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之失笑,似和煦春风,“你能知错真是不易。可我不是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皇若是真的追究了,自然会有别的法子脱险。”
得了安慰的秦袅袅不似往日的得寸进尺,她反省自己,道:“臣妾好像每次都让您挺槽心的。臣妾决定,以后对您好些,不跟您顶嘴了。”
李存之挑眉,斜乜于她,凝睇了半晌,终是一言不发的拉着她洗漱宽衣,卧倒软塌,和被而眠。
翌日,杜子熙被安排出宫,到景阳城外的别苑。与她一道出去的还有紫然,紫苏却被留在了宫里头。这事儿进行的十分顺利,秦袅袅躲在长乐宫好几日,直到何御医宣布杜子熙救治无效而亡时,她也没等到皇帝找她兴师问罪。她觉着,此事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已是三月天,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永和宫问安回来的路上,秦袅袅有红桃黄桃二人陪同着往回走。与她擦肩而过的妃嫔们已是没人与她搭话了,在她们的心里,这位太子妃看着不怎么样,却似乎是宫里头最为得宠的,偶尔寒暄两句也就罢了。
“太子妃近来似乎都不怎么笑了。”有人突兀与她道,秦袅袅侧首望着此人,唇边漾开一朵花,“安嫔娘娘。”
“本宫记得太子妃十分爱笑,模样看着十分娇俏。近几日,本宫可很少看到太子妃笑了。”安嫔莞尔,宛如清澈见底的小溪溅起的水花,漂亮极了。
甬道的那头是渐行渐远的妃嫔,她二人却是落在了最后。秦袅袅稍稍扬眉,却听安嫔继而道:“婉妃被终生囚禁,许良娣被赐死,就连杜侧妃也香消玉陨了。”她笑了笑,“不仅太子对你宠爱有加,皇上与皇后也是格外眷顾你,太子妃,你可是最后的大赢家。”
秦袅袅嗤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她赢了么?或许吧。
对别人来说,她守到了最后,并将所有对她心怀不轨的人包括对她有威胁的人都打败。所以,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大赢家。
然则,赢了有什么用呢?能吃么,能穿么。都不能,只能圈锢她今后的人生。不过她得承认,在这皇宫里,不仅有太子对她宠爱有加,皇上与皇后对她也是格外照顾,这是她不幸中的万幸。而这份万幸,可以抵过所有的不幸。
“安嫔娘娘说笑了。”她大方回之。
“是太子妃谦虚了。”她笑,眉目嫣然,“如今在宫中,太子妃再无敌人,却也没有朋友。太子妃可知,高处不胜寒。”
“多谢安嫔娘娘提醒。”秦袅袅不愿多说,更不想再与她聊下去,即便她知道安嫔其实没有半点恶意。她仰首看天,“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安嫔娘娘慢走。”
话落,她已提起脚,先安嫔一步离开了此处。
走了许久,犹犹豫豫的红桃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有些胆颤,她嗫嚅道:“太子妃,奴婢知道不该多嘴,可是……奴婢也觉得您近来似乎不太开心。有时候小皇孙在您怀里抱着,您都能发呆神游。奴婢斗胆,太子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是啊。”黄桃跟着道,“已经开春了,太子妃不是一直都想放风筝的么。风和日丽的,奴婢们赶明儿把放风筝的东西都备好,然后去御花园放风筝吧。”
“看来我这几天在你们眼里情绪挺低落的。”秦袅袅静默了半晌,如此道。两个丫头稍稍愣了一下,她却倏地咧嘴笑开,甜甜的,“我这么会抽风的人,很快就会恢复本性的,放心。”
两丫头低眉,异口同声的小声道:“就是您恢复的时间有点长,奴婢们才担心的。”
看来抽风抽惯了的人是不能恢复正常的,不然会把别人都吓坏的,也怪不得太子这几天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原来他们都在等她自行恢复。
既然如此,那还是做别人眼里正常的秦袅袅吧。她不禁失笑,脆生生的与二人道:“明儿扎风筝,得好看的。不好看的话,我可是要惩罚的。”
“诶。”两丫头喜上眉稍,雀跃应下。
回到长乐宫,时候已经不早,秦袅袅踏过门槛,撇了眼伏案的李存之,走到他的跟前,随手研磨,“殿下,臣妾想爬山。”
李存之手一抖,笔下浓墨晕染。他搁笔,抬眼凝睇着一本正经却是神采飞扬的秦袅袅,倏地粲然,眉目攀附沉沉的笑意,“好,改日我与你一起。”
秦袅袅与他龇牙咧嘴的笑,一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灵动极了,“谢殿下。”
谢谢你,一直包容我的小脾气,包容我的任性。谢谢你,存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此结束,暂且奉上许纯的番外,子熙和安御医的会搁置一段时间。感谢所有亲的一路支持与陪伴,鞠躬!
☆、许纯番外
我从前以为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幸福的。后来,我以为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幸福一辈子。直到我重回皇宫,遇见了秦袅袅。她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一辈子幸福的人。
我自然知道重回皇宫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我娘是皇上的妃子,我爹却不是皇上,光这一条便足以让我死很多次。可我放不下存之,我想念他,疯了一样。所以,哪怕是我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我能见他一面。
回宫的日子是八月,我跟着宫外那群舞坊的舞女一道进宫为宫娥。在不知道存之已经成亲时,我无数次想象他再次见到我是个什么样子。
事实却说明,我自作多情了。
他不仅有了两位侧妃,而且其中一位已怀有身孕。
我告诉自己,不能信,一定不能信。我想,存之之所以与别人成亲,大约是皇上赐婚,他无法拒绝。而秦袅袅之所以怀孕,大约也是逢场作戏。
然则,我的行动却比我的心诚实。我听说中秋节的前一天秦袅袅被恩准回府探亲,她们传言道,存之也会跟着。
我却觉得不会。
回府探亲是件大事,对出嫁的女子来说是件极其隆重的事情,如果存之跟着她一起回去探亲,便可知他对她的用心。可存之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对待过别的人,所以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不信。
八月十四,我以轻功轻松的跃上房梁躲着,在长乐宫守了一个上午。我看见秦袅袅一个人离宫,心中窃喜,却在我心里愈发肯定存之对秦袅袅没有半点情爱时,他离开了长乐宫,去了春华宫。然后,他又离开了皇宫。
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只是出宫办差,却怎么也骗不过自己。
那一刻,我对秦袅袅的恨意生根发芽,愈来愈旺。
中秋宴会上,我以一段嫦娥奔月赢得所有人的目光,翩若惊鸿。自然,也可能是因为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我的身份。毕竟,我也看见了存之暗沉的脸色,还有秦袅袅颓然的模样。
不过,秦袅袅也真是一个聪明的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我和存之有不寻常的关系。
翌日,皇上传我去问话。
我想,我可能是以清傲的姿态站在殿中,站在他的身边的。我怕我如果不高扬自己的这颗心,会失态。因为我恨坐在高处的皇帝,我爱站在身边的李存之。
纵使如此,在存之于甘泉殿外与我说第一句话时,我仍是忍不住启口,与他满嘴尖酸刻薄。幸好那时有人及时出现,否则,我也许真的会失去理智,为他不顾一切,为他如痴如狂,为他如疯如魔。
那日,秦袅袅一身干练男装,看着样子好像是要做什么事去。我不清楚,亦不想猜测,可我控制不住,走上前去,竟与她矮身行礼。那一刻,我多恨自己,恨自己明明摆着清高的姿态,却做着卑微的事情。
秦袅袅说,她想爬山。
信还是不信,对我对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存之信不信。或者说,怀有身孕的秦袅袅如果真的去爬山的话,我可能会很开心。听说怀孕的人不能做激烈的运动,我希望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因此流掉,这样存之也许会自此不再深爱秦袅袅。
可是秦袅袅并没有这么做。我大致能理解,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然则,见到存之急匆匆地为寻找秦袅袅而来时,我那肮脏的嫉妒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瞬间攀附了我的整颗心。
挑拨。
这是那时我脑海中蓦然出现的一个词。我生活在后宫之中,自然知道这是后宫的女人们为达目的所惯用的伎俩。我从前讨厌极了这些,可那时我却不假思索的了这个伎俩,却是没有用。
存之对秦袅袅似乎格外有信心,格外信任。
或者说,我高估了自己。
我愈发的恨,恨秦袅袅赢得了存之的心,恨存之对我不再如从前一样,恨自己被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这种情绪像一把利剑,向我狠狠地袭来,铺天盖地,势要将我淹没其中。我愈发沉浸于深沉的恨意与对秦袅袅的嫉妒中,无法自拔,甚至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存之对秦袅袅的爱慕与宠溺。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絮找到我。
她算是后宫中较为得宠的一位妃子,否则也不会有机会诞下二皇子。她素来温文尔雅,平日里也没什么话,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来找我是何用意。
苏絮站在我的跟前,一身桔梗色儒裙,唇边是她一贯的微笑,淡淡的,“锦衣公主,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这话真不知从何说起。
虽说我从前生活在后宫,但除了我娘的寝宫,走得最多就是九华宫了。一年下来,也就在一些隆重的宴会上能与这位婉妃见上一面了。从来不熟的人,却来与我寒暄,真是可笑!
“奴婢给婉妃娘娘请安。”
她笑了笑,缓缓道来,“本宫看得出,公主对殿下仍是一片深情,殿下却是忘了公主。都说青梅竹马的感情最为深厚,公主莫非就这么放弃了?”
“娘娘想说什么?”
“本宫与公主是一条船上的,所以……本宫想跟公主合作,一同对付秦袅袅。”苏絮如此道,风轻云淡,琉璃色的眼眸深处隐隐闪烁着贪欲。
我也笑,却与她的不同,带了几分轻蔑,“我为何要对付她,又为何要与你合作。而且,秦侧妃与娘娘似乎没什么恩怨罢,娘娘为何要对付秦侧妃?”
苏絮反问,“难道公主不觉得,秦侧妃得了我们求而不得的东西,却不懂得珍惜么?”
我隐约明白丽妃等人为何会对秦袅袅处处看不顺眼了,大约也是如此罢。后宫里谁不盼着能得一世皇恩盛宠,偏偏秦袅袅得到了太子的倾心,却满不在乎,毫不珍惜。倘若苏絮真是因此怨恨秦袅袅,那么她隐忍的功夫也实在很深,竟叫人丝毫不察。
“怎么样,公主?”
我静默了许久,暗自揣度苏絮所说。最后,我只是与她道:“婉妃娘娘请回吧。”
没有同意么?不,我同意了。
刚好,那一日我再一次藏在长乐宫的深处,听见秦袅袅带着一众奴才拿存之取笑。我愈发能体会苏絮说的那句话,也愈发的讨厌秦袅袅,当晚便将此事告诉苏絮。我猜想,苏絮一定有办法叫皇后以此事责备怪罪秦袅袅。
真没想到,皇后禁足秦袅袅之后,竟提出了选秀。更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后竟钦点我成为存之的妾室,良娣。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皇后的用意何在,但我清楚,皇后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惩罚秦袅袅。因为,她一直在护着她。
值得一提的是,在御花园碰见帝后给杜若问罪时,我提供了最有力的证词,为秦袅袅证明了清白。而实际上,我并没有在中秋节那夜看见她,我只是根据菱花所说,猜出大概,稍加润色。
我以为存之会因此多看我几眼,实际上,当秦袅袅将他推给我时,他很恼火。他恼那个女人不懂他的心意,总是推拒他。
而我,则更恨。
给一名宫女赐婚事小,给一名宫女抬身份也未必是大事。然则,秦袅袅如今是秦侧妃,宫女抬成她的妹妹,也就是抬成了太子的妹妹。她私做主张,自以为与太子说明就没事了,却不知这其实是犯了皇家的忌讳。
我毫不犹豫,将探知的一切悉数告诉苏絮。其结果,出人意料,秦袅袅仅仅是被禁足抄书一个月。也就是这时,我知道,想利用这些事情扳倒秦袅袅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和苏絮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男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是女人的全心全意。皇宫最忌讳的是什么,自然是私通。
苏絮说,景阳城内瑞祥布庄的小少爷沈白对秦袅袅情深意重,两人可算是青梅竹马。但沈白这人心思简单,可以稍作利用。
这一年的冬雪虽是迟了,可一夜渲染,翌日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秦袅袅与沈白的行动皆在我与苏絮的掌握之中,永和宫问安时,苏絮一句“今儿的天真冷啊”将话头带了出来。
“下雪了,自然会冷。”丽妃笑盈盈的,看着叫人反胃。
皇后笑了笑,看着外头纷飞的鹅毛大雪,眉目柔和,“今年冬天的雪是来得迟了些,但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人道:“臣妾今早路过御花园时,白雪皑皑的一片,可是美极了。”
我想了想,顺势道:“延辉亭边上的小鸿山这时候应是白雪覆盖,银妆素裹,看着一定很美。”
“许良娣的眼光真好,提议了这么一个好地方。”丽妃故作姿态的说着,我虽讨厌极了她这幅模样,却是很喜欢她说出这番适时的话语。她道:“延辉亭的确是个赏雪的好地方,臣妾都想去瞧一瞧了。”
一来二去的,皇后便带着一大帮人去了延辉亭。
沈白一如苏絮所言,心思简单得很,不懂得掩饰不懂得解释,根本看不透这只是一个局。秦袅袅却比他聪明多了,可她却不点破。我以为她已经想好了化解此事的办法,却在我一言道出存之的生辰将到时她翻了脸。
这句话,我本不是针对她说的,只是想针对她与沈白私通一事推波助澜,她却恼了,说出口的话也是沾满了刺,对着皇后也是毫不留情。
倘若不是存之及时走出来,秦袅袅不仅要被扣上与外人私通的罪名,也会被指顶撞皇后一罪。
然则,存之出现了。他不仅没有因此恼怒,反而还与秦袅袅耳鬓厮磨。我与他相处二十年,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能看出他的内心所想。他是真的没有丝毫怀疑秦袅袅,一丝丝的怀疑都不曾有过。
而皇后,她虽然废除秦袅袅的侧妃身份,也将沈白打入牢狱,却也不曾怀疑过秦袅袅。她那般严声厉色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她的目的与存之一样,很简单,保护秦袅袅。
我真不知道秦袅袅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恩德,竟让存之与皇后二人都如此护着她。
几日后,延辉亭的事情在皇后的暗访下浮出水面。这不过是皇后拿来搪塞众人的话,实际上,她并没有真的去彻查此事。她一早就打好了主意,延辉亭一事担在太子宫另两位良娣的身上,革去她们的头衔,贬出皇宫,终身不得再嫁。顺势,她名正言顺的抬升了秦袅袅的身份,将她抬成太子妃,成为存之的妻子。
不过,皇后没有查到我的头上,倒是叫我挺意外,也叫我觉得不寻常。
思来想去,我觉得可能与苏絮有关。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有必要找苏絮谈一谈。我与她约在梅花楼,一袭水蓝色绣花锦服,衬得她肤若凝脂、冰肌玉骨。
“公主约本宫在此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与娘娘随意聊几句。”我与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太子妃福泽深厚,不论我们怎么对付都没用。娘娘可还有什么好主意?”
苏絮沉思片刻,莞尔,“既然太子妃福泽深厚,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娘娘可是要放弃了?”
她目光遥远,落在一朵朵娇艳的红梅之上,眼眸明亮,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跟着沉默,想了想,却是问她,“听说她的胎儿险些滑落,因为有人在她的衣服上做了手脚。娘娘可知道这件事情?”
苏絮颔首,“不过太子妃安然无恙,可见公主所言甚是,她福泽深厚。”
我想,这件事莫约是苏絮做的手脚了。我笑,“再深厚的福运也有到头的时候,太子妃的这一胎也许不是小皇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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