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瞧着这边热闹就过来了,正好看到含之起舞,一时没忍住就和了她的舞步,没耽误您的正事吧?”
夏元琛手轻抬起,先让竞华直起身来,又温声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你和含之配合的好么,如此美妙的舞和笛声,为整个御花园添彩不少,朕看着也精彩。”
竞华抿嘴一笑,缓步走到含之跟前,携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一番,对着含之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不经意说道:“含之,方才谁给你奏乐相和的?挺好听的,就是有一两处不怎么稳当,你难得有心思跳这个舞,也不说找个默契的琴师。”
在座的人顿时觉得心气儿顺了,他们看着因事出突然还坐在琴前的宣倾城,纷纷露出笑意。
吴皇后看着竞华,让人在她下首处设了座位,笑道:“你总算还记得回来看看,可惜赶得不巧,皇上今儿宴请玄幽六皇子和公主,本宫也不能特意招待你了,若是你不觉得乏,就旁边坐着热闹一阵子。”
竞华道谢,又听吴皇后道:“方才弹琴的就是倾城公主,她琴技了得,也是个不输你的。”
吴皇后此话不假,可惜宣倾城不得天时地利人和,究竟有没有不输于竞华,就看在座的人想听进去几分了。
含之弯身对宣倾城一礼,算是全方才两人配合的礼数。竞华侧身看了宣倾城,稍稍颔首道:“竞华一时嘴快说了失礼的话,倾城公主莫怪罪。”
宣倾城不知道竞华身份。幸而旁边早有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过来说了,她才道:“康宁郡主客气,倾城输了,心服口服。”
竞华轻轻一笑。却不再客气,而是俏笑着问了夏元琛一句:“皇上,我来得匆忙也没带个说话的人,让含之陪着我一块儿热闹热闹吧。”夏元琛好笑挥手允了,她径直拉了含之就往设好的座位走去。待坐定,就与含之亲热说着话,也不大理会周遭了。
宣旒和宣倾城的打算一时没机会再说出口,宴会就这么过了大半,表面上是平平和和的,究竟有谁真觉得热闹了。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了。
临近结束,宣旒手执着酒杯对夏元琛敬酒道:“此次安排实在精彩,本王看着很是开心,这里谢谢皇上费心了。”
“还入得六皇子眼就好。”夏元琛淡淡回了一句,端起酒杯和他对饮一杯。
“不过。”宣旒环顾一圈,眼睛在含之面上稍一停顿离开,笑道,“方才倾城任性,结果输给了含之姑娘,向皇上讨个愿望也没能要成,结果现在还在那儿生闷气呢。本王头一次见她这样,倒真有些不忍心,所以皇上可否给本王个薄面,实现倾城的小愿望呢?”
夏元琛挑眼看着宣旒,笑了:“原来公主还这么小孩子心性,真是可爱。不知公主有何想要的?”
宣旒轻轻喊了宣倾城一声。宣倾城暗自吸了一口气,等抬头时,展颜一笑:“皇上,我想要……”
那边,竞华和含之正耳语谈笑。猛然听见宣旒的话,她歪头想了一下,忽然道:“皇上,方才含之和倾城公主打赌了吗?是谁赢了您就允诺一个愿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竞华拍手道:“这个挺有趣,单跳舞弹曲儿多没意思,敢在皇上面前提出赢个愿望也是妙人。方才是谁赢了?”
夏元琛眼中闪着笑意,他手一指这边:“赢得那个不是坐在你身边么。”
“那我可要好好和含之商量一下想要什么了……”
待再问起又被打断的宣倾城时,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愿赌服输,竞华话里的意思她听得出:“倾城自幼喜欢乐器和舞蹈,请教了不少老师,也收集研究了不少古谱,此次随皇兄前来荆夏,真真让我惊喜,荆夏不愧是柔情之地,多得是绝妙的曲子和精湛的舞蹈,直让我有长留此地之念。所以,倾城想请求皇上,给倾城一个留在荆夏的机会。”
夏元琛颔首,丝毫没有犹豫:“朕听了公主喜欢荆夏的话很是高兴。既然公主有此愿望,若六皇子也放心公主留下来的话,朕自当为公主提供上好的条件以便公主研习感兴趣的事。”
“可是皇上,”含之听后轻轻回道,“含之曾听公主谈论乐器乐曲及舞蹈,觉得即便是咱们荆夏最有名的师傅,怕也做不得公主的师傅了。六皇子放心不放心且不说,公主今年碧玉年华,若公主留下一段时日没学到东西,反而耽误了公主芳华,岂不是罪过。”
竞华也接话道:“若是咱们荆夏哪个儿郎娶了公主,也是一桩美事。不过看六皇子对公主如此疼爱,这么去国离乡的,想见一面都难,想来六皇子也舍不得亲妹远嫁。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夏元琛稍稍示意,竞华接着说道:“我与含之曾收集过不少名家名谱,各色乐器说得上有名的差不多都有,舞谱亦是如此。我早让人誊写整理成卷,倾城公主喜欢的话,我送公主一份。”
宣倾城哑口无言,她望宣旒一眼,眼中已是无奈之色,而后,她盈盈对竞华谢道:“那,倾城这里谢过郡主。”
宣旒眉头微不可查皱了几皱,看来留倾城在荆夏一事是不可能了,可惜了他这几年的调教,想不到这么阴差阳错就成了一着废棋,这夏元琛不好对付,没想到谢尧瑱心里的那个小女子也这么难缠,净坏他的如意算盘。罢了,来日方长,以后较量自有手段。这么想着,他当做眼前为一场趣事仍旧谈笑如常了:“不如含之姑娘的心愿,由本王帮忙实现好了。”
含之道:“含之先谢过六皇子了。”
御花园散罢,夏元琛着人带着宣旒等人去休息,然后再招待他们晚宴。夏允桓先去找了含之,结果含之淡淡说人在太后那里,夏允桓看着含之一声叹息,却不再多问什么,直接去了慈寿宫。
含之带着竞华回了淡客小筑,竞华正要告诉含之什么的时候,夏元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御医:“含之,让御医瞧瞧手。”
“你受伤了?”竞华有些疑惑,当她看向含之被层层包裹的手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的伤这么严重!你刚才还敢跳舞,那么多手腕用力的动作,你不怕手废了啊!把药放下,我来给她看吧。”说着,小心处理起含之的伤来,口中少见得念叨不停,含之不敢反驳,只陪笑不止。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呀,这几个月给我老实些。”竞华没好气地说道,“说吧,手怎么受伤的?”
“六皇子伤的。”含之先看了夏元琛,见他没反对的意思,就将这几天的种种给竞华说了,及话说个差不多,含之猛然想起竞华对毒也研究颇深,连忙道,“竞华,你先给皇上看看那毒到底如何。皇上总不找御医过来看,说是担心给了宣旒可趁之机蛊惑人心,也不管别人担心成什么样子。”
夏元琛听含之说,眼神不由看过来,笑意明显,而含之说的急切,没留意她的话听在夏元琛耳中是个什么效果,自不会想到她口中的“别人”在夏元琛那里就单单成了她自己。
竞华神色一凛,手搭上夏元琛主动伸过来的手腕上,片刻,她话里有些苦涩:“看来,幸亏我多跑一趟找到了她。”
夏元琛与含之莫名,待要问,竞华说道:“皇上,我此次回宫前去找了一个人,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皇上,含之,你们先随我去见见她吧。”
竞华先去住过的那个院子,虽然含之后来去了淡客小筑,这里也经常来打扫,所以没有破败气息,反而在春来时候多了很多生气。
踏进院子,含之看着打开的屋门有些疑惑,而夏元琛也察觉到屋内有人的存在。竞华也不解释,一步不停走到门前,向里面说了一句:“皇上过来了。”
“瑜蕊。”
坐在椅子上,含之静静打量瑜蕊,模样仍旧那么沉稳,通身的打扮却更加金贵了,是个正经公主的气派了。
瑜蕊半蹲着身子,仍旧恭敬:“皇上吉祥。”
“瑜蕊,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回皇上话,瑜蕊本姓宣,生母为玄幽皇帝之妃。”
夏元琛叹息:“没想到太后养了多年的郡主,竟是敌国名正言顺的公主。”
“皇上!”瑜蕊终觉得心里愧疚,所以始终不抬头看夏元琛。
夏元琛问了那一句后也不再说话,屋内一时无声静默。
“竞华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咱们再见面竟是这般情况。”含之轻轻叹道,走上前拉着她的手与竞华一同坐下。
瑜蕊看着含之,直觉有话忍不住要说出,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可,她不能说,所以她赶紧低下头,顺带掩藏所有情绪:“是啊,天意弄人……”
再相见两两无语,含之,你为谁入了宫,我因谁回了宫!你我之间变了的又岂止是立场,你我之间,从什么时候,竟错得如此离谱,天意弄人,一步错步步错,我们之间,该如何收场!
☆、第一七八章 解毒之人(二)
时间,笑着看我们荒唐的立场。
夏元琛早已离开,剩下含之等三人静坐,沉默的气氛有些压抑。
半晌,瑜蕊轻笑:“我好容易回来,虽说有些东西变了,但你们俩看我没其他眼光,我心里高兴。咱们一处说说话吧。”
竞华眉头轻锁,半晌,还是说道:“解药我自会琢磨清楚才让皇上服下,你何必以身试毒?”
“其实,也不是为了向皇上保证什么,我知道竞华的本事,也清楚皇上不会让无辜之人试药。只是,”瑜蕊微微叹气,“虽然我猜不出皇上想法,但宣旒这种*裸的做法,无异于是在挑衅,虽然中途出了岔子,没有让他一切顺意,但无论结果是怎样,他的初衷摆在那里,皇上没有动他是以大局为重,只是我还算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算了,我服下的‘佳期’是从他手里骗来的,当时只是想他少去迫一个人性命,谁知今天竟有这种用处。”
“不说这个了,竞华,含之,你们现在过得怎样?”
竞华沉默,似是仍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含之轻轻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半晌,是瑜蕊仿佛带了小心翼翼问含之道:“含之,你现在怎么样?”
含之笑:“总不至于受委屈。”
瑜蕊眼光落在含之的手腕上,一愣:“手怎的伤这么厉害?”
“不小心伤着了,”看瑜蕊呆愣着直视伤处,含之以为她只顾担心,笑道,“放心,第一时间已经让明御医看过,除了疼些不至于落下病根。”
明御医?瑜蕊若有所思,口中却道:“那是极好,明御医的医术别人难有记得上的。”瑜蕊轻轻一笑:“能请的明御医来。德妃待含之确实不错。”
竞华看瑜蕊一眼,见她别无它意,待要说什么,见含之低头一笑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住了嘴。
瑜蕊没注意到两人表情一样,低头轻抚衣袖,道:“回来的路上,竞华同我说,她收到的消息是我中了流箭生死不明,现在这样回来,我不敢去见太后她老人家,真的有些胆怯。”
“还是去见见好,无论现在如何,太后当初真的疼过你。”竞华已经恢复过来。叹口气,说了这么句话。
含之也点点头。
瑜蕊笑:“你们陪我去吧,万一太后生气,你们也好安抚她老人家。”
“我就不过去了,估摸太后见到你和竞华更愿意说会子话。我先回淡客小筑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含之轻说了一句。瑜蕊认真看看她,也没看出什么。
太后见到瑜蕊很是吃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听瑜蕊将这几年间的事大概说给她听,心情总有些复杂,还好太后并不知道夏元琛中毒的事情,要不就更纠结了。
纵然都想尽量表现如常。但岁月太过强大,它留下的痕迹哪里这么容易抹去的。时断时续说了好大一会子,想找熟悉的话题也显得尴尬了。
幸好这时候澄月走了过来,说小世子睡醒了,这会子有些不开心。于是太后挥挥手,先让竞华她们出来了。
瑜蕊心里有些难受。起初也不过是看在竞华父亲的面上让她一同入宫,但后来在太后身边服侍,太后待她是真的很好,吃穿用度不说,虽别人都知道她郡主是个虚名。可是也没谁敢拿这些对她不敬。如今这般生疏,她却不敢再多奢求。
两人正走着,遥遥看见前面就是灵秀宫,瑜蕊有些走神,然后对竞华说道:“咱们去灵秀宫看看吧。”
“你和她也不是很熟,非得去那里做什么?再说了,虽然过去几年,但是谢家毕竟有一子折在沙场,说句不顺耳的话,与六皇子关系甚大,若你表明自己身份,场面岂不是很难看?”
瑜蕊能预想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想起陪在自己身边那人信任的眼神,已经开始心疼,她知道两人开始的不对,可是如今,谁还能改变什么?当时她只是想救下那个人,没想到宣旒出于安全夺了他的记忆,还编造出完美身世,让他成为玄幽的驸马,自己的夫君。
当初的谢尧瑱,如今却是敌国被器重的将军,这一切,岂止是天意弄人!
可是,自己并不能说,哪怕一丝半点,那,能为他做的,只有看看已经消失在他记忆中的亲人和心爱的人吧,这是她仅能补偿他的了。
“去看看吧,都走到这里了,我不说自己身份就是。”瑜蕊不欲多说,可竞华看出她的坚持,有些疑惑,可想来想去也猜不出其中原因,只得先随她。
等两人来了灵秀宫,看到灵秀宫大门竟是关着的,谢灵姝进宫来也没有说不受宠,如今占四妃其一,大白天还关着宫门很是异常,等敲开门后,不知为何看到的是有些忙乱的景象,两人心中更是疑惑。
开门的小宫女对竞华和瑜蕊有些陌生,但看两人打扮也知道是主子类的人物,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简单问道:“两位夫人何事?”
竞华说道:“我们来看望德妃。”
“两位夫人,德妃娘娘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病了?”瑜蕊轻轻说道,对小宫女客气说道,“我们是德妃的朋友,许久未见想说说话,不会打扰到德妃。”
“可是……”小宫女有些犹豫,德妃这两日脾气不是很好,她不敢自作主张。
“这不是康宁郡主吗?咦,这位……难道是瑜蕊郡主?”来人有些惊讶,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瑜蕊,不由有些纳罕,瑜蕊可是有几年没回宫了,如今怎么和康宁郡主一起回来了?
当初瑜蕊的事情,除却含之几人外,其他人并不知情,只当她去找了竞华,或者没声张的嫁人了,加上竞华有意让她换了荆夏服饰,所以外人还只当她是太后跟前的那个瑜蕊郡主。
“何昭媛吉祥。”竞华轻施一礼,瑜蕊也随之行礼。
何昭媛几乎不稀罕踏进灵秀宫的门。每次她来,要么是看谢灵姝德妃的架势,要么,就像今天这样。少有的有机会来气气她。
她看到竞华和瑜蕊两人,原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竞华与含之关系甚亲密,这几天宫里除了玄幽使者的事被人议论,还有一件就是多数人不敢说的,德妃偷偷用巫术求子的事了,看谢灵姝愤怒的神情,可是她这几天来的兴趣,莫不是含之想知道什么。自己不便过来,所以让竞华过来看看情况?原来含之并不如她表现的淡定,这可有意思了。
“本宫奉了皇后的话,来瞧瞧你家主子。这两位是太后跟前伺候过的郡主,既然有心看望你家主子。没有将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这些规矩你都不懂?”
小宫女忙得跪下:“奴婢不知是两位郡主,还请郡主责罚。”
何昭媛不理,笑着招呼竞华和瑜蕊进了灵秀宫。
她说是奉了皇后的话,也没谁敢拦,谢灵姝刚痛过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