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了,但也没懂。”方黎看了一眼凝莲,随后又看向阿瑾,“太子可懂我的意思了吗?”
“阿瑾虽然驽钝,但想来已经明白先生的意思了。”阿瑾握紧手中折扇,原本就有些体弱,如今双手攥紧,更是一点血色都看不出了。阿瑾似乎极为激动,双唇抿紧,继而又看看凝莲,随后开口,“阿瑾必不会如先……必不会如这曲中人一般留下遗憾。”
方黎脸上露出疲惫,看向阿瑾,欲言又止,“我之前说过,你生在帝王之家……”
“没错!”阿瑾似乎有些激动,“我是生在帝王之家,可我是太子,是一平未来唯一的皇帝!若是如帝王之尊都不能自己掌控的话……那么常人又该如何,岂不是全都要如这曲中人一般?”
“可也正因为你这般身份,所以你才身不由己……”方黎摇摇头,似乎弹完一曲之后耗尽力气一般,竟是连摇头都有些缓慢,长舒一口气,低声道,“正如你之前一曲,若是常人,又岂会有哪些遭遇?正因为曲中人的身份,才会有那些遭遇的。这散花楼……飞文将军当初也是如我一般……如我一般的人太多了,若是说出来,这些道理很多人……几乎所有人都懂,但是又有几人真的避免了?”
阿瑾闻言,知道方黎信不过自己,但也不想多说,“阿瑾自知此时说的不过空话,先生日后必会知道阿瑾到底做没做到。”
方黎没有说话,阿瑾继续道,“说起来,这散花楼花魁之比就快开始了,待到花魁决出,先生还要吹箫一首,先生此刻如此疲劳,还请歇息。”
“我独自登上那顶楼阁阙便可,你们几个小辈继续吧。”方黎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这酒就送我了吧。”
“先生请便。”
“好……”方黎说着,提着酒壶便走出房间。只是方黎的脚步却是颤颤巍巍的,似乎身上压着担子,看起来竟是有些无力。
看着方黎走出,阿瑾转身便对彦南和凝莲欠身道,“我便先出去了,你们随意。”
说罢,便也径直走出房间。
记不得是怎么走出来的了,也不知为什么,竟是走到了顶楼楼道。
凭栏俯视,红灯金光……长安还沉浸在丰收节的欢悦中,只是这看景的人……却是没了先前的心情。
“父皇暗中派来保护我的人必然也听到那曲子了,彦南不懂音律,凝莲不知世事……只是不知父皇派来的人中有没有听出来的。方黎先生……”想到此处,阿瑾凭栏,眼睛看着长安街上,只是手指却在栏杆之上微微轻击,每一次轻敲还有节奏,似乎在回味什么。
莫约过了半刻,阿瑾似乎看够了一般,转身离开。
阿瑾走后不久,一个浑身散发酒气的人走都这里。身上穿着锦绣绸缎衣服,还有些胭脂红印,看样子应该是散花楼的客人。
“嗯?”似乎喝得大醉,双眼都看不清,倚着栏杆,口中还嘀咕着,“这不是解手的地方吗?怎么修得这幅模样?”
莫约过了一分钟,那人似乎知道这不是解手的地方,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了,跌跌撞撞的摸着墙壁栏杆往楼下其他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长孙长击
若是往日,在这子时,整个长安城怕是早就安静下来了;但是今日,整个长安却只是安静了小半——大半个长安城却依旧喧哗,这散花楼更是人声鼎沸。
整个散花楼本就是建在莫愁湖上的,沿岸也仅有一条不宽的小道通往河心的散花楼;今夜莫愁湖上更是河灯万盏。那河灯光亮虽不明朗,但彼此照耀下的河面倒映着夜空点点繁星却是犹如梦幻。远远看去,整座散花楼便犹如同星河中的一幢梦幻之楼。
“今年花魁大赛将如往届一样,将在那花船上举行。规矩同以往一样:凡是长安城中排得上名号的富贾及达官贵人皆可入那花船;若是外地富贾,缴纳千两纹银也可登那花船。”子时更声一响,万花楼总管沈三便出现在那散花楼大院中,头上不变的财神帽,身上那不变的暗金锦绣缎子的外衣,说这话的时候腔正音圆;本就极胖的脸蛋加上那和气生财的笑更是让人看不出他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的,“此次花魁将在三人中决出,分别是我散花楼的清风、不夜楼的冷月以及快活楼的红花!具体如何我就不多说了,诸位到那花船上自有定论!”
说罢这话,沈三眼尖,看见阿瑾正从楼上下来,也不顾周围人的反应,直接走到阿瑾身旁,“此时公子下楼,不知接下来是要?”
说这话的时候,沈三小心翼翼的斜着眼睛看着阿瑾的脸色,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犯了眼前这人的禁忌。
阿瑾自然知道沈三想说什么,只是却也不恼,“本宫之所以能请来那道圣旨,可不是仅仅是为了听方黎先生那一曲的。”说罢,低眼看到沈三脸上的冷汗,“王爷世子可曾看到?派人去街上寻他,若是看到,便将他也请去吧……就说是本宫请的,小王爷应该会给本宫这个面子的。”
“是、是、是。”虽是秋收时节,这天气甚至已经有些凉意,但是阿瑾方才说的几句话还是让沈三冷汗直流,待到阿瑾说完,沈三不由得抬起袖子擦擦脸颊流出的冷汗,“敢问还有别的吩咐吗?小的一一记下,待会一并派人去做。”
“暂时没有了,你先去做吧。”说罢,阿瑾径直走向那进入花船的入口。
看着阿瑾的背影,沈三顿时长舒一口气,双腿一软,几乎差点没站稳,脸色有些发白,“太子爷啊,咱只是个平民百姓,宫里头什么隐秘的事就不要当着俺的面说啊,您老要是不小心说漏了一句,咱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啊。”说罢,右手忍不住抬起摸摸自己的脖颈,似乎看着脑袋还在,眼睛一转,松了一口气,顿时恢复以往的做派,尖着嗓子喊道,“小李子!赶紧派人寻小王爷去!”
话说已过子时,凝莲已生倦意。凝莲今晚出来最初的目的本就是向方黎先生请教,如今在阿瑾房中已听得方黎先生一曲,凝莲自然是没有什么遗憾了,彦南见凝莲有些疲倦便打算将凝莲送回去,不过这念头刚生出来,沈三却是来了。
“你这散花楼的大总管不在散花楼坐镇,来这街上作甚?”彦南看着沈三那略胖的体型,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笑。
“这时候花魁大赛差不多就要开始了……”看着彦南身边的凝莲,沈三有些忐忑,但还是实话实说,似乎是怕彦南误会,“太子殿下让我请您过去。”
“这花魁大赛,太子请我过去?”彦南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看看身边的凝莲。
凝莲也是看着彦南,似乎想要发笑,彦南见状,双肩一耸,又看向沈三,“太子请我去
看那什么花魁大赛?”
“没错。”沈三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原话是:王爷世子可曾看到?派人去街上寻他,若是看到,便将他也请去吧……就说是本宫请的,小王爷应该会给本宫这个面子的。”
沈三这话可谓是一字不差,只是重复起来与阿瑾当初的语气相差甚远。
彦南看看凝莲,凝莲也是一点头。
彦南一叹气,看向沈三,“既是太子相请的,那我自然是要去的,还请带路吧。”
“小王爷如此客气真是折煞小的了,这本就是小人应该做的。”似逢大赦,沈三急忙道,“这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还请小王爷……”
看沈三一脸的忐忑,彦南也明白,“我知道,现在便走吧。”
“那小人便多谢小王爷了。”沈三闻言从身边一随从手中夺来灯笼,走在队伍最前面,看其样子,赫然是要为彦南、凝莲二人亲自开路。
这花魁大赛除了长安富贾王侯可免费观摩,外地富贾更是需要缴纳千两白银作为门票钱,可想而知,能登上那花船的自然是非富即贵。
花船不大,看这样子仅仅可容乃数百人,在这莫愁湖上也是颇为显眼的。船分两层,第一层多为富贾,第二次则多为权贵。很明显,彦南自然是被请到第二层的,彦南方到船上,便看到阿瑾朝着自己点头了。
第一层中莫约数十人,似乎是由于太子的缘故第二层中则是只有寥寥数人。
“传闻这花魁大赛竞争颇为激烈,今日一见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冷清啊。”彦南看着楼上楼下,看着样子,显然对这花魁大赛不感兴趣。
“因为你与我来了。”阿瑾看着楼下,随口道,“若是往日,这船只怕是塞满了人,只是今日嘛……想必你也猜到了,若不是身世清白之人,是不能登上这船。”
“倒是我疏忽了。”彦南一笑,“太子怎么会让我们来看这花魁大赛?”
阿瑾自然知道彦南为何用‘我们’这个词,看了一眼彦南身边的凝莲,凝莲的模样有些闪避,显然,对于来这种地方,凝莲还是有些尴尬的,“相必你也听说此次父皇专门下了一道圣旨,而我们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对面的人了。”
延纳闻言,抬头望向对面,隔着围栏,相距数丈,对面赫然端坐着沉荒国的使臣……长孙长击!
看到彦南,长孙长击抬起酒杯示意,随后便一饮而尽。
彦南微笑点头,低声道,“为何长孙长击会来?”
“呵呵……”阿瑾笑道,“男人嘛,来这种地方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我一般。”
凝莲闻言,脸色更红了。
“你去传话,此次花魁大赛,除了对面的沉荒国人,其他人都不许出价。”阿瑾对身后一声吩咐道,“否则,后果自负。”
“诺。”那小厮退下。
不久,彦南便看到第一层的人群便开始骚动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朝着这第二层看来,目光中带着畏惧。但是很快,那骚动便静下来了,只是这氛围却是没了当初的轻松了。
那骚动静下不久,甲板中便是走出一人:模样清秀,身上更是穿着七彩绸缎袍子。刚一出来便朝着楼上楼下众人作揖,“诸位大人、老爷进来安好,小的田三,今年的的花魁大赛便由小人主持。各位老爷想必期待已久了,今年花魁将从三人中决出。”
说罢,手掌轻拍三声。
随着那掌声落下,身后房门打开,从中走出三位女子。
第一位,一身白衣,腰间白色清带更是将那蜂腰衬托的极为自然,凤眼柳眉;手执绢宫扇,扇上绘有清兰;每走一步似乎都带着娇喘,似是风拂柳树。百合髻的发式更是将这人儿衬托的极为可人。
第二位,一身蓝衣,那蓝衣蓝得有些清冷,有些寒意。正如那衣服的颜色,那女子脸上也是一脸的冷漠,那眉、那眼、那鼻、那唇……都精雕细琢,似是件精美的瓷器。精致……或许是唯一能形容这张脸的词语了。似是素颜,无论是脖颈还是手间都没有任何金银等装饰品,自中央朝两侧自然分开的发式虽不是主流,但这幅摸样看上去确是极为自然,甚至于绝美。
第三位,一身红衣,那红衣红的烈焰。正如那红衣,这女子看上去极为妖娆,虽是隔得极远,但却好似可以闻到那身上散发的充满诱惑的香气。蛇腰微微露出,配以那半露的大腿,尤其是那眼睛,仅仅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感觉一股欲火在心中燃烧。
三人,可人的可人、清冷的清冷、妖娆的妖娆。可以说各具特色,若是真要分个高低怕是不易。
“左边的这位便是‘花开人逝花为哗,为卿散尽天下花’,散花楼的清风;中间的这位便是‘寻缘问情佳人与,日日笙歌不夜楼’,不夜楼的冷月;右边的这位便是‘纸醉金迷消日月,优哉游哉神仙慕’,快活楼的红花!”
田三话语一出,人群顿时发出啧啧声。
人如其名:清风,如风般的女子,如风般柔弱;冷月,如月般的女子,如月般清冷;红花,如花般的女子,如花般妖娆。
无须多说什么,仅仅是这三位的容貌便让整个花船沸腾起来,虽说碍于之前的密令,不能竞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这三位美人的渴望。
“老规矩,凡是候选之人皆是处子之身,琴棋书画皆是精通的。哪位客官看上哪位姑娘便对某位姑娘出价,起价一千两纹银,出价最高者便可得到这第一夜。三位姑娘最终价格最高者便为此次花魁!”
田三说完,便看向众人。只是这众人原本的啧啧声却是陡然静了下来……这静的极快,反倒让田三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回头看看身后的三位美人,又抬头看看楼上楼下,第一层的富贾都是低头交耳,随后看向田三身后的美人。田三看得出,那些富贾很是心动,只是却没有出价的。
田三只是听说这次来了个大人物:原本花魁大赛也是在花船上举行的,只是诸位客人乃是分别置于房间内彼此隔开的,这也是为了避免由于竞价产生一些纠纷;但这次由于这个大人物,散花楼、不夜楼和那快活楼却是改了规矩,每个人都不得掩盖本来面目。
‘之前便担心这些个富人由于尴尬不会出价,如今看来还真是冷场了!’见这场景,田三心中也只能是暗恨一声,同时心中暗暗诅咒那强迫三楼改了规矩的大人物,只是那些话却是不敢说出来的。
不仅仅是田三,就连田三身后的那三位姑娘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色,她们对于自己的姿色可是极为自信的,往届花魁之选曾经更是有人拍出二十五万两银子的高价!纵然比不得当年的那位,可怎么也不至于冷场啊。
正当诸位富贾因为密令不敢出价,田三及身后三位姑娘懊恼的时候,二楼之上却是传来笑声,“久闻长安富甲天下,城内富贾更是数不胜数,如今这三位美人起价仅仅千两便没人出价了吗?看来长安这富甲之名不过是浪得虚名啊。”
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正是二楼中正在饮酒的长孙长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攻心
长孙长击笑声回响于整个船舱,那寥寥几句话更是让有些人气恼。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在场富贾不少都是涨红了脸,虽然如此,接到的密令之上透露那是皇宫中的意思,顾虑到这一层,在场富贾仍是没有人敢出价。
在场的非富即贵,自然不是那种简单埋头做生意的人,对于城中大小事宜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眼看说这话的人乃是第二层的客人,看其左右侍卫模样也不是一平国人的模样,反倒是像西北民族的服饰。隐约便猜出,这或许便是近日出使一平的沉荒国使臣了。
“怎么?若真无人出价,本王可就不客气了。”长孙长击端着手中酒杯走到栏杆前,俯视而下,眼中透着戏谑,“看来当真是无人出价啊。”长孙长击手中就被轻晃,眼睛也不知是在看酒杯中摇曳的清酒,还是在看楼下的那三位美人,“既然如此,本王对每位美人皆是出价一千两,三位姑娘一共便是三千两吧?”
长孙长击此话一出,在场无数富贾皆是哗然:历届花魁大赛可从没出现过一人将候选之人全部买下的情况啊。不仅是在场富贾,就连田三和他身后的三位美人也是一愣:毕竟任谁千想万想可都没料到竟会是这个情况啊。
三位美人皆是忍不住抬头看向长孙长击:一身菱纹长袍;虽是栏杆阻拦,但也可以看出这人体态修长;模样看来有些粗犷,只是这人此刻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可以竞价了。”阿瑾眼见长孙长击出价,这才向身后的人吩咐道,“可以开始竞价了。”
阿瑾身后那仆从接到话后立刻走开,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渠道告知,仅仅几秒,下面的富贾便得知可以开始竞价。
“清风姑娘,我出三千两!”一位稍胖的富贾首先开口,说罢价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光向长孙长击那里看了一眼。
“红花姑娘,我出四千两!”之前那位富贾话语一落,便又有一人出价。
“冷月姑娘,我出五千两!”一位年轻公子出价,出价之时眼睛直直盯着冷月,看样子是对那冷月势在必得了。
“我出七千两,红花!”
……
听得四周骤起的竞价声,田三脸上这才恢复正常,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