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实在是没有好的娱乐,有怕冷的这天儿已经极少出门。不过此时已经十一月底。距年下也只剩一个多月,这时候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备各样年货,所以天气好的时候,这大街上也不会冷清。
“好!”一阵叫好声传来,离三人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为了好大一个圈。
白谨看这仗势就猜出多半是江湖艺人玩把戏呢,夏元琛却是没见过。随口就问了一句,听白谨说了被挑起的那一丝兴趣也就消了,宫中也请过类似的戏班子,瞧多了也就感觉有些腻。
“爷,这边人多,不定谁慌手慌脚就撞上了。咱们旁边走吧。”张公公小挪几步站在人多的那一边,对夏元琛建议道。
夏元琛颔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儿吧,看着清静。”
白谨视线被人挡了一下,没留意夏元琛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她渐渐停住了脚步,脸上神色有些恍惚。
夏元琛见她没跟上,回头喊了她一声,却发现白谨恍惚出神的样子,眸中似乎还晃出了泪。
前面是明月桥。
她曾在这里一眼瞧见那个少年,然后带着一丝羞涩与甜蜜同少年并肩亲试那古老的传说,得到属于他们的浪漫,许下两人的誓约。
那时,他说“无论结果如何,我在”;那时,她信了她的温柔少年!
如今,少年英魂已逝,她心无主成伤。
看着将头埋在膝盖里的人,夏元琛皱眉,尤其白谨的肩膀轻颤,一瞧便知是在哭。他环顾周围,这里有什么奇怪吗?
“白谨。”夏元琛喊道,可白谨仿佛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夏元琛静静看她一会儿,又开口道,“含之。”
白谨缓缓抬头,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脸上却淌满了泪。
夏元琛的心忽地揪了起来,他蹲下身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含之,很难受吗?想哭没关系,只别闷在心里。”
“尧瑱!”白谨含含糊糊吐出个名字,泪流的愈发汹涌,她将胳膊横在眼前,悲痛难忍,“骗子……你说你会在……”
是因为谢尧瑱。
夏元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落满了情人锁的明月桥,知道白谨是触景伤情,他听过明月桥上的浪漫传说,看来这里也有他们两人的回忆。
他幽暗的眼神中,不辨情绪,他能说,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嫉妒吗?
“含之。”夏元琛喊着白谨以前的名字,慢慢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心中渐有了清晰的想法:朕允许你哭这一次。
半晌,白谨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想要擦泪的时候,才发现被人揽在了怀里。脑子清醒过来的白谨,推开夏元琛,弯身赔罪:“爷,白谨失态了,忘爷恕罪。”
“不难受了就成。”夏元琛将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你也别回安郡王府了,这般模样让安郡王妃看了平白惹她担心。你放心,等过一些时日,我再给你几天假让你回去看郡王妃。”
“谢谢爷。”白谨低头回道。
夏元琛又望一回明月桥,忽然开口问道:“刚才是因为谢尧瑱吗?”
白谨抿嘴不语,脸色却苍白了几分。
夏元琛心中本就有数,自然也没想从白谨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就是忍不住想问一句,所以在他意识到之前就问出了口。
接着往前走,两旁无人时,夏元琛说道:“你既然不在太后跟前伺候了,以后还是叫回含之吧,朕觉得这个名字挺顺口。”
☆、第一五三章 刺杀(上)
“抱歉。”
街道很是宽敞,而且他们选择的是人不太挤的地方走,还是免不了和人碰撞上了。
夏元琛左手拍了拍被碰到的地方,看那人一脸沉着,不像是冒失的人,不过他眉头微微皱着,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遂也没在意:“无妨。”
那人抬手行了个礼算作赔罪,边有些愁眉不散地离开了。
这原是个小插曲,算不上稀奇,没想到夏元琛的声音正巧引来旁边经过的一位华服公子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让那位华服公子眼睛仿佛看到有趣东西一样笑眯了起来。
华服公子手指屈起顶着下巴,装作不经意往夏元琛方向多瞧几眼,再他们要拐弯的时候,他做了个动作让跟在后面的侍从上前,凑到其耳边说了两句话,而后问道:“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一身黑色衣裳的侍从眉宇间是寻常同龄人少有的坚毅,抱拳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显见得功夫不错,而且也是刀尖上闯荡过的人。
“小心些,别恋战,等会儿直接回去就成。”华服公子嘱咐了一句,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针状的细长物递过去,笑道,“这个拿好,能用就用上。”
看属下几个闪身离开,他才转头笑着身边另一位稍嫌沉默的公子说道,“阿生,我们前面酒楼坐坐,听说宛京的醉鸭不错,咱们去尝尝。”
“好。”被唤作阿生的,大名叫做容生,是个比华服公子稍大的青年,不过他并不如刚才那个下属一样打扮,衣裳料子和通身气度也是极好,兼具英朗和书香世家公子般的儒雅气,是个和惹眼的人物。
华服公子笑道:“阿生,怪道姐姐说让我看好你,咱们走一路。多少大姑娘这边瞧。”
容生笑道:“公子说笑,那些人瞧得是公子吧。”
华服公子说:“阿生,你是我姐夫,直接喊我名字即可。和他们一样喊公子算什么事,姐姐听见了又该念我。”
“你毕竟是……家主,怎么也不该废了礼数。再说,你姐姐最疼你,那舍得念叨你。”容生想起自己妻子,眉目多几分柔情,只是在称呼问题上仍旧坚持自己的态度。
华服公子无奈一笑:“你怎么都好,就是不知怎的有时候一根筋。罢了,细想,一根筋也不是什么坏事。随你觉得对吧。”
容生笑笑,也不接话,只到了酒楼门口,他上前一步先进了门,环顾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扭头笑着对华服公子说道:“就是这里吧,人还挺多的。”
“那说明咱们没有找错地方。”华服公子进门喊道,“小二,找一个靠窗的位子,不要雅间。”
两人等菜的功夫,华服公子想起什么。笑道:“早就听闻白家大女儿绝天下之美,小女儿却更胜一筹,那时还以为是夸张,偶尔看到的白家大小姐的画像已是艳绝,还能有什么样的美人更绝色,谁知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素色衣裳衬着清容,梨花带泪又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倒真比寻常绝色多几分清韵神姿。阿生,你说呢?”
容生想起不经意瞥到的那个不顾路人眼光闷头哭泣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头颤了几下。袭上来的闷痛差点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从那一眼开始,心底就有什么被她牵动了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阿生皱眉,摇摇头甩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华服公子被茶飘起的眼晕得有些模糊的眼睛眯起,眼中闪过审视,然后笑着问道:“阿生可是想起那位女子心动了?小心我和姐姐告状。”
容生回过神,摇摇头,说话时声音不觉有一丝沙哑,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说道:“我说过此生之妻唯你姐姐一个,对别人心动什么?”
“呵呵,那样就好,省得我回去姐姐怪我将你弄丢了。”华服公子调侃道,再看容生时发现他已经表现如常,仔细观察了会儿,没发现容生其他情绪上的波动,遂结束了自己的试探,渐渐拿其他话题说起来。
一只醉鸭刚吃小半的功夫,街面上忽然乱了起来,有人边跑边喊道:“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听说有人受伤了。”
路上的人以为又是寻常打架滋事事件,想凑热闹的本性推着脚步就往出事的那个方向去,被多少知道些情况的人一把拦住:“这可不知寻常打架,有黑衣人朝着一位打扮不错的人就冲上去了,两人很快就交上手,都受伤了。不过官兵这次来得极快,这会儿都已经围住现场了,看来伤的有一个是大人物啊。你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要不把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几句话让兴冲冲想去看热闹的人止住脚步,有大胆的往前跑了一阵,看乌压压一众官兵戒备,胆子怯了不少,很快又转了回来,和其他人凑到一处七嘴八舌开始交流意见。
华服公子微微笑了,他看窗下热闹情况,听了几句不同的猜测,挥手喊过来店小二,问道:“小二,出什么事了?”
小二够着脑袋看一眼窗外,低声有些神秘地说道:“听说是有个了不得的人物被人刺杀了。”
“哦?”华服公子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
小二有些说不上来,这事儿才传来,谁知道是哪个大人物?不过,他看着华服公子期待的眼神,膨胀心一下子上来:“啊呀,听说是位侯府家的公子,那位黑衣人上前的时候,那位公子好像先护了身边的一位姑娘,不小心被刺伤了胳膊。不过,那位公子好身手,护着人还将歹徒也打伤了。”
华服公子应和着,眼神闪过流光:“确实厉害,这位‘侯府公子’真不简单啊。”
被刺伤的,正是夏元琛。
当时他正要扭头看白谨,余光正好瞅见有人拔出匕首刺了过来,情急之下将白谨拽住藏到身后,这一顿之下被刺伤了胳膊,幸好冬天衣裳厚,刀口虽深却没伤到筋骨。
张公公见状不妙,忙用暗号喊出暗卫。
那黑衣人一击即中,也不恋战,虽逃跑时与暗卫交手受了伤,可他仿佛对地势很熟,最后顺利逃脱。
直到黑衣人逃跑,夏元琛也没敢再放松精神,而且仍旧下意识将白谨护在身后。
白谨见他受伤,顾不得其他,掏出手帕先帮夏元琛止住血,又急急说道:“张公公,快些找辆马车,咱们要尽快回宫。还是先找个大夫过来好,快!”
夏元琛看一下流出的血色,安慰白谨道:“别急,看样子匕首上没有淬毒,而且只划伤了皮肉,不打紧。”
白谨抿嘴看夏元琛一眼,说道:“那人看样子是有意准对您,还是小心些好。”
夏元琛看白谨蹙眉的样子,却是笑了,带着不甚明显的愉悦:“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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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来的回来了,不过是物是人非,大家都猜出容生是谁了吧,取义“容你活着”,不用听就知道是某位皇子的语气。
☆、第一五四章 刺杀(下)
尧瑱,我将你印在骨子里,却不想有朝一日将别人认作是你。
看着明显冒出来的侍卫组,以及森严的保护,容生笑着问道:“公子如何判断出那人就是荆夏帝王?”
“当初有人听闻白家大小姐绝色之容,派多少人来荆夏才得了一张美人图,我见过一眼,果真风华绝代。不过到底是草包,他不多计量就敢趁老头子病重出兵,若不是挂帅的大将有些本事,说不得咱们就不是现在这么自在。”宣旒轻描淡写中极多讽刺意味,“也多亏了他莽撞无脑,他以为江山稳得,想美人添色……如今老头子也托不了多长时间,倒成全了我。”
“公子仅从他身边的女子就初步判定了他的身份?”容生不接刚才话题,看一眼前面围成铜墙的情景,说道,“公子也仅仅见过白家大小姐的画像,眼前那个女子容貌之说虽对的上,公子一下子想到从未谋面的白家小姐,从而推出他身边之人是夏元琛,当真心思细密。”
宣旒一笑,因为他此次来前,想了办法从姐姐那里得到了夏元琛的画像,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已经足够。远远看着夏元琛的那一刻,同为上位者的直觉,加上画像的基础,让他已经有九分确定,让下属出手不过是最后一分试探,眼前这种场景,显然证明了他的判断。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知晓便可。
“画多会修饰,我也说不准白家大小姐是否就真美成那样子。不过那个,”宣旒遥遥指了指,“我猜,再好的画师怕也不敢轻易落笔,素容清姿,怪道那么容易就让第一美人的名号易主了,我看也是名至实归。”
容生遥遥就注意到白谨微红的眼眶和煞白的唇色,以及真真的焦急。定定看了一眼,他低下头,声音仍然沉稳:“走吧,那些人都不好对付。公子留这里目标明显。”
“走吧,咱们落脚的地儿也得尽快换了,看这阵仗,夏元琛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虽这么说着,宣旒步履不乱,悠闲离开。
夏元琛没让人将大夫请来,所以张公公只得尽快找来了辆马车。
白谨最后上的马车,她看夏元琛坐定,才提起裙摆踩着踏脚凳上马车。
余光之中,恍然觉得有个身影无比熟悉。
白谨顿了一下。有些呆滞回头,正看见两人拐弯的背影,个子稍稍高一些的那个……白谨感觉有响雷耳边炸响,她怎么会认错……尧瑱的背影,她怎么会认错……
“尧瑱!”白谨喃喃一声。不顾一切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夏元琛一愣,忙探出身来:“含之。”
见白谨已然走远,他想也不想欲下马车,被张公公一把拦住:“爷,你受着伤,那刺客也还没抓到,您不能下去。谨姑娘那里让侍卫去护着。”
“无妨,多让几个人跟着我就成。”
张公公万分紧张,万一出了别的岔子怎么办?想着,他也顾不得尊卑,使出全身的劲儿抱住夏元琛未受伤的那只胳膊,边对外面的侍卫喊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护着谨姑娘平安回来。”
白谨追到拐角,堪堪看到两人路过一个路口。一路奔跑,终于追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人说近乡情怯,白谨定定看着十几步之外的人,有些痴了。眼角的泪撑不住滑落,尧瑱,我不会认错你,是你对不对?
“少爷,买花吧,我这梅花是新摘的,可好看!买几枝送给夫人,她定喜欢。”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拎着花篮走到两人面前。
宣旒停下,向篮子里取了一枝拿在手上,细看了看,赞道:“果然好花,阿生,你买两枝给姐姐吧。”
容生笑道:“咱们回去还得几天,离了树的花能坚持多长时间?你这是要我拿枯花残枝去给你姐姐吗?”
“你敢那么拿回去,姐姐脾气再好也会气恼!”宣旒笑。
宣旒背对着白谨,容生侧首和他说话时,正巧露出半脸对着白谨。
“不是尧瑱!”白谨喃喃一句,泪流得更凶,果然看错了,他已经死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何况,若他还活着,怎么忍心避而不见。
“谨姑娘。”在不远处的侍卫见白谨转身,忙跟上来。
白谨看也不看他们,低头擦干泪,说道:“走吧。”
“来,小姑娘,我买这枝。”宣旒将钱给了,手捏着花枝把玩,一面侧身看着白谨远去。
容生不解道:“那姑娘特意追过来,是为了什么?起初我还道她心细瞧出我们有不对。”
“有什么不对,或许她只是认错了人。”宣旒眼角吊起,而后笑开,“咱们行程有变,怕要早些回去,你还是想想怎么给姐姐准备礼物吧。”
容生有些无奈摇头,他的妻子喜欢的东西甚少,仿佛对所有的东西都是同一种喜恶,想要准备她喜欢的礼物,确实不容易。
回到落脚点,宣旒随意找个椅子坐下,气势已然变了:“啧,竟然受伤这么重,若当时他没有顾忌,你生死可就难说了,回去之后先去领罚。”
“是,主子。”跪在地上的人伤口还未包扎,看他表情却仿佛平常事。
“我给你的东西可用上了?”
“属下幸不辱命。”
宣旒挑眉,笑道:“不错。去处理伤吧。”
“谢主子。”
“阿生,咱们这就要走,在别人地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