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沉重问道:“为什么她会进宫?”
“当然是皇命难违。”杨淮只觉得心口都沉闷的很了,“当时,一纸圣旨到门庭,不能不从,我的女儿,她……是为了不连累全家才答应走的。你家王爷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她来?”
“这……”主子一路受伤又中毒,这些事情,主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与夫人说起的,怕是让夫人担心,主子才醒几天啊,这已经是马不停蹄了。
谁能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对了,左雷、左风呢?”南霁云想起来,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在府上才对的呀。
杨淮为难道,“左雷在很久之前就出发了,那个时候刚刚解决了周秉聪的事情,可是我家女婿……也就是你们家主子,毫无消息,所以他说是要进京找你们主子去,左风在弦子启程之后的几天也追着队伍去了,说是要进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难不成,你没看见他们么?”
南霁云摇头。
不管是左雷还是左风,他都没有看见,按照杨淮的说法,左雷那么早就进京的话,那应该早就回到王府了才对啊,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回去?
“杨大人,你确定么?”
“我很确定,而且,我骗你也没好处啊。”杨淮比他还纠结。
现在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先是一道圣旨让弦子入宫,然后现在是十七王爷派来人说要姐弦子回王府,他的女婿,他原来以为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的女婿,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十七王爷?
杨淮快昏过去了。
一个二女儿说要替姐姐去找姐夫,下落不明,;一个大女儿,却引得十七王爷和皇上争相抢夺……这、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啊?
“杨大人,先不说左雷、左风的事情,我家夫人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么可以跟皇上走呢?”
杨淮不得不把那句话再拿出来用一用,“皇命不可违,这件事情非我能力所能及,何况……”
“何况什么?”
杨淮苦笑着没办法接话。何况,何况这是弦子自己的意思,是她自己要走。他这个做爹的,也如在云里雾里,弦子态度坚决,否则,左风在这里,怎么也可以拼个坚决……
可是,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五十一】入主淑女阁
【五十一】入主淑女阁
马车依旧颠簸,杨锦弦和踏月还是没什么话说,除了必要的请安和答应,踏月不敢吵她,杨锦弦也不曾多话,就这么一路,就要进京了。
走走停停,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进京之前,最后的一个夜晚,是在雍州地界度过,想到再过不久,自己的父亲就要到雍州上任了,杨锦弦心里总算有一点点的安慰,可是……
过了今晚便要进宫了,去面对那个用一道圣旨就改变了她的命运的人。想到这里,杨锦弦握紧了包裹在衣服里的匕首……
没错,匕首。
从一出发她就带在身边的匕首,这把匕首……她是给自己准备的。
半个月过去了,阿凛他……是否已经回到了南梁郡?他是否已经知道她进宫的消息了?他是否……会来找她呢?
就要进宫了。就算他现在寻来,还有用么?
她又忍不住安慰自己:他来了,应该还是有用的吧,应该还是有的。
杨锦弦望着窗外的黑夜想着,握紧了衣服下的匕首。
“杨小姐,陈公公刚刚说道……”踏月说着话进房间来了。
杨锦弦手快地收好东西,低敛了眸子坐在那里仿佛是在发呆。
踏月看见她这样,便放低了音调,“杨小姐,陈公公说今晚是最后一晚,就再委屈小姐你一晚了,明日进了京,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知道了,我要就寝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杨锦弦的嗓音一直就没有高亢过,此时也是低低的,听得出她此时的压抑。
踏月不再出声,点点头。
踏月照例还是和杨锦弦住一个房间的,她就睡在榻上,是为了方便照顾伺候杨锦弦,怕她半夜起来找不到人。
而杨锦弦一开始不肯带上满愿一起进京的原因就是……她不愿意再连累一个人一起进宫受苦了。
杨锦弦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眠。踏月本也睡不踏实,明天就要入京,她也担心会出什么状况,杨锦弦一翻来覆去,她就更睡不着了。
这一夜,注定漫长。
外头已经完全安静了。
杨锦弦忽然翻身坐了起来,清醒惊得踏月也跟着坐起来,“杨小姐,怎么了?”
微弱的月光里,杨锦弦寻找光线,看了一眼也坐起来的踏月,轻声道:“没事,只是睡不着,你先睡吧。”
“小姐有什么心事么?踏月……陪着小姐说说话吧。”踏月说着,下床掌了灯。
杨锦弦却没有动,抱着被子坐在那儿,“有什么好说的呢?明天便要进京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踏月扶着灯台走到床前来,“杨小姐,其实,进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啊。只当是这一辈子来这么一回……虽说以后进了宫便没有自由了,可是,还是要放宽心啊。”
“……”杨锦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踏月便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踏月自小就进了宫,那时候才八岁,便离开了爹娘身边。在宫里一待就是六年,我今年十四岁,可是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在宫里出来的,看着都比外面的人要老成许多?”
杨锦弦点点头,这句话一点没错。宫里出来的人,就是比外面长大的要老成许多,满愿也十几岁了,比眼前的踏月只小一岁,心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杨锦弦和踏月真的能聊上了。寒暄,瞎扯,说说踏月对深宫的意见,听听杨锦弦对外面世界的评判,两个人就都找到了睡意。
这漫长的夜,总算是熬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启程了,直奔京师。到城门口,有人亲自来迎接,陈琳看见来人的仪仗,还有些诧异,再怎么说,秀女进京怎么也要交由礼部的侍女去教规矩,来迎接的却是大明宫的露华姑姑,她是不轻易出宫的。
陈琳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他历经两朝也未曾见过皇上点名要的官家千金,这南梁郡守长女杨锦弦开了例子,她的未来……无可限量啊。
免了礼部那一关,杨锦弦在马车里,不知不觉地便享受了特权,跳过了许多的繁琐礼节,直奔宫门。她在昏昏欲睡里,进了后宫。
马车在“淑女阁”门前停下,这是皇上交待的,于是此时踏月才敢叫醒杨锦弦。
“杨小姐,醒醒了,我们到了。”
轻轻一推,她便醒了,迷迷糊糊似的,睁开眼睛,“到哪里了?”
“到淑女阁了,小姐。”踏月说着,便准备下车了,“露华姑姑她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淑女阁?杨锦弦那颗混沌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这名字一听就是……
她没再多问,跟踏月下车,便见到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领头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身华服,虽说是下人的姿态,却有傲人的气场。
再一看这周围的环境……这已经是在宫里了吧。
“露华见过杨小姐。”领头的女子略微弯腰,冲杨锦弦行了一礼。
露华么?那不就是踏月曾经提起过的那位露华姑姑?
杨锦弦便顿了顿,也还了一礼,“姑姑不用多礼,锦弦不敢领受。”
露华却道:“杨小姐太客气了,在这宫里您是主子露华是奴才,露华给主子请安是在情理之中,杨小姐以后就不要跟奴婢客气了。”她说着,指着地上的一干人等,“小姐,这些日后也都是要在淑女阁服侍您的。”
这么多人?杨锦弦乍看之下还吓了一跳,却也不动声色。
原来真的是在睡梦之中进了宫了。这阵仗……即便她自小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却也有所了解,一个刚刚应选进京的秀女,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背景可以享受这样的特权,就直接进了宫闱?
“杨小姐一路劳顿,想必也累了,请先入内休息吧。”露华大约也看出了杨锦弦的心思。毕竟在宫里待的时间够久的了。
杨锦弦顺从地入了“淑女阁”,诸多宫女、内侍各就各位,她身边只跟着踏月和露华。
踏月是提过这位露华姑姑,却没想到……这个女子深藏不露,这也应证了那个道理:能在这深宫活下去的,都是能人;能在深宫成为人上人的,更是能人里的能人。
“杨小姐,您直接进了淑女阁是当今皇上的圣意,露华也不能做主。从今往后这淑女阁便是您的了,露华不才,担任这淑女阁的掌事女官,踏月也会跟着在这淑女阁伺候。关于侍寝的事情,一切听从皇上吩咐。”
露华一张口,便将杨锦弦顾虑的、没想到的,一口气给交待了个清楚。
侍寝……就连这个,那个一纸圣旨决定她命运的人,也已经计算好了么?
皇上啊皇上,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呢?
杨锦弦苦笑不已,“露华姑姑也去休息吧,我要先休息了。踏月……你跟进来吧。”
踏月闻言先看了露华一眼,得到了什么应允,才连忙跟上杨锦弦的脚步。
“踏月,你觉得这淑女阁如何?”走着走着,杨锦弦突然顿住脚步。
后面的踏月也跟着顿住,慢一拍,“小姐这话的意思是……”
杨锦弦微微一笑,“淑女阁的路,我不认识。”
呃……踏月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连忙走到前面去,“对不起小姐,这是踏月的倏忽!”
杨锦弦保持着那一抹微笑,跟在踏月后面往寝室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怎么办……是不是只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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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弦子进宫了,有没有很欢乐啊,有没有很欢脱啊?好吧,这个文它本来就不怎么欢脱,就当我没说过“欢脱”这个词汇吧。
☆、【五十二】梦(一)
【五十二】梦(一)
华美的宫室,装潢得好不美丽,好看的让她这么一个太守的女儿几乎不敢睁开眼去直视。
坐在这宫室之中,她最无奈的是,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和其他的秀女一样待命,被挑三拣四被训练地死去活来,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就这么直接到不能再直接、顺利地不能再顺利的就进了京城进了皇宫了。
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连什么事情都没摸到边角,事情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毫无防范。
所幸的是……匕首还在。
杨锦弦抱着自己的包裹,这是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她都不让别人碰的东西,因为匕首就藏在其中,这等凶器不但带进了皇宫还带进了后宫,这对皇家的威严和尊严,都是极大的挑战吧……抑或者,应该说是挑衅?
皇宫里戒备森严,哪里能容忍有这种凶器进入?
此时,杨锦弦却只能抱着这包袱,才能让自己安心。
在自己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情况就进了宫,完全没有掌控能力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再发生什么她没办法预料、没办法防备、没办法面对的事情了。
那个露华姑姑来势汹汹,这个“淑女阁”来势汹汹,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来势汹汹”的,她……能怎么办?
“小姐,踏月给您送热水过来了。”房间外头,踏月的声音突然想起。
杨锦弦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呆了很久了。她一顿,回过神来就下意识的赶紧包裹一身后一藏,随后镇定自若地坐好,踏月便推门进来了。
“小姐,这是给您洁面的热水。”踏月将热水放好了,一直语调恭敬地说懂啊,“我来伺候您洁面,待会儿再伺候您用膳,此时晚膳还在御膳房里尚未送……”
“不用了,你出去吧。”就在踏月走到快自己身边的时候,杨锦弦突然道。
她的话,让踏月一阵莫名其妙,“小姐,我以为……”
“我说,你可以先出去了,我想先自己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坐一下。这洗把脸的事情而已,我自己可以的。你出去吧。”
“……是,小姐。”踏月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依言把拧好的热毛巾放下,退了出去。
确定门关好了,踏月的脚步声走远了,杨锦弦急急忙忙去把门闩紧,才坐回床边。
发呆……是的,她是在发呆,因为除了发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希望那个她在等的人,此时此刻能够像天神一样出现,就在这里,把她带走,带离这个深宫,远走高飞……可是,他人在何处也不知道。
她希望爹可以来看她,如果不是因为杨家的人,她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吧?可是,她没办法怨怪,爹生她养她、给了她生命养育了她并且教会她如今的一切一切,全天底下她最不能怪的就是爹了……
走,会连累杨家连累爹,留下,会对不起自己对不起阿凛,她该怎么办?
与其留下来累己累人,不如……就此了断了。
想着想着,杨锦弦从包裹里摸出了自备的自杀神器——匕首,这匕首虽说不是什么名家名品,可割破了咽喉手腕,还是会很痛的……这锋利程度,杀一个人是够用了。
把匕首靠近自己的手腕,半天……她也下不去手下不去决心往自己的腕上划,明明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她就是下不去那个手,没办法那么做。改而抵在脖颈上的话,那冰冰凉的感觉,只让她觉得更恐惧!
杨锦弦终究不忍心下手,一下子就把匕首丢掉了。
匕首落地时,发出“咣当”的清亮声音。
杨锦弦盯着掉在地上的匕首看了许久,也下不去决心……然后,慢慢捡起来,放回了包裹之中,本来,她是想放在枕头下的,可是怕万一被别人发现了,那就麻烦了。于是,她抱着包裹,便睡着了。
杨锦弦这一睡,就睡得很沉,一下子就沉进了很深的梦里。朦朦胧胧之间,她好像看见了她朝思暮想日思夜想心心念念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杨锦弦做着梦,梦境,好深沉。梦,是个很奇怪的,却也很悲惨的故事。
————————我是梦里梦外的分界线——————
“娘、娘!”童稚清嫩的叫唤由远而近传来。
杨锦弦闻声仰起头,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就见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朝她扑来。她张开双臂,分毫不差地将宝贝儿子给抱了个满怀。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扬扬。”宠溺地抱起儿子安放在膝上,她柔声问。
如果她没记错,儿子的午睡时间还没结束。
“不要嘛,扬扬睡不着。”扬扬用小小的手臂圈住母亲,清秀的小脸蛋埋在雪颈上磨蹭,十足撒娇姿态。
杨锦弦轻笑,“又耐不住寂寞了?”
她这个儿子打小便是好动儿,一反孩童的嗜睡,他一向少眠,时间全用在跑跑跳跳当中,没一刻闲得住。在还没学会走时,就已经静不住地在地上爬来爬去;能站起来走路时,那蹦蹦跳跳的程度就更不用说了。
扬扬的发育比起一般同龄孩子还快,不论是学坐、学爬、学走路、学说话,对于知识的吸收及理解能力,也聪颖得出乎她的想象。每每面对这个儿子,她总有股说不出的骄傲及满足感。
有时,她会想,这孩子天生的优秀质资是否来自他那出色的父亲?他看来也是那么出众绝伦……
一年年过去,眉清目秀的小儿郎日益俊美,有时,她总会看得失了神!再过几年,恐怕没有女人能不在那俊俏卓众的容颜下倾醉吧?透过这张肖似的面孔,仿佛让她看到了淹没在岁月洪流中的出色男子……
都七年了!他现在可好?
止不住的悬念;总在岁月的累积下加深,漫漫相思,今生怕是无涯无尽了。
……
一大一小来到了书房,杨锦弦正忙着整理一堆陈年帐册,没空理会他们。
“哇,娘,你在‘除旧布新’么?”扬扬一脸新奇地叫道。
“嗯,你倒很会想啊。”七早八早就在想过年。
“哇,这是我小时候玩的玲珑鼓耶!”扬扬双眼一亮,一蹦一跳的翻出陈年旧物。
小时候?杨锦弦不以为然的轻哼,“你现在又多大了?”
扬扬才不理她,注意力一下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