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去哪儿了?
唰唰——
一抹黑影突然降落在单焰尘身边,与他并肩奔驰。对方身手之敏捷,教他也吃了一惊。
单焰尘心生警戒,眼角快速扫向身旁的男人。他有张瘦削却英气非凡的脸,下颏蓄着薄薄的胡渣……
“我的舒芹小徒儿,你可要好好撑住,师父这就赶过去了啊!”摸摸胡渣换搔头,男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从眼底透出的光芒,再认真不过。
听到熟悉的名字,单焰尘立刻猜出男人的身分。“战师父?”
“谁是你师父?这位小哥你可别乱叫。”冷殆战微愠地睨了单焰尘一眼。他这辈子最不可能的事,就是收个臭男人当徒弟,太伤眼睛!他立刻把脚步再次加快——
咦?他刚叫他什么?战师父?除了他的宝贝舒芹,谁还会这样叫他?冷殆战勉强地再把目光移回单焰尘身上。哟,这小哥颇俊的嘛!不输他——晤,似乎有点面熟……
勉为其难地靠单焰尘近一些,冷殆战眯起眼仔细端详,脑中努力回想,忽然捶了掌心一记。“啊!你是六年前中了夜红堡的毒,让我徒儿把你从雪中救起的那个俊小哥嘛!”
这瞬间,仿佛晴天霹雳,单焰尘错愕至极,不禁停下脚步。
“救我的……是芹儿?”
“你也认识我徒儿?咦?”脸一侧,发现原本并肩的身影不见了,冷殆战回头找人,还往单焰尘身上嗅了嗅。
“你身上也有我徒儿的味道,哇!这么浓?这儿也有,那儿也有,连……连、连、连……臭小子!”
嗅到最后,冷殆战一把火起,只差没有揪住单焰尘的衣领。“说!你跟我的芹儿徒儿是什么关系?”
“芹儿……芹儿……”单焰尘低喃着,薄唇渐渐泛白。是她,居然一如他最初的猜测,六年前救他的姑娘真的就是芹儿!为什么他这么粗心?尽管舒芹三番两次地否认,可他竟然没有细查,就这样让她再次从身旁溜走。
“喝啊!”一个挖心掏肺的嘶吼从单焰尘口中窜了出来。他要找到她,就算用尽此生所有的心力,他一定要找到舒芹!
单焰尘转过身,抓住了冷殆战的肩膀。刚听他说“要赶过去”,这表示战师父一定晓得舒芹的去向。
“告诉我,芹儿到底在哪儿?”
被单焰尘突来的巨吼一吓,又让他摇晃几下,冷殆战原先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他细细打量眼前的男人,而后耸耸肩,隔开了他的牵制。
“想救我徒儿就跟我来吧,时间已经不多了。”指腹轻轻摩搓着一片小叶,冷殆战立刻朝原本的方向再度奔驰而去。
夜香草是只有舒芹身上才有的稀草,那是出自万药山的特有植物,在这世上,应该只有药人族的幸存者舒芹,还有他自己才能闻到。
很久以前,他跟徒儿约定过,凡是遭遇危急时刻,尤其是碰上了尹莲筝那个大魔头,就把这奇香散播出去,好让彼此有所警惕,也好循迹搭救。
自从三天前,他捕来当早膳的野雁、半空盘旋的大鹰、甚至是路边啄米粒的麻雀,脚上都系有夜香草,他便晓得大事不妙。
沿着明显是宝贝徒儿留下的线索一路追随,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因为种种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尹莲筝所在的银莲山庄。
当初收舒芹为徒时,他就向小丫头告诫过,千万别靠近尹莲筝,也要小心保密身分,以免遭人觊觎,没想到还是——
徒儿是被人抓去的吗?但既然都被掳走了,哪来的时间留下那么多的线索?抑或——冷殆战瞥了单焰尘一眼,看来这俊小哥跟宝贝徒儿有很深的缘分——有着不得不行的理由吧?
无论原因为何,现下徒儿陷入危机,身为她的亲亲师父不赴汤蹈火怎行?
尹莲筝……如果芹儿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说时间不多?芹儿有危险?”一听舒芹有可能身处险境,单焰尘恨不得背上长了双翅膀,能立刻飞到她身边去。
“如果徒儿真在尹莲筝手中,那的确是凶多吉少,我们只能尽快赶去救人。”若尹莲筝真要舒芹的命,以他拔草便要除根的性子,恐怕小徒儿早就不晓得曝尸在哪个荒郊野外,何必等到银莲山庄才下手?只是——会留她一条小命,恐怕尹莲筝的目的,会让舒芹比死还难受……唉,他好心疼哪!
“尹莲筝?他是谁?为何要对芹儿不利?”她是这么一个单纯善良、四处助人的好姑娘,怎会与人结仇,甚至引来杀机?单焰尘百思不解。
“你——”见单焰尘对舒芹的危机一无所知,冷殆战忍不住睨了他一眼。“看来你跟我徒儿也没多熟嘛!那丫头什么都没跟你说?包括她具有什么样的天赋?”
“她是你一手调教出的解毒师,不是吗?难道因为她干过偷儿?但她偷取那些药材,也是为了替人解毒,有必要因为这样就要加害于她?”
“啧啧啧!”冷殆战咂咂嘴,再赏单焰尘一记白眼。“你知道六年前你中的是什么毒吗?一日丧命的‘血魂散’,如果没有夜红堡堡主的血,华佗再世都救不了你。”
“可我被芹儿给救活了?”单焰尘眉峰紧拧,回想六年前的场景。
除非当时舒芹恰巧有堡主的一碗血,否则,他到底如何从剧毒下活过来的?而且当时他口中尝到的微腥,的确是血液的味道……
“如果我那时喝的不是夜红堡堡主的血,又是……难道?”单焰尘只觉有道响雷落到脑门上,轰得他脑筋一片空白。
“是我徒儿的血。听过药人族吗?那族的人,个个都能以自己的血制出解药。只要喝下毒药,并且撑过毒发的苦,他们的血对解毒来说,跟仙丹一样有效。而我的宝贝徒儿,正是药人族仅存的一人。”
这表示当初小小的舒芹,为了救他一命,以那么娇弱的身躯,与他同受剧毒之苦?
单焰尘只觉得胸口不断传来几欲死去的心悸。
“傻姑娘……”只为了救他,救素味平生的他?
“傻是我徒儿最令人怜爱的两点之一,另一点是她总是替人着想、体贴入微的心。”同是疼惜舒芹的人,冷殆战总算不再继续赏人家白眼。瞧瞧这位俊小哥,丝毫不亚于自己的轻功,气质沉稳,得知徒儿的身分,眼里浮上的不是获得稀世珍宝的贪婪,而是最最深切的爱惜,冷殆战给了单焰尘一个肯定的凝睇。
这就是他宝贝徒儿挑中的对象。
他的好舒芹,人一定要好好的啊,这样才能跟这男人走下去……
两道黑影窜入银莲山庄。
单焰尘随着冷殆战,来到位于山庄内极隐密的一处石室前。
一路上,两人遭遇不少陷阱,但皆被一一攻破,单焰尘以高强的武力致胜,冷殆战则以纯熟的解毒技术,助单焰尘避过各个喂了毒的阴狠机关。彼此的合作无间,让两人不约而同给予对方极高的评价。
但当石室的门打开时,打头阵的单焰尘,却被里头的景象给骇住了——
被悬于密室半空中的舒芹,手腕、脚踝、颈项等所有主要脉部,都被割上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就这样不断滴落搁于地上的木碗中,每一碗,几乎都快满出……
由于被绳索紧紧捆绑,舒芹的四肢末端皆呈现乌黑,而身体其他部分,处处都是怵目惊心的深紫瘀血,连从衣物破碎处露出的肌肤,都是冒出血的抓痕,而与这些乌黑、青紫、深红迥异的,是她宛若白纸、毫无血色的脸……
“芹儿?!”单焰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杀的他有多希望,吊在那上头的不是舒芹,是自己也好,就不要是舒芹!
“尘……尘老大?”失血过多的孱弱,让她连睁开眼都好吃力,但——她好像听到尘老大的声音了……
是梦吗?被绑来的这几天,她的确常在梦里见到他,但梦里好安静,她真的好想念尘老大低沉的嗓音,听了便安心,让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折磨,仿佛也不再疼痛了……
是老天爷疼她,所以让她听听尘老大的声音?
来到银莲山庄后,出乎意料的,尹莲筝爽快地交出绣作,且在她眼前,将绣作绑在训练过的鸽子上,送到她指定的地点去。
前来的最大目的达成了,她也答应了尹莲筝的要求,交出自己的血,供他研究解毒之用。
为了怕她毒发忍不住疼痛挣脱,尹莲筝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吊起来放血,还刻意控制力道,只会让她感受痛苦,却不会让她死去。
她好痛,痛得只能往梦里躲,可梦里还是痛,什么都没有……
她微微抬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好像呀,那个人真的好像尘老大,这个梦好好,可以听到声音,还看得到人。
“是梦也没关系,尘老大……我好想你……”忽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直落,她努力挤出声音唤着,哪怕这只是一场梦。
因为真正的尘老大,应该在赶去乔家院的途中。她答应过他的,会把绣作送到那儿,这是最后一幅绣作,尘老大终于可以了结多年来的心愿……
只要他能快乐,她的牺牲,也不算什么了。
“芹儿,这不是梦!你等着,我马上放你下来!”单焰尘立刻提气,一掌便往绑住舒芹的粗绳上扫去。
她快死了!从她涣散的目光意识到这点的单焰尘,一颗心仿佛撕裂般地痛苦。是他害了她,若不是她要帮他找回绣作,也不会遇上危险。
“慢着,绳上有毒!”见绑着舒芹的绳索上染着奇异的黑光,冷殆战立刻阻止单焰尘。仔细瞧了眼前的陷阱后,他忍不住大骂出口。
“狠!真狠!尹莲筝,为了绑我徒儿,你真是狠招用绝!”
“怎么了?这绳子能解吗?”战师父刚不是说时间紧迫,哪还有空闲耗在这绳子上?
“解开需要一些时间,除非有人肉做引——”
唰!话语未毕,冷殆战耳边便传来以刀划物的声音。
“手臂的,行吗?”左手上臂削去了一块血肉,可单焰尘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任由伤口鲜血淋漓。
“行!”冷殆战接过他的臂膀肉,立刻以最快的动作解毒,好救他的宝贝徒儿。
“尘老大……”见他伤着自己,舒芹心疼得落泪。
“芹儿,没事,我马上救你下来……”皮肉上的疼,哪能与他此时宛如千刀万剐的心相比?只要想到她承受的痛,他——即便要他交出性命相换,他也愿意!
尽管只有一时,但单焰尘依然觉得等待解毒的时刻,仿佛一世之久。他怎能让芹儿多受一点苦……
好不容易绳索上的毒终于解开,随意包扎过手臂的单焰尘立刻上前,欲把绳索解下——
冷不防一记银镖射来,单焰尘眼角发现暗器上一样带有诡谲的黑光,立刻闪身,霎时顿住了救人的动作。
尹莲筝从石室里的暗处走出,挡在舒芹和单焰尘中间,眼里藏不住见到单焰尘的讶然。“身手果然不错,难怪能打败那几个守门的。不过,你不要这个了吗?”
尹莲筝一手捏有几枚毒镖,另一手拿着正是绣作——“雪莲冷画屏”。
“为什么绣作还在你那儿?!”见到绣作,奄奄一息的舒芹立刻挣扎了起来。“我来的第一天,明明亲眼见你把绣作绑在信鸽身上,让它送去乔家院的!你骗我?!”
“骗你又怎样?傻就是傻,我难道不会调包,替自己留一手?不唬唬你,怎能让你乖乖把那解百毒的血交给我呢?”妖艳的眼眸满是寒人利光,尹莲筝狠狠瞪了单焰尘几眼。“倒是你,怎么躲过石室外机关的?难道你也会解毒?”
“有我在呢!”冷殆战从单焰尘身后闪出,脸上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激动。“尹莲筝,你竟然拿我的徒儿试毒?!”他目光掠过舒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每次徒儿拿自己的血制药,服下毒药时,身上就会出现这种因毒发之痛而自残的伤痕。
见伤痕的数量与遍布范围,尹莲筝到底拿了多少剧毒让徒儿吃下?而且那冷血大魔头没帮她处理伤口就算了,竟然还将她绑起来放血?
“不然呢?这不就是药人活在世上的功用?”比起冷殆战的气愤,尹莲筝寒冷却理所当然得很。
“丧心病狂!小子,去救我徒儿!”把解绳的任务交给单焰尘,冷殆战疾步向前,迅速闪过尹莲筝射来的毒镖,逼近那张绝丽也绝情的面容——
“站住!”尹莲筝抓紧了手中的绣作,喝住冷殆战凌厉的攻击。“再靠近,我就毁了这绣作!”
“哼,不就是一块布!小子,救人!”丝毫不把尹莲筝的威胁放在眼里的冷殆战,身手凌厉地朝尹莲筝攻去——
“尘……尘老大别救我……”眼见绣作可能毁损,舒芹忙喊:“战师父快住手,那不只是布,是尘老大视为家人的珍宝呀!”
“芹儿?”
“徒儿?”
尽管微弱,可心爱徒儿的声音还是传到师父耳里,冷殆战停下攻势,和单焰尘同样错愕地望着舒芹。
“以前的我只是救人,尘老大,这次我要救你的心……等到绣作全部回归,也等于你的家人都回到你身边了,我想……这样你就不会孤独,可以放心去找六年前救你的那个姑娘。你不是跟我说过,绣作真的对你很重要?这是我最后能帮你完成的事,所以——”
唰唰!
舒芹话语未毕,几道掌风劈过,绑住她的绳索立刻应声而断,单焰尘飞身上前,稳稳接住她坠落的娇弱身躯。
“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懂吗?芹儿?”单焰尘激动地红了眼眶。见她性命垂危,却还是把他,甚至是他家人的绣作,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他心疼得要死了。
舒芹一被救下,冷殆战马上挨近,探看徒儿的状况。
“还有气,能救,要快!”
一看舒芹被救,尹莲筝愤恨地撕毁手中的绣作,趁着冷殆战和单焰尘把心神都放在舒芹身上,将木碗里的血倒进随身的葫芦里,便接连放出暗器偷袭。
不料,喂了毒的暗器立刻被机警的两人打回,尹莲筝眼见放出去的暗器突然拐个弯,朝自己飞来,这时,一道倩影掠过他眼角——
“筝?!”
刚从石室外赶来的阮魅离才要靠近,便被尹莲筝抓来挡在身前,所有的暗器全击中了她。
娇柔身子瞬间跌落地面,阮魅离惊愕地望着插于胸中,令她致命的那道银镖,上头还细致地刻了朵莲……
“为我而死,你也该暝目了。”说完,尹莲筝便头也不回地逃往室外。
“小子,徒儿先交给你,我去追尹莲筝!”那些血可以救人,当然也可以救他性命垂危的徒儿,冷殆战把舒芹安置给单焰尘,马上追了上去。
“尘老大……绣作,尹莲筝毁了你的绣作……”见他毫不迟疑地出手搭救,舒芹愕然地喘了口气,瞪大美眸,满脸不可置信。
“那已经不重要了。”单焰尘将她搂入怀里。
“不重要?”舒芹一脸茫然,目光仍往尹莲筝抛下的那几块碎布张望。“怎……怎么会?那像是你的家人,你最重要的……”
“我刚说了,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只有你而已。”发现怀中的可人儿在短短几日内,便被折磨消瘦得宛如轻羽,单焰尘紧拥住她,热泪终于流下。
“芹儿……芹儿……一直以来,救我的都是你,六年前救我的人,就是你。”
“我……我?”舒芹讶异地看向单焰尘。
“不管是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救的,芹儿……我爱你,这辈子我就爱你……”
“尘老大……”舒芹惊喜地凝望眼前深爱的男人,更多的泪水从蒙胧的眼底涌出,可过于虚弱的身体,禁不起激动,她终于昏厥了过去。
尾声
“……所以,后来战师父追尹莲筝追到山庄后的悬崖,那大魔头不晓得是不是自认打不过我师父,也不想被他逮到,或是脚不小心滑了下,就那样坠入身后的万丈深渊,只留下随身的葫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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