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如果嫌佛经的字小,改日月华替你重抄一本。”我走近婆婆的身边,看到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便寻思地说道。
婆婆抬头看了看我,合上了经书,笑着说道:“你也有心了。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跳得厉害,所以才找了这本经书出来,细细地念着。临时抱佛脚,只望菩萨不要怪罪才好。”
我见婆婆此刻心情尚好,便直接说道:“夫君在边境的状况想来婆婆也很清楚吧?”
“粮食的事情吗?我有听日旭的舅舅提过,刚才还在说皇上洪恩,已经下旨送粮给日旭了。我也就心安了。”婆婆的神色也随着好消息越来越舒畅。
我点了点头,说道:“就算是不够的粮食,粮商和百姓们也都自愿捐助,梁家的声望的确是最好的标志。只是这送粮的人是苻清流,而月华与军师日照商量下来,梁家必须也有一个可靠的人随行督军,那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便是月华。”
婆婆的神色一变,大惊地问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督军?皇上知道了,岂不是怪罪我们梁家把军队当作儿戏,更何况,日旭也不会答应你去冒险。”
“婆婆,夫君对月华的恩情,月华这辈子都报答不了,此刻有这样的机会,月华又为何不能为将军做些事情呢?”我诚恳地说道,“而且皇上和将军那里,我和军师都想好了良策,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那些粮食能够安然送到将军的手中。”
“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为何现在要如此对待我们梁家?”婆婆哀叹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因为怀疑你嫁进来的初衷,故意让你管一些家事让一些下人看着你的行动。”
我笑着说道:“不是都过去了?我有孩子的时候,婆婆待月华很好,更何况夫君待我如宝。”
“你这个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能够知足,也有气度。”婆婆不知何时看出了我的可贵,“以前常常以为小莹一入宫门深似海,心中肯定哀苦;仔细想想,你也是一个苦命人,好好的孩子就那样没了,而你母亲……以后有娘来疼你,我们相依为命。”
受宠若惊的我,呆愣着不知说些什么,任由婆婆泪眼婆娑的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细数着自己过去的不是。婆婆已经打算待我如己出了吗?日旭到底对婆婆说了些什么?
日照因为一直不同意我冒险送粮,所以知道最后一天才等到他扳着脸同军师一起来见我。
“夫人都准备好了?”严丹最近常常来叮嘱我一些行军上的细节,“天气冷,衣服要带够了。”
我眼神瞟了瞟搁在一旁的包袱,戏谑地说道:“心儿丫头帮我整理的时候,恨不得连暖炉都替我带上,只是出门在外,讲究的是利落,带上必须的就可。”
日照不出声地把一枚黄色系红线的圆包递到我的眼前,扭着头说道:“梅兰为你求的护身符。明日早上我就不送你了,免得惹人注意。大嫂,你一定要安然回家,不要害我被大哥骂。”
我心中一酸,接过护身符说道:“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好好照顾家中,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家中出了差错,唯你是问。”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日照,我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抹在了他背上。
“那么舍不得就不要去。”日照不习惯我突然的热络,僵直了身子顿顿地说道。
我猛然推开他的身子,瞪着他说道:“没见过像你这班婆婆妈妈的男子。哪怕我是女子,一言既出,也不会轻易悔改。保重!”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穿着厚厚冬衣的我,披着一件斗篷,迎着刺骨的寒风往东边的城门而去。苻清流大概是不习惯百姓的夹道欢送,又或是别的原因,选择大早出发,果然此刻宽敞的人烟稀少,而独行的我显得十分碍眼。
“轰隆——轰隆——”听见背后数十辆马车行进的响声,我习惯的避开到一边。只见最前是一个魁梧的将领带着二三十个穿着铠甲的骑兵,随后便是几辆捆绑着粮食的马车,周围也有一队的士兵护着,最后便是两辆马车,只有四个护卫,其中有一辆车中应该就是苻清流。
我瞧准时机,小跑着跟在一辆马车旁边,朗声说道:“书生白华,有要事与苻大人相商。”
车内毫无动静,倒是一旁的两个护卫已经往我这边走来,吆喝着让我退开,耽误了送粮便是杀头的死罪。
“是关于送粮的要事。”我顾不得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开,见马车内仍无反应,便脱口而出的说道:“苻大人,谁共我醉明月?”
“放开他。”沉稳的声音从后面的马车中传来,前行的粮队并没有停下,而第二辆马车也只是减缓了速度,车帘往一边掀开,黑漆漆的双眸夹杂着欣喜朝我望来,“粮队不能停,把那书生送到我的车里。”与其说送,还不如说我是被侍卫扔到苻清流的马车上。
“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送是这样的?”我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揉着疼痛的背脊小声抱怨。
苻清流扑哧一笑,眯着眼问道:“可是想好了与我天涯海角?”
第七十四章 煎熬(一)
我神色僵硬地在苻清流对面坐下,垂下眼帘问道:“押粮路上艰险重重,怎么只有这些兵队?”
苻清流迟迟不出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他皱着眉,眯眼看着我。我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打量着苻清流的装束。此刻他正斜靠在宽敞的马车边上,一身宝蓝的衣服倒是称得他精神奕奕,清瘦的脸庞上有些微突的颧骨显得精明干练,而挺直的鼻子和鲜明的唇部线条柔和了整张脸上的棱角分明,也许不够俊逸,但是别有一种味道。
“看够了吗?”苻清流一手支起下巴,笑容更盛,声音中也有些许的戏谑。
我侧过脸,勉强地说道:“我只是探究苻大人为何不答我的问话。苻大人,可以回答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先问的人可是我,而避之不谈的是你哦。”苻清流似乎和我扛上了。
我的神色一滞,说道:“先谈政事可好?依大人的话,便是答应让我同行了。”
“别胡闹。”苻清流轻挑眉毛地打住我的念头,“原以为你是见我辛苦,特地来宽慰我替我送行。难不成你打算一直穿着男装与我一同押粮到边境?”
我点了点头,神色坚定的说道:“以大人的聪明,想来也知道为何我要随行。”
“哈哈……”苻清流勉强地笑着,只是两眼中露出不屑,“原来梁家的人不放心我送粮,但是却无人可派,要你这个弱女子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出口的话语,瞧见苻清流落寞的神情便哽咽在喉咙中,只化为一句:“让我同去。”
苻清流转过脸不再言语,我掀开一旁的帘子,隐约瞧见我们已到了城门口,心中忐忑不安。
“苻大人,我们便要出城了。是不是要请那个书生下车?”是之前护卫在车旁的士兵。苻清流闭着眼睛没有言语,马车却缓缓听了下来。我转念一想,从怀中掏出那只翡翠发簪,咬了咬牙对着自己的肩膀狠狠扎下,一声闷哼,肩头渗出的血水染到了翠绿的发簪,我无力地靠向车壁,幽幽地说道:“让我同去,要不就让侍卫抬我的尸首下车。”
苻清流的双目大睁,紧咬着双唇,紧绷着身子朗声说道:“那是我府中的谋臣,随我同去边境,车队出了城门后加速前行便可。”
原本停下的马车再次滚动了起来,随着速度的加快马车的晃动越来越厉害,我松了口气用力拔下肩头的发簪,鲜血开始不停的流出,有些晕眩的我闭着眼睛养神。
“死都要去梁日旭的身边?”苻清流清晰的吐出这些字,“呵呵……天涯海角……好笑至极。”
我不敢看苻清流的表情,更怕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眸,只能闭着眼从怀中拿出帕子按在肩膀上。这一路,等待我们的难道就是这样的互相伤害?
一只手掌按压在我的手上,温暖从手掌传到我的心间,只是那声音却是冷冷的那般遥远,“随身带着你们的定情发簪在我面前炫耀,还用来自伤要挟我,嫌伤我还不够吗?”
“我相信你。”我赫然睁开眼睛,苻清流跪在我的身前,脸就在眼前,“只是梁家人的担心,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粮草是整个军队的命脉所在。”
苻清流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悦,松开了我肩膀上的手,赌气地说道:“又是不愿亏欠梁家?”
“嗯。”我答得爽快,可是肩头的痛楚让我皱起眉头,辛苦的说道:“我已经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梁家的人现在就是我的家人,保护家人我义不容辞。”苻清流侧过脸又是一阵沉默。
我勉强用单手打开包袱,找到了白玉膏,刚想打开盖子,马车一个晃动,盒子从手中滑落,慢慢滚到了苻清流的脚边。稳住身子的我匍匐着想拾起那个盒子,可在我的手指触及前,苻清流已经抢先拿起盒子,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把我拉到他的身旁。
我挣扎着想离开,“想让你的伤口变得更加糟糕?”却听到他的呵斥,“这就是梁家的白玉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梁日旭待你真是不错,听说这白玉膏制起来十分复杂,梁家手中并不多。”
“我们三人之间的私事可否等到这次战事结束后在作分晓?”我靠在苻清流的肩膀上,试探的问道,明显感到他的身子微微晃动。
“你已经决定了吗?”苻清流轻声问道,“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强求。我有试着强迫自己努力去放下,可是那种椎心已经超过了我心中的任何一种痛。我放不开,所以我只能追随。”
“我们不能这样。”头痛欲裂的我顾不得苻清流的不允,勉强支起身子坐回原处,“在事情最后分晓前,我还是日旭的妻子,我们不能背着他……”
“随便你。”苻清流把玩着手中的盒子,并没有还给我的打算,神色平静却坚定地说道:“哪怕最后留给我的是痛,那也痛得刻骨铭心,不到最后我决不会放手。”
我心念一转,想起之前严丹与我商量的事情,便从包袱中又拿出一张折叠的宣纸,伸手递过:“这是梁家行军多年,找出的一条到嘉陵关的捷径,沿途可以避开一些险要的地带,而且日程也可以缩短不少。你可否让队伍照着这张地图行径?”
苻清流又是瞥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图纸,摊开后仔细地看了起来。我安心地闭上眼睛,他既然有心路途迢迢地送粮而去,就一定会考虑我的提议。
“严丹为何会相信你?他就不担心我和你之间图谋不轨?”苻清流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是因为梁日旭对你不条件的信任,所以他也就爱屋及乌了?”
“你仔细参祥一下这张行路图。我有些累了,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这些以后再说。”我慢慢说道,苻清流果然不再问些什么。伴着车轮滚滚的声音,我尽兀自睡了过去。
肩头传来一丝痛楚,却无法睁开眼睛,朦胧中听到苻清流的声音:“月华,我们要扎营了,快醒醒。”身子有些摇晃,但是依旧睁不开双眼。“你们立刻扎营,让第二分队负责清点粮草,营帐搭好了再来禀报。”
冰凉的手指滑过我滚烫的脸颊,话语狠狠地落在我的耳边:“那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为了可以成全梁日旭的为国为民和那些所谓梁家党羽的忠勇之心?我恨,恨你对所有的人的心软,却唯独对我的绝情。为什么?不是曾经说过,为了我,你可以牺牲一切?”
眼角的泪滑落,那个单纯的只为得到你爱的女子早已经逝去,如今的月华只是一个进退两难不知所以的落寞女子,不懂得爱却又那么渴望爱,辜负了日旭的深情,也亏欠了你的真爱。
第七十四章 煎熬(二)
眼角的泪痕被抹去,身子轻飘飘的被人抱起,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被斗蓬严实地裹住,“让火头烧些姜汤送到我营帐,我和刚才这个谋臣都有些着凉。”原来是苻清流,“半个时辰后,让行军都领到我的营帐商议行军的路线。”
冷风吹过,混浊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我喃喃的说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努力的睁开双眼一阵刺亮,身子也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营帐中的床上。
“我和你之间真的只有道德和名分上的隔阂?”苻清流站在床前问道,“还是除了梁日旭你拒绝任何男人碰你,哪怕你已经无力走动?”
我肩头的伤口似乎再次撕裂开来,痛得我蜷缩起身子,颤抖的说道:“把白玉膏还我。”
“啪——”黑色的盒子落在我的身侧,苻清流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屏风之外,说道:“以你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让我替你上药,你自己勉为其难吧。以后这样的傻事少做些。”
我推开肩头的衣衫,赫然看见肩头的血肉模糊,皱着眉想到日旭一身的伤痕,随手抹了一些白玉膏按在伤口上,剧痛从身体的每个细胞集聚到肩头,汗珠从额头渗出,我连忙用之前的帕子按在肩膀处,痛楚反倒让人的头脑清醒了少许,我原来一直把日旭和梁家放在心中首位。
“苻大人,不知你让末将前来有何事相商?”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屏风前传来,我张嘴咬住空出的手臂,怕自己丝毫的声响让事情生变。
“这张是我几日来研究地送粮路线,比之以前,无论是时间还有安全性上,都有长足的进步。你也是军人出身,一瞧便明白了。”苻清流果然没有丝毫的徇私。
过了许久,忍痛的汗水已经沁透了我贴身的衣衫,手臂上留下了清晰的牙齿印记,“这条路线,末将曾经随着梁元帅走过,的确是上上之选。行径的官道平坦,而途径的也都是些村庄,走过嘉峪关临近的鸿木镇,只需渡过落峡谷便是嘉峪关。”原来这个押粮的都领也算是日旭的旧部。只是严丹和日照关心则乱,否则看看苻清流所选的随行兵队,也可知他的打算。
“只是……”苻清流似乎在犹豫什么,我移了移身子正巧看见烛火下他晃动的身影打在屏风上,他说他恨我,可是却为了可以放下家仇权力,“这落峡谷地形如何?”
“落峡谷是此条行径路线中最容易受到袭击的地点,但是苻大人大可放心,以梁元帅的用兵如神,知道皇上派我们送粮而去,势必会派军前来落峡谷接应。”那个都领兴奋的说道,听语气对日旭十分的崇敬。
“如果梁大人不知道我们沿此条线路而去,那么何来的救兵?”苻清流果然是小心,“容我想一想,明天一早便决定是否更改行径的线路。”
“大人您早些休息,听说您和府上的一个谋士都感染了风寒?”那个都领轻声问道,“出了都城一路往北,天气越发的寒冷,大人您要多添衣服。末将告辞。”
“恩,我知道了。”屏风上苻清流的影子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说道:“你巡视一下四周的护卫后,也早些休息。等待我们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艰难。”
伴着厚重门帘落下的声音,我松开了有些酸痛的牙齿,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屏风上的身影慢慢转入,瞧着汗渍淋林的我,皱眉说道:“为了见梁日旭你可真能忍。”
我摇了摇头,说道:“难道让外人知道,一个书生衣衫不正地躺在你帐中的床上?”
“太晚了,怕是整个队伍都已经把我的断袖之癖传遍了。”苻清流原本板着的脸孔忽然间送了下来,慢慢笑了开来:“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呵呵”
我突然想起此刻的自己正袒露着受伤的肩膀,慌忙地拉上衣衫,红着脸不说话。
“你可有把握梁日旭会知道我们送粮必走那条捷径?”苻清流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敲着膝盖。
我缩起身子靠在一旁的营帐上,点了点头,说道:“严丹会派人加急把运粮的路线送到边境。”
“严丹怎么会知道你能够成功说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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