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目送着南玖挺直背脊走远,突然忆起还有沈默克这么一件事,急忙批了外衣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他房里头跑。
扶住了门框停在门口喘气,没来得及说话,却是沈垂杨出来扶了我,一个字都没说,见他展开疏朗的一个笑容后反手扣住我的小臂,“大哥醒了。”
我想要进去看看那人,没想到却见到尹绝尘坐在那人的床边,刚迈出一步,生生地定住。望一眼沈垂杨,他仍旧是笑着,然后伸出食指贴在自己唇上要我噤声,之后便领着我回去。
“你做什么要放那人进来。”我闷闷地做到凳子上。却也真不是想听沈垂杨怎么解释,不过是一句牢骚罢了。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只是蹲下了身子将我的小腿抬起来,看看脚腕子是否仍旧肿胀。
“刚才那样顶撞圣上,你倒是一点都不怕么。”我有些无聊地扯着自己的衣摆,看着低着头的那人。
他放下我已经消肿的脚腕子,突然欺身上来在我唇角亲了一下,“凝芷,你这是在担心我?”他眼睛里头似乎是藏了无数闪光的星子。
我被他盯得发了怵,掩着唇转过脸干咳了两声,缓声续道,“方才圣上走前同我说什么生孩子。你同他说什么了。”
他愣一阵,接着牵过我的手摆到唇边,“我同圣上说,你有了我的骨肉。”
我心里一个咯噔,手也抖了一下,怔忡着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沈垂杨,这是欺君大罪。”
他将我缩回去的手又扯到自己唇边,在上边轻轻地印了一下,抬眼含笑望着我,“欺君是要掉脑袋的,我怎么敢。”说罢笑意更甚。
我当场便呆住,只听他还在那里说,“我原先也不知道,只是刚才乘着你睡了替你号了一脉,这才晓得。
说不上什么欣喜,不过只是意外,想起南玖离开时候那个略略带着点苍凉的笑容还有之前那一句莫名其妙的“好,真是好。”居然有些心酸。
此后大概过了一个月,我孕吐的厉害,日日恹恹的养在自己的白芍园里头,每日早晨喝一碗放了青梅的稀粥,之后便再没什么胃口。
此事唯一的好处,便是沈垂杨鲜少往碧落居那里跑。他变着法子来逗我开心,时常买些有趣的玩意亦或者是说些有趣的笑话来给我解闷。
屋外下着一阵又一阵的连绵春雨,天气虽是渐渐转暖了,我看着整日阴沉的天色,终究是提不起精神来。我抬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绿意推开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羹汤,“少夫人近日又清减了。”
我勉力地想抬起唇角,却还是笑不出来。
几年之前,我没入宫去争,可事到如今,还是要借着这么一点点血脉的牵连让身边的男人留在身边。这和我当初入宫,又是有什么区别。
眼角扫过桌子上的铜镜,这么一想,自己倒是真的嘲讽地翘起了一边的唇角。
这笑容没来得及收起来,沈垂杨便跨进了门来,坐到我身侧握了我渐渐细下去的一只手,“在想什么?”
我没答他的话,只觉得那人的手暖极了,体温一点点地度过来,冰凉的指尖终于有了点触觉。
☆、第 49 章
猫儿乖顺地伏在我脚边,我抬起了足用鞋尖去挠它的下巴,见着它舒服地眯了眼睛,这时候却感觉到沈垂杨一只手贴上了我的腹部。
我一下子僵了,却感觉到他抵着我的额头在我耳边说,“凝芷,你好歹吃些东西。”他声音里头还带着低沉的哽咽。
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我没有胃口。”
这人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从桌上将那碗羹汤拿到手里舀了一勺子靠近我唇边,这汤里头漫出一股奇怪的气味,我立马便觉得一阵恶心,掩了嘴唇开始干呕。
沈垂杨急忙放下那汤来抚我的背脊。
我恶心了好一阵子,可腹中空空,酸气上涌,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乏力难受,头昏脑胀地靠着这人胸膛。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便按住他贴着我腹部的手背轻轻地拍了两下。“许是这天气太差,若是哪一日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大概也就能稍稍精神些了。”
他反手捏住我冰凉的指尖,在我唇上啄一下,“你睡一觉罢。等春雨停了,我们便出去踏青。”
我轻轻笑笑,“好。”
我虽是有了身子,胃口却奇差,身子也虚了怎么补都像是白白扔了东西到水里头去,怎么都不见起色,脾气却是变得好得异常,几乎是变了个人。
我躺在铺了丝绒的软榻上头,不自觉地闭了眼睛开始打起瞌睡来。我知道自己这样,他们都是要担心我的,可我心里明明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却偏偏是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垂杨陪着我,用手来抚我的发丝,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说,“凝芷,见你这样,我很心痛。”
这日夜里,沈老夫人突然拄着杖到了白芍园里头来。伴着她低声的咳嗽,同我说了一番体己话,虽说我自己都不晓得,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什么体己话。
“照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头的老婆子是不应该管的。不过,凝芷,你也该知道,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这个为娘的也知道,你在沈府这么些年着实是不容易的,只是如今,你这样子,真是让所有人都不省心。”
我奉上一杯茶,听着她继续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懂事得体,可如今怎么就这样了?你若是有什么不高兴,便说出来,何必同肚子里头的孩子过不去。你若是真不愿意,非要想法子将碧落居里头那个赶出去,虽说不见得不行,却只怕我那一根筋到底的儿子做不出。但你要这么想啊,怎么说你都是正室,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那碧落居里头的藏着掖着这么些年,哪里能跟你比。”
话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究竟要同我说什么。沈老夫人不过是觉得我因为那碧落居里头的人在跟沈垂杨怄气,如今我又比她迟怀上,自然是心里头觉得矮了她一截,于是想着法子来折磨人,好让自己扬眉吐气。
“娘,我真的没有什么。”心里头却是明白,若是能赶出去,早就赶出去了,南玖赐婚的时候就应该清理门户。我若是现在真的动了赶她出去的念头,同她一说,难道还真的能如愿不成?
送走了沈老夫人,我躺到了床上却是辗转难眠,可却是晓得,若是我不睡下去,明镜她们也不会去休息,终于还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第 50 章
不知多久,身边传来衣带摩擦的声音,之后身侧的床陷下去,身边的人轻轻地环住了我,我想要挪一下脚,却没想到,突然之间这轻微一动便扯得整个小腿僵住,不自觉地缩起身子,没想到却引来更多颤栗的疼痛。
那人实在是太细心了些,我还没喊他,他便已经惊觉,一下子坐起来将我抱住,连声问我,“怎么了?凝芷?”
这人神色紧张,眉峰紧蹙,我又曲了一下脚,却还是疼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捏住了我的小腿,“抽筋了?”
说罢便用了轻缓的力道替我一点点地按小腿,“孕期是容易这样,倒是我疏忽了。”他掌法指法以及力道都是恰到好处,不消半刻便已经替我将抽搐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我看着他的眸子,那里头方才的惊慌失措悉数化作此时此刻的情深不寿,额头上倒是同我一般有一层薄汗。我是疼出来的,他自然是急出来的。想起他这般紧张却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用袖子替他擦干了头上的汗。
这人适意一笑,重新搂住我,“好了,睡罢。你现在要多休息。”
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沈垂杨?”
“嗯,我在。”
我翻了个身去看他,“你不必日日都陪着我。”
“我乐意陪着你。”说罢将我搂的紧了些,“我一想到我们浪费了五年的时间便觉得后悔至极,恨不得重头再来过,好将那些时日都悉数补给你。”
“沈垂杨?”
“嗯?”
“你是怎么看我的。”
“什么?”
“你是怎么看……我和……圣上的。”到了嘴边的“南玖”两个字被生生地换成了“圣上”,仿佛这样便能够将彼此分隔开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人垂了眼睫,看不清眼中是什么情绪。“凝芷。”
“唔。”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会有我在你身边,莫怕。”说罢便伸手替我理了理凌乱的青丝。
他说了这样的话,无异于承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此时此刻居然觉得无比安定。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觉得豁然开朗。同南玖在一起的时候,他虽也是将我宠着护着,却唯独没有给我想要的安定。
大抵是我解开了心结的关系,加上第二日阴雨连绵数日的天又放了晴,那夜之后总觉得天朗气清,天高海阔。
我喝完汤盅里头的燕窝,“你不是说要带我踏青去的么。”我小声地嘟哝这,略略有些不满。
那人曲起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去去去,明日便去,都是做了娘的人了,怎么现在却像是个孩子似的。”
面颊微微地发了烫,却不肯承认自己羞赧,“哼,我乐意。”
“唔,好,你乐意。”他捏住我的鼻子,存心拖长了尾音笑道。“凝芷。”
他原本调笑的神色忽然变得正经了起来。
“做什么?”
“见你这样,我终于能够放心了。”他牵起我的手,同我十指交握,“我终于有这本事,让你真真正正地高兴了。”他声音越来越低,我看着他的眸子,温和地笑了笑,旋即将他的手握紧。这人为了我费劲了心思,为的,不过是想要看到我真真正正地高兴一次。
☆、第 51 章
闲散地在白芍园养了大半年,见着腹部一日比一日隆起来到底是觉得有些奇怪,再过两个半月便要生产,心里怎么都有些害怕和不安。
沈默克自那次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便同尹绝尘一同向朝廷辞了官,两人跑去了江南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不过倒是记着每隔半月便给我来一封书信,说的无非是些保重身体,安心养胎的话,偶尔也说些两人路上有趣的见闻给我听。
许是我与他从来未曾像这样天各一方地分别过,抑或是这人在阎王那里收了教训改了心性,家书里头没了从前那般的斗嘴吵架,倒是多了许多温情。
曦宁七年,八月初九,承安宫。
“砰!”朱红色宽大的宫装袖子狠狠地拂过了铺着明黄色绸缎的香案,汉白玉质的多子佛应声落到地上,笑容满面地模样正对着她苍白的面色与一双泛着狠戾的眸子,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嘲笑自己。一切突然变成了可笑至极的荒唐,沈紫陌自己都未曾想到,她如今明明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昭明皇后了,却还是要落得这般下场。
南玖下了道急诏要沈垂杨入宫,似乎是紫陌腹中的胎儿不大太平。他这么一去,却是大半个月都不曾回来过。
这一日午后,我闲散地躺在自己房里头的软榻上,摇光轻悠悠地摇着丝绢扇子,手边是绿意煮好的大红袍,我灌了许多进肚里仍旧不怎么通爽。
“怎么还不回来。”我低声地发了句牢骚,便听见有人推开了门进来,四周静的出奇,摇光突然之间轻声低唤了一句“……主子……”
我疑惑地睁开了眸子,眼前的人,却不是沈垂杨。
“你来做什么。”我眯起眼睛睨他。随即又想起沈垂杨不知被这人用了什么法子扣在宫里头,“沈垂杨呢?”
南玖仍旧是微微扬着嘴角笑,转而瞧见我脚边瞪着眼睛竖着尾巴对着他呲牙的那只猫,“你如今有了身子,他怎么还愿意让你养着这东西。”说罢眼神一下子狠厉起来朝着它瞄一眼。
到底是真龙天子,气势十足,这猫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挺得笔直的背脊一下子窝了下去,却仍旧不甘心地低低呜咽着,发出一声“喵呜”便再也没了动静。
我仍旧盯着他问,“沈垂杨呢?”
他“哗”一声收起了手里头墨色的扇子,唇角笑意半分不减,“不如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嗯?”
这语气明明是诱哄,说的难听些,是设了个陷阱等着我来跳。
“好,我跟你去。”思忖半日,还是说了这么句话。
我出了沈府的朱漆大门,便看见停在门前的一顶软轿。这人现下来找我,自然是想好了万全对策,沈府上下,和对沈老夫人的说辞,自然也是打点的妥妥当当了。他宫里头这么多的人替他办事,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我在这人面前,似乎从来都只有乖乖束手就擒,妥协认命的份。
☆、第 52 章
轿子里头铺了一层细软的垫子,我挨着角落坐下,座位上头还有一层包着丝绒的坐垫。南玖坐到我身边,也不说话,等了一会听到大门缓缓地阖上,我掀了帘子看,却是见明镜摇光和绿意都跟着。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带上她们又是要做什么?”我蹩眉冷声问道。
他一路上头都未曾再同我说过一句话,修长的手指一直摩挲着自己手里头的那把扇子。这四周悄然无声,气氛压抑,竟是说不出来的不安。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我下了轿子看了一眼周围,若不是一旁明镜扶着,差一点就要腿软地跌倒。
太子府。
门前牌匾上头金漆草书这三个大字,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兜兜转转一大圈,却是又回到这里来了。我原先以为,自己这辈子再没机会到这里来,再没机会踏进去一步,现在却真的回到这里来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垂杨呢?”我一把拽住南玖的袖子。他突然之间神色冰冷地扣住了我的腕子将我连拖带拉地扯了进去。
手腕上隐隐生出痛楚来,感觉到这人身上怒气,我却忘记要挣扎,只怕更激怒他。从前他从来没对我生过气发过怒,可是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我总惹得他盛怒,惹了还要想,还要后怕这生死攸关的事情。
他的脚步迈得很快,我刚想要他停下来,抬头看着他可怕阴沉的面色仍旧是忍住了,这时候却听见绿意的声音,“少夫人小心身子。”
南玖似乎僵了一下子,之后便转过了脸来看我。我揉着吃痛的腕子,气息有些不稳,心跳得很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都要烧起来。看见南玖一下子弯了腰,之后便一阵子的天旋地转,他已经将我横抱住直往从前他的寝殿走。
我实在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只得等他将我安置在了那张六尺大的床上,刚要开口问他,却听见他低语,“怎么还是这么轻,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照顾你的。”
我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南玖……我既然已经跟你来了这里,那么,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让我见沈垂杨?”
“还不是时候。”他说完之后又道,“他现下正在宫里陪着皇后待产,这段时日,你便留在这里罢。”
这话的意思……是要将我软禁在太子府了……可是,我却也实在想不明白这人究竟懂得什么脑筋,藏着什么心思。
“别想着走,你向来聪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别做了罢。若是你真的逃了,可难保你大哥的安危。”
“你……”我怒视他,他挑着眉头,周身都是不容抗拒的威严。
《诗经》有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正值九月,余热刚刚退下去秋风便刮了起来。
我在太子府,说不上什么特别不适应的地方,只是有些不自在,就好比南玖每日都来陪我用膳,有时候夜里熄了灯歇息,这人还是趁着夜色坐在床边,只是看着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我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来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晓得自己剥夺了沈垂杨陪我待产的权力,所以自己来替他。想想却也不对,紫陌再过个二十日便生产了,他这个当皇上的竟也不去陪一陪自己的皇后么。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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