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来,带着深冬的寒气,吹得凉亭上方挂着的珠帘叮咚作响,却没有人说话,寒风带过来的空气也好像木然绝望,在无声地叹息。
董如穿得厚,倒是不冷,可是她见江雪瑶只穿着一身的清茶色薄料子衣衫,风吹过来,寒风刺骨,刮得她的脸蛋都是生疼,江雪瑶却是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栏杆上,仿若无力,又好像没了感觉的木偶,完全不在意。
她心下不忍,但又不想张口,这个女人她终究还是害怕的,又听了这么多她说的话,只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其实接口又能挽回什么呢,她前来这里跟她说这些也是无用,圣旨还在,只要皇上不同意,她就还是那个卫夫人。
董如心里苦涩忧愁,想起那她那句:只要你在京城,我和梓明哥哥的婚约还在,你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被皇室和卫家承认的妾!一个卑贱,被人看不起的妾!心里便是酸涩难言,她伤心,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人。
“其实我是羡慕你的。”静了好一阵子,江雪瑶忽然笑了笑,很是和善。
董如听得一愣,还没反应呢,便见她站起身来,扶着栏杆慢慢走了下去,临走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平静地望了她半晌,忽然轻声说道:“他夜里很少睡觉,有失眠症,你好好照顾吧。”
说完,便是走下了凉亭,远远瞧去,竟然步履蹒跚,身子也在风中摇晃不已,就连路过萧勇的时候,她竟然也是木然擦肩而过。
董如站在亭子里远远瞧着,直到她看不见了却是还没回过神来,站了半晌,她忽然低下头去默默地看着她坐过的那个地方沉默了一会儿,便是自己走进了屋子,关上门再没出来。
一旁的萧勇虽然疑惑,但见她安全,便也是走了开去,又是隐到暗处看护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一往而深
出了卫府,江雪瑶便像那幽灵似的,脚步虚浮着挪回了府邸。
郡主府的侍卫丫鬟早在前些时候便被她遣散了,此刻她一个人走在诺达的郡主府,倒真像那野鬼一般,一路飘荡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卧房门走之前她是特意关好的,而现在却是开着的,正中央一条白绫徐徐垂下,随着门外吹进来的寒风轻轻飘荡着。
她看着大开的房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打开她的卧房。她的眼神扫到那条白绫时,却是毫不在意的。眼皮一垂,就想抬脚进去,却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头冲出来一个老人,却是她的奶娘。
奶娘满脸的担忧神色,却在见到她伊始,脸上的神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染上了心痛责备。上前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屋里那条白绫跟前,手指着极为难过地问道:“这是什么?你把它早早绑好是要干什么?我若不是担心你又折身回来看看,往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心痛地问着,老眼里的泪水却是在打转儿,指着那条白绫手也是颤抖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人儿,打从心里便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闺女看待,而今却是要为了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寻死。
她难过地望着她,现下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生气,仿佛一离开那个男人,人就好像没了依托,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已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小小的身子看起来瘦弱可怜。
奶娘心中又是替她难过又是无力地生气,他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就好像一根肋骨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取下,无法在安上,所以就一死了之?
江雪瑶却是无视奶娘又是沉痛又是感伤的神色,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走动那条白绫底下站好,抬起头看了看,轻声回道:“这是一条用来上吊的绳子。”
听了她的话,奶娘胸口气得剧烈起伏,呼吸都跟着急喘,她还有心思回话,她还有这个功夫说这些。
一下子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掰过来,神色一厉就想骂醒她,可是在见到她的那双眼睛时,她却是喉咙干涩,到了嗓子眼的话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怔怔地望着她那一双没有生气,毫无聚焦的眼睛,奶娘跟着心口剧痛,忽然抱着她呜呜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硬生生毁了,以前她是多么的开朗,虽然性子被宠惯坏了有些无法无天,可是无论何时,这双眼睛总是清粼粼的,哪像现在,就像是一个死人般浑浊灰败。
“我的可怜的瑶儿啊…真是福薄,爹娘死得早,好不容易盼了个好姻缘,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副田地。”奶娘心疼地抱着她哭道,心里却是自责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如果不是她出了个馊主意,江雪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她太过自以为是,妄想着中书令大人能念着旧情,会对江雪瑶心软。可是没想到,他为了那个来自乡下的女人,竟然执念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她,心肠硬的能不顾别的女人是死是活。
她正哭着,后背一只手颤颤升起来却是在她后背上轻拍了拍,接着江雪瑶轻幽幽地说道:“奶娘,不要哭,哭没用。”
奶娘一怔,赶紧望着她,却见她正也看着自己,神色却是平静。她望的心痛,抹了把眼泪说道:“都怪我,我私心里想着你和大人认识这么久,就算你使用些计谋,他念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也不会计较,却不想倒是害了你。”
江雪瑶缓缓摇头,给她把眼泪擦干净,说道:“不怪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娘,你做任何事都是为我好。”顿了顿,她低下头去,声音也是低沉了下去:“我今天去见他的夫人了,和她说话,我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我比不上。”
“是那个狐媚子!”奶娘一听,便是明白她说的那个夫人是谁,当下一张老脸立刻阴沉下来,显然很是讨厌董如,厉声说道:“如果不是她,大人不会这么对你。你还去见她干什么?”
江雪瑶摇摇头,很是疲惫,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奶娘肩上轻声道:“我去告诉她梓明哥哥是承受着很大压力在保护着她的,可是我到走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来,却跟她说了一大堆没用的。”
奶娘听着,却是又心疼的流下泪来,紧紧抱着她,心里却是苦闷,这真是孽缘啊,说道:“他都不要你了,不顾圣旨和你的名节,你还这么帮着他,替他着想去见那个让你看见就心痛的女人。”
江雪瑶却是摇头闷闷地说道:“我控制不了,那个女人我无所谓,可是对梓明哥哥…如今别人都在说他是悔婚在前,藐视皇恩,为了一个女人背上了很多诟病,我不愿意他这样。”
“唉…傻孩子,那你也不应该寻死啊。”奶娘叹了口气,又是将她抱紧了些,好声好气地劝她:“你们江家就你这么一个,你死了你怎么去地下见你爹娘?”怀里的江雪瑶一听,眼眸动了动,却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奶娘又是说道:“听话,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这几天就好好休养,我照顾你,一切伤心事都不如好好活着。”
江雪瑶像是没听见一般,将头埋在奶娘的胸口,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身子一动,轻微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不会了。”
听她这么一说,奶娘悬着的一颗心才真正放回了肚子里,将她扶着喂了几口清粥,便是让她躺好休息,自己去将那白绫取下来扔掉,然后又是望了一眼已经睡着的江雪瑶,暗地里叹了口气,眼眸闪过一丝犹豫,想着到底该不该前去,可是一看躺在那里的江雪瑶,她便是神色一定,在不犹豫,转身将门带上,然后出了府,一路向着宫门口走去,看方向,却是通往宫门和卫府回家的必经之路。
今日下朝很晚,江南四城连年天灾**不断,又有蛮夷来犯,朝野震动,前段日子将夏行之夏侯爷派过去安抚民众,可是不起作用,今日皇帝便是将内阁首辅和中书令两个人留下来商讨对策。
就这样,江雪瑶的奶娘便是等在宫门口一等就是很长时间,直到大人们下朝,她也是没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反而招来其他人的异样眼光。
过不多久,身旁就传来繁杂的悄声议论,无非是些:“皇上不同意,中书令大人便是坚持抗旨和皇上对着来。”“永平郡主性子刁蛮,要我我也不娶。”“大人为了那个民间的女人还真是敢藐视皇权啊。”“让大人沉迷如此?却是红颜祸水啊。”诸如此类的纷杂言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听得她心底一股火气涌上来,着实替郡主抱屈。
她做什么了,当初这圣旨还不是皇上下的,到现在,却是她们家的郡主名声不保,被人这样说三道四。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惹出来的祸事,若没有她,今日又哪来这么多是是非非,奶娘一想起这些,便是对董如恨得牙痒痒,说她是红颜祸水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承受着那些人的眼光也言论,等着他们都走远,奶娘才脸色凄惶地直起身子,又是站到了一边继续等,今日她非要等到人不可,有些话堵得她难受,不吐不快。
一直到了快下午的时候,中书令和首辅大人才一前一后的从御书房出来。
苏流钰和卫七郎一出来便是分开了,两个人俱是神情悠然,不同的是一个像水一样灵秀,一个沉默却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光芒,对望一眼,互不相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分开走了开去。
走到了宫门口,便看见了等候在一边,江雪瑶的奶娘。
他眉头一皱,奶娘看见了,赶忙走上前来,跪倒一拜,行了个大礼,便是声音悲戚地说道:“大人,您去见见我家郡主吧,老奴求您了。”
她神情悲痛,想起江雪瑶为了他就要寻死,心里便是难过,说出来的便是自带了三分对他的怨愤。
这声音听得卫七郎更是眉头蹙起,如今因着董如在卫府,所以府里大到那些个以前的夫人姨娘小到下人,所有人员全部被他安排的天衣无缝,如果没有他本人同意,别人休想进门去骚扰董如。
他今早收到下人的通报,说是江雪瑶要去见董如,让他同意,还将鞭子给了他以示诚意,他没见到她人,所以便是不知道江雪瑶怎么了,但是多少能想出来一点,便是皱眉问道:“她怎么了?”
奶娘一听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关怀,心下一喜,赶忙将心里的话添油加醋地说道:“您去见见她吧,自从那天您说了让郡主好自为之的话之后,郡主就终日以泪洗面,如今更是要寻死了,老奴劝不住啊,只能来求求您了,想来也只有您的话她才肯听。”
☆、我心中的董如形象
那什么,服饰头发什么的请无视,朝代不一样,看容貌神情就行。
☆、第八十七章:我不会娶你
卫七郎听着心底一叹,说了句“走吧。”便是脚步一抬,当先转身,身后的奶娘一见,脸上一怔,接着便是欢喜地跟上去,看来大人心里还是有郡主的位置的,不然他干嘛一听郡主身子不行,就要前去相看。
她心里打算着,等回去了就差遣个不认识的人前去卫府散播一下今日听到的谣言,着重说一下‘红颜祸水’,不用刻意,只需那么一下,卫府里头的人都是人精,虽说不会在明面上说她,可是背后总会传出来的,想来若是她脸皮不厚,那肯定是受不了的,到那个时候,她不想离开大人的身边也不可能了。
纵使郡主不同意她这么做,可是为了郡主以后的幸福,她豁出去了。
到了郡主府门口,卫七郎忽然身子停下,转过身来淡淡瞧着奶娘半晌,他的眼神清幽宁静,没有波澜,却将奶娘瞧着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乱冒,人也是气势矮了半截,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这个人很少说话,却是心思玲珑,过不多时,你还不知道呢,你的心思就已经被他暗地里看了个大概,很是恐怖。
果然,他淡淡说道:“你家主子虽说做事冲动,但却单纯,身边有你这样一个老妈子跟着,却是教坏她了。”
奶娘一听顿时跪倒在地,吓得身子瑟瑟抖动,汗水直流,自己心里才想着方才的事呢,还没做出来,他就已经给说了出来,并且语气听起来好像很不好?
他说着,便是冷哼一声,淡淡转头给跟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机灵的一点头,一溜烟便是跑了开去,过不多时人便是没影了,留下奶娘和卫七郎两个人。
奶娘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是郡主自小就被自己当成闺女养着,虽是下人但两人却是感情深厚,她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别人欺负她,当下便是直起身子,咽了口吐沫给自己壮胆,跟卫七郎说道:“大人,郡主和您有圣旨在,您不能为了那个女人不顾天威啊,这样置您置郡主于何地?”
卫七郎看着她,却是冷哼一声懒得说话,背着手便进了门。
再说那个被卫七郎遣散过来的下人,一路跑回了卫府,将府里的总管叫出来,传达了大人的命令:“大人有令,任何人等听到任何话,都不得私自外传,更不得说与夫人听,违者,凌迟论处!”
总管身子一抖,赶忙回道:“是,小人这就传令下去,不会让夫人忧心的,请大人放心就是。”
那下人见话已带到,便是一点头又回去复命,留下总管一个人站在府门口抹了抹汗,心里叹口气:大人这是为了那位夫人上了心了,谣言四起却是被他压下,不让她听到,这么大的压力自己背着,这份情意当真是令人动容啊。
江雪瑶醒来已是到了下午快吃饭的时候了,一睁眼便是看见卫七郎正坐在她跟前,她怔了怔,没反应过来,又是闭了闭眼,心里还悬着呢,便听他说道:“不确定做什么,我就在跟前呢,睁开眼睛。”
真的是他,她猛地睁大眼睛,却是心里激动,留下了泪水来,怯生生的叫了句他的名字便是说不下去了。
“梓明哥哥…”
卫七郎看着她脸色苍白,心里不忍,叹了口气说道:“你何必如此。”
江雪瑶却是偏过头去,将被子捂住自己,泪水越流越多,心里凄苦,但还是期盼着有一点期望,闷着声音问他:“你铁了心要皇上收回成命吗?没有余地了吗?”她问出这句话感觉心都要碎了,害怕自己面对,便是埋到被子里,就像不敢面对阳光一样,将自己投身黑暗。
卫七郎眉头一皱,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江雪瑶心下一灰,听到了自己心口被动穿的声音,泪水四溢。
头顶上方又传来他仿若来自幽冥的语调,那么冰冷,对她毫不怜惜。
“当初皇上为了要你们夏家的权利,才将你我婚配,可是…我这一生只要阿如一个,若是再娶你,我会对不住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皱眉说道:“背负骂名也好,说我不顾皇恩也罢,这些我都会替你一力承担,可是…我不能娶你…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人便是走了出去,留下江雪瑶一个人捂着被子很久都没有出来。
她在被子里哭的难以自制,这世上任何话语都没有心爱之人说出来的话最是伤人,她听到那句:我这一生只娶阿如一个。天知道她有多想杀了她,可是杀了她,她的梓明哥哥会伤心,会恨她,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放下自尊,卑微地想跟他说:其实我愿意和她一起侍奉你,甚至做小,只求你别不要我。
可是,就连这么一句卑微的言语,他都吝啬。或者说,他心里一直为了那个女人着想,觉得这样都算是侮辱他的阿如,所以不给她机会,便是早早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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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董如还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任凭紫述端着饭食前来敲几次门都不应声,她没办法,正好卫七郎回来了,便是赶忙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