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沈兄不给这个面子,那么便在我这青麟门内逗留几日吧……”
神色一变,沈逸弘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身后的精英们忙将他护在中间。从一开始就未发一言的红衣女子突然动了,没见她如何发力,人已经如一朵红云般横掠而出,目标直指不远处那个深绿色人影。眼见她就要触到对方的衣襟,一道黑影猝然暴起,直接冲出来挡住了女子的去路。叮叮两声脆响,双方同时返回原地,红衣猎猎飞扬的雪艾手持赤色长剑一脸冰寒地护在了沈逸弘身前,气息凛然。
“果然好身手,真不愧是名震江湖的‘绛羽仙子’啊。”清淡的笑声响起,吴庭英看着对面气势满满的冷艳女子,目光中深含赞美和欲望。
雪艾冰冷的视线瞄了一眼立于吴庭英身边的干瘦矮小的黑衣人,之前就是他阻住了她的强力一击。飞快环顾了大厅一圈,女子突然开口:“吴门主,事到如今,再藏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叫他们都出来吧!”
“哦?仙子果真是冰雪聪明,真叫吴某欲罢不能呢。”吴庭英洒脱一笑,拍了拍手,原本空旷的大厅眨眼间就被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包围得密不透风,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原来是早有准备…怕是就算我们刚才答应了条件,吴兄也断断不会让我们安然离开吧?”身后传来沉稳的男声,沈逸弘的微笑仍然从容,眼中却涌上了丝丝寒意。
“那是自然。不过沈兄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来我青麟门,倒也出乎吴某意料。”吴庭英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却让人越发觉得阴冷。他盯着沈逸弘微笑的脸,慢慢道:“家父一直深感不甘呢,当年为何没能直接夺了沈易樊的性命,还让他的儿子多活了整整十年……”
雪艾闻言一怔,自身灵识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人的气息刹那间混乱了起来,隐隐有暴走的迹象。电光石火间,各种线索在女子脑中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圆,她心下一凛,握剑的手不由的又紧了几分。
“当年暗算了家父的就是你们青麟门?为什么??”沈逸弘的声音绕过女子的耳畔传出,语气森然,其中多了分掩饰不住的颤抖。
“事到如今,告诉你又何妨。那个人当日是来与家父交涉的,本来我们也没必要对他下手,谁叫你那个愚蠢的父亲不识好歹,非要以什么江湖道义为由维护你们那个弱小门派的利益,公然拒绝了我们的好意,所以家父就命人铲除后患……可惜,当年他做的还是不够彻底,否则今日哪会轮到你来把鹤舞门扩张到与我们青麟门抗衡的地步!”说到后面,吴庭英的表情已经扭曲得分外狰狞,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带了无比强烈的恨意:“就凭你们一个不成气候的小门派也配与我们相提并论?正好你们今日自己送上门来,我便将家父当年未完成的事一并了结了吧!”
“想杀我,你们青麟门也得付出血的代价!”浓烈的杀气四溢而出,沈逸弘轻轻推开身前的红衣女子,面色冰冷,修炼多年的内力不断向丹田汇聚,气势狂飙。身后的鹤舞门众精英也纷纷凝神聚气调整自身状态,到了现在他们也看明白了,形势紧迫,多说无用,若要活命怕是也只能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别无他法。只是,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混迹江湖多少年的他们也实在不敢抱什么过分乐观的态度,面色皆是沉重无比。
眼见着对峙双方僵持不下,雪艾皱了眉,没来由的不祥之感令她素来平静的心态越来越烦躁。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身份特殊的她在双方谈话时偷偷开了灵识,以超乎常人的感知抓住了敌方阵营中的一丝异常,那种超出了普通人类的强悍气息才是她真正需要谨慎对待的目标。深藏于体内的妖之灵力悄悄地顺着经脉流遍全身,与浑厚的内力融在了一起,勉强抑制住了她的不安心情。
随着吴庭英的一声令下,双方正式展开了厮杀。鹤舞门一方的实力毫不保留地发挥出来,几十名精英人员纷纷用上了真功夫,一时半会倒也抵住了对方黑衣人的攻势。与他们相比,红衣女子的表现则显得有些平淡——她甚至没怎么动,手中的赤色长剑像是活了过来,直接脱离了她的手掌跃上半空,但凡有人向红衣女子这边攻来,还不等近身,那柄剑立马就像杀红了眼的恶徒一般直接掠过去,薄薄的利刃直接在对方脖子上划出一条条血口,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倒了一大片人。 每杀一个人,那剑上炽烈的血色便浓重一分,似乎是因为受了鲜血的滋润而越发的兴奋,妖异之极。后面的人见了这种恐怖的情景,一时也不敢上前,于是女子的身边很快就空出了一大片地带,在战场中看来格外的突兀。
冷漠如冰的目光扫了一眼斗在一起的两名年轻领袖,雪艾心念一收将赤翎纳入掌心,正要去帮其他人,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涩味。淡得难以察觉的腥气勾起了脑中的某段记忆,女子淡漠的脸上骤然露出了惊色,一个闪身掠到自家门主的身侧,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强敌来了,我来开路,你们走!”
被女子少见的凝重脸色震了一下,沈逸弘压低了声音问她:“什么人?”
“一个你们应付不了的‘人’。”腥味越来越浓,面色更沉的雪艾将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话音未落就转身冲入精英们的战圈,几招逼退了围攻的人,左手纤指在赤翎刃上用力一划,伤口处流出的血洒在剑身上,迅速融入。饮了主人鲜血的神兵红光大盛,一闪一闪的仿若鲜活的生命在跳动。潜心聚起大部分灵力强行逼入剑体,一股分外强悍的压迫力从剑中溢出,熊熊火焰自剑尖源源不断地涌出,慢慢在聚集到一处的鹤舞门众人身周环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其上极高的温度逼得黑衣人纷纷后退数尺。
无视一干人等惊呆的神情,雪艾平静地盯着四周跳动的火焰,鲜艳的火光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她此刻有些苍白的脸色。抬眼望向大厅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女子眸光一冷,手中赤色长剑飞快地在空气中划出个半弧,一指前方,寒声喝道:“去!”
被火焰围在中间的其他人直觉身边空气一下子转凉,约有树干粗细的火圈随着女子的一声令下起了变化,蓦地从中心一分为二,两条火焰像活了的鞭子一般凌厉地向外扫过去,啪啪几声响过,鹤舞门众人眼前立马多出了一条容数人同时通过的通道,而被火焰鞭扫中的人则被其强大的劲道抽得七荤八素,全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还带了不少的烫伤。见对方人马皆被这一奇异景象震住,沈逸弘再不多想,果断一挥袖,冷声道:“走!”
看着鹤舞门的人潮水般沿着通道冲出大厅,已经与外面的守卫展开了肉搏,以吴庭英为首的青麟门众人终于回过了神。惊怒交加地瞪着那个墨蓝色身影,吴庭英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狠狠地吼出声:“拦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过!”语毕,他运功提气,身子一跃而起,直冲沈逸弘的方向冲了过去。
“别想得逞!”清冷的声音中夹了一丝怒意,红衣女子突然横掠至吴庭英身前,直接一掌拍了过去。杀气腾腾的掌风逼得吴庭英止住了动作,挥掌迎上,二人在空中对掌,浩瀚的内力此消彼长地斗了好一阵子,猛然爆发,巨大的反震力直接将红衣女子倒撞出十来米,砰的一下撞到一堵墙上,身体慢慢落下,力竭地半跪在地上咳嗽出声,嘴角一道血丝缓缓流出。
眼角余光瞥见鹤舞门的人突围远去的隐约背影,雪艾心神一松,顿时过度耗力带来的沉重虚脱感席卷了全身,险些让她当场倒地。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下来,披到她瘦削的肩膀上,倒也有了种独特的美感。用力喘了几口气,费力地抬手抹去唇边血迹,红衣女子强支起身体,冷眼看着深绿色身影领着无数黑衣人向自己走来,眼神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和坚韧。
“吴某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仙子的本事。”吴庭英凝视着被团团围住却丝毫不显慌张的冷艳女子,语气无奈:“牺牲你一个人来换取鹤舞门的一时平安,值得么?”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想毁鹤舞门,没那么容易。”强行凝注心神唤出赤翎,雪艾持剑直指向面前的人,冷冷道:“帮你的人是谁?”
“不愧是那个人的弟子啊,连性子都和她一样倔得要死。”回答她的是一个尖细淡漠的女子声音,宽敞的院内突然漫起了诡异的黑气,一个全身黑衣包裹、脚穿黑鞋、面蒙黑纱的年轻女子从密集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款款而来,随风飞扬的满头青丝浓得仿佛融入了最最深沉的夜色。
“是你?”红衣女子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看着来人,握着剑的手竟有了微微的颤抖,连同声音一起:“你为什么……”
“想不到?我也是啊,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这个故人之‘子’,当真难得的紧呢。”面纱遮住的面容看不见变化,可红衣女子猜都能猜到此时对方脸上的笑容有多么讽刺。她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叙旧的话先酝酿着,现在你先睡一觉吧,小丫头。”黑衣女子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一股黑气出其不意地撞上雪艾的胸口,直打得她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跌落到手边的赤色长剑似是发出了一声悲鸣,一点点化入空气中没了影子。
见对方倒在地上没了意识,黑衣女子侧了下身,对一旁从她出现就一言不发的青麟门主说道:“莫伤她性命,囚禁起来就是。”
“是。”抱拳应了一声,吴庭英即刻命手下上前架起红衣女子软倒的身躯,向某个方向掠去。他环视一周,目光阴沉,转身向内厅走去。
越发阴沉的天色与地面弥漫不散的黑气遥相呼应,压得人心更加沉重……
☆、(拾柒)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某个密室内,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动了一下,红衣女子紧闭的双眼缓缓地睁开。
昏迷了好一会儿,雪艾的神志一时间无法集中,狭长美眸中覆盖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迷迷糊糊的不甚清晰。动作略显僵硬地扫了一圈,终是因屋内过分昏暗的环境而作罢。
“醒了?”似疑问更似肯定的尖细女声穿入耳膜,顷刻敲醒了红衣女子的全部神志。反射性地试图移动手臂,无果,她转过头,清明的双眼中映出自己此刻的情形——双手双脚均被精钢制成的镣铐牢牢地锁住,镣铐的一头与连在墙上的铁链相接,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惊慌的情绪一闪而逝,雪艾清冷的瞳直直对上了那个几乎融入室内黑暗的纤细女子的眼,平淡地开口:“你是……筱竹小姐?”
“你听过我的事?果然……”黑衣女子——筱竹闻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被缚住的女子,语气调侃,黑眸却依旧冰冷:“那个人都对你说了什么?”
“……”认真地斟酌了下措辞,雪艾沉默片刻,开口道:“师父说,筱竹小姐的内心很坚强,实力很强大,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脑海中不禁回忆起那个永远淡然优雅的白衣女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有一次她提到了一位故人,平日难得一见,几乎是与她本人完全相反的类型,终日一身黑衣,气质邪魅,能轻轻松松地操纵世间极为阴冷邪恶的力量进行攻击,杀伤力极强。那个人曾与她订了个不成文的约定,平时不会主动现身,可每过千年却一定会找来,然后双方尽其所能大战一场。据雪艾所知,那个黑衣女子已经来找了那个人好几次,却是一次都没赢过她。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人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的神色,那是一种深刻到嵌入了灵魂的留恋和痛惜之情,只是当初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罢了。
“呵呵,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诚实,她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笑声低沉,目光却不觉柔和了些许。筱竹扫了一眼红衣女子闻言变得不太自然的脸色,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也挺意外的,你不老老实实跟在她身边,怎么搅合到人类的门派斗争里去了?”
话音落地,半晌不见回应,黑衣女子目光一转,却见那秀丽的红色倩影不知何时垂下了头,滑落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孔,留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表情。房间内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强横气息彻底打乱,白皙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被握到有些泛白。
“真是的,还是这么任性啊,师姐…”略带感慨地嘀咕了一句,筱竹甩了甩衣袖,懒懒道:“几个时辰前,青麟门调动了大半骨干力量前往你们那个门派,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了。若你不想日后后悔,就快点回去帮他们吧。”
言毕,女子转身欲走,突闻背后传出对方有点疲惫的声音:“筱竹小姐…为何要帮助青麟门?”
“帮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黑衣女子嘴角拉出的弧度越来越大,显得无比邪佞和嘲讽:“别搞错了,那种庸俗的人类怎么值得我出手相助,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而已。现在戏看够了,我也该继续我的旅程了……”
眼见那沉沉的黑色消失在视野中,雪艾正要有所行动,一道飘渺的声线忽然悠悠地滑过她的耳际,轻柔得如同三月微风:“小丫头,提醒你一件事,听说那个青麟门的门主很擅长用毒,还是多留心一点为妙……”
阴暗中,女子的长发无风自动,绯色渐渐转深……
☆、(拾捌)
挣断了镣铐后直接持剑杀出青麟门内厅,雪艾再顾不上是否会被人发现,控制灵力融入四肢百骸,身子一纵跃上高空,以常人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直直向鹤舞门所在方位飞去。空中猛烈的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迫使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绯色的衣袂在风中躁动不安地摇动,颜色浓郁到令见者心头发寒。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所熟悉的宅院,静静地矗立于柔白的月色中。雪艾正欲降下,忽闻风中传来细微的呼喝和兵器碰撞声,待她降低了些高度细看时,原本平和的面色立时变得阴沉肃杀,丝丝杀气止不住地溢出身体,强烈的怒意直带得身周大气都有了些微的波动。
记忆中那个庄严肃穆的鹤舞门已经完全找不到半点痕迹,外面朱红色的铁门明显是受了强烈的冲击,坚固的门板上生生凹出了一大片,摇摇欲坠。庭院内皆被大大小小的战斗占据,各处都能见到鹤舞门的弟子与黑衣的青麟门人对打,或是刀剑相向,或是拳脚相交,吆喝声、惨叫声、武器刺入肉体的撕扯声等等声音不断回荡于空气中,大量的门徒尸体横七竖八的分散在各个角落,流出的血将土地洇出一块块深色的痕迹,分外的惨烈。
鲜血在经脉中急速流动,带着异乎寻常的热度,烧得雪艾的胸口仿佛有了跳动的错觉。不知名的冲动不可抑制地从身体中涌出,催得她压制多年的妖族特有的血性一点点露出了本相。
夜色双眸中渐渐漫上了一层血色,红衣女子注视着地面,清明的目光中多了些常日难见的狂暴。内心深处的野兽咆哮着挣破了束缚,叫嚣着对鲜血的强烈渴望,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偏偏又怎么都无法摆脱。赤翎不知何时自动跃了出来,在她的手边微微地颤抖,吞吐着比平日更为耀眼的光芒。
杀意在胸口堆积到极致,雪艾猛然抬头,对着天边低垂的月亮发出一声长啸,右手一把抓住赤色长剑,从空中一掠而下。颜色浓郁的红色纱衣在空气中画出笔直一条长线,凌厉逼人。
前院正与青麟门人血拼的鹤舞门人忽闻空中传出一声清亮长鸣,顿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