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司琏,你不要说了,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眼泪决堤而下,再也无法止住。
“晚晚乖啊,要听话,要记得我说的话。”
“司琏,我等你,一直都等你,你若出来了就到西崖的另一头来找我,我会在那里等着你,直到我死。”
忽然而起的一阵狂风将我这句话和着漫天的尘沙掩埋了,一张口,风沙便猛的灌进口中堵住了我的嘴。风沙之中,我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伸出手去想要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然而我还未来得及握住他的手只感觉到他的衣袖在狂风中被我扯断,眼前的他瞬间便失去了身影。
待到风沙散去,他被长溪公主带着已离了好远好远。我只能沿着那个方向竭力跑着,口中不住的叫着他的名字告诉他我会等他,可是,他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也没有应答我的声音。
我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干,面向他离开的那个方向,手中握着他衣服的碎片,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在西崖坐了一天一夜。起身往西崖另一头千仞孤壁上走时,一阵风吹过恰巧把那件司琏夜里怕我着凉披在我身上的外袍吹在了我身上,我拿着这件衣服便又想起司琏来,心里便又是一番痛,如今他已离我而去不知回不回得来,留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的就只剩手中这件宽大的外婆与破碎的衣裳布片了。
从西崖万丈深渊这头到西崖千尺孤壁那头,这一次走去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到达时天色尚早,我就坐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一旁红艳似血的叠羽花,它依旧那样繁茂的开着。晨光熹微里,深沉夜色里,它都维持着花开时的样貌,周围的一切对它似乎没有作用。
“叠羽花,花开为喜,花开为灾。”
耳边又响起这句话,突然的我就很想笑,笑出声时眼泪却不停的流下来。这叠羽花一直开着,又何谓花开,又何来喜事呢?
“有一日在屋中正看书之时突然闻到一阵幽香,那是只有花朵才能散发出的自然气息。我不曾见过这花便想要出来寻它,但临时却有事耽误了,第二日第三日再去时,花香的源头处屋门紧锁。直到那一日,我看着你从屋中走出来,疑心自己看错了便一直远远的跟在你后头走着,一路走还在一路想这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直到见你从那峭壁上失足摔下来伸手去接住你时手上所传来的真实触觉让我明白你是真实,不是我的臆想。”
“你竟然一个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若不是我及时赶到那该怎么办?以后不准去那样的地方。”
“能够再看见你,和你在一起,真好。”
耳边萦绕不绝的都是与司琏重见之后他对着我说过的话。这些话仿佛就是他刚刚从口中说出来的,还暖暖的。而他说那些话时上一刻我还在他的身旁而下一刻我们却又分开了,上一刻还以为可以就此长伴一生,下一刻却又已分别。。
那些声音在我耳边纷纷绕绕,让我不断想起司琏。越想这声音便越是纷乱成一团,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四周陷入无边际的黑暗当中。
梦里边,我梦见司琏紧抱着我,那时候我尚年幼,他抱我在身前声音温柔似和煦春风,他说:“别怕。”
他说别怕,那时我便笑了。
我贪恋这梦里边温馨的场景不愿醒来,可醒不醒由不得我。睡够了自然而然就醒了,一醒来就被身旁叠羽花的嫣红刺痛了双眼。
呆坐在此处坐了好几日,也不觉饥饿或是口渴,醒了便发呆,睡着了便渴望梦到他。然而到了后来,连梦里要见到他一面也变成了奢侈。
重新恢复点精神时已过去好些时日。站在悬崖边上,蓝光绽放,想以前始终会出现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声音说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那个声音已经很久都没再出现过了,以前只是觉得惊奇,现在倒忽然有了个疑问,我既不属于上溪皇朝也不属于夜延皇朝,那我该属于哪里呢?
突然想起在弦和皇朝呆的那几年时间,呆在那儿时似乎从来没有这个声音响起。但我有怎么可能会属于弦和皇朝呢,弦书皇子、皎白将军、席木将军、琼秋姐姐还有束白公主,他们都很好,待我也很好。只是,在他们周围,我始终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虽无心打扰他们的生活,但总是有意无意影响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天色渐黑时,我返身回了孤壁处,一炷香的时辰。忽然之间,从骨子里头就漫出一股悲切近乎绝望的情绪来,若是那里能有今日速度,应该就能追上他了啊,然而追上了又怎么样呢,长溪公主她是不会容下我的。
孤壁之下无房无屋无床榻桌椅,风来时任凭风吹,雨来时任凭雨淋。说了要在这里等着他,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受着。
我落魄至此,但终归还是幸运的。闲来无事强压了心底的害怕沿着那峭壁的石道一直向上,那尽头处竟别有洞天。在那里头我知道了这峭壁的名字,葛云山壁。
石道终点是一方宽敞的院落,院落之中有一半人来高的石块,不知作何用处。除此之外,院落内常人居住该有的一切这里都有,唯一没有的便是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奇的是,这里却又没有一丝尘土。或许,这里也算是神族的某一处灵秀之地吧。
自从发现了峭壁上的这一处住所后我便再也没有下去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峭壁之上发现得更多。譬如屋子后面有一条路,沿着那路走便可去往这峭壁上的任何一处地方,有时可见一方果林,有时可见一片花海,有时可见一方盈盈池水。
在这峭壁之间住得久了,终于明白这通天孤壁或许只是一道屏障,由那叠羽花旁的石道蜿蜒而上进入内里之后的一切才是这葛云山壁真正的面貌。
然而,这峭壁之中最为神奇的还算那块半人高的石块莫属。我原不知这石块可观尽天下事,也不知这石块的开启需要鲜血。若不是那日不慎被树枝划伤被衣袖上的血弄到这上面,我尚不知这石块有如此奇异功能。
发现这块石头的作用之后,在这峭壁之上的日子就好过起来。每日里,我都会站在这大石块之前看一看司琏。他还是喜欢在闲暇时与花花草草为伴,还是喜欢在窗前看书。他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笑,但只有再对着他亲手种的那些花草时才能开心笑出来,其他时候,他就总是一副无悲无喜的平静模样,可我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长溪公主说上溪皇朝还需要司琏,她的话是对的。在我离开上溪皇朝三年之后,我从这石头上看到三朝之间开始纷争不断,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五年,待到第八年时因三方之间兵力不分上下且各自有巨大损失,三朝之间的混战暂时宣告结束,依旧已西崖为界,各自据守一方,平时互不相扰。
五年战争期间,我唯一关心的人便是司琏。看他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带着数以万计的将士纵横战场时心里总是揪着,看见有箭支向他射去便恨不能在他耳边提醒他要小心,看见有人在他背后举剑向他刺来又不能替他挡下那一剑,见他无事时揪着的那颗心便放松下来,见他受伤便立即沿着石道朝他飞奔而去,但每次匆匆赶去也都是徒然。他是大皇子,身边总有人护着,我便是赶到也迟了,况且我就是赶到了又能做些什么呢,怕是只会添麻烦吧。
战事频频的五年时间里,他无论多忙总会在夜里时到西崖边上坐着,有时身旁会放上柔絮花的花枝。
于他而言,那日他被强带着回了上溪皇朝之后我便是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他不知我在这峭壁上独自一人生活得孤寂,战乱时就只能以那样的方式担心着我念想着我或者说祭奠我。他知我最喜柔絮花,便带了柔絮花在身上,只是每次我赶去时天色已亮他已离去,而西崖悬崖边上只余柔絮花枝插在地上,枝上的花瓣经一夜风吹已离了枝头。
柔絮花枝我回回都带走了,也回回都留了字在那里。但我回了住处后从那石头里瞧见,留在那里的字迹总是还未等到司琏再去那里时就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或许,我与司琏,真的还不到再相见的时候。
此后,战事没,世上平和两年。
我在峭壁上度过十年光阴,期间从石头上看到的种种场景历历在目若昨夜发生。十年一瞬而过,我以为我在这峭壁之上继续这样十年又十年的住下去,直到司琏能彻底抽身出来来找我的那一日结束。
但两年后,夜延皇朝平地起风波突然向弦和皇朝宣战,交战中弦书皇子不慎被夜晨击落马背,身负重伤。两位皇子之间的对决中,饶是弦书皇子一时落了下风,但夜晨也不见的好大哪里去,只是夜晨纵马离去后,弦书皇子勉强翻身上马却因一时周遭无人帮忙而被一匹受惊发狂的马儿撞到后被绳子系住了手后顺带着拖出去好远好远。
绳子断裂时弦书皇子便渐渐停住了,那时,他已全身是血,连面容都看不清了。
他停下来的那个地方离突起的峭壁处不远,我想起他此前在竹林中将我带回因此我得以性命无忧,又想起在弦和皇朝时他待我的好,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尽我所能救他一救,直到席木将军与皎白将军寻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只隔一尺
找到弦书皇子之时他已昏迷多时,任我如何唤他他都不醒。我这才发现,在司琏长期以来的庇护下以及在弦和皇朝时众人对我的关心下让我基本上不能够做什么。现现在这般,弦书皇子满身是血的躺在我面前,我就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想到回屋子里打些热水过来替他擦去身上的血污。
但做完这些后我便又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上,凭我个人的气力根本就无法将弦书皇子背上去,但若是任由他躺在这里任凭风吹着又不好,若是情况再坏一点下一场雨就更糟。
正当我为难之际,高空中传来一声清越尖亮的鸣啸之声,抬头看时只见一只全身黑羽的大鸟盘旋着急速向我冲来。
无意识的双手抱了头低着紧闭着双眼,很害怕那鸟儿迅猛冲下来之后会发生的事。但过了许久,我心中预想的灾难情景并未到来。
在我紧闭着双眼怀揣着紧张不安的心情之时,身上只感觉到有许多的羽毛在我身上轻柔的抚着,很温柔,感觉并无恶意。
我渐渐睁了眼睛看时,只见那只黑羽的鸟儿有半人高,此刻我维持着半蹲的姿势,那鸟儿倒还比我高出一个头来。我看着它它似乎也在看着我,这样两厢对望了许久之后,我看见那鸟儿嘴巴裂开成了一条线,眼里也泛着柔和的光,看样子它似乎在对着我笑。
我还未从这只鸟儿的突然到来中缓过神来,耳边就突然响起了一道略微低沉但嗓音清亮的声音来。
愣愣的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弦书皇子,他仍旧双眼紧闭着,面色苍白,丝毫未见有苏醒的迹象。那么,我所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幻听吗?
眼前的那只鸟儿突然撇了撇嘴,拍打着双翅在我面前转起圈来,同时,我又听到那道声音,似乎是眼前这只正在转圈的鸟儿所发出来的。
它说:“公主殿下,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乌纪啊。”
“乌纪是谁,我怎么会认识一只鸟儿?”便是此时,我也还未完全缓过神来,虽说我之前也着实遇到过一些奇异之事发生在我身上,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会突然从天而降一只鸟儿出现在我面前同我说着话,并且称呼我为公主殿下,还问我认不认得它。
不知何故,那只自称是乌纪的鸟儿突然开始狂暴起来。它愤怒的拍打着翅膀,周身是呜呜的风声,不过多时它便重新飞回到天上去了,它之前所站立的地方还掉落了几根纯黑的羽毛。
从地上捡起那只黑色羽毛在手上转了几转,低了头看着身旁的弦书皇子,明知他现在无法回答我但我还是问了他一句:“弦书皇子,你说方才是不是一场梦?”
回应我的自然是一阵静默,但我手中的羽毛却无声的替弦书皇子解答离我提出的疑问,它告诉我方才所发生的是真实不是幻梦。
我突然想到皎白将军,我与他都见过了神族废墟得知这世上原来是真有神的存在的。若是他今日与我在此地,见了峭壁上的一切又见了这只名为乌纪的鸟儿又会作何反应。
从乌纪鸟儿事情中彻底回神过来时立即便陷入了如何帮弦书皇子的困境当中去。依他如此伤重的情形来看,就算我能在一天之内赶去弦和皇朝通知皎白将军他们再赶回来怕也还是迟了。
一筹莫展之际,空中那只乌纪鸟儿又飞了回来,并不是我初次睁眼见它时的欢乐模样,此刻见它,它那张脸上所呈现出得神情似乎在生气。
许是见我半天都无动静,那只鸟儿终于开了口同我说话:“公主殿下不需要我帮忙麽?”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弦书皇子,木头一般迟钝的点了点头:“需要,需要。”
我说完这句话后不待我再问也不待我有任何动作,那鸟儿只双翅一展,身形就变大了许多。接下来也不见它有如何动作,突然之间我与弦书皇子就到了它背上。它拍打着它那双巨大的黑色羽翼,顷刻之间就到了峭壁上的屋子处。
“能不能带我们去弦和皇朝,最好离医馆近一些的。”
这只鸟儿竟然会说话,而且还能听懂我说的话,我便试着与它商量。没想到它倒是一下子就答应了,只是嘴里抱怨着:“公主殿下怎么不早说?飞来飞去也很累的。”
然而,它背着我与弦书皇子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瞬间便到了弦和皇朝域内的某一处地方,我细细看时,那处地方似乎正是皎白将军为我在皇朝宫殿之外找的一处住所,不过略微有些变了样,没想到这只鸟儿竟然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我还未同它说声谢,那只鸟儿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它说:“公主殿下,这人身上的伤若不用峭壁上的药草医治是好不了的。”
那鸟儿走得很快,我还有话未同它说完它便连影子也不见了。为弦书皇子请了医师来看,心里却一直想着那鸟儿说的话,在医师把完脉之后见医师摇了摇头,便知那鸟儿说的话不假。
那医师说:“如此重伤,不过拖延数十日。”
数十日,数十日,数十日。我在心里默念着,很是为他担忧。我知他时弦和皇朝仅有的一位皇子,若他身亡,弦和皇朝必定灭亡,这必然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情形。只是,峭壁之上的药草又有谁能够采到了呢,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只神通的鸟儿了吧,若是有它帮忙我应该就能救弦书皇子了,只是不知该如何让那只鸟儿来到我身边。
才离了弦和皇朝没多久,那只乌纪鸟儿就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我身边。还未等我开口说话,那只鸟儿就同我说道:“公主殿下是否想要去峭壁上才药草为那个人治伤?”
我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公主殿下很善良,要是没有公主也就不会有我了。”
我听不明白这只鸟儿在说些什么,与这只鸟儿之间短暂的沉默之后,我问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我以后要怎么找到你。”
“公主殿下只要拿着羽毛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了。”
我想起上次在峭壁那里它生气离开抖落在地的羽毛来,那时我捡了一根在身上。此时,我拿了羽毛出来,手指轻轻的上面抚了一抚,谁知乌纪鸟身下的乌纪鸟竟然颤抖起来,竟似不能控制自己一样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摇晃起来。惊慌失措之下我紧紧揪住的它的羽毛,过了好大一会儿这只鸟在空中才又渐渐飞得平稳起来。
“公主殿下,你别弄我的羽毛,痒。”
“噢。”我点点头,原来是因为我刚刚不经意的那一动作差点导致了我从它背上摔下去,想想便觉后怕,如果我死了,有朝一日司琏前来找我那该怎么办?
乌纪鸟儿不仅飞得高飞得快,它的眼睛还极其明亮锐利。有了它的帮助,在这陡峭山壁前很快的便采集到了所需要的药草。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