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乔没有反驳,白衣人的语气又变冷了三分:“洛夫人放心,你男人的狗命我要,但绝不会借你之手!”他转身去取炉子上的药,袖风扫过处,装着清水的脸盆哐然落地。
溅了满身水,小乔干笑。
这人不想杀她,也不想拿她威胁洛回风,总不至于是冲着钱来的吧?
顾不上刚下炉的水是否凉透,小乔以药代酒倒进酒杯里,小口小口地啜饮。
她喝完一杯,又是一杯,偶尔咬到没有滤干净的药渣,毫不在意地吞下去,眉毛都不皱一下,仿佛正在品尝醇香的佳酿。
不一会儿,面上就有了一层薄汗。
“不要那么奇怪地看着我,我脑子没有坏掉,我只是在借酒壮胆。”小乔羞涩地笑了笑,“免得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我不敢反抗。”
“……”
白衣人没有反应,小乔耸肩:“否则我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我打不过你,一时半会跑不掉,落得白霜那个下场未免不美。虽然我们邪道没有白道那么讲究,但对不起相公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有。”
想不到自己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而且还是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况,小乔认为有必要认真考虑考虑,节操和命哪个更重要。
白衣人冷哼一声,提刀走到窗前。
“就算我有色心,也是在闯出少林十八铜人阵之后!”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放声大笑。深厚的内力把笑声传至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小乔头皮一阵发麻:少林寺!十八铜人阵!
她最担心的局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055你背我吧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好耳力。”
光那变态的笑声就够受了;再听这轻佻的语气,小乔垮下脸来,抱着脑袋哀号:“完了;是了尘……”
掌管少林寺刑罚的武僧,出家前是个贪酒好色的花花公子,出家后信奉“酒色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此人不但刚愎自用;且心狠手辣;狡猾善变;骗死人不偿命,唯一的优点是论起机关阵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这么一个不像和尚的和尚至今还没被逐出少林;绝对是个奇迹。
小乔宁愿听了空方丈念一天紧箍咒;也不想和了尘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只是打招呼。
据焚凰宫和少林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了尘只会让人倒霉。
风从门窗灌了进来,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木门大开的那一瞬,小乔看到了不远处山头上一排光秃秃的脑袋。
在一堆浑身是肌肉的铜人罗汉中间,有一个身形消瘦的和尚格外抢眼。
除去头发不说,他生得唇红齿白,风流妩媚,顾盼之间带着几分涩然,活脱脱一个阴柔版萧枫。对比太鲜明,放在往常,小乔肯定捧腹大笑。可惜对方是了尘,开门见山一句话就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了尘收敛了狂放的姿态,正色道:“我道哪个妖人敢在嵩山作孽,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小乔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没看到白衣人身边有别人。
“喂……那个撑腰的人,不会指我吧?”
这个玩笑会害死人的,快别说下去了。
了尘含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别装了,就是你,你勾结魔教叛贼,在场的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人赃俱获,耍赖没用。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英雄大会一别,小乔夫人越发得艳色惊人,难怪洛宫主不惜疏离三千佳丽,也要一亲芳泽。若不是正邪有别,小僧都想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在腰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腰……”
不顾十八罗汉中坐鹿罗汉的猛咳,了尘正说得兴起,半截树枝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白衣人垂眸:“魔刀多日不见血,已经饥渴难耐。”
再不干不净,第一个切你。
摸摸擦伤的光头,了尘讪笑:“施主此言差矣,昨天夜里你才在嵩山派杀完人,何来多日不见血之说?”要不是你,老子现在正在禅房打瞌睡,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小乔讶然:“昨天夜里嵩山派死人了?”
他晚上不是还和她在登封吗?他把她打昏后再跑去嵩山派杀人?扯淡吧,这不是人类的速度。
了尘意有所指地笑:“小乔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呆愣了片刻,小乔对着白衣人怒笑:“把我拖下水,你的目的达到了!”
白衣人淡淡道:“往后退。”回护之意昭然若揭。
“靠……”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瞟了一眼筋肉结实的铜人罗汉们,估算一下自己带伤出战能有几成胜算,小乔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躲白衣人身后去了。识时务者是俊杰,她可没天真到以为这个时候捅他一刀,了尘就会把她好人。
十八铜人之所以厉害,倒不是因为他们武功有多高。
拆开来打,估计就白霜那个水平,运气好点小乔一刀解决一个。
可这群人会阵法,刀枪不入,十八个人变幻队形,围追堵截,无往不利,等到敌人筋疲力尽,铁网一撒,大功告成。
而且又是了尘亲自出马……
他奶奶的少林寺,打算对焚凰宫动真格了。这次要是不幸被抓,直接宰了还没什么,万一用我和回风换什么东西,我还有脸回凰宫么?脸面是个问题,以后还能不能从暗部的眼皮底下溜出来是另一个问题。想到种种问题,小乔把白衣人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个底朝天。十八罗汉在了尘的号令下,分别向两边包抄,形成鹤翼,把两个人困在阵中,她黑着脸想退回木屋里,一根齐眉棍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弥陀佛,白施主留步。”是伏虎罗汉。
小乔眼波一横:“留什么留,不是有人陪你们打么,规定了我一定要出手?”
呃,这倒没规定……
人家不还手,总不能一棍子敲下去吧?伏虎罗汉的手就这么停在了空中,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只好向了尘求救。
了尘也没料到小乔这么不仗义,竟然让同伙一个人打十八棍。
他敲了敲眉心道:“小乔夫人,虽然小僧是很想你放弃抵抗同我回去问罪啦,但是,别人浴血奋战,你却想着趁乱逃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嗯?”
言语间,手势一变,十八罗汉收紧包围圈,把最后的退路也给封死了。
环形阵内棍棒交错,知道今天要对付的是什么强度的敌人,十八棍中有九根是灌了铅的铁棍,尾端附有倒刺,稍微擦着一点,就要皮开肉绽。
听说过这些棍子的厉害,小乔知道再冷眼旁观,迟早要屁股开花。
她脚下一滑,躲开两根铁棍,打起精神强笑:“了尘大师想多了。想当初我和你师兄了空老秃在英雄大会上比武论招,风流潇洒,仪态万千,镇定自如,得心应手,不服吹灰之力击落他手中的禅杖,教他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仰天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狂……”
“你——”你放屁!
哗啦啦一阵响动,大约是没见过这么说大话的,几个罗汉一个走神,让白衣人一刀把他们的棍子悉数打散。
了尘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如此神勇如此天纵奇才的我,怎么会丢下同伴自己逃命呢?我当然是,静观其变,先让他试试你们的深浅,等到时机成熟,才施展出我焚凰绝学,一举将你们——打败!”
抽身闪过阵势最凶猛的地方,小乔成功地把白衣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时候还不忘占据安全的位置,了尘对她的无耻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见解。
望着脸涨成猪肝色的罗汉们,一直没出声的白衣人不禁扬了扬嘴角。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
铜墙铁壁如流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并不是武功高就能闯出去。传说许多绝世高手对它不屑一顾,过于轻敌,最后活活累死在了阵中。小乔这么做,无非是想保存体力,等他疲惫了,她再换上,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却是对付车轮战最好的办法。
铜人阵生生不息,大阵中套着小阵,想要突破确实不容易。
好几次都是勘破阵眼,生门打开,却又乱入了另一个阵法之中。没有破解的办法,那就只有耗,用《魔刀》心法把罗汉们震开,看是他撑不住,还是他们先倒下。
了尘盯着包围圈整整盯了半个时辰,姣好的面孔上有了杀气。
“既然你们负隅顽抗,那便怪不得小僧了。”
他变幻手势喝令道:“众罗汉听令,九人一组,三人一股,把他们两个分开,列阵再战!”
了尘不是吃素的和尚。
但他小看了《魔刀》的威力,以及这两个人的默契,或者说,小乔的死皮赖脸程度……
反正自己被归为了幕后指使人一类,她也就不和自己属下客气了。把他们隔开,让她单独去对付九个罗汉,她可不乐意,在众僧换阵之际,她轻轻一跃,骑在了白衣人背上。
为了不至于在激烈的打斗中被甩开,她伸手扒拉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以一种难看的要命姿态死赖在对方身上,“乖乖的,好好打,一会主人喂你好吃的。驾~!”
你这是欺师灭祖!
白衣人愤怒了。
他顾不上背后挨了一棍,一把把小乔从身上扯下来,抡结实了扔向天空。这一下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尘仰起脖子,还来不及骂她活该,脸色就变了。
小乔飞出铜人阵重重地下坠,下方正是木屋旁的大树,她借着白衣人灌注在她身上的力道,用力往下压,孩童手臂粗细的树枝不堪重负,透过三人一股之间的缝隙,倒向阵中白衣人的位置,力度的控制和角度的推算令人叹为观止!
煮熟的鸭子要飞掉,了尘在众人反应过来到底发什么什么事之前,破阵而入,手中的铁杖击向白衣人的天灵盖。
不能生擒,就杀!
这是了尘的一贯作风。
仿佛预见了白衣人的脑浆迸裂,众位罗汉的脸上浮现出了悲悯之色。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魔教没有省油的灯。
要比阴险狡诈,了尘未必会赢。
勒令罗汉们分成两组六股,看起来无比正确,用在小乔身上,却是错误的开始。企图用禅杖击杀白衣人,是了尘犯的第二个错误。他的第三个错误,是白衣人用刀勾住他的禅杖往后拉时,他下意识地想夺回武器,在他手腕使力之时,白衣人猛地一松手,顺着他的力道弹向了对面的山壁。
与此同时,小乔也松开树干,凭借树的回力弹了出去。
隔着一个山头,她放声喊话:“谢谢大师助我们一臂之力,这笔账焚凰宫记下了!”
了尘气结,禅杖一顿,激起地面的涡旋。
“都愣着干吗?给我追!”
虽说跑路是小乔的专长,但一路上山道坎坷,怪石嶙峋,还隐藏着各种机关阵法,不小心走错一步,就可以看见毒水四溅,箭矢横空,如果不是白衣人及时把她从险阵中拉出,她早就交代出去了。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啊,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气喘吁吁地从土坑里爬出来,小乔狠狠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
白衣人冷冷道:“你想设计把我困在土木阵中,转移了尘的注意力,自己一个人离开?”
“咳咳……没有的事!”
刚出来又差点摔回去,小乔心虚地大叫。
见鬼啊,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白衣人转过身去,显然对她的人品不抱任何指望。他撕下衣角,简单地裹了伤口,又从身上拿出一个白瓷瓶,把里面的药倒出来吃掉。
“那什么……”小乔欲言又止。
“怎么?”
“我们之前很熟吗?”
白衣人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系好面纱,重新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睛上的红纹已经消失了。“魔刀大成,杀念横生,我若发狂,自己也不认识,你又怎么会认识?而且,瓶子里的积雪散只能维持我一时冷静,你最好适合而止,把方才偷走的药还回来。”
“……”
了尘还在搜山,僵持下去只会让他坐收渔利。
小乔哀叹着把药丢回去:“好吧,你赢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的情况,还是逃命要紧,至于报仇雪恨什么的——
“哎呦!”
跟着白衣人走了几步,小乔嘶声痛叫。
他回头。
小乔冒着眼泪花道:“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顿时,白衣人额角青筋窜起。他看着小乔被罗汉棍扎得鲜血淋漓的脚,半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扛在了肩上。
“XXX!放我下来!”
不用怀疑,这是一个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夜晚。
056出卖色相
中岳嵩山;隶属伏牛山系,主脉位于登封,连亘一百二十里;以少林河、峻极峰为界,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其中太室山为主脉;山势缓和;东西起伏;有如卧龙;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庄。了尘带着十八罗汉从太室山西麓一路往东追赶,再盲目地跑下去;很有可能会误入少林禁地。
被人扛尸体一样扛了一夜;小乔已经懒得骂人了:“进村、进村;他们不敢伤害村民的……”
当是自我安慰吧,伤害村民这种事,了尘肯定干的出。但是,我头晕,我想吐啊啊啊。
察觉的身上的人体温不对,白衣人眉头一皱,伤害村民去了。
一脚踢开一户人家的门,明晃晃的刀骇得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农妇惊叫不已。
“闭嘴,再出声音就——”
“误会误会!”从白衣人肩上滚下来,小乔关上门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这位姐姐,我和我相公回家省亲,路上遇到了山贼,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劳烦你行个方便。”
骗人!
农妇捂着嘴巴,用眼泪无声地控诉她。
白衣人无视小乔的眼色,用刀指着农妇怀里的孩子道:“把孩子放下。打水,做饭,立刻。”
农妇抽泣:“求求你,别伤害他……”
“还要一些干净的布。”
“放过我孩子吧……”
“你去不去?”
农妇抱着孩子不肯松手,白衣人目光一沉,抬手就劈。
小乔大叫一声,夺过孩子护在怀里,厉声道:“干什么你!”
抢得好。他对吓傻了的农妇道:“去打水。”
“……”
我X,我干了啥?我把人家孩子给抢了!望着女人颤颤巍巍的背影,小乔回过神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白衣人取药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说我自己。”靠,我不说了,求止痛。
把哇哇直哭的小孩轻轻放回床上,小乔也一头倒了下去。
白衣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哪里难受就说。”
小乔闭眼:“心里难受。”
我都沦落到这份上了,心里能不难受么?
默了一会儿,她问:“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被人绑架了,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放我走……总觉得他没有恶意,但是,又怕他有什么可怕的阴谋,我每时每刻都要想,为什么、怎么办,想不明白,就难受。”叹气,“这感觉,就像凰宫里的一种刑罚,把人绑起来蒙住眼睛,在他手腕上割一道口子,然后让他听滴水声,听着听着,他就死了。”
以为是自己的血在滴,吓死的。
其实伤口早就凝固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