有些惧怕的何老爷,口气也没有恭敬之意,更没有任何挑衅之意,只是平静地说道:“想必县城那里给你交代过我的一些事,听过之后你坐不住了,生怕我会对你的独子何权下手,所以便三番四次前来致歉。”
被说中,何老爷一脸的诚惶诚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老伴死得早,好不容易拉扯大,纵然他再怎么忤逆不成器,可也是他的孩子,做父亲的怎能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下眼珠急转,在思考该怎样让这个人收回成命。
只是他还没想出来,便又听卫七郎说道:“以我的性子,当日你这爱子是活不成的,但是我家娘子不忍,我也不想她见血,更加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们何家才有命活到今天。”
此话一出,何老爷更紧张了,身子也更加谦卑,忙里偷闲记起何权还在一旁傻愣,便赶忙也将他拉到跟前弯腰作揖,谦卑地说道:“是是是,您说的是,那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老儿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今日就放犬子一马吧。小人拜谢不尽。”
说着就要下跪,一旁的何权看着平日里前呼后拥的父亲,此刻这幅样子更是惊呆了。
而卫七郎却是身子微微一转,错过了些许,没有受这一礼,淡淡说道:“内阁首辅底下的人,跪我岂非公然背叛?以苏流钰的手段,若知道了,恐怕你全家都不够斩的,起来吧。”
“多谢您体恤。”何老爷顺势站起来说道。
他此刻早已冷汗泠泠而下,又想起刘县城跟他说过的话,这会儿更是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滴滑过上眼皮,流进眼睛里涩的眼睛生疼,他也不敢伸手擦拭。他心里很清楚,虽然卫七郎不让他跪,但不代表会对先前何权做的事既往不咎。
果然,卫七郎突然冷哼一声,吓得何老爷身子不经意一抖,他微微偏头望着前方不知名处,眼神里一片清冷,淡淡开口:“这样的事若再发生,你们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至此,何老爷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不经意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谦卑地回道:“不会有了,卫先生且放宽心便是。”
卫七郎转过头来,目无表情,淡淡的眼神落在何老爷身上,何老爷知道他要说话,赶紧往前近一步,恭候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却听卫七郎说了一句毫无相干的话。
“何老爷,蔷薇花开得再好,也终有凋零的一天,凋零即过去,即被遗忘,就不应该再被想起。你,可听懂了?”
何权听得一脸茫然之色,但何老爷却是浑身一震,低着头的眼睛看着地面阴晴不定,那里面最初闪现的是惊讶、震惊、惶恐,到最后变作了顺从。
态度更加谦卑,恭敬地说道:“小老儿懂了。”
“还有,我娘子身怀有孕,受不得惊吓,若是让我听到些不好的事情,我拿你是问。可明白?”
他淡淡说着,神色没有变化,可却将何老爷吓得半死,卫七郎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就是让他知晓轻重,既已窥得他身份,就不要随口乱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遂出言警告于他。
何老爷结结巴巴地说道:“明,明白,大人放心就是。”
“既明白,那就去吧。”卫七郎再不看他,只淡淡说完便走出了巷子,向着家门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何家父子。
还没到家门口,卫七郎便远远看见董如一个人站在门口,向着这里张望。
他眼眸浮上疼惜,可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她,说道:“你这等人的毛病怎得还是改不掉?身怀有孕,摔着了该怎么办,快进去。”
说着就要扶着她进门,可董如不动,他一愣,抬眼看去,却见董如一双眼眸正轻柔看着自己,心底顿时柔软下来,想起自己方才口气有些重了,便轻声说道:“你已怀孕三个月了,害喜还这么严重,我不想你站的太长久,怕你累着。”
董如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说道:“在屋子里待了一天了,沉闷的很,便出来走走。”
卫七郎观她气色红润,没什么大问题,便放下心来,眼睛向着屋里看了一眼,问道:“爹娘呢?怎么没陪着你?”
“爹去外面逛逛,说是看看有什么稀罕物件,买回来给咱孩子玩。娘带着阿云说是去成衣铺子里买些布料,给孩子做衣裳。”她说着,微微低头,脸蛋一红,羞報道:“离孩子出生还早呢,可爹娘已经急得不行,我说不过他们,便由着他们去了。”
即使董如身怀有孕三个月,身子却是看不出来,还是那么纤细,最多只是在她走起路来能看出来些而已。经过这些日子卫七郎一直给她调理,益气补虚,皮肤却是越发的红润起来,看着白里透红,康健莹润。
此刻她低头微微浅笑间,眼波流转,仿若春风拂过的花露,秀雅而灵动。
卫七郎凝视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瞳更加深黑,满满都是怜惜疼爱,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道:“既然觉得沉闷,那就出去走走,你说去哪里?我陪你去。”
董如心里没有好去的地方,便跟他说道:“你说吧,随便走走就好。”
卫七郎微微而笑,再不说话,替她把身上的薄氅拢了拢,便牵起她的手慢慢向着镇子外头走去。
此刻远方半边天被太阳晕染的通红,映照在人脸上都被镀了一层柔和的红光,卫七郎牵着董如的小手,出奇的安静,没有说话,就这样拉着她迎着夕阳在街道上慢慢走着。
董如看着被大手牵在手心里的自己的小手,心底甜蜜温暖,又抬眼俏眼打量他,只见卫七郎走在夕阳下身姿挺拔,宛如一颗迎风屹立不倒的青松,平日里有些料峭霜雪的侧脸现在迎着夕阳,看着柔和不少。
夏日的微风吹在人脸上带着些湿气和炎热,董如身怀有孕,但她体虚怕冷,卫七郎无法,只能给她备了一件白色薄氅,可现在披在身上,董如却是觉得有些闷热难受了。
就连手心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卫七郎的手都被汗珠沁的握不住了。
卫七郎感觉到,便停下身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蹙着眉头,眼底融着疼惜,知道董如闷得难受,便伸手将薄氅解下拿在手里,边替她擦汗边说道:“你身子虚,又怀着孩子,这会子只怕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卫七郎精通歧黄之术,只看一眼外在的气色便知晓她内里的毛病,董如是知道的,便冲他微笑,点点头没说话,只抬起手擦拭着脸上留下的汗水。
见她这个样子,卫七郎心底更加难受,眼眸敛着,低头看了她半响,忽然低声说道:“我带你回去。”
说罢,也不管这还是在大街上,便弯腰将董如横抱而起,大踏步回家。
董如惊呼一声,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一张俏脸羞得晕红,连头都不敢抬,只埋在他的颈弯里。
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低声娇羞道:“快放我下来,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出门,会被邻里笑死的。”
四周街道上的人都认得那是卫家米铺的老板卫七郎,而他抱着的正是他的娘子。但是此刻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俱是一个个地,盯着他们猛瞧。
那些人脸上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暗骂不知羞耻的,还有没出阁的姑娘家,在窗户里看到了,脸上都是一烫,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忙将头转向别处,但过了一会,奈不住心底的羡慕之情,又是转过头来悄悄望着,在心里都期盼着如果这怀里的人儿是自己那该多好。
大街上议论声声,可卫七郎却始终眼眸半敛着,对外面周遭一应事务充耳不闻,只是微低着头凝视着自己怀里,此刻正娇羞无限,不敢露头的娘子董如。
他感觉到董如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知道她被人这样看着,甚至悄声议论着,很是紧张,但他心里担忧她的身体,只怕比她此刻紧张来的还要更重。眼底疼惜之色俞浓,不去回应董如在他耳旁悄声说放她下来的话语,只抱紧了不放手,一直就这样抱着她在人群的各种异样眼神中,快步走向了家中。
一路抱着她进了家门,卫七郎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温情
董如一叠声的阻止对他不起作用,索性便也放弃了,直到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卫七郎才算松开了手。
他紧皱着眉头,一手扶着她,一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轻叹了口气,坐下来抱着她轻声呢喃:“阿如……”
董如感受到卫七郎的变化,虽然还是因为方才的事很羞涩,但她却听出卫七郎口气里的惶恐和担忧,心里一慌,双手也张开环抱住他,将头枕在他胸膛上,轻声问道:“七郎,你怎么了?”
卫七郎却没回话,只紧紧抱着她,董如也就不再问,同样回抱他。
良久,才传来卫七郎的声音,清浅几不可闻,“我失去的太多了,所以我不想你有任何事,也不想失去你。纵然我懂得那么多,可有什么用,能陪着我的,只有你。”
他说完便不再出声,仍是紧紧抱着她。
可董如却听明白了,是因为她身体虚弱,又怀着孩子,卫七郎懂医,自是想到生产那天,她若是挺不过来,只留下他一个,所以他很怕,尤其是今天,她就走了一小段路,便浑身虚汗如雨,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更是让卫七郎惊惧。
“不会的,不会的,你这样厉害,总会有办法将我的身体调理好的,我信你。”
董如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卫七郎这样脆弱过,他总是对她笑意盈盈的,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挫败或者黯然的神色,他强大到让董如惊叹,有任何事都会提早想好,自己跟着他只管享受,而他也喜欢这样宠着自己。
对董如来说,他就像这天一样,高远辽阔,看不清楚,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对自己千般好,万般爱,待自己如宝,尊重自己的意愿,还没有娶二房的心思,哪个女子不奢望能有这样的良人呢?只要真心待她,她也会将自己一颗真心捧出来热烈奉上,如此而已。
卫七郎听着她有些急切的话语,知道董如心里也是很紧张很舍不得的,心里一柔,感念不能让她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便微微一笑,默默点头,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说道:“你身上虚汗太重,我去给你打洗澡水,你冲一下换身衣服吧?”
董如也回吻他一下,过后赶忙低头,轻“嗯”了一声,再不出声了。
卫七郎一笑,便起身出去,临走时还将那件雪白色的绒毛大氅带出去洗了。
董家二老还在他们家住着,卫七郎和董如害怕洗着洗着爹娘进来,为避免尴尬,两人便将平时睡觉的里屋的门朝里锁上,然后董如便放心地进了浴桶。
她脸皮薄,就算一辈子让卫七郎给她洗澡,估计回回都会脸红。这次也不例外,她还没进水,脸蛋就羞得先红了。
卫七郎知道,只淡淡一笑,不去说话,像老夫老妻般只伸出手来将她慢慢扶着坐进浴桶里。待她坐好,然后自己蹲在一旁,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拿起一旁的棉布毛巾和木勺,一面给她擦洗着身体,一面用水轻轻冲着。
两个人都害怕爹娘冷不丁回来,便也动作不敢太大,两个人也默契地不说话,只动作加快,将董如身上冷汗全部洗完,待她身子回温,卫七郎便赶紧给她包上衣服,抱出浴桶放到了床榻上。
刚放到床榻上没多久,便听门外传来开门声,果然是二老回来了,听声音,说说笑笑的,好像买了不少东西,还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