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如却是站起身来,松开了他的手,卫七郎一怔,转头望向她,就听她柔声说道:“让我给娘亲磕个头吧。”
她站在那里楚楚柔弱,眼睛却是望着卫七郎异常明丽透彻,说着,便是自顾自地转身朝着那墓碑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来神情谦柔地叫了一声‘娘亲。’
身后的卫七郎听着,神色有些怔松,却在瞬时,望着那个正站起来的小小身影,慢慢笑了开来,眼底的浮上疼惜爱怜,没说话,只走上前去,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转身牵着她走出了这个园子。
满园的梅香中,只余下那个墓碑注视着他们走远,空气中仿佛传来一声低柔的回应…
☆、第九十八章:生生世世
三天后,他们已是走在了通往青州的官道上,一路上,董如都在惶惶中度过,抱着孩子神色很是焦急,又带着些恍惚,她真的回家了,虽然快要过年了,可能回家了也不能赶上和家人过年,但是她还是很激动,她终于从那个华丽的牢笼里出来了。
路上的景色很单调,满眼的雪白,而且因着过年,路上也没多少人,只有他们的马车紧赶慢赶地往前走着。
卫七郎在外头赶车,时不时地便朝里头看一眼,他怕阿如一个人抱着孩子会累,便不放心,一直留心着她。
三天前他们从梅溪园出来之后,卫七郎便是带着她收拾起了行礼,董如跟在后头,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因为她真的没想到卫七郎雷厉风行,前脚还说带她回家呢,后脚就开始收拾起行李来,她着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他们将东西都收拾好后,卫七郎已是又动作快速地套好了马车,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跟着上了车,就走开了,直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懵着,完全过不来了。
而卫七郎也是赶着马车速度加快,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提早走几天,就可以提早赶回家和爹娘过年。
可是,一路下来,董如从他的的脸上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问题,他能这么快速地离京,就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
可是她问了,他又不说,只柔声安抚她。
马车里的董如便是再也忍不住了,将孩子哄好,放到了小棉被里让他自己玩着,她却是掀开帘子和他坐到了一起,转头睨了他一眼,秀眉微皱,问道:“你到底干什么,走的这样快?反正已是快过年了,此时就算赶回去也是和家里人过不上年的,既然这样,你干嘛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驾车的卫七郎闻言,却是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见她领口微开,寒风便是顺着领子吹了进去,立时眉头皱起,眼中融着怜惜,语气却是低声喝斥道:“进去,风这样大,吹病了路上我还要照顾你,听话。”
他压根不愿回答她的问题,董如立时撇撇嘴,但是却还是听话地将领口压严实,又回身进去了。
卫七郎却是是在加紧赶路,本来他也不想这么深冬的带着她回家,反正已经将一身的权利都交给他人了,他完全可以带着阿如在京城住两天,等着天气好些了在带着她回家也不迟。
可是,皇帝不等人,那道圣旨给他的压力太大,他不想告诉阿如,他是怎么辞官的,又付出了多少。
当初皇帝同意他辞官的那个条件,就是让他在辞官的同时立刻离京,他心里明白,皇帝这是忌惮他,越是在京城待得时间越长,便越是起疑,长久下去,皇帝绝对会出手对付他,而那个时候,他手中没有可以依仗的后盾,恐牵连到阿如,所以,他便是一将权力交接清楚,回过头来便是带着阿如离京了。
走之前,他已将所有都放下,如今那个京城,再也没有他可以依恋的地方了,当下便是不再看,默默地赶着马车在官道上走远。
皑皑白雪中,只余下两道清晰的车辕印子,随着寒风渐渐吹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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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出京城不久,从皇城内部开始,那道圣旨便是昭告天下,跟了皇帝十四年之久的中书令为楚国鞠躬尽瘁,而今积劳成疾,便是英年早逝了,皇帝悲痛不已,便是下旨,厚葬。
而和他有过婚约的永平郡主,因为中书令大人为国捐躯,不幸英年早逝,所以皇帝为了安抚她,保全她的名节,便是下旨撤销他们的婚约,同时昭告天下。
郡主府的卧房门大开着,寒风吹进来,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寒冷,桌子上的茶水也是被冻得结成了冰,显然这屋子里很久没来人了。
而在里屋的榻上却是闭目躺着一个老人,是江雪瑶的奶娘,她的颈项那里有一道暗红的印子,显是被人敲晕之后,又是放好在榻上,给她盖上了棉被,那人才出了门。
过了很长时间后,奶娘的眼皮动了动,之后猛地坐了起来,还没睁眼,张口第一句话便是:“瑶儿!”声音恐慌焦急,连带着她的脸色都是苍白失血的。
待她完全睁开眼来,四下里一瞧,见屋子里寒风肆虐,郡主已是早已走了多时了,老脸上便是流下泪来,一只手也是猛力捶着胸口,一把掀开被子,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就是跑出了屋子,踩着白雪一路跑出了郡主府,不顾路上的人群,便是哭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夏行之临时的府邸跑了过去。
待她跑到夏行之府邸的时候,正好碰到下人们扫雪,心下念着郡主,便也是不看人,慌里慌张地抓住一个人便是叫喊道:“夏侯爷在吗,夏侯爷在吗?我是永平郡主府上的人,我要见夏侯爷!”
她说着,苍老的两手紧紧攥着那个下人的衣袖,两眼暴突,沟壑纵横老脸上的泪水四溢,满头的华发也是在一路跑来的过程中被寒风吹得四散开来,此刻看去,竟然状若疯癫,像个疯婆子一样很是骇人。
而且她的嘴里一个劲儿叫喊着:我要见夏侯爷,我家郡主跑了,我要见夏侯爷,请侯爷做主的话。
那些人听着便是眉头跟着皱起,互望一眼,一个人站出来,将她的手拍开,不耐烦地骂道:“什么你要见夏侯爷,如今咱们侯爷高升了,当了七省的中书令,大人的名号也是你可随意喊得,大人不在府上,进宫了,哪里来的疯婆子,走走走,赶紧一边去。”
那些个下人都是临时被指派来伺候夏行之的,一个个地巴结还来不及,此刻见着这么一个疯婆娘前来惹事,便是都走上前来将她一手一个,给提着扔的远远地,末了,还笑骂道:“还点名要见大人,真是觉着自个够面儿还是不怕死啊。”
说着,便是不再管她,又开始做自己的活了。而奶娘却是心下凄惶,被扔在雪地里也是浑身的雪花,抬头看看天空,又转头看看四周,只见这里满眼的高墙大院,却是寻不到一个好心人能帮助她通报一下夏侯爷,派人找寻一下郡主。
今早起来她去找郡主吃药,就见她的房门大开着,而郡主却是穿着一身的白衣,身上背着一个包袱正要出去,她心里一惊,身子先一步挪动,想要将门口堵住,不想让她出去,同时想说些劝诫她的话,却不想,她身子还没挪动呢,郡主便是猛地出手,在她后颈项那里一拍,她人便是不省人事了。
晕倒前最后听见的一句话,便是她带着哽咽又不舍得声音:“奶娘,你保重。”
就连这声音,也是在她逐渐晕眩中慢慢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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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上的雪花倒是比山下厚的百倍,走上去一脚便是深深陷入进去,没入脚踝。
江雪瑶背着一个小包袱踩着雪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她身穿一身雪白色的衣衫,纯白的颜色要和周围霜白的景色融为一体,唯一能区分的就是她那一头黑亮又顺滑的及腰秀发。
那一头秀发就那样披散到后背上随着寒风舞动,她的脸色苍白着,双目泛着死气,抬起头木木然地望了一眼最高峰那个道观,神情毫无波动,继续低头往上走。
连接着道观的台阶蜿蜒曲折,却是一通到顶,将最后一节台阶走完,她来到了道观门前,抬头望望道观的名字,清正庙。
清本正心,还真是个适合清修的好名字。
看了一眼,她便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便将身后的红尘隔绝在了门外……
爱一个人,好难。
我喜欢,我希望,他也如我般爱我,可是换来的都是伤害,既如此,已然烙进心里忘不掉,那就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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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如他们是在元宵节前回来的,虽然没赶上年三十,但好在紧赶慢赶,却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
一回到自己的小窝,她便是整个人都彻底安稳下来,望着自己的小家,长长呼了口气,一双大眼清粼粼地闪着清辉,小嘴儿也是咯咯笑了开来,从身心处就觉得好像连带着心窝都是松泛了开来。
终于不再胆战心惊,终于不再患得患失,她也不用每天面对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和听不明白的言语。
望着屋子里简单的陈设,还有上面落下的淡淡粉尘,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她不禁回过头来,用一双秋水般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定定瞧着身后的男人,虽然有很多事她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就这样安全离京的,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觉得完全没必要了。
只慢慢走上前去,怀抱着孩子,笑语盈盈地深望着他,用娇软的声音,腻腻地含羞唤了他一句:“七郎……”
卫七郎就站在那里,眼眸含笑,眉心蹙着一点怜惜疼爱,只走上前去将她和孩子紧紧拥抱住,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却是也露出了洁白牙齿,笑了开来,没说任何言语。
两个人互相对望着,怀中的孩子也是咯咯笑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一切尽在不言中。
农家喜乐,田园悲欢,愿望他们:我妻我爱,牵手今生不耍赖;我妻我爱,三生石畔缘分在;我妻我爱,浪漫甜蜜不懈怠;我妻我爱,相伴日子最精彩……
——正文完结——
☆、五年:苏瑾絮
灶房的炊烟徐徐升起,老远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
还没进门呢,卫琪就先挣脱父亲的手,撒开两条小短腿儿跑了进去,边跑边嘴里奶声奶气地喊道:“娘,好香啊。”
他高声喊着,人就像旋风一样猛地从外头刮了进来,无视能有他小腿高的门槛儿,一步就跨进了厨房,伸出小手抱住董如的大腿,小小身子整个儿贴在她的后头,昂起小奶袋,露出一张粉白玉润的小脸来,裂开小嘴儿,笑嘻嘻地叫道:“娘,你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呢,大老远就闻到了。”
“牛肉团子。”董如也是温柔地笑笑,见他进门来没磕着,眼底的神情便是放松下来。
后头跟进来的卫七郎看见他那个样子,深黑的眼底清清淡淡地,却是微蹙着眉头对他说了句“洗手去。”说着,便是转过了头去,坐到灶台跟前,拿起柴火往里头添柴,再没看他一眼。
“你这人,凶孩子干嘛?”董如见儿子被呵斥,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蹲下身来揉了揉他的脸蛋,却是拿眼嗔了卫七郎一眼,又是慈爱地对卫琪说道:“马上要吃饭了,听爹的,去将手洗干净。”
卫琪被他这么一冷声呵斥,顿时小脸一垮,乌溜溜地大眼睛也是沉寂了下来,从董如腿上将手拿下来,站在那里又是瞧瞧自己的小手,见也没什么脏东西啊,干嘛要他洗手?
他眼珠滴溜一转,悄悄拿眼角观察了下爹的脸色,见他神色宁静,看不出来喜怒,小小的脸蛋便红扑扑地臌胀着就想抱怨,可是这种类似于吐槽抱怨的想法,他是不敢当着卫七郎的面说出来的,便静悄悄站在那里望望董如,又望望卫七郎。
“唉…”
他老气横秋地在心里一叹,这叹气的口吻连带着小小嘴儿也是一撇,从那里头呼出了一口气来,他低垂着小脑袋,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出去打水吧,想要在父亲心里赢得超过母亲的地位,不被挨骂,这个任务他是一辈子也完不成的。
小小的人儿心思多多,董如是不知道他的心里都有些什么想法的。
倒是见他默默地一个人出去了,小小身子挪动着搬院子里的大桶,董如在屋里瞧着,便是心疼不已,放下手中的勺子就要出去帮他,连锅里的菜也不管了。
身后卫七郎的声音淡淡传过来,一句话,却是让她再也挪不动步,停在了原地。
“你让他自己做这些事,都这么大了还宠着,将来怎么办,难不成你还要跟在他后头提醒着。”
董如脚步顿住,神情也是跟着一愣,看了一眼儿子,眼底疼惜之色浓郁,但却是又回身拿起了勺子干起活来,看模样,倒是将卫七郎的话听进去了,但还是神色不忍,头也没回地说道:“那你也对他好点儿啊,不要动不动就凶他。”
她说着,将葱花和大料放进去,撒了些盐巴,又是将锅里的粉面团子一个个地转个圈儿,让它们的身体均匀地滚上油,看着差不多了,便盖上锅盖,回身去剁肉沫,嘴里责备道:“你这么凶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是你亲生的呢。”
坐在凳子上的卫七郎听着,眸低便是浮上怜惜疼爱,放下手中木柴,走上前来,嘴角浮上一抹柔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道:“我像他那个岁数都开始学这学那了,他都五岁了你还宠着,不怕将来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末了又是向下,一路顺着雪白的颈项到了肩膀上,眼看着手不老实,当着孩子的面他就这个样子,董如脸蛋立马红透,身体内不知怎的,跟着他的手,却有些瘙痒,她眼底一羞,将脑海中这种羞人的想法摒弃,赶忙躲了开去,瞪了他一眼,又是朝着外头瞧了一眼,见儿子没往这边看,才松了口气,嗔怪道:“儿子在院子里呢,别乱来。”
谁知道,卫七郎只是停在了肩膀上,并没有其余的动作,听了董如的话,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满眼的戏虐,眼神却是轻瞄了一眼她的胸口,语气轻柔似风地戏虐道:“你在想什么?”
董如看着立刻回过味来,登时羞恼,“你耍我。”
她说着,赶忙闭了口转过头去不看他,看模样却是生气了,侧脸看过去,连带着小小的耳垂也是羞得粉红,领口露出的颈项一片粉嫩,几缕秀发就这样贴在她的勃颈上,黑白相间的颜色落在身后男人漆黑的眼瞳里,煞是娇柔好看。
这么多年了,他的阿如还是做姑娘时的老样子,好欺负,动不动就羞報脸红,性子却是没变过。
她这模样只瞧得卫七郎心底柔软,像水一样舒舒柔柔地,不禁伸出胳膊搂紧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似得低柔说道:“我的阿如却是没变过,还是这么好欺负。”
院子里的卫琪蹲在地上,朝着厨房看了一眼,心里又开始哀叹地吐槽了,要不要我洗手洗一年,给你们腾地儿?
晚上的时候,卫七郎从她身上下来,伸出胳膊将她紧紧摁到了自己怀里,董如被捂得喘不过气来,加上身上各处都疼得要命,便是伸出小手推搡他。
卫七郎将她的双手捉住放好,却是松开了些许,低头去瞧她,见她身上各处有些青红,眼底便是一疼,暗自叹了口气,有些责备自己,又将她搂紧,亲了一口她的头发,低声说道:“阿如,你为什么让我如此放不下。”
听他状似叹气的无奈口吻,董如不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轻捧起他的脸颊,摇头温柔说道:“我不疼的。”
她说着,脸颊却是绯红,人也有些羞報,望着他睫毛眨了眨,犹豫了很长时间,但还是慢慢直起身来,光着身子坐到了他身上,两手捂着红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