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子搁在手上,轻薄顺滑触感就非同一般,仔细瞧时,缎面经纬线整齐细密,单看这素缎就能觉出是好的了,含之笑说:“真是不错,我当初也只是一时兴起,听人说起几句就找了古书记载跑过去了,难为他们这么认真。”
紫珣说:“小姐,七云坊掌柜还在前厅里等着,你可还有什么话,我带去说给他听。”
含之摆手,对紫珣说道:“不用,紫珣姑姑,这日头这么毒,你先歇会儿吧,我带着青落去瞧瞧,有什么我直接对他说了就成了。”
七云坊掌柜是个四十多岁中年人,此时满头是汗坐在前厅里,从两个月前,来铺子抽查情况的慢慢变成了这个以前都没见过面的白家小姐,刚开始夫人还跟着来过两趟,后来就完全变成小姐过问事情了,而且这个少东家看着年纪小小,很多事刚开始也是听多说少,却上手很快,现在已经能独立处理少数事务了,况接触下来他也看出含之不是一意孤行之人,很是尊重他们提出的意见,连老掌柜都说少东家会做事。这是含之第一次正式交给七云坊任务,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含之进来后,先问了七云坊这几天经营情况,看掌柜的慢慢放松下来,才仔细询问了这绸缎是如何织成,遇到了哪些困难,能不能大量织成等问题。
听掌柜的说完,又紧张解释与含之送过去的方子花样不甚相同,含之忙安抚说:“我原也是听人说起,又碰巧寻到相关记载,凭着那只言片语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其好了。”
七云坊掌柜松了口气,又听含之问:“这缎子是不是很费时间?”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以为含之着急用,有些为难:“小姐,这是织娘们摸索许久才织出这么一片,很多地方都不怎么成熟,而且很多地方稍一马虎就前功尽弃,所以如果想做出成匹,怕短时间做不出……”
含之摆手笑道:“你不用着急,我不是着急要用它。我不懂这些,只是怕你们把自己逼太紧了,毕竟这之前没有经验可借鉴,你们慢慢做,需要什么就来府里通报一声或者我去铺子的时候直说也成。这东西我看现在都能与上好的相比了,真能做出成匹的来,也算咱们七云坊的一块招牌。”
含之这边说话间,连姨娘领着几个管事进来了,一路上还说着话,像来是想在这厅里处理事情的。
含之见他们进来,正巧也同七云坊掌柜说完了话,挥手让人送他出去了。
连姨娘没料到含之这个时候竟然会在这里,同含之说了句话,就想着带人出去。含之淡淡开口道:“既有事,就这里解决不就好了,还是姨娘要处理特别的事不便含之旁边听着?”
连姨娘一笑,背挺得直直的:“我是看含之刚好在处理事情,怕打扰了含之而已。既然含之不在意,那我就不换地方来回折腾了。”
含之本想着出去呢,她早看清了跟进来的几个管事的身份,想来不过是安排白尚琪两个月后亲事的一些注意事项,大的单子她已经在林意宁处见到了,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不过听连姨娘如此说,含之走到门口吩咐丫鬟去备一壶凉茶,转身走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连姨娘心里不怎么痛快,虽说她只是吩咐这些管事上心些,顺便说出白老夫人的话敲打一番,并没有徇私什么的,可含之这样一副主子模样大喇喇坐下,到底让她心下恨恨的。
“姨娘,可以说了。”含之眯着眼睛,轻描淡写对连姨娘说道,那语气里透出的一丝慵懒,怕是直想让连姨娘眼里进沙子一样硌得慌。
不及连姨娘开口,凉音急急跑进来,一见含之就说:“小姐,宫里有人特意传来了信儿……”
第六十五章 初入宫门
都说命运是握在手中的,可为什么连一场偶遇都躲不过。
“请白小姐明日早早准备好,宫里自会派车来接。”来白府传信儿的是一位颇为稳重的公公,他将宫里带来的口信传到后,笑着对林意宁和含之说道。
含之忙弯身答应,林意宁一旁也认真应承,并将准备好的小礼递过去,然后着管家将人送了出去。
林意宁回过头,有些迷惑地看着含之,宫里怎会特意单独传含之去?若是宫里哪位贵人,又怎么会用口信这么简便的方法?正因为从未想过含之和皇宫有关联这种可能,林意宁一时有些迷乱。
“娘,你别急,这样想也想不出什么,平白吓唬自己了。明儿个我进宫后,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么。”含之也正奇怪怎么会是自己进宫,看林意宁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还是不自觉笑着安抚。
林意宁皱眉:“可是,你能有什么事情会和那地方相关?莫说你往时几乎不被人提起,纵使整个白家也与宫里那些贵人不相干啊……”
含之将林意宁搀到榻上坐下,试着慢慢让她放宽心,却不知林意宁此时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因为听到那位公公说明天含之要进宫时,她脑袋里不知怎的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是静尘师太曾说过的那句话——“比女子中极贵之人还要胜三分”。
人之贵,成天之骄子,皆为人上人。而贵中极致,又以龙凤为尊。男子若贵极,莫若人间天子金殿帝王,那女子极贵,无非帝后帝妃。旁者即便尊贵,总也在天道纲常上较他们逊上一筹。所以,若静尘师傅所说是真,那林意宁想不出第二种尊贵可让含之成为那种比极贵还胜三分的人。
“娘!娘……”含之见林意宁脸上忧色渐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连唤几声,看林意宁恍惚将目光定在自己这边,有些担心地说,“娘,没事的,你别想太多!”
绛瑛端茶上来,看着含之也忍不住想东想西,但她同时也看出了林意宁有些紧张的不正常了,仿佛有什么大事压着她一样,开口欲劝又不知从何说,沉默一下,她对林意宁建议:“夫人,安郡王妃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对,对,我可以问问意初。绛瑛,你快亲自去一趟安郡王府,问问宫里谁有可能知道含之……”林意宁听了绛瑛的话,猛地站起来说道,如此剧烈的反应,唬了含之一跳,林意宁却没有意识到,仍旧吩咐绛瑛快去问问安郡王妃。
绛瑛被感染一样,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忙就想往外走,含之忙得拉住她,转头对林意宁说:“娘,可能只是有人传我进宫问事,又不是这次进宫就是一辈子,不是有好多个小姐也都是这样进过宫的?你这样急急忙忙的,别让安姨也跟着乱了心思。”
这边含之劝着,白恪明刚巧回府回到拾院,见屋里一个个都是紧张不安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含之见是白恪明进来,先缓了一口气,抿嘴看了看林意宁,轻轻回道:“爹,宫里可有什么事?”
白恪明见含之问这话,心下有些纳罕:“宫里事岂是外臣可以得知且议论的。含之,你为何问这话?”
白恪明虽没有回答,含之却先松了半点精神,宫里一点风吹草动都是臣子的指向标,含之问时白恪明没什么特殊反应,如此看来,宫里并没有重大悲喜事,算是一个好消息。
“刚才宫里有人传口信,宣女儿明天一早进宫,娘有些担心而已。”含之解释道。
白恪明听了这话却也是有些吃惊,他抬头看向含之,有些不敢相信:“含之,你是说,宫里有人宣你进宫?”
白恪明思索片刻,转身又急匆匆出府了,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却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
消息早就从连姨娘处传到白老夫人那里,她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派丫鬟打探时发现拾院乱了,心里更是冷哼几遍,都说瓦砾怎会发光,真是上不了台面的。而后又见白恪明也是急匆匆出府,想着不会是含之做错事惹了贵人,心下又怕会牵扯白府,不由也跟着着急了几分。好容易听白恪明回府,忙唤来问情况,只见儿子眉头也皱得紧紧却说不出所以然,更是添了几分恐慌不安。
这个夜,整个白府仿佛每一处是从容怡然的,有不明所以的,有怕被牵扯损自己个儿利益的,总之各有事放在心头。
含之也失眠了,她不是为明天的事,只是细想时,发觉林意宁的反应实在有些过于奇怪了,上次说好去百花宴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像今天这样强烈反应,是有特意瞒着什么吗?
月落日升,时辰不变,时光已然流逝。黑夜总不会定格,白天还是明目张胆来临。
“含之,要不要再换身衣裳?娘觉得还是,还是……”话到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精致的朴素的,反而显得刻意,中规中矩的吧,她总觉得还是有些显眼,林意宁看含之拧开一个小盒子,取出适量脂粉均匀涂抹在脸上,再用眉笔不着痕迹改了眼角眉梢的感觉,倾世姿容成了好看而已。
做好这一切,含之静静起身:“娘,他们既是这样光明正大让我进的宫,又怎么会让我出了岔子。”
“夫人,小姐,宫里的马车到府门口了。”翠灵走进来道。
白府大门口,一辆精巧华美马车停在前面,还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立在马车前等着。边上,除了天还早,白老夫人没来,白府几乎来了个齐,这其中,白珺瑶神色看向马车和含之的眼神更是带了探究。
看含之要忘马车走,林意宁几乎下意识要伸手拉住她,在看到侍卫看过来的时候,她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只轻声让含之注意安全,别失了礼数。
坐在车里,含之也不敢放松。车不疾不徐地前进,含之听到外面渐渐人多有些嘈杂,慢慢人声又消了下去。而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含之听到有人说要看腰牌。再接着,马车就又往前驾驶了。含之知道,她这是已经进了金碧辉煌的高墙之内。
马车终于稳稳停了,含之听到外面有人挑着尖细的嗓音说道:“白小姐,请下车。”
含之整了整衣裳,垂着眼睛下了马车,按着带路公公的话往前走,只瞧眼前那一方土地,步步小心谨慎,表现带着些许木讷手腕不灵活,活脱脱一个不善与人交流的少见大世面的小丫头。
“白小姐,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带路公公倒没表现出什么盛气凌人,说话也算得上和蔼,顺便还给她说上一些注意事项。
“嗯。”含之低头应答,不肯多说一个字。
带路公公微微摇头,这白家小姐可是差她姐姐不止一星半点啊,长相也就罢了,虽人人都想有好容貌,可自古绝世美人都是能说的过来的,但这股子精神劲儿也不出彩啊,得亏她出身胜了一筹,要不在白家大小姐那种人衬托下,这白含之可真是一辈子出不了头了。
“皇上吉祥。”带路公公瞧见拐弯处迎面而来的人,连忙顿住脚步,拉了含之一下站在路边,跪了下来。
含之顺从地跪下来,低头看着地面,听到一阵沉稳脚步从容走近,从眼前踱了过去。没等人有动作,发现皇上又退了回来,一双绣有喷云吐雾飞龙和云纹的黄色靴子刚好出现在含之的视线里。
“她是谁?”含之听到一个冷静不带任何色彩的声音问道,不得不承认,单从声音里,含之就感觉到一种上位者凌厉威压。
“回皇上话,这位是吏部尚书白大人的嫡千金,是康宁郡主请的客人。”带路公公见问,慌忙回答。
“哦!”含之听皇上尾音仿佛饶有兴味挑起,心下一紧,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天子千万别抽空关心她这小老百姓,谁知坏的预感总是更会捉弄人,她耳边响起皇上的话:“朕以为白卿就一个女儿呢,原来还有个被护得严实的。你,抬起头朕瞧瞧。”
PS:昨天对了一下大纲,妈呀,咋看着都不像起初设置好的孩子的样儿,昨天先抓紧整改了一下大纲……今天下班时候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俺下周开始双休变单休了,钱还不给涨,都是泪啊……
第六十六章 问话
当你有了心动的理由,才发现,原来世间的美好如此让人期待!
含之听了皇上的话,心里略一犹豫,还是不动声色直起身来,手收放在腰间,做一个行礼的姿势,将脸摆正对着夏元琛的方向,她记得不能直面圣颜,故仍旧垂着眸子。
时间静止了一样,没有人动作,没有人说话,好一会儿,含之听夏元琛一声轻笑,得了什么有趣事情一样。
旁边跪着的公公本有些不敢喘气,他哪里知道皇上会反常停下来问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人,难道是这白家小姐有什么不妥之处?直到听见皇上笑,才敢稍稍放下吊得紧紧的心,看来皇上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什么深意。这想法才闪过,下一刻他就被皇上的动作惊倒。
夏元琛撩起衣摆,左腿顺势屈膝蹲了下来,右手舒服得搁在腿上,正好比含之略高一额头。
含之没料到皇上会如此动作,只觉得眼前一晃,已经有人挨得相当近蹲在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想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那人问:“叫什么名儿?”
“回皇上话,臣女白家含之。”含之轻声答道。听皇上懒散“嗯”了一声,含之心神却又紧了几分,她是真心猜不到这人如此动作的半点目的。按说,偶尔有外人进宫来,也并不是稀罕事,不至于这皇上就这么闲每个都问问。
不动声色间,含之听到皇上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轻笑说道:“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藏得哪门子拙?”
含之心里一震,下意识攥紧了手,张嘴欲言,却见眼前衣摆垂落,皇上已经站起身来,还半命令一样说:“抬头。”
就这么,含之对上夏元琛似笑非笑的眼,他着一身金线绣就明黄龙袍,同色腰带整齐束着,左边仅简单挂着一个花样繁杂的圆形玉佩,整个人背立着斜照下来的阳光,英气俊朗,又不失多年宫中生活浸淫出的皇家贵气,威折万里。
“臣女唐突,望皇上恕罪。”含之俯下身子,额头叠于双手之上。刚才那一眼,含之认出当今皇上竟是那日郊外同谢尧瑱一起见到的那位贵公子,却猜不透他为何说自己藏拙,而且夏元琛笑里的了然,让她觉得好似他曾见自己不止那一面。这一刻,含之有些怀疑这次进宫是不是真的不应该。
“皇上,谁冲撞您了么,怎么站在这里?”一人摇摇从远处经过,看了这边一眼,笑着走过来问,走到近前,先是有些疑惑在含之同夏元琛两人间溜了几遍,而后指着含之看向皇上询问道,“皇上,我好容易请了个看上眼的客人,怎的就跪这里了?”
夏元琛双手背过去,看着含之轻轻笑:“不过是看着眼生,问了两句,谁知就被你瞧见了。起身吧。”
竞华走过来搀起含之,边对皇上说:“我远远看见有人跪在地上,还当犯了什么错被您惩罚呢,结果一瞧竟是含之,唬了我一跳,含之一来就遇见您这尊大神,天家威严天子霸气的,别的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你呀!”夏元琛倒是对眼前这个说起话连自己都能调侃的丫头真心宠爱几分,听她如此说,只摇摇头,而后将腰间唯一的玉佩摘下来递到竞华手上,“这个当朕给你朋友赔罪。”
不等竞华和含之有反应,夏元琛已经转身走开,无人看见,他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浓,不留神就要轻笑出声,刚才特意凑近,见她睫毛微微颤动,却能镇定自若应答,有意拿话试探,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防备与惊讶,虽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却让他确定这丫头自个儿动了手脚,好个有趣的白家含之!
等夏元琛走的不见人影,竞华让其他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