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愿,而是时间来不及了,而且也没有条件。”阿瑾正视黄谦目光,“后日……凝莲便走了,今日已晚,也就是说,我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我如何能再一天之内策划逼宫。”
见阿瑾终于松口,黄谦走上前,“走了难道就不能追回来?崔凝莲乃是女子,她总不能和西北蛮子一起骑马吧?她总是要乘车轿的吧?这样速度势必就会慢下来,逼宫之后,你只需派遣一支轻骑,日夜兼程,定可在他们出了一平国界之前追上的。那样……不就行了?”
“不知先生打算如何?且不说皇宫御林军、父皇亲卫骁骑营,就有两万之多,光说这长安守军便有四万之众,若是逼宫,长安守军,御林军,骁骑营定会出动。你我虽然谋划多时,但也只是结识朝中官员,况且……”阿瑾冷笑一声,“恐怕那些官员还是看我太子的身份才跟着我的,谋反?他们敢吗?即便他们敢,一些文官,如何对付六万将士?你我手中可没有兵权!”
“你我是没有,但有人有啊。”黄谦看向西方,“按照速度,明日清晨,破虏大将军便会到长安了。”
“破虏大将军……”阿瑾回味,继而醒悟过来,失声道,“舅父?”
“没错!正是你母后的亲哥哥、你的舅父、破虏大将军、安定山!二十一年前安定山在散南平原一役中设计歼灭沉荒一万重骑,重创沉荒。九年后,你父皇废了庄后,安定山乃是庄后的亲兄弟,原本该处理掉的,但立下大功,且安家威望在军中极高,如何能杀?永昌帝便将安定山安置在天水,这一待就是十二年!安定山此次回京便是述职离任的。”
“述职离任?”阿瑾刚刚燃起的一些希望瞬间湮灭,“没有兵权,如何逼宫。”
“虽是离任,但当年一战全歼沉荒一万重骑,更是安家的人,军中声望却是不少的,而且……”黄谦一笑,看向长安城清明门的方向,“这长安守军、御林军中不少中低级将领当初可都是从安定山手下一路升上来的。”
阿瑾顺着黄谦的目光看去,长安城一片漆黑,虽有些许光亮,但哪里能看得到什么东西?“你的意思是?”
“你是他的亲侄子,向他求助,若是他心中还有你母亲,他自然会答应的。”轻抚手中戒尺,“回京之后,后日下午,宴请朝中重臣,全部扣留……以安定山的威望,以你和破虏大将军的关系,怕是没有几个人敢不来的吧?朝阳门守将许荣龙、广清门守将张志成、崇武门守将夏一凌当初可都是安定山的心腹。”
“朝阳门、广清门、崇武门……”思索这三个名字,继而猛地一惊,“这三门……”
“没错,长安八门中,这三门分别是东门、东南门和南门!这三处共有大约一万五千兵马,即便不能全部调动,即便只能调动半数,只需一万兵马,我便可取了皇城!”说话之时,黄谦眼中闪烁着冷光,胸有成竹。
“皇城守军足有两万之多,区区一万,如何能攻下皇城。”
黄谦转身看向阿瑾,“你我是去逼宫,又不是攻城。”说罢,转过身去,走到书桌后,拿出两份地图,一份长安地图,一份是皇宫地图!
“长安八门,后日下午宴请众武将,其他五门守将是一定要困住的。一旦安定山说动朝阳门守将许荣龙、广清门守将张志成、崇武门守将夏一凌,三处守军汇集。其他五处守军几即使得到消息,群龙无首,如何能调动?以你太子之位,即便不能说动全部将领,但只要说动很少一部分,只要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不配合围剿三军即可!拖延他们的速度,在他们赶到之前,我们便可进入皇宫!”黄谦又铺开皇宫地图,“皇宫虽有两万兵力,但皇宫这么大,两万兵力听上去不少,但我们是去逼宫的,直取乾坤宫!一万兵力即可。”
“先生此举听上去似乎极为简单,但漏洞却是不少。”阿瑾听罢黄谦的话,反而有些犹豫,“一来,一切变数都是我那舅父安定山,若是他不同意,这一切便无法展开;二来,万一舅父宴请众武将,有人不来……三来,朝阳门守将许荣龙、广清门守将张志成、崇武门守将夏一凌虽然曾经是舅父的心腹,但他们调回长安已有数年之久,人心难测;四来,长安城中父皇耳目无数,万余将士叛变,他如何会得不到消息?一旦得到消息,调集将士,即便我三路将士先行出发;但父皇亲御,其他五门守军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皇宫,这其中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差!”阿瑾看向铺在桌上的地图,“虽然皇宫兵力分散,但两个时辰,如何能取得乾坤宫?”
“若是下毒呢?”黄谦目光中露出一丝阴冷,“宫中御林军在申末酉初之时分批进食,负责御林军进食的是御林苑,只要下毒,我真不知道他们还能有多少战力。”黄谦又看看阿瑾,“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所有人都知道,你即便失败,你的父亲也不能杀了你……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凡是想升官的庸人,都会跟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谋
寅末卯初,清晨的光才刚刚洒下,从城墙看去,远处还依旧是一片漆黑。
长安城外陡然出现一道光点,城门之上的守军刚欲看个究竟,一阵马蹄声却已经传到了耳中。
“快开城门!”为首之人一身铁甲,在清光的照射下更是折射出令人心寒的银光。勒住缰绳,胯下战马嘶鸣,这时城墙上的人才发现,这人胯下战马竟是也套着一层红色薄甲,头部更是只露出两只眼睛,虽然不能看清楚,但听这说话之人的声音,却也听得出怒意。
“城门卯末辰初才开。”城门之上守军答道,“你们来早了一个时辰!”
为首那人听得这话也不多说,只见马上弯弓便是射出一箭!
城墙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箭矢破空声还没传到,其中一人便被那箭射中,巨大的力量更是击穿了那人的脑袋!箭矢深深扎入身后的墙上,剧烈晃动的箭羽发出令人心寒的低鸣。
只此一箭,城墙上便骚乱开来,“大胆,擅杀守军,罪当处死!”
“破虏大将军安定山回京,尔等速速开门!”面对城门之上的叫嚣,那人身后走出一骑,也是一人一骑,手执长枪,直指城门,“若是耽搁了时辰,尔等狗头便留不到明天了!”
“原来是安定山安大将军。”正当城门守军打算开门的时候,城墙上却是冒出一人,看上去有些干瘦,但一身轻甲,明显也是个将领,那人朝着楼下一望,嘿嘿一笑,“可这城门规定是卯末辰初才开,这可是陛下的命令,若你没有陛下圣旨或是金牌,我也不敢放你进城啊。”
“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知你是谁啊。”楼下传来一身慵懒的声音,不过说罢,城下二十骑中不知是谁便射出了一箭。
幸亏楼上那人躲得快,方才躲过一劫,但头盔却也被那箭矢射走了。
楼上那人冷汗瞬间变流了出来,摸摸脑袋,顿时暴怒,脸上皮肉更是拧成一团,完全变了形状;声音更是一瞬间沙哑,似是一只鸭子,“安定山!你不过是大将军,我唐动可是清明门守将,论官位仅仅比你低了一阶,你无权杀我!”话说的虽然大声,但却躲在城墙之后,没敢再冒出头来。
“破虏大将军若是无权杀你,不知本宫有没有那个权力?”
正当那人尖叫之时,背后却是传来声音,唐动转身一看:虽是没有侍卫跟随,但身上的八龙蟒袍哪是一般人能穿的?尤其是身后跟着那一身黄褐色衣服的人——即便没有身上的八龙蟒袍,这黄褐色衣服的人若是出现在城中只代表他前面的是太子!
“末将拜见太子。”唐动一反应过来便是跪下,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流出,虽然安定山被安置在天水关十二年之久,但安定山的妹妹毕竟曾是当今太子的亲母!这层关系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甚至没有多少人提起,但唐动乃是朝中老臣,却是知道这点的。
唐动话语一落,身后那些士兵便也跪了下来。
阿瑾也不顾跪在地上的众人,转身便走到城门之上,看向楼下:
虽是夜色没有完全褪去,但清晨的薄光已经洒下不少,门下二十骑都是可以看清楚的:除却走在最前面那陌生的人抬头仰视,眼中有些审判的意味外,其他十九人都是一脸漠然,似乎楼上不管站的是谁都与自己毫无瓜葛。
阿瑾朝着楼下一拜,高声道,“得知舅父今日便能抵达长安,侄儿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瑾话语刚落,安定山便是弯弓射箭。
铛!箭矢扎入距离阿瑾身后的城墙上,箭矢飞过,距离阿瑾最近时只有数寸的距离!
从阿瑾话落到箭矢扎入城墙,前后不过数息的时间,“舅父这个称呼可不敢当啊。”
心跳在刚才箭矢飞过的时候更是陡然加快,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箭矢飞过尖锐的破空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双腿似乎都有些软,但仍是强倚着城墙,不表现出心中的恐惧,“舅父说笑了,自从母后过世之后,舅父便是侄儿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侄儿对舅父可是思念的很。”
“还不开城门。”阿瑾还没发话,阿瑾身后的黄先生已经开口了,声音如万年不化的寒冰,“耽误了太子的要事,即便你是朝中重将,也难逃一死。”
黄谦声音虽是冰冷,但透漏一丝阴毒,唐动甚至有种预感,若是自己拒绝,黄谦下一刻便会令人捉了自己!心中虽是万千念想,但还是转身,朝着传令官挥手,下令道,“开城门!”
吱呀声传出,城门逐渐打开。
城门只是打开一条缝隙,也不待城门完全打开,二十骑便径直穿过城门。安定山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待到走远之时才喊出一句,“待我向陛下述职之后,就你母后的事情,我还要好好向你质问一番!”
说这话时,安定山甚至没有回头多看阿瑾一眼!
也不知安定山是否能听到,但阿瑾还是喊出声来,“不必舅父来找侄儿了,今日午时,侄儿定会亲自登门拜访舅父。”
待到完全看不到二十骑的影子,阿瑾才回头,看向跪在背后的唐动,“唐动身为清明关守将,对破虏大将军不敬,按照军规当如何处置?”
唐动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说话,黄谦却已经开口,“按照军规,当杖责二十!”
“破虏大将军戍守天水关多年,此次回京述职定有要事禀报圣上。”阿瑾冷冷一笑,“耽误军机要事,按照军法如何?”
“依情节大小,轻则杖责二十,重则直接处死。”
黄谦声音一落,唐动心中已经惶恐,一般人若是打上四十军棍,即便不死也要残了!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处境,便是尖叫起来,“我不服!破虏大将军此次回京不过是述职,哪里来的军机要事!前二十军棍末将受了,第二条末将如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怎么?你是说我处事不公?”阿瑾闻言,语气立刻冷了下来;阿瑾还想说什么,黄谦却已经一步跨服,走到阿瑾面前,手中戒尺指着唐动,“唐动屡犯军规,更对太子不敬,按律当斩!”说罢,便是命令左右要直接捉了唐动。
“末将没有!”性命攸关,此刻哪里还在乎什么礼节?唐动直接站了起来,后退几步,“众人皆知,破虏大将军乃是太子亲舅,只因为末将顶撞了破虏大将军,太子竟要直接处死末将,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恕末将不能接受!”
虽是退后,但太子下令了,左右哪敢拒绝?七八个士卒直接便将唐动绑了。
“直接压入长安牢城,最后如何处置,本宫自会向陛下禀明的。”
说罢,阿瑾也不顾身后唐动的尖叫声,便是直接走了。
待到了太子宫,阿瑾才迫不及待问道,“黄先生,你一向不主张我如此借助皇权专横的,今日阿瑾本想给那唐动四十军棍便罢了的,但是先生为何却直接要处死唐动?”
黄谦一笑,干枯的脸颊在这一笑之下更像是干瘪的老笋,“你为何要处置那唐动?”
“自然是因为他……”阿瑾猛地醒悟,又是稍稍一叹气,“先生果然……我处置那唐动自然是因为他冒犯了舅父,但更重要的便是为了明日的逼宫而拉拢舅父。舅父在城下的那一箭便说明了问题,舅父……果然是对母后的死一直耿耿于怀的。”
“这唐动竟然如此对待破虏大将军,明日难保不会出什么篓子,与其这样,倒不如提前除了他!”黄谦手中戒尺轻轻划过脖颈,“清明门是北门,虽然不能与朝阳、广清、崇武三门呼应,但若有变,也能多些助力。”黄谦手中戒尺轻轻击在桌上的地图,“今日早朝,这事怕是满朝都会知晓,这也给满朝一个信息:谁对破虏大将军不敬,便是对你这个太子不敬……如此一来,明日破虏大将军宴请众人,谁敢不来?”
阿瑾眼中露出惊色,看向黄谦的目光甚至都有些变了,“先生……莫不成昨日先生与我提起此事的时候便料定舅父今日会从清明门走……料定这清明门守将会对舅父不敬?”
“清明门嘛……破虏大将军坐镇天水关,从天水关赶往长安虽是有几条路,但最近、最快的便是走清明门;再者,若是你舅父你对母后的死在意,他必定想早些到长安的,他就会走这清明门!若是他今日没走清明门,也就说明他对你母后的死并不在意,那么我们甚至没有去找他谋求明日帮助的必要了。”黄谦手中戒尺指着清明门,“只此一个清明门,便能确定明日的行动到底能不能按照设想进行了。”又看向阿瑾,似乎没有看出阿瑾目光中的其他意思,“清明门守将唐动与安定山不和,这若是想查,自然是能查到的。”
“先生高见。”阿瑾长叹一口气,看着桌上的地图,“先生只怕是把能想到的都用上了罢。今日午时,阿瑾便去将军府见一见舅父,舅父会答应罢……”
“若是不会答应,方才在城下他也不会射出那一箭了!”黄谦收起地图,“若不是心中对你抱着万一的希望,以他的个性,哪管你是什么太子,只怕早就将你一箭射杀了。”
“先生这话可就错了。”阿瑾摇摇头,“他之所以没杀我,只怕正是由于我的身份吧。若是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在乎这一平江山到底能不能安稳,只怕当初他便反了吧。”
“老夫不欲与你多解释,你我孰对孰错,今日午时你拜访安定山自有结论。”黄谦走出房门,“老夫这么多年只怕还没有看错过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安定山
走过大将军府门时,门口守卫的目光便有些阴冷,也不知由于常年戍守边关而自然有的阴冷杀气,还是由于……不屑。
“若是一般守卫,看到我这当今太子,只怕早就诚惶诚恐了吧,也唯有舅父带出的兵……或许是受了舅父的影响,对我才这般眼神吧。”看到那目光,阿瑾也唯有无奈的干笑几声,其中透漏出来的更是一种无奈。
“老夫在此已经等你一个时辰了。”
阿瑾才走进正堂,安定山的声音便已经传来了。
整个正堂不似一般寻常人家中的布置,大将军府的正堂墙壁之上赫然挂着刀剑各一柄,刀剑交错,虽是静静地挂在正堂墙上,却好似传出刀剑撞击传出的金属声……这是刀剑上斑斑锈迹传出的杀气,是一种真实的错觉。墙壁之下便是一张椅子,正堂中唯一的一把椅子!正堂两侧摆放的是兵镧,兵镧之中无数刀枪剑戟也尽是使用过的痕迹,虽不像墙上的那刀剑一般有了锈迹,但也没有崭新武器的那种棱角生硬之感。虽然这这正堂中没有一丝植物盆景,看不出什么季节变化,但这正堂中传出的另类的寒意却是远比如今秋季自然所有的寒意强烈的多。
安定山坐在那椅子上,旁边桌上放着一杯茶……不……不是茶!虽是茶杯,但那茶杯中盛的哪是茶?完全是殷红色的!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腥味,阿瑾几乎瞬间便明白了……那杯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