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五娘又出幺蛾子,索性让五娘失了臂膀!这么紧要的关头,谁能让太夫人离开?”
“啪啪……”知州夫人鼓掌。
第七问:“周内司怎么可能与我们这些小户人家联姻?选妻之说,本身就是谣言。其中深意我想只有夫人和周内司大人心里明白了?”
“咳咳……”屏风后面的咳嗽声骤起。
筠娘子又呷了一口酒,头隐隐作痛。
最后一问:“所以,这把扇子根本不是周内司的……周内司想娶的,不是三娘,不是五娘,不是祁孟娘,更不可能是我。一切都是个圈套,而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筠娘子似乎有了些醉意:“不想娶便不娶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华家的四娘子和五娘子被蝎子咬伤名节尽毁,姜元娘坠了湖神志不清,任六娘被蛇吓出了毛病……二十多家的小娘子就剩了我们这些,她们难道就活该如此吗?难道夫人和周内司大人就没有责任么?”
“她们有什么错?世上有几个女子不想图个好人家……凭什么被你们给判了死刑?”
不对,不对,很不对。
周内司和知州夫人到底意欲何为?
眼看这几根断线就要续上,筠娘子头疼欲裂。
筠娘子记起昨晚祁孟娘无心的一段话:“这世上的女子就是命苦!娘家不振时公婆刁难履步维艰,总算婆家靠娘家得势时,按理说这苦命的日子该完了……偏偏……哎,刘知州就不是个好的!”
筠娘子又记起端午宴上知州夫人的大度:“你给大人留了子嗣,那是我知州府的功臣!可是老爷昨个还念叨你肚子圆这桩来着,叫我多找点事情给你做做,多走动走动到生养的时候也就不费力了。你要是觉得不亲自带荣哥儿闲得慌,我今个就把荣哥儿还给你好了。”
还有刘三娘的那句:“嫂子可不能忤逆我母亲。”
筠娘子的猜测很快得了知州夫人的回应给证实。
知州夫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底下却浪涛汹涌。
“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不命苦?未出阁前,我是清贵官家的嫡长女,可惜父亲形同虚职在朝廷里也说不上话,家中清贫连个像样的嫁妆都筹不出来,我的婚事一直作难。我当年几乎是倾家荡产嫁到刘家,嫁给一个八品小吏……其中辛酸一言难尽。”
“转眼就六年了呀,我一无所出,整日拿这个说休妻来压我,底下的妾更没一个省心的……”知州夫人眸如利剑,敛起刻骨的恨意,“我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说这些作甚!要怪就怪,他们把主意打在了周内司身上!他刘家的娘子,想嫁到我周家,做梦去吧!他刘家的富贵荣华,哪样不是靠我周家来的,他刘家不把我当人,我会让他们好过么?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我自然是要给他娶个最好的女子!”
知州夫人啐了一口:“什么样的人家养什么样的娘子,单看三娘和五娘,就能看出他刘家没一个好东西!”
知州夫人狞笑:“宋筠娘,你就等着看吧,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我要一百倍一千倍还到三娘和五娘身上!”
知州夫人处心积虑撒了这么大的一只网,是时候收网了!
第22章 争夺周内司6
筠娘子上楼足有一个时辰,已近酉时,落日瑰丽的如同在碧蓝的帷布上喷了血。
楼下刘三娘已经耐不住要上楼了,金嬷嬷拦住她:“还没轮到三娘呢,三娘急什么?”
刘三娘跺了跺脚,口出狂言:“人家相媳妇也不要这么久,周内司在上头做些什么?”
金嬷嬷老脸一沉:“三娘认为他们在做些什么?有的人,周内司连搭话都懒的搭。有的人,偏偏看上一个时辰都嫌短。而有的人,连看的劲头都没有。三娘不妨对号入座得了。”
刘三娘早已心慌意乱,指着金嬷嬷的鼻子,口不择言:“你不过是一个奴才,敢这么跟我说话!要不是看你资历老,要不是夫人重用你,我……我……”
金嬷嬷一掌甩开她的手:“老奴倒要瞧瞧三娘打算如何发落老奴!老奴吃的盐比三娘吃的米还多!老奴奉劝三娘,话千万不能说的太早,这女儿家要是嫁错郎了那日子未必就及得了我一个奴才!三娘在娘家有太夫人撑着,等到了婆家……哼……”
刘三娘面色一白,双目喷火:“我就是嫁到了周府也有母亲撑着!”
刘三娘不停的安慰自己,到时候她就是一品瓷内司的夫人了,且不说身份的尊贵,就是娘家也有母亲拿捏着嫂子,她天生命好又有何惧?
金嬷嬷掰了掰指甲:“谁能做得了周内司的主?夫人给你搭了桥不假,可惜这桥已被捷足先登了。”
刘五娘一把扯过刘三娘:“三姐姐,作甚自乱阵脚?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宋筠娘算什么,我们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祁孟娘心情悒郁沉思晌久,给刘三娘和刘五娘的磨刀霍霍添了一把火:“我们都被宋筠娘给骗了!”
“什么?”
“周内司相中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宋筠娘。”
只听祁孟娘颓败道:“周内司的马车跟了我两次,而这两次分明宋筠娘也在场。那么岂不是也能说——周内司相中的也可能是宋筠娘?宋筠娘小小年纪虽说还是个胚子却也是个美人,进退有度满腹心机,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孟娘抬头只见一片血红:“所以我们都中了宋筠娘的计了?”
刘五娘抱手道:“难不成周内司娶个死人回去不成?”
祁孟娘决定退下:“合着这里也没我的事了,我先走一步。”
祁孟娘心绪复杂,想攀上周内司,真是难于登青天。周内司二十又二,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不说妻妾成群也差不离。
祁孟娘念及父亲对周内司的评价:此人无懈可击。
周内司看不上的人,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徒劳。
*
这头筠娘子喝了不少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椰子酒,脸颊是两团酡红,上眼皮和下眼皮闹翻了不停的打着架,强撑着端坐的小身板也是晃悠晃悠了。
筠娘子缄默。
知州夫人只看到窗上一层滴血的霞光,盘算着时辰,面上焦急。
知州夫人没了耐心:“宋筠娘,我舍祁孟娘而选你,就觉得你是个识时务的!”
“美酒当前,又有丝竹悦耳,雕栏玉砌,仿若仙境。筠娘有些糊涂了……今夕何夕,不似人间。”
“你,你,你少给我装疯卖傻!”知州夫人心急如焚。
“筠娘今个一酒泯恩仇,什么都没听见。筠娘只听得丝竹不断,好生惬意。”
“屁个丝竹!”
“难道夫人没听见么?”筠娘迷离的笑道:“丝竹声就是从屏风后面传过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里仿佛夹杂着隐忍的笑意,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意味。
筠娘子似乎听到周内司在取笑她的狐假虎威,面上酡红更甚。
“屁个丝竹!”
知州夫人再次脱口而出猛然一噎,筠娘子促狭道:“我听是丝竹声,夫人听是出虚声,咳……”
筠娘子朝屏风的方面眨眨眼睛:我叫你咳!
真的是喝多了,筠娘子打了个酒嗝。
筠娘子被酒气呛的晕乎乎,却不忘正事:“夫人早就内定好祁孟娘演这一出戏,在最后关头换人,身在其位必谋其职,我又岂会让夫人失望?我不是祁孟娘,自然不可能像她一样狮子大开口。不过我想,夫人自会许我个公道的报酬,对不对?”
知州夫人怒极,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不怕她唯利是图,就怕她油盐不进。
知州夫人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宋家的青瓷还请夫人和周内司大人给个开眼的机会。”
“好,我允了。”
“既然周内司大人在,不妨让大人给我写个凭书,我也好回去给家父报喜,周内司大人肯赏脸来我宋家鉴瓷,也不枉我舟车劳顿一场。今年秋的朝廷美瓷荐举,指不定我宋家的青瓷能入得皇上的眼呢?”
“说来说去……好,我允了。写凭书就不必了,周内司一言九鼎,难道还会食言不成?”
“可是没有凭书,家父岂会相信我的片面之言?”
“放肆!周内司身子不爽不便用笔!”
“那我自个写,由内司大人盖章即可。”
“咳咳……”周内司咳了起来,知州夫人跑了过去,后知州夫人拿了笔墨进去,周内司一边咳着一边下笔,等筠娘子把墨水未干的凭书拿在手里时,只见字迹俊秀严谨,墨迹深浅不一,还有的字撇捺之中有断点。
周内司真的是病的不轻。
*
筠娘子是在金嬷嬷的搀扶下一脚深一脚浅的下楼,途中还几次踩空,金嬷嬷仿佛就在捧一个金主:“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看着点路,这要是摔着了老奴可怎么向夫人和周内司交待?”
筠娘子高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哈哈……哈哈!”
筠娘子一手打开折扇,一边念叨,眉眼含春,志得意满。金嬷嬷担忧道:“哎呦小祖宗,把扇子给老奴拿着,小祖宗的口水都掉上面去了!”
“不给!偏不给!这可是周内司亲手给我的!”
刘三娘和刘五娘对视一眼,对方的眸中都是赤红一片,尤其是刘三娘眼中含泪,怨愤至极。刘三娘咬牙忍住哭意,牙齿磨的咔嚓响。
就在筠娘子醉醺醺的下了最后一阶楼梯,刘三娘一个快手把扇子夺了去。
刘三娘已经说不出话来,拔腿就跑。
她已经赢了!赢了!
她有了定礼,看嫂子还能忤逆了母亲不成?母亲就要回来了罢,她要告诉母亲,周内司娶定她了!娶定她了!
她哭什么?盲婚哑嫁的都大有人在,她比宋筠娘好上千万倍,成婚后周内司一定能晓得她的好!
一定是这样的!
金嬷嬷手一放,任筠娘子跌在了地上,拔腿跟了过去:“好你个三娘!”
望风楼这个院里四下无人。
刘五娘显然比金嬷嬷利落多了,看刘三娘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一处死角里,拦住:“三姐姐,宋筠娘诡计多端,你给我瞧瞧这个扇子可是周内司的。”
刘三娘打开一看,笑的癫狂起来。
刘五娘哀怨道:“三姐姐这是忘了自个的承诺了么?”
刘三娘总算回归一丝理智,安抚道:“没忘,怎么可能会忘,我为妻你做妾。我们这就去前院给大兄,等母亲回来就能给我们做主了!”
刘三娘掩住狠色:哼,等母亲给你做主,你是等死还差不多!
刘五娘娉婷而来,一脚踹上刘三娘的小腿!刘三娘腿软往下一跌!
金嬷嬷赶了过来,加入战队,一边怒骂“你们两个小妮子敢抢宋筠娘的东西!”一边把刘三娘搀了起来,扇子已被刘五娘抢在手中,金嬷嬷和刘三娘一道扑了过去!
金嬷嬷力气大,推搡着两人,把两人往荷花池边引。
拉扯一团。
刘三娘和刘五娘一边打一边护着扇子,金嬷嬷趁机一手把她们两人推下了荷花池!
咕咚。扑通。
一池荷叶田田。
荷花池水只有三尺深,池底淤泥把刘三娘和刘五娘的脚都给抓进去了。
刘三娘和刘五娘狼狈的爬了起来,在池中摇摇晃晃。
刘三娘慌张的打开扇子,还好扇子只是湿了没进泥。
在刘五娘扑过来的时候,刘三娘迅速把扇子搁在一只荷叶上。
刘三娘恨道:“我都许你做妾了,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贱人!”
刘五娘一脸毁天灭地的阴色,双眸喷着绝望的火苗,厉声道:“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你以为一个妾位就能把我收买!你刘三娘——不就命比我好,论品貌才艺,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都是一个父亲养的,你不过是托胎到正房的肚子里去了罢!”
刘三娘一把揪住刘五娘的头发,“你这个神经病!跟你姨娘一样心术不正!”
不说瑶姨娘还好,这可是刘五娘的痛脚。
刘五娘目眦尽裂,任刘三娘把她的头发都揪出一把,刘五娘一把掐住刘三娘的脖子。
刘五娘怨气冲天道:“三姐姐,你知道我姨娘怎么死的么?”
“三姐姐你多好命呀,有太夫人给你撑腰,夫人给你掌舵。我姨娘不过是想给我一个好的出路,巴巴的求着太夫人把我收在名下,我就给一条狗一样整日摇尾乞怜!可是,太夫人这个狠心的,用药毒伤了我姨娘的脸,连老太爷都嫌恶我姨娘把她打发走了!”
“这也就罢了,我姨娘心如死灰没了脸也没了斗志,给太夫人整整跪了三天求太夫人收了我。可是你们这些狠心的居然赶尽杀绝,以尽孝道的名义把我也撵走!你们打的一手好算盘,我走了谁来跟你抢周内司?”
刘三娘被掐的说不出话来。
刘五娘痛声道:“你知道我姨娘是怎么死的么?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被我活活掐死的!”
“姨娘一日不死,我便没有回府的理由。我连生我养我的姨娘都能掐死,何况你这么一个贱人!
本来炭炉一爆,你们就都得死。哈哈!哈哈!到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知州府嫡女了!可惜啊可惜……刘三娘我告诉你,我要你——下地狱去吧!”
第23章 争夺周内司7
刘三娘是被太夫人含在嘴里、被夫人捧在手心的嫡女,性情跋扈骄纵,视别人的命如粪土不假,却也没胆量亲自动手杀人。
若说刘三娘是炮仗,刘五娘便是火引。
两人仇怨多年,刘五娘这个失心疯显然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刘三娘被掐的双眼直翻时,凶性大发。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么你就去死罢!
谁料刘五娘脚一滑,一个踉跄,手一松,就要栽下去。
刘三娘化身修罗,却也不敢掐人,只得狠狠的拽着刘五娘的头发,把刘五娘的脑袋往水里淹!
刘三娘一边安慰自己:“是你该死,你连生你养你的姨娘都能掐死,你这个畜生!畜生!”
刘五娘被淹的窒息,头皮都快被扯出来了,嘴角在咧开笑时,腥污的池水灌进咽喉。
刘五娘不仅不蠢,而且惜命。
当初客栈女楼四下无人,刘五娘才敢借下人的手毁筠娘子的脸。
端午斗茶,刘五娘借的是春藤的手,怎么查都查不到她头上。
斗茶被揭穿,刘五娘恨不得啖了筠娘子,却是怂恿秀玫作恶,她自始至终高高挂起。
刘五娘心术不正两面三刀,却恪守瑶姨娘教授给她的:凡事先明哲保身,再为所欲为。
瑶姨娘生前在知州府受尽宠爱,跟太夫人斗的风生水起,可不仅仅靠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瑶姨娘临死前握紧刘五娘的手:“我这一生美貌是祸,辗转数人,最开心的就是有了你,我只恨,只恨到死了也没能给你搏一个好命!”
只有在水里,就算是落了泪,也没人瞧见。
她没了姨娘,无依无靠。
又一撮头发被揪了下来,刘五娘的嘴咧的更开。
刘三娘易暴粗心,她可是眼观六路,是金嬷嬷把她们推到荷花池。荷花池根本不足以淹死一个人,也就是说夫人根本不是要她们的命。
她很清楚,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希望她活着,那个人一定非夫人莫属。
所以她才松开了手——置之死地而后生!
每一次借刀杀人,这次借自己的手杀了自己。
*
嘈杂的脚步声,娘子们的惊恐声:“三娘这是在杀五娘?”
还有夫人焦急的使唤声:“快,快来人把三娘和五娘救上来!”
最后是太夫人的姗姗来迟,拄着镶金铁杖的颤抖声:“三娘……我的三娘呀……”
太夫人有不少私产,却不善经营处处克扣下人的月例,这不昨个夜里得了消息庄里集体罢工闹事说是要毁了一庄子的杨梅,老太爷还指着这个酿酒,若是这事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指不准她的私产都被收回去。她还指着这些给刘三娘做陪嫁呢。所以太夫人一早快马加鞭的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